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自然就是白月，她看著神像上的紫木簪，向著女孩微笑道：“那是你幫山神插上去的嗎？”

“嗯！”女孩使勁點了點頭，他說完便朝外面跑去，就像是怕有人會打她罵她一樣。

女孩離開後，山神廟裏就只有白月和陳功兩人了。白月還是那模樣，與陳功記憶之中第一眼看到化形的白月沒有絲毫的改變，可是模樣未變，這天地，這世界都一變再變。如今白月也不是以前的白月，陳功更是變成了一座石像。

“那簪子本名是白虎誅魔劍，是古霄門祖師傳下的唯一一件法寶，但是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就改為清心紫木簪了。上次為了找你，在天磨城中找了個卦師測算你的下落，手上又沒有卦金，便把這個當成了卦金。後來把你帶了回來，就想找他換回來，沒想到那個卦師竟然已經不見了，我就放出風聲說那紫木簪是我古霄門祖師的遺物，想要以別的東西換回來，沒想到今天居然還回來了。這樣也好，雖然欠下了人情，但你的劍被我封在了石像之中，不能沒有護身之物。這簪子是我古霄門之物，而你是我古霄門的弟子，自然可以使用。”白月一邊說著，一邊在將香案上的得灰清除，又把上面的東西整理好，一切都很自然，就如當初她為陳功洗浴準備好洗換的衣物一般。

她沒有聽到陳功的回答，擡頭道：“師弟，你已經本了，怎麽不說話？”

她看著神像，神像則看著她，良久之後，神像上傳出一句話來：“白月，你還是臥牛山莊那個和我一起的白月嗎？”

這是陳功自醒來之後同白月說的第一句話，而白月聽了這話，臉色猛地一變，身軀微微一顫，嘴巴張了張，就要開口。

可就在這時，陳功突然看到白月眼中閃過一絲異芒，整個人的氣質突然大變，神情驀然轉冷，身上透出重重的肅殺之氣，全身的氣勢一下子暴發出來，山神廟中亮起一道清光，只是在這強大氣勢的沖擊之下，清光都有些搖搖欲墜。

陳功更是心中大驚失色，他沒有想到自己的一句話會引來白月如此強烈的反應，以他現在的修為境界，如果不是神像之身，神像上又有數年的香火願力加持的話，只怕單是這恐怖的氣勢，就可以讓他狼狽不堪了。

“你不是白月，你到底是誰？”陳功雖然修為不再，可是對身邊的人的感覺卻依然敏銳，眼前的這個白月身體之中，一定隱藏著什麽，而現在卻被自己的一句話給引了出來。

“我是誰？你現在還沒有資格知道。我現在只是要告訴你，我和白月之間有過一次交易，這次交易的結果是你在那個拜日小兒的自爆中活了下來，而白月卻要為了完成一件事。在這件事完成之前，你們絕對不能夠相認，否則我就殺了你！”白月的口中說出的話，冷得就如雪山之下的萬年寒冰，讓人心中悚然。

“你要白月做什麽事？為什麽我們不能夠相認？你要做的事，可以告訴我，我就是想盡辦法，也一定會為你做到。”陳功現在心情極為覆雜，原來白月為自己做的，比自己知道的還要多，如果這個占據著白月身體的存在，是要白月去做什麽危險的事，他是絕對不能夠袖手旁觀的。

“這些你都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如果你們相認，白月對我來說就會失去利用的價值，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們兩人。就算你們彼此之間心知肚明，也絕對不可以表露出來！我言盡於此，剩下的，你看著辦吧。”白月眉頭一皺，似乎有些不耐煩，又似乎遇上了什麽麻煩的事，說過多之後，身上的氣勢陡然減弱下去。

當神廟之中的清光散去，白月身上的無邊殺氣和強大氣勢消失的時候，從她的眼中透出一絲覆雜的神色和猶豫的神情，顯然現在真正的白月又主導了自己身體，而剛才的對話也落在了她的耳中。

沈默半晌，白月突然問道：“師弟，你覺得我還是我嗎？”

陳功一楞，隨即說道：“白月當然還是白月，這天地間只有一個白月。”

白月臉上表情一凝，隨後綻放出笑容來，笑得極為清淡，就像是在清風之中微微搖動的一片葉子，她看向陳功的眼神越發地柔和起來，就算不能夠用語言點破，可卻並不能夠妨礙兩人眼神的交流。

她看著陳功，說道：“不要怪師姐把你塑在這神像裏，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不是把你禁封在這神像之中，當年你就已經魂飛魄散了。盡管如此，你也是享了五年的香火，又受到天劍峰靈力五年的滋潤才醒過來。只是有一點出乎我的意料，你原本的肉身已經與神像融合為一體了，所以說，你的肉身就是神像，以後想要徹底地自由，只有將神像化形，你可不要怪師姐。”

陳功連忙道：“我這條命都算是師姐救下來的，師姐為我做了這麽多，我一定會記在心裏，不會忘記，更不可能會怪師姐。”

白月看著神像，會心無聲地笑著。

一會兒後，白月突然說道：“哦，對了，在我準備把你的身軀封入神像之中時，有一個人到了這裏。”

“誰？”能夠被白月專門提起的人，一定不會簡單，所以陳功好奇地問道。

“他沒說，他用衣服包來了一只手臂和一條腿，是你的，所以你現在被封入神像的身軀是完整的，這對你以後的修行有很大的好處。”白月看著神像，很認真地說道。

陳功有些疑惑，想了一會兒，問道：“是不是一個身著星袍，會彈石琴的山神？”

“不是他，不過我也遇到過他，他把一本吞雲吐霧的法術書送來了，說是盡了承諾。”

陳功心中感嘆，道：“真是守信啊，一面之緣而已，天地間能夠做到這一點的又有幾個，更何況那本吞雲吐霧並不是等閑的法術，他竟然真的送回來了。”

“信義之人，多隱於山野之間，倒是那些大門大派，要虛偽得多。”白月說道。

“那送我手腳的枯骨回來的人，又是什麽樣的呢？”陳功問道。

“他沒有法力，不是修真之人，也不是神道中人，看起來衣服淩亂，很是狼狽的樣子，身上的書生袍都破了。不過卻是一個讓人一看就會心生信賴之感的人。”白月說道。

陳功一聽這話，立即就想到了一個人，王玉書，不由得問道：“他說了什麽嗎？”

“他來的時候，把衣服包著的骨頭入下，在離開的時候說，和你一見如故，又曾蒙你相救，只是有此事情卻是無法改變的，他也無法忘記。”白月眼神有些怪異地看向陳功，說道。

陳功心中嘆息，他對於王玉書的心情也有所了解，知道對於自己殺了他的叔父，王玉書無法將之淡忘，感覺到無法面對。陳功又何嘗不是這樣的感覺，就算是王玉書原諒了自己，他也會記得自己做過的這些事。

似乎對陳功此時的心情有所了解，白月說道：“人生難免會有不如意的事情，你就算是死了，那些人也活不過來。有時候仇恨並不需要用生命償還，你現在被封禁在這神像之中，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夠自由，這也算是一種懲罰了。而且你中的禁仙夢魘術，我也打聽過了，很難驅除，只能夠靠你自己了。唯一能夠從外部壓制它的只有香火願力。但是那夢魘術是會成長的，只要你心裏生出了任何的情緒都會變成那夢魘術的補品。從今往後，你就要修心養性，不要再理會世間的事，清心修煉，應該可以把那夢魘術慢慢驅除掉。”

白月說完，又從懷裏掏出一本書，書皮看上去古老而陳舊。

“這是異修化形訣，可以讓這虛仙大陸上的任何生靈化去原形，修成人身。你如今的石像之身，倒是可以用上這篇法訣。”白月說道。

陳功驚訝，沒想到白月連這樣的功法都為他準備好了，問道：“這異修化形訣不是古霄門的書，師姐以前也應該沒有吧。”

“當然沒有，這是我借來的。”白月隨意地說道。

“借的？哪裏借的。”陳功總覺得白月這話裏隱藏著什麽，不由得問道。

白月突然笑了，笑道：“這個你就不用知道了，總不至於我不說，你就不修煉了吧。”

陳功眼神之中一滯，看著白月眼中的那絲調皮神色，有些無奈地道：“當然不會，師姐既然取來了，我自然就會修煉。”

兩人雖然都礙於白月體內的存在而不能夠直接相認或者表明身份，可是兩人之間的關系明顯有了改變，相處的感覺也完全不一樣了。

那異修化形訣看上去極薄，白月顯然也還沒有看過，她當著陳功的面翻開，一看裏面的文字，立即沈吟皺眉，靜靜思考起來。她定看就是一個多時辰，陳功並沒有打擾她，當她好不容易看完之後，才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

不等陳功開口，白月便轉身離去，直到傍晚才回來，並且帶著那個幫陳功插好紫木簪的女孩一起回來。兩人並沒有進山神廟，也不知道說了什麽，那小姑娘突然朝天空大喊道：“三天後子時，陰陽交泰之時，都來聽異修化形訣了。”

她說完便笑了起來，擡頭看了眼白月，又用手作喇叭狀，向著天空大喊道：“三天後子時，陰陽交泰之時，都來聽異修化形訣了。不來的話，以後可就聽不到了。”

這聲音拖得極長，就像是小姑娘在山坡上練嗓子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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