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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過去——血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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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家昌和趙朵回到家,兩個人都有些累了,坐在客廳裏,不說話,就那麽坐著,忽然鄭家昌對趙朵說,

“你不打算告訴他孩子這事?”

“不打算!”

“今天你也看到了!”

“我不能因為他可憐,就毀了鄭健的生活!鄭健如果知道他會怎麽想,還有,他那個老婆,如果知道有鄭健這個兒子,她還是會恨我!別看今天她對我那樣,她那是怕,怕我是個死人,要帶走她的命!她的懺悔沒那麽真誠!”

聽到這,鄭家昌才發覺,任何時候,只有當事人才知道那最直接的痛處在哪裏,任何一個願意感同身受的人都無法最貼切的說出那痛的來源和痛的感受。

“好,聽你的!”

這件事,就這樣,在他們的沈默中過去了。

沒想到,這天,這件事卻被鄭健提了起來,這天晚飯,鄭健忽然問道,

“爸,那天你在醫院那個老鄉怎麽樣了?”

“嗯?哦,不太清楚!”

“我今天閑的沒事兒上網查了一下,估計,那人,夠嗆!”

聽到鄭健這麽一副旁觀者的口吻說出這樣的話,趙朵和鄭家昌都楞了,

“怎麽夠嗆呢?”

“這種病啊,就是直系親屬也未必就能有適合他的腎,這年頭,一家就一個孩子,這配型成功的幾率就更小了,其他的兄弟姐妹,有幾個能舍得給他個腎呢?一個人長兩個腎,那是有原因的,就是怕一個不行了,另一個還能堅持工作,給他一個,萬一人家自己哪天剩那個腎出了毛病,問他要,他能舍得還回去嗎?不一定!所以啊,我說,夠嗆!”

聽了鄭健這一通通俗簡單的解釋,老兩口沒了食欲。

盡管經歷了太多的生離死別,這樣的話聽起來,依然難以接受。

第二天,鄭家昌和趙朵又來到了醫院。

不出鄭健所料,這次,金家沒有上次那樣的熱情了,金家母女三人配型都不合格,而金滿堂是家裏的獨苗,那些遠房親戚一聽說要個腎,別說給腎,就是驗個血也沒人來,都推說家裏農活忙。

金滿堂比起上一次見面,現在已經全身浮腫脫了相,眼皮都擡不起來了。

鄭家昌夫婦倆坐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說什麽,忽然,鄭家昌站起來說,

“要不,我去驗個血吧!”

聽到這話,金滿堂的媳婦嚇得像有什麽紮了手似的說,

“那怎麽使得,可不敢,可不敢!”說著,又轉眼看見趙朵紅了眼圈。

“哎呀,沒事兒,就是不知道我這老身子骨,老腰子還能不能用!”鄭家昌自嘲著說。

金滿堂的媳婦兒和女兒有些感動,後來鄭家昌夫婦倆才知道,就是金滿堂的兩個姑爺都沒去驗血,所以,這件事,讓金家迎來了遲來的親情危機。

金滿堂和趙朵在金枝和金滿堂媳婦的陪同下去驗血,金滿堂還沒驗,就被醫生拒絕了,畢竟年紀比較大了,只有趙朵接受了驗血。

驗過血,兩人沒有回病房就離開了。

最終,趙朵的配型也不合適。

鄭健這幾天回家,覺得家裏的氣氛很不對勁,忍不住問媽媽,

“媽,家裏出什麽事了嗎?”

“這孩子,家裏能有什麽事?”

“我姐來找麻煩了?”

“你這孩子,越大越沒規矩了,說什麽呢?”

“那家裏這是怎麽了?”

“跟你愁的,這都多少天了,分也不下來,也不知道你考的怎麽樣,成天就這麽晃來晃去的!”

“我什麽時候晃來晃去的了!我這不是天天都到壯哥那去上班嗎?”

家昌聽到娘倆拌嘴,出來圓場,

“鄭健,別氣你媽啊!”

“誰氣她了!”

說完,鄭健回自己的小屋去了。

第二天,鄭健出去上班,老兩口跟往常一樣出去買了些菜,回到家,把買好的菜拿出來收拾。

鄭家昌忽然說,

“你說,假設,我是假設,如果鄭健的配型合適,鄭健能同意把腎給金滿堂嗎?”

“你胡說什麽呢?”趙朵第一次用這種口氣跟鄭家昌說話。

“他媽,你別生氣,這不是誰生氣就能解決的問題,畢竟那是條人命!而且,而且還是鄭健他親爸!如果有一天,鄭健知道真相,知道是因為我們倆做的決定沒告訴他親爸的事,而他親爸卻是因為沒有合適的腎死的,他會不會怨我們!”

趙朵聽了這話,很明顯的楞了一下,隨即狠狠的扔了一下手中正在摘的豆角,

“怨就怨,我是他親媽,我能害他啊!沒錯,那是他親爸,他親爸當初和他那老婆差點要了我們娘倆的命,就憑這點,他就不配當爸!這時候,他想起來有個兒子了?那是要我兒子的腎,像鄭健說的,我兒子以後要是有啥事兒,他舍得把那腎還給我兒子,拉倒吧!我就讓他嘗嘗沒有兒子的滋味,到死我也不告訴他有兒子,我兒子姓鄭,不姓金!老鄭家成全了我們娘倆兩條命,為了這,你受了多大委屈,為這,為這,為啥鄭華恨我們,為啥鄭華她媽那麽苦巴巴的活著,說多了,那鄭華她姥爺,鄭華她奶,他爺,還有鄭齊!我不告訴他有兒子,我到死也不說!”趙朵手裏的菜幾乎已經被她掰爛了。

鄭家昌聽到這裏,也不說話了,他覺得自己也好像是忘記了那每天陰雨的歲月。

這時,忽然,鄭健小屋的門開了,鄭健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看著正在摘菜的父母,而鄭家昌和趙朵,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鄭健,驚呆了!

很顯然,鄭健是聽見了剛剛趙朵說的一切。

他沒有問,也沒有和父母打招呼,手裏拿著書包,沖出了家門。

“鄭健!”鄭家昌喊著,慌慌張張老兩口緊趕慢趕的追出了樓門,已經看不到鄭健的影子。

“他怕是都聽見了!”趙朵哭著說。

“走吧!沒事的,有我呢,有我呢!”鄭家昌其實這時候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只是機械的安慰著趙朵。

跑出家門的鄭健,其實並沒有跑遠,他只是拐了一個彎,就停下了。

他本是回家取他的一個移動硬盤,一著急,就不顧母親的叮囑,穿著運動鞋直接跑進屋了。卻沒料到,在屋裏聽到了父母背著他那讓他如夢初醒的談話。

盡管母親的話沒有詳細的描述事情的經過,但是,他已經能從中搜索出連接成整個邏輯的重要信息,他不是鄭家昌的兒子,而那個那天被推進醫院的人是他的親爸爸,那個人拋棄了他和媽媽,現在無藥可救。

他忽然懂了鄭華不理父親的原因,懂了母親唯唯諾諾的理由,懂了父親和母親相敬如賓的由來。

他在大街上毫無目的的走著,他該怎麽辦?這件事是只有自己不知道,還是大家都不知道?

想到這裏,又想到了剛剛媽媽的話,他想,大概是大家都不知道。那麽,知道這件事的就只有他現在的父親鄭家昌和媽媽趙朵。

他有點後悔自己剛剛沖動著跑出來,他應該馬上就問清楚。

他買了一瓶可樂,在路邊蹲著喝了起來,喝到一半,他‘呼’的站起來,跑回家了。

“爸,都告訴我吧!我是大人了!”

當鄭健站在門口對鄭家昌說出這話的時候,鄭家昌的表情沒有太多驚訝,而趙朵相比之下有些不知所措。

“還是和你媽聊聊吧!我,我,我出去一會兒!”鄭家昌決定把這個對話的機會,留給趙朵,他依舊選擇了沈默。

鄭健知道了事情的經過,趙朵已經沒什麽淚好流了,擦眼淚的紙巾,用了一堆,其中,也有鄭健用的。

鄭健聽後,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關上了門。晚飯也沒出來吃。

第二天,鄭健從小屋出來了,洗漱完畢,開始吃早飯。

鄭家昌和趙朵誰也沒問,都怕碰觸到不該碰觸的神經。

鄭健吃完了,卻沒有離開飯桌,他等父母都吃完了。忽然說,

“爸,媽,我決定了,我可以去驗血,如果配型成功,這個腎,我給他!他不仁,我不能見死不救,那樣,我和他們有什麽區別,甚至比他們更不是人。但是,我是不會認他這個爸的,我的爸就有一個,是鄭家昌,我也不需要他知道有我這麽個兒子,就當是我捐給一個陌生人了吧!他們家要是答應保守這個秘密,我就捐,如果不答應,那就算了!”

趙朵還想勸說鄭健,鄭家昌卻阻攔了,說道,

“好兒子,爸沒白供你念書,有出息!是我們鄭家的孩子!”

“爸,我這條命是你給的,還是小時候的話,我大哥沒做的,我以後都替他做了!”

說完,鄭健起身,回了小屋。

鄭健在趙朵和鄭家昌的陪同下做了驗血和檢查,不出鄭健所料的是,他的配型合適。

趙朵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哭了,她拉著鄭健就要走。她改主意了,她不想鄭健冒這個險。

得知這個消息的金滿堂的媳婦和兩個女兒也收起了之前的樣子,答應了鄭家的要求,‘不告訴金滿堂給他捐腎的其實是自己的親兒子’。

錢,趙朵去求了她的嫂子,苗壯的媽媽,嫂子二話沒說給拿了出來。

鄭健的分數下來了,全班第一,就像當年的鄭齊。

鄭健卻拒絕填志願,按醫生的叮囑,雖然術後恢覆很重要,但是,在大學裏上個課或者休學一年再念是不成問題的,鄭健還是堅持拒絕填志願。鄭家昌和趙朵都不清楚到底怎麽回事,鄭健說,

“想再覆讀一年,明年考的更好些!”

老兩口有些遲疑,卻沒有拒絕。

鄭健在開學第一天,來到了隋雨飛的班級,成為了這個班級裏的一名覆讀生,而且,他選擇坐在雨飛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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