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塞下，已然是盛夏，天氣炎熱了起來。陳述與蘆芳，呆著兩軍，先往五原而去。在五原整頓了數日，待糧草期之後，又往西河走。到西河時，卻說已經走了月餘。

這來回，足足花了一個半月。時值六月。陳述到了西河，與池宛白、王嬿等人相聚。於城中等待糧草籌備妥當。卻說等待的時候，王嬿告訴陳述道：“中原之亂，日強於一日。三月，劉玄稱帝，自改年號為更始。四月，劉秀、王常攻破穎州。就在數日前，西河有傳言，說那劉伯升以王莽毒殺平帝，正以漢之名而攻父親。天下響應者許多。”

陳述道：“你我皆知，先皇是自己病死。如何又成毒死了？”

池宛白道：“必也正名乎！一種輿論造勢而。”

陳述道：“不意伯升當初失意於皇上，如今卻以漢室之名而欲推翻新朝。”

王嬿道：“父親以符命為帝，本來爭議就多。如今天下災亂，只差一個名正言順之人而。如今劉伯升說父親殺先皇。世人寧可信之。”

陳述道，若如此。皇上形勢危急矣。

王嬿道：“我出來時，三輔以亂。京中善有四十萬大軍。但不知這四十萬大軍，能保新朝多久。”

陳述道：“這中原之事，我等鞭長莫及。唯有先定匈奴，方能前往解救長安之困。”

李心君知道樓戶失去了消息，此時焦急非常，東方夫人於一旁作伴。王嬿也就無暇多陪陳述，而是去安慰李心君。

陳述見李心君焦急，於是，對於去雲中夾擊匈奴愈發緊張了起來。一方面派人去通知雲中太守，裏應外合，一方面加緊準備。

過了幾日，終於準備妥當。蘆芳與陳述帶著各五千精兵，往雲中而去。且說路上走走停停，雨時歇，晴時走。過了半個月。終於接近雲中。而此時的匈奴，早就知道西邊三路大軍都已經覆滅。只剩這一路於此與雲中將士對峙。不敢西行，因為一退，勢必遭受沿途攻擊，到了朔方，對方只會以逸待勞，那時一樣全軍覆沒。如果後撤往陰山，則必定是遭到燒山之困。

如今，只能等在雲中。

可是，兩個月過去了，糧草都沒有運來。士兵門只有分批山上打獵，於草原牧馬，方能勉強支撐。

如今。遙遙地見大軍壓境。以匈奴之性格，能戰則戰，不能戰則逃，逃不走就投降。雖然，陳述與蘆芳加起來也不過一萬人馬。但是，匈奴那六七萬人卻個個都饑腸轆轆，已經開始殺馬吃肉。蘆芳告訴陳述，對於匈奴，只宜圍，不可戰。

於是，那一萬人馬由南至北，用了長城和陰山的天然屏障，將匈奴圍在了裏面。

困住了匈奴之後。蘆芳與匈奴叫陣道：“匈奴將軍出來。本將軍有話要說！”

那大將果然出來，看起來也是一副餓極了的樣子。

蘆芳道：“將軍，叫你前來，是想讓你即刻投降。”

那大將道：“我等投降，指日可待。只是不知將軍，能否養活我如此多人？”

蘆芳哈哈笑道：“因此，此時，我等還不接受投降。”

那大將道：“這話如何說？”

蘆芳道：“我只要你們一人投降。”

大將道：“若一人投降，當如何？”

蘆芳道：“前往單於庭，我們做個交易。交易成了，你們便可全身而退。不用投降。”

大將對蘆芳道：“如此，我且回去商量，該由誰來投降。”

說著，就回到來營中。

陳述當然明白蘆芳只要一人投降的道理，因為這是在朔方就定好的計策。對於人的殘忍，陳述自認不如蘆芳。當初蘆芳說的計策，於是在決策方面，便交由蘆芳。此時的雲中城內，經蘆芳與陳述在外面的圍困，裏面驟然輕松了起來。

以前，匈奴在饑餓時也會跑來攻打。此時卻不敢動了。只會來幾個人就少來幾個人。

蘆芳於陣前等了一會兒，卻見那大將走過來，道：“好吧！我呼延當投降。”說著，伸出手來。

蘆芳卻道：“將兵器放下就是，有陳將軍師兄弟於此，諒你不能有何作為。”

呼延當放下了兵器。

蘆芳對呼延當道：“你想不想救你這些將士們？”

呼延當道：“那些都是我匈奴的手足，如何不想救？”

蘆芳道：“那你快去給單於帶一個口信。就說，用白帝門和樓戶換這一眾兄弟。早一日到，你這些兄弟便少餓死一些。”

呼延當道：“要我報信可以。至於單於答應與否，且不可知。”

蘆芳道：“你匈奴總共不過一百萬之眾。如今三軍已經去了三十萬。加上之前戰死的，還剩多少？這裏七八萬，如若死了，匈奴能戰人口，又不知何日能夠覆蘇了。況且，於西河、五原、朔方大牢中，也有許多匈奴降兵。你們如若以白帝門及樓戶交換。中原願與匈奴如前大閼氏出塞一般，再修好數十年。”

呼延當聽了，知道蘆芳所言非虛。匈奴之兵，是五口出一。如今，匈奴就一百來萬人。能戰的除了守在幕北之外，其餘的都與中原一戰了。

蘆芳道：“你要想清楚，這七八萬人，可是七八萬個家庭。我也不忍殺之。只是這生與死，全在匈奴了。況且，匈奴也一時無多兵力來進攻中原了。”

呼延當道：“既然如此，我就去做信使。”

蘆芳卻道：“馬匹你回去牽自己的。也給匈奴士兵們報個信，讓他們盡量活下去。”

呼延當於是回去牽了馬出來。

出來時，卻見蘆芳叫人在包圍圈內，開始挖壕溝。並將那挖出來的泥土，用一個一個布袋裝了起來。

蘆芳見呼延當出來，叫人給了呼延當五日幹糧和一張通關木牌，令其去西河換取木牌和幹糧。並約定，只要他與樓戶一道來雲中報信，說白帝門已交予朔方。雲中立刻接受匈奴兵投降。

呼延當走了。蘆芳這邊卻仍然挖壕溝，陳述見來了雲中，並無戰事。於是讓東方虹先回西河與東方夫人相聚。並告知李心君，一切都進行順利，叫李心君不必過於擔心。

陳述與蘆芳，叫人挖了壕溝。那勾，足有一人高。下面插滿木頭錐子。寬則有一仗寬。

那挖出來的泥土，都用袋子裝了。疊在壕溝這邊。高與胸平。作為防備之用。

而那匈奴，卻因為饑餓，又被圍困。已經無力進攻。又聽了呼延當說，回去跟單於商量，用白帝門以及樓戶交換。呼延當覺得，單於在匈奴與白帝門之間，會選擇匈奴。雖然白帝門一直由匈奴扶持。但是，畢竟只是相互利用。而匈奴之間，卻是手足情深。因此，大家都安分地在那裏等著。平日裏就是打獵，牧馬，也無其他事情可做。

餓了的時候，殺幾匹老馬，連那血都一滴不剩地吃掉。所幸夏日的草原，草是足夠的。匈奴士兵們小心呵護著草和馬。這馬，一連吃了兩個月。而呼延丹的來回卻花了兩個半月。這剩下的半個月。陳述見匈奴營中，不斷有人餓死。想起中原路邊的餓死骨。屢次叫蘆芳送點吃的給匈奴。

蘆芳卻道：“匈奴吃飽了就有力氣來殺我們。況且，我們圍他一日，自己也要耗費許多糧食。需知道，這些糧食可是以中原人餓死為代價的。與其給匈奴糧食，不如為中原百姓省下糧食。”

陳述聽了，言之有理。也不說什麽。卻說這一天，見幾騎從西河方向而來。走在前面的正是樓戶、呼延當，後面跟著李心君，東方虹夫婦。陳述見了，精神為之一振。

跑過去跪在樓戶前面，道：“樓爺，你受苦了。”

樓戶下馬扶起陳述，道：“這都是樓戶自找的。以身犯險。知道你陳述會救我。如今，不是正讓匈奴放棄白帝門了麽？”

陳述問道：“白帝門是不是都在匈奴？”

樓戶道：“這公孫述本就不在匈奴。只是這匈奴與樓戶做了個協議。他們停止制作假幣，並中止給白帝門任何援助。樓戶便來雲中，放眾匈奴回去，並將在匈奴的白帝門之人作為交換。路上一應費用，由匈奴供給。自此，匈奴與新朝，永世為好，互不侵犯。”

陳述於是讓蘆芳接受了匈奴投降。那匈奴此時也已經巴不得投降，紛紛將兵器扔入壕溝。然後這邊士兵將那一袋一袋土推入壕溝，降兵器埋在了下面。

匈奴一降，那雲中城的守軍也都走了出來。雲中太守已在城中等了數月。終於得以見陳述與蘆芳一面。陳述見這太守須發皆白，年紀至少八十。說話卻鏗鏘有力。眾將士對之也是言聽計從。陳述見了雲中太守，慌忙作揖道：“都道雲中子為一老將，卻不知是這般的老當益壯。”

雲中子道：“在下守在雲中已經數十年，經歷數世。想當年，還助且莫車單於奪過單於位置。”

陳述當然聽說過當年王莽領漢軍助且莫車的情況，但王莽沒有說過，雲中子居然是這把年紀。奇怪的是，王莽對有功之人都有加封，獨為何雲中子還在這裏？

陳述於是將這疑問說了出來。雲中子道：“不是王莽不封我，而是雲中子弟需要我。”原來，這雲中太守，因為在雲中做了太久的太守，大家漸漸地都叫他雲中子，已經把他真名忘記了。而後人，因其功績，做了一首詩，叫做《雲中歌》。

陳述等人與雲中子見過面。便押送著匈奴，先經西河，再過五原，最後往朔方而去。卻說這押送步驟是，雲中派一千兵運送糧食，護送至西河，後撤回雲中。西河派三千兵，帶了糧食送至五原。五原又派五千兵將匈奴送至朔方。朔方大軍將眾匈奴送至幕北。其中陳述師兄弟、樓戶、東方虹、蘆芳、隨昱、雲中子、南宮風都一道隨軍。將匈奴親送至大幕。

攣鞮輿早就在大幕按下營寨，壓了數十白帝門人，其中就有邱天，親迎降兵歸來。而陳述大軍這邊，則推樓戶為首去與攣鞮輿交割。雙方交換了人。卻說這一單生意，是攣鞮輿賺多了的。因為白帝門，如今仍不見公孫述。而只用幾十個人就換回數萬臣民。

交割完了之後。攣鞮輿對樓戶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有氣魄的中原人，往後來匈奴，有了這信物，便暢通無阻。”說著，給了樓戶一個玉扳指。

樓戶接過玉扳指，道：“無功受祿，樓戶不敢當。你也是人中豪傑。”

攣鞮輿道：“你不要客氣。這玉扳指給你，是希望你帶李心君母子也時常來匈奴探望。”

樓戶道：“樓戶代心君感謝單於。”

攣鞮輿道：“你回去之後，代我想李心君問好。昔日，我對李心君有愛慕之心，所以嫉妒樓戶。如今，樓戶被俘在匈奴這斷時間，讓我了解了樓戶你。知你也是個漢子。攣鞮輿佩服之至。”

樓戶謝過了攣鞮輿，道：“若匈奴不南下侵犯中原，兩邊無戰事。樓戶必定攜妻子北上與單於痛飲幾杯。”

攣鞮輿帶著眾人往北撤去。樓戶也跟著陳述他們回到朔方。

路上，陳述問：“樓爺，你失蹤這幾天發生了什麽，為何攣鞮輿對你如此畢恭畢敬？當年在中山時，不是還有與白帝門一起刺殺過我們麽？”

陳述笑了笑。講起了他從朔方往匈奴的一番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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