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126章

關燈
第126章

安晟陪太後用完了晚膳後,太後拉著安晟說了些話。雖已初春,可這皇宮裏梅苑的梅花還未雕謝,太後便讓安晟陪著去賞梅散步。安晟心中隱覺奇怪,太後向來甚少留他太久,總說應以國事公事為重。安晟目光沈了沈,莫名騰起一股不安讓他賞梅也心不在焉。

今年寒春,雪不僅未化反而還有再下的趨勢。梅苑的梅花雖然應節落了部分,但剩下的在寒苦的春風裏依然綻放著,一朵朵紅梅在淩寒中開得甚是精神秀氣,每一朵都艷而不妖,充滿了堅強勇毅,園內浮動著清幽淡雅的暗香,讓人神朗氣清。

太後握著手爐將手攏在袖中,似乎是園梅香沁人心肺,也沒怎麽咳了。“晟兒,王妃和子羣的事,你如何處理?”

“兒臣派去崖底的人已尋到他們的屍首,幸得天寒,屍身未腐。兒臣會安排人將他們厚葬。”

太後擡了擡眉,眼卻只望著腳下的雪:“晟兒只這麽處理?”

安晟肯定道:“是。兒臣知道母後覺得兒臣偏頗太過,只是母後不知道梅氏是如何惡毒對待子懿的,也不知子羣是如何處心積慮想要害子懿的。所以母後只覺得兒臣淡薄無情,卻不知其中緣故。”

太後聞言竟有些不信,低聲喃喃:“真沒看出來……”

“所以母後,兒臣如此已是仁至義盡。”

“即便如此,那孩子是個罪子,先帝的意思也是讓他受苦受難,以血贖罪。王妃苛責了那孩子,晟兒,你呢,你難道沒有苛責那孩子?”

安晟心一抽,眼神不自覺的撇開。是的,過去他何嘗不是對懿兒極盡苛責,他後知後覺,可這幾年來他能做的能彌補的實在太少,無論怎麽做,如何做,都消弭不去十八年歲月的隔閡。他怎會不明白,能用什麽去彌補?他比誰都清楚,錯過的永遠錯過。他唯一能想的是給子懿一個安寧的生活,偏偏子懿卻要踏入這個波濤暗湧的權勢裏。

“他是一個好兒子。”

太後不是不憐憫這個孫子,只是再怎麽憐憫也沒有什麽能與大夏江山比的。太後瞥見安晟神情不定,淡淡開口道:“晟兒是不是有事?”

安晟低頭,那股不安如同無法制止的猛獸在心裏不停躥動。“母後,兒臣想起軍中還有事未處理可否行告……”

太後喝住安晟道:“晟兒!”

安晟劍眉一蹙,那股不安更盛更明確,他擡頭與太後對視,終是問道:“太後到底是為何要拖著兒臣。”

也不知是何時昏厥過去的,再次被喚醒的時候子懿已經明顯感覺得到痛源並不只是來自體內的了,周遭的寒冷像生了意識一般只往骨髓裏鉆。眼前的黑暗漸漸散去,可能看到的還是有些模糊,只聽到那獄卒的聲音卑下的朝著一坐在榻椅上的人說道:“陛下,看樣子是醒了。”

子懿喘息著勉力支起身子,身上衣衫盡已濕透,寒涼入肺透骨,人也狼狽不堪的跪伏在地,心間寒痛陣陣伴著腹部一陣陣痙攣的抽痛讓他幾乎失力。

“若是鎮北將軍再不交代,我們就可以見見血了。”曾青立在一邊冷冷的開口。

子懿勾唇輕笑,喉間隱有血氣湧上,蒼白的臉色襯得眉目如畫更顯俊秀,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痛苦,反而帶著嘲諷。

曾青更是不滿,朝安繁請求道:“陛下,鎮北將軍何許人也,東征西討,攻城拔寨,獨自一人進入沙漠尋找平成王,這些哪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想必這意志也是難以摧殄的,臣懇請陛下,上鞭刑。”

安繁略微思索了一下,開口道:“安子懿你還不打算承認嗎?”

子懿突然咳了起來,胸腔翻湧的氣血再也壓不住,湧上喉間,溢出唇外。子懿的呼吸變得凝滯而緩慢,他擡眸望向安繁,明明是黯淡無光的眸子卻意外的含著清冷。

安繁一怔隨後又鎮定自若道:“浸冰水都能一聲不吭,看樣子什麽都奈何不了鎮北將軍啊。”說罷朝曾青擺手示意,曾青早就按耐不住了,從水桶裏抽出根被鹽水浸泡的黑黢絞絲的軟鞭,走到子懿面前。鞭尾垂在地面,鹽水夾著鹽粒順著鞭身滑落,在地上匯成一小灘水漬,讓人心生懼怕。

曾青握著鞭把的手緊了又緊,手背的青筋突起。他曾氏一千兩百餘人的大望族,如今只剩不過十數人,這血海深仇他本想殺盡燕國皇族,用他們的血來祭奠那曾氏一千亡魂,只可惜平成王當時未準。如今這個機會他怎麽會放棄,他是個武將不是執刑官,蠻力下失手打死一個嫌疑重犯也不為過。

曾青眼神裏翻攪著憎恨,他俯視著依然跪伏在地的子懿,子懿深垂著頭,濕發帖著臉頰和脖子,曾青緊緊的盯著濕發下露出的頸脈,握著鞭子的手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曾青擡起手中的鞭子,下手狠狠的抽打在子懿的背脊上,只是這麽一下便能聽到布料撕裂開來的聲音和鞭子重擊在身上的悶響聲,滲血的鞭痕斜著貫穿整個背脊。這一鞭如游蛇帶著銳痛直鉆心房,子懿痛哼了一聲,身子隨著鞭落一顫又挺身穩住。

曾青咬牙切齒,他已經不願再做樣子了,他甚至覺得安子懿再不死他便無法報仇了,再一次舉鞭便是朝子懿的頸脈直接揮去!

看曾青的動作安繁瞳孔微緊卻也沒有出聲制止,甚至不眨眼的看著,等待著這一幕,他甚至能想象到安晟會如何痛苦。

不登極樂便入地獄。

倏忽之間子懿遽然直身擡手,鞭子擊斷了子懿手間的鐐銬,餘力下纏上子懿擡起的手臂後便數截寸斷。

安繁也猛的從榻椅上站了起來,身後的四個禁軍統領驚訝得甚至忘記了呼吸,這一切不過發生在電光石火之間。曾青這力道已經不是要刑訊逼供了,而是要置人於死地!

子懿跪在原地,一手捂著方才被鞭子纏上而震得痛麻的手臂,粗重的喘息著。

安繁滿臉怒氣,“你們將他綁起來,竟敢抗刑!”話才說罷便聽到站在刑室外的李德高喊:“王爺!”安晟拎著李德直接闖了進來,隨後被安晟推倒在滿是冰水的地上。安晟幹脆的向安繁欠身行了禮,怒目環視不大的刑室,目光最後定在了一身狼狽的子懿身上。

安晟雙目湧上痛色,朗聲譴問道:“陛下是要將人直接刑罰致死嗎!”

安繁指著安晟的鼻子斥道:“安晟你放肆!”

安晟斂下周身的淩厲氣勢沈聲道:“陛下,是要證據還未充足便要判刑嗎?”

“證據是嗎?將衛襲押上來!”安繁又坐回榻椅上,室內的獄卒將李德扶起後立即出去吩咐將衛襲帶來。

衛襲是被兩個獄卒架著拖來了,他身上只有一件單薄的染血裏衣,鞭痕處處頭發淩亂,兩條小腿上是明顯的被夾斷的血痕。他艱難的跪在安繁面前,不著痕跡的看了一眼一旁的子懿:“罪臣叩見陛下。”說著顫巍的俯身叩首。

安繁道:“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

衛襲又看了一眼子懿才顫聲道:“正月十五鎮北將軍便命自己的親兵死士將火油燃料趁著花燈會偷偷布置在城中。”

安晟叱道:“衛襲你胡說什麽,元宵那日本王正與懿兒一起!”

衛襲立即回道:“王爺,鎮北將軍是讓死士下屬辦事,他能與您一起也是可能的。衛襲乃七殺副將,此事也是末將無意窺聽來的,句句屬實。”

“句句屬實你還落得如此刑罰?”

衛襲立即應對道:“末將知情未報,理應受罰。”

安晟不依不饒:“那你為何不報!”

衛襲有些緊張道:“當時末將有些酒醉,似真似假怎敢亂報。”

安晟轉而向安繁拱手道:“衛襲既是酒醉,其話不可信。”

安繁冷笑一聲,又道:“將人證押上來。”

獄卒帶上了好幾個人,這幾個人面向安繁規矩跪下行禮,安晟望著這些人眉頭越皺越越緊。安繁一揮手懶懶道:“自個說說,鎮北將軍都做了什麽。”

其中一人跪行一步,安晟認得這人是負責兵械的後營軍需官。那軍需官言之鑿鑿道:“正月十三,七殺營來人索要火料硫磺,說是要自制火箭和攻城火石,下官原想近來戰事寥寥,兵器攻城器械充足為何還要制作……可疑惑歸疑惑,鎮北將軍要下官也不敢不給。”

安晟握拳的手咯咯直響,又問道:“既然如此,為何只燒城南?”

另一個跪著的人道:“我是鎮北將軍幸存的死士,回王爺,城北也布置了火油燃料,可是火起的那晚實屬意外,那是城南的一家酒家意外失火引發的,隨後便牽了線網一發不可收拾。於是鎮北將軍假意救火調動軍隊,實則是讓他的布置好的死士趁亂將城北的火也引起,王爺此刻派人去城北還能搜出埋於各處的火料。”

“那為何城北為何沒有失火?”

“那是可惜還未來得及放火鎮北將軍就被抓了,死士們失去命令便自盡火海中了,城北這才逃過了一劫。”

“你既是死士何以還在這作證?”

“我本也是要自盡的,被趕來的禁軍救了下來。皇上說只要我作證,便會給我解藥。”

安繁看戲般看安晟的臉色變得鐵青,謔笑道:“平成王,還有什麽盡管問。”

安晟咬牙又問道:“若是如此他為何又要讓林飛龐松領兵入城?”

那親兵還想繼續說被安繁制止住了,“讓朕告訴你為什麽。這表面上看是為了保護你,其實不過是為了將你身邊的大將騙入城內再縱火燒城北,如此一來,還有誰能與鎮北將軍抗衡?”

安晟不可置信的轉頭看向一直沈默不言的子懿,那灼灼目光裏似乎在確認著什麽,也似乎在等子懿說些什麽辯駁回去。

子懿捂著胸口的手放了下來,他依然低著頭,無色的唇輕啟,聲音因四肢百骸裏密匝湧起的痛楚而變得嘶啞:“是的。”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