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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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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子懿坐在馬車內,王爺不在人多少自然隨意些,倦了便讓自己頭靠在車廂壁上,掀開車窗的厚重簾子,凝望著退去的景色,全然不顧灌進車廂內的寒風。

冷究駛著馬車,目視前方,卻還是忍不住說道:“四公子,這可不好。”

子懿收回因困倦而有些空洞麻木的雙眼,放下了簾子將寒風阻擋在了外頭,靠著廂壁閉目小憩。

冬日真是漫長,即便過了一年,身體依然沒有特別轉好,是積重難返嗎。

子懿站在睿思院的主屋內等候著還在軍中忙碌的安晟,方才剛回都城就有人告知他王爺傳候他。所幸他們的行程並未走遠,舟車勞頓並不太甚,只是不知王爺有何事,他還有沒有體力應付。

沒多久安晟便闊步入屋,看到站著的子懿恭敬的朝他躬身行禮眉頭不悅的皺了皺:“你就不知坐著等父王?”好吧,沒見他就下跪他就該高興了,怎麽能又心急了。想著語氣立即緩和了下來:“懿兒,過來坐下。”

子懿這才坐在了安晟指著的地方——棋桌旁。

“聽說你把那個威武校尉揍了一頓?”安晟也不拐彎抹角,撚起棋子直接問道。

“是。”

“揍得不錯。”

誇讚?子懿擡頭微微看著安晟漾著笑意的臉龐,心裏難得也覺得有些開心……至少不是被否認的存在了吧。

“不過你傷未好,有事找冷究就可以了,我堂堂平成王府的護衛統領還收拾不動那幾個人?”

兩人下至棋末,黑白棋子勢力相當,此刻,每一子都需落得小心翼翼。

“王爺,祁……”

安晟幾乎是命令道:“我並不打算讓你歸營,也不打算讓你參戰,你好好給本王養著身子。”

子懿一個怔楞,棋子落偏一格,輸了全局。

子懿詢問的望向安晟,安晟擺手示意不繼續了,子懿便垂首仔細收拾著棋盤,唇邊含著淡淡的笑意,悠悠說道:“其實王爺不必特意照顧子懿,對於子懿而言這樣的傷並不算什麽,更何況已經愈合了。”子懿擡起黑亮的眸子,將棋笥蓋上。

一語換來安晟的沈默,子懿能感覺到王爺的不悅卻也不知是何故,需不需要請罪?

安晟心中難過,他只是想待子懿好些,卻發現他也是習慣了,習慣了以一種理所應當的命令方式去對待子懿,子懿在他的面前總是恭順寡言,從不會主動向他要什麽。他總想彌補,想著對他好,可是又驚覺他們的相處更像上下級,哪裏有半分父子的模樣?

安晟開始煩躁的在屋內踱步,看樣子甚是犯愁。

“王爺是否祁國……”

“沒!”安晟有些暴躁,懊惱自己怎麽突然兇起來,可能最近煩心事實在太多了。安晟看子懿跪下心底更是苦澀難言,他只是生自己的氣罷了。

安晟頭疼的揉了揉額角,壓下胸中的煩悶自責,將子懿扶起,心疼的換了語氣道:“懿兒,起來。”

幽暗的地牢裏牟直在悠閑的飲著酒,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嚇得他不住嗆咳起來。

“王爺,這次又是何事?”牟直拍著胸口,順順氣。

安晟滿臉冷肅夾著不爽,看得牟直發毛。

“王爺你大半夜來參觀地牢刑室?”牟直舉著油燈,昏暗的螢光將不大的刑室勉強照亮,影子打在漆黑的墻上說不出的詭異。

“本王思來想去,王府內與懿兒接觸較多的除了早已離府的鐘離旻和岑言儁外,便只有你了。”

牟直幹笑兩聲,“王爺說的什麽話,不會是要找我算賬吧,那些刑責都是你們王府裏的主子下的,我只負責執行,跟我沒有關系。”

安晟沒理牟直的話,望著滿墻刑具又轉頭直直盯著牟直。

明白王爺的來意,牟直坦蕩沒被安晟凜冽的氣勢壓到,隨手將一旁桌案上的刑具掃開一個空位,把手中的油燈擱置在了上面,最後略帶著嘲笑的意味道:“王爺你來找我,只能了解到四公子平時是怎麽受刑的,受過哪些刑而已,不能幫你解決父子的問題。”

安晟的氣場瞬間弱了下來,聲音也低沈許多:“那是他過去的一部分,我也該了解……”

“了解他怎麽受罰嗎?早之前不就說了不需要了解的,都是一個樣,去衣,上刑。他不會吭聲,跪得很直,受不住才會以手撐地。再不濟也就是暈過去,暈也不會暈太久,我會弄醒他。”

“你!”

牟直絲毫不在意安晟的怒目,“王爺,我弄醒他是為他好,但凡他遲到或者你們這些個王府主子尋不到人,後果就是我也不需要歇息便可以開始第二頓刑罰了。弄醒他是為他好!”

安晟語塞,寬大的袖袍裏攥緊了拳頭,臉色並不好。他之前總不敢去了解,他……太害怕了,怕那種無邊無際的愧疚,害怕那綿延不絕的心痛。

因為不夠了解,不夠明白,所以他知道,他對子懿只停留在了虧欠和心疼上,至少他覺得兩父子是生疏的。

可即便再回到當年,他也沒有辦法拯救那個孩子,他先是夏國臣子,後才是父親。

先是國,後是家。

安晟努力穩持自己的心緒,正擡腳準備仔細看看那些沾了血後沈澱下來的暗紅刑具卻被牟直叫了停。

“王爺,這邊可全是利刃,踩下去可是要受傷的。”

安晟一挑劍眉低頭看去,地面居然埋了一排泛著森森寒光的刀刃!

安晟的怒火仿佛是噴薄而出,壓抑不住,“這是什麽!”

牟直撇了嘴,雙手環胸靠在了桌邊:“這是王妃讓四公子跪的,說是祭奠二王子,所以就與蝕淵一並罰了。”

安晟怒紅的雙目瞪著牟直,一把揪起牟直的衣襟,力道有些大撞得桌上的刑具滑落了些,在寂靜的室內發出刺耳的聲音。“怎麽沒人告知我?”

牟直拉開安晟的手也開始有些不高興了,“平成王爺,你那會兒會管嗎?有火去找四公子發,別找我,我只是你的下屬不是你的兒子,也沒有被迫承擔整個夏國人的仇恨。”

如當頭淋下的冷水,安晟什麽火都沒有了,他有什麽資格發火?

牟直理理衣襟,拾起地上的刑具擺好道:“王爺,這裏的刑具雖不說全在四公子身上使過,但用過的也不少了。”

“本王不記得……”

“都是些磨人的小刑,也未必是王爺的命令,王爺不記得實屬正常。”

安晟面露痛色,過去他從不上心,現在上心了才發現痛不可當!

刑室外路過個獄卒,牟直眼尖給叫了過來。獄卒進了刑室看到安晟也在著實嚇了一大跳,趕緊行禮卻被安晟制止了。牟直笑道:“我在這當差的時候四公子都已經十二歲了,這個獄卒是地牢裏當差最久的,雖然沒什麽接觸,但大概會知道些。”

那獄卒年歲有些大,頭發黑中夾著灰白,聽到牢頭說四公子,眼中對王爺有些懼怕,可回答的話卻是簡單,因為實在沒什麽好說的:“王爺,小的時候四公子總是很安靜很乖巧,但大多時候都是陸牢頭在照顧,小的至多是在牢裏辦差,別的知道的甚少。”想了想獄卒又壯了膽子說道:“王爺若是憐惜四公子,就待四公子好些。”是人看到那乖順的孩子這般苦都會心生憐憫吧。

出了地牢,安晟又看了眼牢外的那口井。

“我那時候問過四公子,受了傷了還要清洗?他就說,王爺本就厭惡他,若他還是滿身血腥回去,他怕王爺會更厭惡。還說把自己打理好,少引些註意也能少受些罰。一桶水洗不掉就兩桶三桶,直到不再流血,直到裂著口子的傷泛白。”

安晟胸口窒悶生疼,呼吸梗在喉頭,面色發白。行至井邊,機械的打了桶混著浮冰的水就往身上淋去。

牟直嚇了一跳,這大冬日的這麽淋真是要命。而且聽聞又要與祁國開戰,萬一王爺生病了可不好,心想是不是今日自己說得太過了。

安晟被這徹骨的冰冷激得不知該說什麽,眼裏的悲痛怎麽都掩不去,又打起桶水要淋下。牟直攔下安晟,“王爺,戰爭在即,莫要病了!”

安晟渾身濕淋淋的,寒風一過更是冷得透徹。“你有勸過他嗎?”

牟直把水桶搶過,知道安晟問的是什麽意思,言辭也有些過激:“沒有,四公子在王府,在夏國是個無關緊要的角色,他是死是活沒有關系!更何況,他說的確實有道理,一身血腥被王爺撞見,只怕王爺會更憎惡,搞不好還會以為他是裝可憐,與其平白挨頓打不如就讓他自己打理幹凈再回去守你的院子!”

安晟身子一晃,感覺氣力瞬間被抽空了般,堪堪用手扶住了井上的軲轆。

牟直將桶狠狠摔在了一邊:“王爺,你要想多了解四公子你就與他朝夕相處,久了自然熟悉了解,別老來這找我!”他當年被俘來這就已經跟安晟明說了不管世事。

李斯瞿找到子懿時,子懿在宇都繁華的街市上,京河旁憑欄凝望。

“我瞧你也沒事了啊,胡小遼總纏著我找你。”

子懿轉過頭來,淺笑道:“李將軍。”

李斯瞿撓了撓頭,“你出事那會我被派去西北邊境抵禦敵軍。聽聞你出事的時候我心急著想回都,被我爹逮回去賞了二十軍棍。胡小遼那家夥把事情說得可嚴重了,我可是為了回都被我爹打了二十又二十啊!”說完還摸了摸猶疼的屁股。

“打四十就能歸都了?”

“我爹那麽冥頑不靈,打一百都甭想回來。若不是征兵的羽檄,調兵的虎符我也回不來。”

子懿回望京河,突然問道:“今日議事如何?”

李斯瞿聽說子懿因為受傷身體未愈,所以東征王爺沒打算帶上子懿,議事時自然也沒子懿的份。“你這是在問我軍事機密嗎?”

“是的。”

李斯瞿看子懿一臉坦蕩一陣無語,但也無所謂的道了出來,因為實在沒什麽結果。“夏國熟悉水戰的將士並不多,比較熟悉祁國路數的怕也就只有曾經鎮守東面的淩雲王了,可是王爺似乎並不想用淩雲王。故王爺讓眾人居安思危,蓄備軍糧,積極操練,整頓軍隊以保證軍隊能隨時待命。”

“是嗎?”

李斯瞿挑眉看著子懿,看他一臉淡然,推了子懿肩膀一下笑道:“得啊你,胡小遼說你身受重傷命都快沒了,他身份低微又沒法去看你,急得他日日惦記,我看你倒挺好的。”

“小遼最近怎樣了?”

“還不錯,這個後備親兵也出師了,下次你上戰場他就能隨在你左右了。”

“尋個機會把他送出軍營吧。”

“不是吧,我聽那小子說將來想當個千夫長領俸祿然後娶妻生子呢。”說完李斯瞿實在不想理這些瑣事,搭肩勾背的拉著子懿去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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