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齊要上學了，鄭家昌帶著他剪了個小平頭。

開學第一天，已經接受過姐姐再三教導的鄭齊就知道一定不要說自己沒上過學前班，一定不要先爭著回答問題，而且，他現在已經會了所有的拼音，還能從1數到100，這些都是姐姐教給他的。

鄭齊的個子在班裏算是一般，所以，他的位置是在班級的後半部，他的同桌是個梳著齊眉短發的小女孩。

老師點過了名，卻沒有問上沒上過學前班的問題，鄭齊有些失望。下課的時候，同桌的小女孩推了推鄭齊問道，

“你是男孩還是女孩？”

“我是男孩！”鄭齊奇怪的回答。

“那你怎麽穿了個女孩的鞋子？”女孩說著，用小手的食指指了指下面鄭齊的腳。

鄭齊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這是姐姐穿小了給他的，是一雙黑色的拉帶布鞋。

“這，這怎麽就是女孩子的鞋了，鞋就是鞋！”

“這不是男孩的鞋子，你看，男孩穿那樣的鞋，你這樣的是女孩才穿的鞋子！”

鄭齊順著女孩手指的一個男孩看那男孩的鞋子，是一雙黑色的布鞋，沒有拉帶，也沒有露出腳背，那樣的鞋子鄭齊之前也有，可是小了。

“鞋子有什麽男孩女孩的！我穿的是我的鞋子！”鄭齊有些不高興了，著急的辯解著。

“哈哈，真好笑！連這都不知道！”女孩開始笑他。

鄭齊真生氣了。

“不許笑！”鄭齊大聲向女孩說了一句。

女孩先是一楞，隨即沒頭沒腦的“哇”的哭了出來。別的同學都看向這裏。老師忙走了過來。

“怎麽了？”

“老師，他，他打我！”那女孩一邊哭一邊指著鄭齊說。

“啊？你叫什麽？怎麽能動手打同學呢？”老師很生氣的看向鄭齊，質問著。

“我沒有，我沒打她！她胡說！”鄭齊更生氣了，狠狠的瞪向那個女孩。

“我沒胡說！”女孩見了忙躲在老師身後，更大聲的說著。

“你叫什麽名字？你家長走沒走呢？”老師忽然把鄭齊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鄭齊有些害怕了，他不知道老師要幹什麽，淚珠在眼圈裏轉，但是，他看了看那個說謊的同學，硬生生的把眼淚憋在眼睛裏。

老師把鄭齊拉到講臺前，讓鄭齊站在那，然後翻起了家長聯系簿。

鄭家昌被叫到了學校，這次不是在辦公室，而是直接到教室來。

鄭家昌看著小臉氣的鼓鼓的鄭齊，歪著小脖子站在教室前面，老師當著大家的面對鄭家昌講述了鄭齊打同桌女生的事情。鄭家昌看了看鄭齊，問道，

“鄭齊，你打人了？”

“沒有！”鄭齊說著眼睛死死的盯著那個小女孩。

“老師，你看，鄭齊說他沒有！”鄭家昌對老師客氣的說。

“就是因為他說沒有我才找你來，這孩子脾氣太倔，如果他打了，承認錯誤了，我就不叫你們家長來了！現在一家就一個寶貝，要是孩子因為在學校挨了打家長找來，我這當老師的也不好交代，所以，我才把你叫來，現在這孩子打不是，罵不是，只能請你們家長自己來管！我們老師呢，只負責教他們學習，其他的還請你們家長積極配合！”老師一句追著一句的說著。

“鄭齊，你真打人了嗎？嗯？你為什麽打人？”鄭家昌見老師這樣說話，只得轉身又問鄭齊。

“我沒打人！爸，我沒打人，是她說謊！”鄭齊有點兒忍不住了，他真心擔心爸爸也不信任他。

“你看看，鄭齊爸爸，這孩子是不是平時你們大人太溺愛了，這樣對孩子不好！”

“老師，那你看，今天這事，我代孩子說對不起了，這孩子還得在這上課不是？關於這件事我回家會好好教育他的！”

“爸爸，沒有對不起，是她撒謊！她非說我穿的是女孩鞋，我說‘不是’，我就說‘不是’了，我沒打她！她就哭了，老師來了，她就說我打她了！你，你站起來！你說，我打沒打你？”鄭齊說著，突然向那個小女孩跑了過去。

那個小女孩嚇得忽然站了起來，往教室後面跑，邊跑邊喊著，

“老師，他要打我了！老師，救命啊！”女孩忽然跳到了一張桌子上。

鄭齊走到桌子面前，停下了，鄭家昌和老師也被這突發事件搞得有些慌亂，慌忙的追過去。

“我打你了嗎？你是壞孩子！你撒謊，你是壞孩子！”

“我沒撒謊，我不是壞孩子！”女孩分辯道，在桌子上邊說邊跳腳，怕鄭齊抓她的腳。

“老師，鄭齊沒打人，我給他證明！”慌亂中，教室後邊一個男孩站了起來。

大家都看向了那個男孩。

“老師，我看見了，鄭齊就是對她大聲說話來著，沒打她！”

這時，鄭齊後座的女生也站起來說看到鄭齊沒打人。

老師這時候就顯得有些尷尬了。而那個站在桌子上的女孩哭得更厲害了。老師只得借勢去哄那個女孩！鄭齊這時候忽然像想起了什麽似的，仰著頭對那女孩說，

“你沒上過學前班吧！！”鄭家昌聽到鄭齊說這話嚇了一大跳。

“沒上過又怎麽樣？”女孩說著。

“沒上過就不懂遵守紀律，你踩桌子，還撒謊！”鄭齊嘟著小嘴，趾高氣揚的說著。

鄭家昌一把拉過鄭齊，告訴他不要再說話了。鄭齊一副勝利的姿態。

“你就是穿女孩鞋，就是穿女孩鞋！”那個女孩語無倫次的吵著。

“你再說，我真揍你！”鄭齊假裝揮著小拳頭。鄭家昌慌忙攔著。

老師把那個小女孩拉下來，可是，其他同學都看到了鄭齊的女式的小黑布鞋，教室裏有很多人在笑他。

“我就穿了，怎麽了！我喜歡穿，這鞋是我姐姐的，你不是就想笑話我嗎？你笑話吧！我不怕，我不像你，撒謊！撒謊的人最醜，最可笑！”鄭齊好像忽然找到了信心一樣。鄭家昌的大手緊緊的抓住鄭齊的小肩膀，他感覺到鄭齊的小肩膀硬硬的，小胸脯一起一伏的。

“鄭齊爸爸，看來是我弄錯了！還把您找來！”老師暫時顧不得孩子的話，馬上跟鄭齊的爸爸鄭家昌解釋著現在的尷尬。

“沒事兒，小孩子嘛！鄭齊也有不對的地方。”

“鄭齊，回座位吧！”老師向鄭齊說道。

“我不要和她坐在一起！”

那個女孩又哭起來。

“鄭齊，同學要互相幫助，不能因為一點小問題就不團結。”老師勸解道。

鄭齊的小心靈裏還不太懂什麽是團結，不過，他覺得團結應該是一個好事，如果不和那個說謊的女同學同桌，就不團結了，好像就不太好了。鄭齊看了看爸爸，又走回到座位。

鄭家昌在回單位的路上，特意跑到了商店，給鄭齊和鄭華各買了一套新衣服和布鞋。

晚上下班回家，鄭齊和鄭華都在寫作業，鄭齊的樣子好像已經把白天的事情全都忘了。鄭家昌把給兩個孩子買的東西拿了出來，兩個孩子都非常高興。慧娟看見埋怨的對家昌說道，

“不年不節的，亂花錢！”

家昌沒有解釋。

第二天一早，家昌以為兩個孩子都會穿上新衣服新鞋子，可是兩個孩子和往常一樣穿戴，好像忘記了昨天有新衣服的事情。

“鄭齊，今天怎麽不穿新衣服？”家昌問。

“不穿！”

“為什麽？鄭華，你怎麽也不穿！”

“我等過節的時候穿！”鄭華笑盈盈的說。

“鄭齊，你呢，把新鞋換上啊！”家昌提醒道。

“姐姐這個鞋還挺好的呢！”鄭齊低頭看了看腳上的拉帶黑布鞋。

“昨天你同學不是笑話你穿女孩鞋嗎！”家昌想提醒鄭齊。

“爸爸，我們班好幾個男生都穿這樣的鞋呢！這不是女孩鞋！”

家昌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也沒有勉強鄭齊。不過他心裏隱隱的又有一絲高興。

很快，又到了冬天，鄭齊也要開始值日生爐子了。鄭華自告奮勇的告訴爸爸說，她可以幫鄭齊生爐子，因為，鄭華上二年級的時候，已經可以在爸爸的幫助下生爐子了。

鄭齊學東西很快，一方面是他比較聰明，特別是算術；另一方面，有一個比她大兩年的姐姐，遇到什麽難題，要比鄭華上學的時候好解決得多。時間長了，鄭齊就喜歡比老師講的多看一些。這天，鄭齊寫完作業，姐姐還沒寫完作業。鄭齊就把書本往後翻，不知不覺的就看進去了，看了一會，他覺得就懂了，看到了課後習題，也就情不自禁的寫在了作業本上，寫完之後，本打算問問姐姐他做的對不對，可是，看著姐姐還在認真的做作業，就沒打擾。

第二天一早，鄭齊把作業交了上去，忘記了寫在作業本後面多做的題的事情。第二節數學課，數學老師來到教室，讓數學科代表念做錯題的同學的名字，裏面有鄭齊，作業本發下來，鄭齊才忽然發現，他前一天晚上自己多做的題有一道老師畫了圈，意思是‘做錯了’。他忙舉起了手。

“鄭齊！”數學老師示意他可以說話。

“老師，您判錯了！”鄭齊站起來認真的說。

“什麽我判錯了，你把作業本拿來我看看！”數學老師有些疑惑。

鄭齊拿著作業本向老師走去，走到老師面前，把作業本老師畫紅圈的那一頁指給老師看。數學老師看了看，又看了看鄭齊。

“這道題？這道題你認為這麽做是對的？”

“不是！”

“那你怎麽說老師判錯了！”

“這道題是我自己在課外做的，您還沒講這一課呢！前面這些才是您昨天講的，這些我都沒錯，而從這開始，是我昨天自己看書做的，這道題雖然錯了，但是，是屬於我自己多學的，所以，也不算錯！”鄭齊一邊說一邊指著作業本上的題，說明老師留的作業他沒錯，錯的是他自己多做的題。

“你在說什麽？什麽亂七八糟的，你還會自己看書了，錯了就是錯了！”數學老師不耐煩的說。

同學看著鄭齊，有的在偷偷的笑，不知道是在笑鄭齊還是在笑老師。

“老師，是你錯了，是你看錯了！你忘了你教到哪了！”鄭齊沒有理會那些發笑的同學，繼續執拗的說著。

“老師怎麽能錯呢？你上不上課了！”數學老師的聲音忽然擡了很高。

“那老師，你今天要講什麽？這些題是不是你今天要講的？我提前做了，你為什麽還要批評我，您沒講我做錯了，很正常，要是我都做對了，我就是老師了！”

“你這孩子還狡辯，你不按老師說的題做就是錯的，你在作業本上做老師沒讓做的題就是錯的！”數學老師真的發起了火。用手拉起了鄭齊就往外走。

“你幹什麽，你幹什麽？”鄭齊被老師拎得有些奇怪，又有些害怕，邊走邊喊著。

“你給我住嘴！你給我在外面站著，這節課你會了你就不用聽了，你自己在外邊當老師！”

數學老師剛把鄭齊拉到外邊轉身進教室，他以為鄭齊會老老實實站在門口，沒想到鄭齊馬上跑了。數學老師隨即跟了過去。鄭齊打算跑到班主任的辦公室去，卻被數學老師抓住了。而這卻被正在上課的鄭華從旁邊的窗口看到了，她呼的站了起來，任課老師嚇了一跳，

“鄭華，你幹什麽？”

“老師，那個是我弟弟！”鄭華焦急的說著，因為老師叫她，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是在上課，不能隨便就這麽站起來，更不可能跑出去救弟弟。

“你坐下，我出去看看怎麽了？”鄭華的老師也看到了外面的一幕。

鄭華的老師出去跑到了鄭齊和數學老師那，說了些什麽，數學老師氣得臉通紅，卻好像有些礙於面子沒有和鄭華的老師爭辯什麽。鄭齊和數學老師回了教室，鄭華的老師也回到教室，沒說什麽。

終於到了下課時間，鄭華急忙跑出教室，跑到了鄭齊的班裏，發現鄭齊正在往座位走，數學老師正迎頭從教室出來，鄭華仰頭看了看那個數學老師，數學老師的臉上依然能看出他在生氣。

“幹什麽？你是這個班的嗎？”數學老師看到鄭華個子明顯不是一年級的學生，便問道。

“沒什麽！”鄭華要比上一年級的時候知道了一些事情，所以，並沒有和數學老師說明她是鄭齊的姐姐。

數學老師也沒有心思多管，拿著他的教材教具走了。

鄭華這時才又站在鄭齊教室門口，向教室裏喊，

“鄭齊，鄭齊！”

鄭齊聽到姐姐喊他馬上跑了出來。

“姐！找我？”

“剛才，怎麽回事？我都看到了！”

鄭齊把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鄭華聽起來也很生氣。

“那你這節課是站著上的？”

“站在教室前面，沒事兒，我都會了，那道畫圈的題我也知道怎麽回事！”鄭齊笑呵呵的說。

“別和老師對著幹，他們是大人！”

“大人就沒有錯的時候嗎？以後他的課我還不聽了呢！”

“小人兒不大，事兒還不少，你不聽，他還省事兒了呢！你得聽，而且還得好好聽，學好了讓他沒地方畫圈！”

鄭齊聽到姐姐說起這話，覺得也有道理。這時候上課鈴聲響了。

又一節下課了，鄭華跑到了鄭齊班主任的辦公室，弟弟總提起他的班主任，所以，她早就知道鄭齊的班主任是誰了，她恭恭敬敬給鄭齊的班主任行了個禮。鄭齊的班主任很奇怪的看著眼前的這個小姑娘。

“老師好，我是鄭齊的姐姐，我是代鄭齊來承認錯誤的！”

“鄭齊的姐姐！”老師重覆道，扶了扶眼鏡，仔細端詳著這個梳著兩根大麻花辮兒的女孩。

“對，老師，我只是想來解釋一下今天鄭齊上數學課的事情！”鄭華一五一十的和鄭齊的班主任說了鄭齊上數學課的事。

“哦，是這樣啊！嗯！那你說你是來代鄭齊承認錯誤的，你覺得他哪錯了呢？”鄭齊的班主任饒有興趣的問道。

“他不應該頂撞老師，我也有錯，我應該幫弟弟檢查作業！不過，弟弟很喜歡算術的，他是因為喜歡才多做了題，而且，他才一年級，很多事情還不懂！請您原諒他！”

“我知道了！”

“還有，老師，能不能麻煩你！”鄭華說到這有些遲疑，卻看到鄭齊班主任鼓勵的眼神，於是繼續說道，“能不能麻煩你，也跟鄭齊的數學老師解釋一下，希望他也能原諒鄭齊。”

“沒事了，數學老師和我說了，而且，還說鄭齊這個孩子挺有意思的！”

鄭華驚訝的看了看鄭齊的班主任，似乎不太相信。

“沒事了，要上課了！你這個小姐姐也挺有意思的！你放心吧！老師不是大灰狼，老師是不會欺負小孩的！”

鄭華高興的恭恭敬敬的給老師行了個禮，和老師說了再見。

從此以後，鄭華無論多晚，都會讓弟弟把寫好的作業放在她旁邊，幫弟弟檢查一遍。而弟弟如果再手癢要“多寫”作業，鄭華讓弟弟在另外的本子上寫，不讓他再在作業本上多寫一個字。

兩個孩子在學校不只學著知識，也學著人生的每一節未知之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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