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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他伸手要抓我,所以這只手一來,我嚇得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來。

卻只見床邊一襲白衣的顧君則。

我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隨後緩緩地松下一口氣。

他便垂著眸子瞧我,燭光映照,明暗交疊,我明明白白地瞧見他的長睫毛在面頰上落下的影,仿佛昔日宮戲,光影之中映在屏風上的扇骨一般。

我看了看他,只覺得自己剛剛的反應有些丟人,不得已解釋了一句:

“我……方才夢見二哥了。”

顧君則微微皺了眉頭,隨後卻是低聲說著:

“今晚我留在這裏,我拿著它。”

“睡吧。”

我楞了楞,隨後有些木木地點了點頭。

他便徹徹底底從我手裏將鐲子拿過去,收在另一邊手臂的袖裏,又反手執了我的手。

他的手大而修長,溫熱得緊。

攥著我的手,竟是暖和得我迷迷糊糊。

也不知是何時睡過去的。

第二天一早我醒過來他又不在,可我分分明明覺得我攥著那只手睡了將近一整夜。

打理好了出門去,卻只聽外面嘴碎的丫鬟又小聲叨叨著。

“聽說二皇子得病歿了,我聽今日外出置辦的阿全說,幾日後他的棺材便要送回京城了。”

“要送回來?如此說來便是落實了,死也見屍了。”

“想想也真是可惜了,二皇子都有側妃了,聽說還有個將將足月的小兒,據說孩子出生時候還辦了宴會呢,可惜了如今,竟只剩孤兒寡母了。”

我聞言心跳漏了一拍。

剛剛足月的小兒?還辦了宴會?

二哥的身子也是一向康健,恐怕不是因病而亡。

而昨晚顧君則也沒多提,只說是‘歿了’。

皇叔那張臉在我的腦海裏一閃而過。

“聽說那側妃是都城洪將軍的二女,也要隨著回來哩。”

“可不是,丈夫死了,也只能投奔娘家人了。”

“說起來,這二皇子好像是除了夫人以外,當今陛下唯一的子息了。”

“這我倒是想不大清,但是總覺得……當今陛下子息少得很。”

“巧得很,我也一直如此以為呢。”

“也不知夫人如今怎麽想。”

“公子昨晚不是陪了夫人整整一晚,依我瞧著,夫人半點也不必擔心的,我們公子厲害得緊……”

“你可別多嘴,這事情誰說得清?要是公子真掛著夫人,也不至於新婚夜往那地方跑。我想著,若是我以後成親,郎君洞房夜去窯子裏,即便沒人說透,我心裏也明白七七八八了。”

我心裏沈了一沈,卻只能裝作什麽都不曾聽見快步離開。

反反覆覆咀嚼那一番話,半晌我思量著——

父皇沒了皇子,多少還有個皇孫。

如若我能護住二哥的孩子、如若我能同二哥的側妃,還有那位我不曾見過的洪將軍,一同護住二哥的孩子,二哥若是泉下有知,應當也能心安些,而皇叔想要陰謀上位,也便沒有那般容易。

於是我又滿懷希望地盤算著——

什麽時候能溜出去瞧瞧這孩子,順帶問一問那位側妃具體的情況。

如果運氣好,也許還能拉攏一下那位洪將軍。

可惜,只是不到十日,我便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麽幼稚。

一架棺材晃晃悠悠被人送回了都城,人們說,棺材裏面是已故的二哥。

身為皇子,父皇的兒子,皇叔的侄兒,二哥歸來的事情,辦得很是小心嚴謹。

四下皆是哀樂,到場之人,皆是一襲縞素。

那位側妃瘦削得很,走起路來一搖三晃,身後隨著一個抱著娃娃死死埋著頭的婢女。

皇叔在高臺上寬慰了幾句,那側妃也不答,只是面色木然地盯著前面漆黑的棺槨。

直到皇叔閃開去,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放聲大哭。

我只覺得,怕是這一堂之人的哭聲相加,都比不及這瘦弱婦人一人的哭聲淒厲痛苦。

她伏在地上抽搐,似是站不起來。

身後那婢女亦是跪地而哭,她懷裏的娃娃不知怎的,也哭得淒涼。

我心裏抖了抖。

木然絕望了這麽多天,到了這一日,終究還是流淚了。

也許是我瞧見那側妃那娃娃,看著他們守著棺材哭泣,才真真切切地肯定,二哥死了,那棺材裏的就是二哥。

從此在沒有什麽不確定的了。

臉上濕漉漉的,我咬了咬牙低下頭去,在哭聲裏狠狠穩了神。

半晌站起身來。

“皇叔。”我擡起頭,看著高臺上掩面的皇叔。

皇叔拿袖子做出一個擦臉的動作,隨後放下手臂來看向我。

“公主請節哀。”

我點了點頭,隨後卻道:“皇叔,伏波也是二皇兄的至親。”

“如今二皇兄英年早逝,伏波也想上前一哭,最後再瞧一眼二哥。”

036洪側妃

我發出的聲音模模糊糊,有些發噎。

可是我知道這滿堂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因為我話音落下之時,大堂裏的哭聲明明白白地變小了一瞬。

高臺之上,皇叔眸光深深地看著我。

我能感覺到他目光的銳利。

“公主請前來一哭,只是……恕小王多言,只怕殿下遺容,公主不可瞧看。”

我皺了眉,看著他。

皇叔又用袖子掩面一瞬,隨後低聲說著:

“殿下病逝,形容枯槁,臨終前曾囑咐,入棺之後,不允他人探看,此時若是開棺,只怕對殿下不敬,也擾了他的清靜。”

“更何況此前陛下交代,公主自幼心神不穩,須得好生將養,而如今殿下故去,公主更是陛下唯一的子息,只盼公主能心神安穩。”

“加之公主嫁給顧公子不久,若是探看,只怕說法上,對夫家也有不利。”

“因此,請公主莫要探看遺容,諸事交予小王便好,還請公主恕罪。”

我兀自咬了牙。

他說得倒是好聽。

表面上一臉理所當然地拒絕我,背地裏、是擔心我發現二哥的屍身有異,還是擔心我再弄出攝政王死去後的事情來?

還說二哥有遺言不讓瞧?

我下意識地看向一旁伏地的側妃。

可是她只是一副什麽都不曾聽見的模樣,依舊在哭。

而大堂眾人……更是無人應和於我。

五味雜陳。

我立在原地,這一瞬也明明白白。

即便我瞧了又能如何呢?

即便看出來二哥是被害死的,只怕也難以劍指皇叔。

即便能劍指皇叔,這滿堂之人,又有幾個人會反對皇叔呢?

即便這堂中有人反對皇叔,如何能保證皇叔不找出替罪羊呢?

到頭來,只怕是一頓瞎忙活,只是害了我自己,害了父皇母後,害了那側妃和孩子,也……害了顧君則。

“皇叔……思慮周全。”

我咬著牙,只能低低說著。

“公主深明大義。”

皇叔低著聲音說,隨後一擺手:“公主,請上前陪一陪殿下吧。”

歸去,一路無言。

去的時候盼著心裏有個底,回來的時候,想想自己折騰一番只瞧見了漆黑的棺材,如今對於二哥之死依舊只有個猜測,雖然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但是心裏還是無法緩解地憋屈。

馬車晃晃悠悠,車架外時而嘈雜時而安靜。

顧君則便坐在我對面,也不說話,一路下來只是給我倒茶。

知道外面小廝對他低聲說了一句:

“公子,二公子派人來說,他等公子前去一敘。”

只這一句話,對面顧君則的眸子卻忽而淩厲起來。

“臨風,你照看好公主和車架。”

他簡單地對著窗外交代了一句,隨後身形便是一晃。

我不由得皺了皺眉。

顧君則側過臉來又瞧我一眼,又交代一句:

“無事,公主先回府,一路當心。”

他口口聲聲說著‘無事’,面上也是一派風平浪靜,只可惜他眼底的警覺和淩厲出賣了他。

罷了,看破不說破吧,總歸……聽起來是他在攝政王那邊的事,我問了不妥,並且就算問了他,估計他也不會明說。

我執著茶盞喝了一口,點了點頭。

顧君則轉身而去。

而馬車繼續晃晃悠悠地前行,大抵除了輕了幾分,再沒什麽變化了。

走著走著,只聽前面車夫念叨了一句——

“這條路以往安平得很,今天怎的立了這麽多兵士。”

臨風的聲音響了起來:

“不要招惹,改道。”

馬車轉了彎,大抵是拐到了另一條路上。

旋即又是一派反反覆覆地晃悠,單調得緊。

直到——

馬車外嘈雜聲起。

然後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隨即停了下來。

“讓一讓,讓……”

前面車夫和隨從的聲音很快便被淒厲的哭喊聲淹沒了。

取而代之的——

“爹爹……我和小宇無處可去……求您……”

一個女子微微發啞的無助的聲音響了起來。

“你已經嫁出洪家去了,如今未被休棄,只是喪夫。於情於理,還應歸還夫家!”

一個粗重的男聲一字一句說著。

“爹爹,如兒也不容易,現在孤兒寡母的,我們不妨留……”一個略顯年輕的男子聲音響了起來。

卻是危及說完便被打斷——

“你懂什麽!”

年輕男子便不做聲了。

“爹爹……我……”

那女子又哭。

“我們真的是無處可去……”

那男子聲音穩得緊:

“無處可去?明王爺前些日子還同我講,節哀順變,日後他會將你們接入宮中代替殿下照料。”

“如今時候到了,你為何出爾反爾?”

那女子聲音發啞:

“爹爹,女兒不敢去……”

“若是、若是去了,只怕……”

“多說無益。”男子自然不容她講完。

一個婦人的聲音卻響了起來:“老爺,如兒怕是有難言之隱,我們也當體諒體諒她,不若去尋明……”

“體諒?”那男人低哼。

“我們體諒他,別人會來體諒我們嗎?”

“如今這事態,留下她們代表著什麽,你想過嗎?”

那婦人便啜泣起來。

男子則沈沈嘆了口氣。

年輕女子只是低低地喚著‘爹爹’。

“都不要說了。”

“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男子沈聲說著。

“來人,帶著她母女二人入宮罷。”

話音方落,腳步聲起。

“不——!爹爹……”

“爹爹,如兒沒什麽關系,但是小宇還小,並且他是唯……”

“走吧,走吧。”中年男子打斷了她的哭喊,聲音堅定卻又壓抑。

“不要,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阿玉,護好小宇,你們、松手……”

外面的嘈雜聲越來越大。

而馬車依舊堵在這裏,寸步難前。

我不自覺地皺起眉頭——單是聽著聲音,心裏便已有了幾分猜測。

不知怎的手在發抖,我就顫巍巍地撩開了簾子。

外面那被人拉扯的瘦弱身影便撞入眼中。

正是二哥的遺孀,那位洪側妃。

她身旁不遠處,一個奮力抱著孩子的婢女,大抵就是‘阿玉’。

洪府之外不遠處,掩面而哭的婦人,大抵就是她的母親。

而那位轉身過去卻不回到府中的人,大抵就是洪將軍。

皇叔讓洪側妃入宮,但是洪側妃卻不敢讓自己和孩子入宮,怕是有難言之隱,她知道入宮便是死路一條……

如今這情況,眼看著這位洪側妃是鬥不過那些侍從的。

我顫著手擱下簾子來,心裏五味雜陳……

037孩子沒了?!

簾子落下的一瞬,我聽見外面的哭喊聲更甚。

再然後,只聽馬車旁‘砰——’的一聲。

似乎……有什麽人撞在馬車外壁上,和我只隔了一層淺薄的木頭。

“公主,是長公主殿下嗎?”

“公主,小宇是二殿下唯一的孩子,是唯一的後啊。”

“公主,小宇還得喚公主一聲姑姑,孩子還小,求公主救救他……”

救?

如果有這般本事,我何嘗不想救這孩子?

可是……我救得了他嗎?

只怕我救不了她母女二人,還要把如今擁有的一切都賠了去。

不知不覺間,‘不救’的念頭便充盈在腦海裏,舍不得自己這條命,懦弱又自私。

我咬了咬牙,沈了口氣。

張開嘴來,說出來的話,我自己都覺得冷靜到了冷血。

“本宮是這孩子的姑姑,明王爺也是二哥的皇叔。”

“洪側妃還請寬心,皇叔會好生照料你母女的。”

外面的洪側妃安靜的一瞬,隨後卻是淒聲說著:

“公主莫不是記恨妾身當時一言未發,公主,妾身無依無靠,妾身是不……”

我咬了咬牙,沈聲道:“側妃多想了。”

“側妃若是如此說,不論本宮如何做,只怕結局都是一樣的。”

如今我已經回過味兒來了。

不能讓洪側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我說出真相。

否則皇叔下一個除掉的人,就是我。

我承認自己曾經想過,要保護那個孩子,可是……

現如今,比起丟掉自己的性命,讓父皇母後也不得歸來,二哥的那個孩子,在我瞧來已經不重要了。

很自私、很自私。

我知道自己跳不脫這個形容。

想法是什麽時候改變的呢?

許是我本就惜命乃至自私。

許是當皇叔拒絕我瞧二哥的遺容,而堂中無人言語的時候,我明明白白地知道……現在的我無力改變什麽。

外面的側妃卻是幹冷地笑著:

“公主不讓妾身說,是在害怕嗎?”

“公主,二殿下當年是怎麽待你的,如今你都忘了嗎?”

“為了保命,就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親侄兒、二殿下唯一的孩子受苦受難嗎?”

我咬著牙。

卻是說不出話來。

不能答應,也不能讓她繼續說。

外面的洪側妃冷笑依舊。

“公主,別怪妾身,妾身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便是公主了……”

我咬著牙不再言語。

四下安靜了一瞬。

隨後洪側妃的聲音忽又軟了幾分:

“罷了,公主不妨先下車來、見見妾身和孩子,我們當面、好生講一講。”

“公主若是瞧瞧都不肯……妾身便將知道的都說出來,然後一頭撞死在這馬車上!”

我一楞。

拉我下水嗎?

真真是半分不留情。

外面一片嘩然之音。

隱隱傳來那位老婦低啞的一聲‘如兒,不要……’

隨後又是臨風一聲斷喝:“側妃還請註意言行!”

“公主,妾身也是……走投無路……”

我咬了咬牙,隨後起身下車。

臨風便護在車外,看見我過來,他楞了楞。

“公主,如此只怕不妥。”

我咬了咬牙,低聲道:“可我若是不下車,她真將事情說出來,然後撞死在馬車上,牽連更多,到時候,只怕誰都逃不掉。”

一向面無表情的臨風皺了眉,隨後緩緩讓開去。

下了馬車,轉眼一看,那位洪側妃散亂著頭發,依舊死死地扒著馬車的側壁。

她看向我,一對眸子漆黑漆黑的,裏面滿是絕望,卻又莫名地詭異。

“公主,如今妾身知道……”

“妾身和孩子,怕是逃不脫進宮之事了……”

“可是妾身想著,二殿下同公主兄妹情深,入宮之前,多少也要讓公主看一看、抱一抱小宇這孩子。”

“如此,妾身也沒什麽盼頭了……”

她說著,忽而身子一軟跪伏在地。

我楞了楞,低頭看著這個伏在我腳下、披頭散發的女子。

只是為了讓我看看孩子,如何需要說那般狠的話?

可不等我回應,一旁那丫鬟阿玉卻已經走上前來,便將她懷裏的繈褓往我這裏塞。

我怕摔了孩子,不得已手臂一環接了過來。

孰知,這繈褓……

包的有些嚴實,細細一瞧,露在外面的不是孩子的臉,卻是一個肉色的枕頭!

我一楞,孰知一旁那阿玉丫頭卻突然撲了過來,又搶過那繈褓來。

她飛快地將‘孩子’外面的布料都拽掉,隨後伏地尖聲叫著:

“側妃,老爺!”

“孩子不見了!孩子不見了!”

方才伏地的洪側妃似是一楞,隨後卻是瘋了一般地沖過來,死死地拽住我:“公主,你還我孩子,你還我的小宇……”

那中年男子的背影僵了一瞬,隨後卻是飛快地轉身過來,冷哼道:

“公主,方才孩子還好端端的在,怎的公主一抱就沒了!”

“公主,皇孫可不是兒戲,還望公主給末將一個交代,末將也好告知明王爺!”

我心下一詫。

那洪將軍卻已經飛快地大手一揮:“來人,攔住公主!”

那些侍從動作更是快,不由分說便將我圍了起來。

而洪側妃則松開我,伏在地上哭喊:“孩子,我的孩子沒了……”

“公主,你還我孩子……”

聲音大得很。

我發蒙了一瞬,隨後心裏卻是清明了,只覺得一路涼透了。

也許……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出雙簧!

洪將軍先派兵士守住原本會經過的那一條路,讓我們的車架改道,不知不覺經過這一處門前。

而那丫鬟阿玉懷裏的孩子,恐怕自始至終都是假的。

而洪將軍一眾便設計讓我目睹這件事全程,並讓洪側妃認出我來。

隨後,洪側妃假裝松口,只讓我下車抱一抱孩子……

然後發現孩子是假的,名正言順地將事情賴到我頭上,說是我將孩子‘掉包’了,而他們一無所知!

如果結合我當堂要看二哥遺容的作為,這罪名更是名正言順!

至於真的孩子……

恐怕他們早已安排人帶著跑掉了。

如此,既護住了孩子,又將‘罪名’全全甩到我的頭上!

一石二鳥啊。

思量間,我起了一額頭的冷汗。

可是四下已經全是侍從,根本不可能逃開了!

洪將軍冷著一張臉看著我:“公主還請講明,好端端的皇孫,為何會變成一只枕頭。”

臨風在一旁斷喝:“洪將軍莫要欺人太甚!”

我咬了牙,向著臨風一擺手,一字一句說著:“你們自己如何做,自己心裏沒有數嗎?”

盤算著,自從方才祭禮到現在的時間,也許帶著真正孩子的人還沒有離開都城!

於是我昂起頭來正視著他:

“這孩子如今定還在城裏,不若現在派人去搜查全城!”

“等搜出來,我們再做計議!”

038一家老小

洪將軍面上微變,隨後卻是冷笑:“公主怕是想把罪名嫁禍給別人!”

“好,不若洪某現在便派人去搜查,如若搜不出來,便請公主給個說法!”

我看著他:“洪將軍是側妃的娘家人,由洪將軍的人去搜,不妥!”

“不若現在洪將軍便同本宮去尋明王爺,讓他派人搜查,方為公允!”

洪將軍身子明顯一僵。

隨後有些勉強道:“波折太多,未免太麻……”

我趁機冷笑:“將軍還猶豫做什麽?事不宜遲,皇孫遠比麻不麻煩重要,不是嗎?!”

語罷我向著周遭兵士哼道:“讓開!”

那幾人明顯一哆嗦,也猶豫了。

倒是洪將軍,似乎終於反過神來,他一聲冷哼:“誰知道公主是不是想要趁機畏罪潛逃!”

“來人,抓住公主,一齊去尋明王爺!”

一旁方才哆哆嗦嗦要退開的幾個兵士回手過來就拽住了我的手臂。

一邊一人,身後一人,拽得死死的。

我一咬牙。

我知道洪將軍如此不過是為了拖延時間。

等著那邊傳來孩子已經逃走的訊號,再去見皇叔,他們就有恃無恐了,皇叔怪罪,也可以順順當當地讓我背上這個罪名,他們甩得幹幹凈凈!

可是……

如今的我,即便是一個兵士拽著,也掙脫不開。

咬著牙拼命掙脫,卻是無濟於事,被拖著走。

真是風水輪流轉,方才我在車架上聽著這洪側妃‘被拉扯’,如今她在一旁冷眼看著我被帶走。

臨風幾步上前來,孰知卻只能在一旁,無法動手。

直到劍光忽的一閃。

倏忽間,四下鮮血飛濺,我再回神,抓著我的那幾只手,都從小臂處被斬斷,那幾截被斬落的手臂便松開我,向死魚一樣落在地上。

身後一只手探過來,不由分說地把我拉向他。

‘刷’的一聲,長劍便在身側入鞘,帶著濃濃的血腥味。

而我即便不回頭,也能感覺到身後男人的凜然的殺伐之氣,這一瞬間的顧君則,似乎不同於我平日認識的顧君則。

“洪帥不必去尋明王了。”

顧君則平平淡淡的聲音在耳畔響起來。

而神奇的是,雖說我對這個男人不能全全信任,可是這一瞬,卻是莫名其妙地安心了。

洪將軍的聲音有些發抖:“你……顧公子……”

“你如何能下手傷朝廷兵士!”

顧君則在一旁冷笑:

“他們有罪。”

“無憑無據,敢如此對長公主不敬,之所以留他們性命,是等待後審。”

洪將軍斷喝:“皇孫丟失於公主之手!如今這幾個兵士是要護送公主入宮尋明王爺!”

顧君則微微挑起了唇角。

“如此,一會兒在下也會這麽護送洪將軍去見明王。”

洪將軍一瞪眼:“你——!”

顧君則倒是又恢覆了一派安安平平的神色,只是聲線冷冷地喚了一個侍從的名字。

“知途。”

聲音一落,一個侍從便走上前來,懷裏卻是抱著一個繈褓,一只手裏,還執著一封信、信外拴著一個玉佩。

“公子。”

房檐之下,方才還一臉‘大義正氣’的洪將軍,明顯變了臉色。

顧君則回眼瞧了瞧他,又道:

“洪將軍可想知道,在下是如何得到這封信的?”

洪將軍身子抖了抖,動了動嘴唇卻沒說出話來。

顧君則便執著那封信道:

“方才在下辦事歸來,偶然在城西瞧見一行人形色匆匆,出門時還有些猶豫,如今城中事務敏感,在下索性逾矩一查。”

“孰知竟發現眾人帶著一個嬰孩出逃,除了四下侍從,卻沒有年齡合適為這嬰孩父母的。”

“在下起了疑心,索性派人詳查,孰知從這繈褓裏掉出此物,恰恰是二皇子玉佩,細細一搜,又瞧見一封信件,拆開來瞧,講得明明白白正是皇孫殿下,末了還印著洪帥的章。”

“洪帥倒是膽識過人,自己設計皇孫,還想嫁禍給長公主,以此蒙蔽陛下和明王,洪帥可知,此事一出,定會是株連之罪。”

洪將軍聞言身子一哆嗦,隨即‘噗通’一聲跪於地面。

“公子,不要!”

“公子,鄙人一家老小,這……”

顧君則笑:“一家老小,不錯,誰沒個一家老小?”

洪將軍一怔,卻是楞在原地講不出話來。

是了,誰都不傻。

不管是我、洪將軍,還是顧君則,應當都清楚。

這是一口鍋,如今雙方都在奮力將鍋甩到對方頭上。

至於這口鍋的源頭,大抵就是洪將軍想要協助洪側妃,將那孩子送出去。

眾人心知肚明,因此全全都罕再有言。

“洛伏波,你狼心狗肺!”

“同宗同族,你為了自己的性命,棄大業於不顧!”

“洛伏波,我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

馬車晃晃悠悠地前行,而洪側妃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在身後響起,聲音漸遠,直到全全聽不見了。

倏忽間,車上的場景,幾乎和之前一樣。

我和顧君則守著一個桌子,皆是一言不發。

除了二人身上都染了血跡,大抵全無區別。

只是……

這股血腥味,真真讓人忽略不了、渾身上下不舒服。

發腥的味道,似乎在提醒著我,我的命是如何保下來的!

我想不明白,為何好端端的皇室,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皇叔殘害父皇的子嗣,而父皇的後代為了生存,又在相互殘殺嫁禍。

每走一步都踏著鮮血和白骨。

垂眼一瞧,桌上恰恰好擺著那一封信件,旁邊放的就是那一只玉佩。

我伸手取過來,玉佩冰涼冰涼的。

信件已經被拆開過了,如今信封掩著,我思量一二,伸手要將裏面的信取出來。

“事已至此,公主不看為好。”

顧君則的聲音沈沈響起。

我一楞,擡眼看著他。

隨後卻又垂了眼,只是低聲說著:

“信裏大概是在說,偷天換日,讓這孩子悄無聲息地長大,洪家會扶持他吧。”

“而我不過是他們計劃的第一步,是他們的墊腳石。”

顧君則在一旁默然不言。

我手指一繞拿出信件來。

“猜都猜到了,便瞧瞧吧,心裏也安生。”

我瞧瞧也好,瞧了也就清楚了,我本以為血濃於水,這一番下來我也想明白了,除了要拼死保護的至親,同旁人哪有什麽親情可言。

就像皇叔設計父皇被擒,算計著父皇的皇位。

就像洛伏苓會處心積慮地散播我的謠言。

就像洪側妃會算計我,而我……也會為了不受牽連,不惜讓那孩子還有洪側妃一家殞命。

我想,等我全全看下來這封信,心裏便不會再有什麽愧疚。

洪家人大概是以親情為理由,做著一個未來主政的夢。

而那孩子,即便長大為皇,念及的恐怕也僅僅是他的母親和外祖家,而顧不及他的爺爺奶奶,更不會顧及——我這個因為他和他母親枉死多年的姑姑。

可是我清楚,如今我的願想,不過是活下去,救出父皇和母後。

旁的事,顧不及,更舍不得為之犧牲。

039壽辰

我大抵是個頂自私的人,頂涼薄的人,也是個頂沒有骨氣的人。

那件事過去,我雖說依著服喪之禮,日日為二哥披麻,但是心裏的悲痛不知怎的卻被沖得淺淡,更多的卻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至於那件事的結局。

顧君則那日入朝前,執著信件垂眸看向我。

而我只是默然頷首。

他眸光深了深,隨後卻也不多說,執著信轉身而去。

我不知道如果我不答應,顧君則是不是就不會將事情告知皇叔。

但是我知道,我答應了,即便那些人因為我這一點頭而丟了性命,我心裏沈重之餘,卻也沒什麽後悔的。

當晚便傳來消息——

洪將軍一家因為欺侮皇室,滿門抄斬。

只有洪側妃一人,因為是二哥遺孀的緣故,留下性命,卻是被禁足在宮中、二哥曾居住的舊院裏,終身不得出。

而那個名叫小宇的孩子,因為是皇孫,又沒有主動參與,被皇叔接入宮中‘好生照顧’。

便告一段落。

天色暗沈。

碧雪從外面端茶進來,卻忽而說著:

“公主,他們說北邊的天空紅了一片,洪家已經……”

霜橋在一旁戳了戳臥雪,碧雪便止住了聲音。

屋子裏一時安靜得怕人。

我終於還是咬了咬牙說著:“遲早的事,如今說了也好。”

“親戚又如何呢,皇叔於我也是親戚。”

“更何況,洪家人終究是打算拿我當墊腳石,我又憑什麽拉上這許多人,替那母子二人去死呢。”

霜橋同碧雪點頭。

霜橋沈了一口氣,寬慰我道:

“是了,公主想得開便好。”

“洪將軍如今幾近賦閑,二殿下的孩子雖說是皇孫,但是二殿下並未被立為太子,那娃娃的年紀相比明王家的澤少爺又要小上幾歲,若是明王真的……以後二殿下家的孩子,機會也是渺茫得很。”

我點了點頭。

事已至此,怎麽好受怎麽來,就這麽想吧。

看了一眼窗外,天空分明是漆黑的,可細看來總覺得是殷紅色,我預感自己今晚難眠。

索性收拾著先上了榻。

最後瞧了一眼對窗外面,顧君則臥房那一盞燈。

——不知道顧君則會如何瞧我。

罷了。

罷了。

我咬咬牙轉身過去,強迫著自己閉上眼。

“公主,下個月是老夫人壽辰,公子三日後應是會帶著公主去南邊,留上半月左右,便讓屬下來先行通告一聲。”

許多天不曾見到顧君則,直到這天,臨風尋來,細細地交代著。

我不自覺地在心裏盤算著。

一來一回的,一年裏最冷的時候恐怕都在路上了。

不過,總歸我已經嫁了顧君則,去瞧瞧老夫人也是應當的。

雖說不知道,這位老夫人會如何看待我……

我點了點頭,又問:“既然是壽辰,不知我應當備怎樣的禮物?”

臨風楞了楞,隨即卻道:“臨風一介粗人,並不知曉,還請夫人恕罪。”

一旁,不知何時候在門口的青蘿卻緩聲道:

“夫人,公子說今晚回來用晚膳,屆時同夫人談談。”

我點了點頭,轉眼看向這個低眉順眼的丫頭。

她的動作似是謙卑,可是一字一句調子上揚,已然流露出不屑之意。

思量一二,本來已經半舉起來,打算讓臨風先回去的手,又擱回了椅子的扶手上。

“至於禮物一事,夫人且容婢子多嘴一句。”

青蘿卻繼續緩聲說著。

“老夫人寬和,三四年前,她便同婢子講,禮物不需貴重,自己袖個荷包、帕子,做個披風、衣裳,她都會歡喜得緊。”

語罷,卻是擡眼看了我一瞬。

我到底也是在後宮長大的。

這青蘿寥寥數字,這一番話,是什麽意思,我心裏清楚得很。

一則是炫耀她在顧君則身邊留的時間長。

一則是炫耀老夫人歡喜她。

一則……恐怕是算計著時間短、甚至知道我不會女紅,譏諷於我。

更重要的是——

這是我和老夫人的第一次見面,她卻明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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