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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心理專家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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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用這樣篤定的語氣指認自己是魔鬼伊萬仍舊沒有生氣, 不但沒有生氣,甚至還笑了笑:“當年欣喜於自己發現了一個魔鬼的——不也是你麽?”

這話還是說得有點委婉了,初遇時的俞雅走出灌木叢,擡起頭看到垂著頭坐在臺階上的伊萬……那一瞬間的幾乎凝滯的眼神,何其只是“欣喜”這個形容詞!

俞雅眉心一跳,陡然有種驚嚇湧上心頭。可不正是風水輪流轉麽。當年她看向伊萬時那種圍觀稀奇的事物般愛不釋手的態度, 跟此刻伊萬註視她的眼神, 不正類似?

頹廢厭世的血液流轉於他的血管, 在世事中浸潤的年歲越長血液裏他雜質越是濃郁, 伊萬無時無刻不在嘲諷著這世上的一切, 可現在說的這句話並不是在反諷, 而是由衷如此以為。在俞雅不著吹灰之力看透這個男人本質的時候, 伊萬也像是有一種鬼使神差的力量,能直接透徹她的靈魂。他感覺得到俞雅的情緒, 能明白她在想什麽。就像是面對著一個少見的同類, 類似頻率的腦電波共通, 足以引發惺惺相惜志同道合之感。

——當然, 俞雅肯定不是這麽想的。

俞雅扯扯臉皮笑了笑,就算吃了蒼蠅也只能把惡心咽進肚裏啊, 囂張慣了,這時候怎麽能落在下風:“有趣的東西當然是越多越叫人心喜。”毫不客氣地把“有趣的東西”這個詞砸到伊萬頭上, 她揚著眉,微微轉手,捏著下巴扭過他的臉, 低頭湊在他的耳邊,動作輕佻又縱意,“但是這東西要是跳出了手掌,掉到地上沾了灰,就會變得很礙眼了。”

年少輕狂的時候,越是放肆越是逾矩越是叫人熱血沸騰。從歐羅拉訓練營成功脫離的俞雅,也像是被打破了道德與人性的藩籬,什麽都敢做,什麽都敢試。那時候伊萬渾身的破綻,她都能視若無睹,打從第一眼就知道這不是什麽好貨,偏偏當年的她是何其的張狂何其的驕傲,只覺得沒有什麽能超脫自己的掌控,沒有什麽能打亂她的步伐,再加上伊萬那副得天獨厚的顏貌,簡直是輕易就叫她無視所有的貓膩。

卻不料,當年那段瘋狂的反噬要在十六年後才顯現出來……鬼才跟你是同類啊!

而她隱秘的排斥與厭惡越是強烈,伊萬越是心情愉悅。

他似乎早已將“怒”這種情緒從自己的感情系統中刪除,或者說,他的情緒總是變異的。常人理解的憤怒對於他來說不值一提,而他認為的愉悅,常人也根本無法形象。他連笑都是何等的直擊人心,何等的叫人戰栗。

“可是魔鬼因你而來啊,塞壬。”伊萬笑道,“你能擺脫嗎?”

俞雅:“……”懵逼。跟她什麽關系?

透徹這個男人的本質對於俞雅來說沒什麽好糾結的,他要禍害社會跟她一點關系也沒啊!俞雅的道德水平跟正義感還沒高到明知前面是坑還要為人類為社會犧牲自我的地步。

但是此刻她俯視著伊萬,彼此都在打機鋒打心理戰。她能肯定這家夥一定暗搓搓在做準備要搞大事……不過講真,這貨哪怕真的反社會反人類了跟她也沒關系啊!拋開某些罪惡的問題不談,她目前關註的不就一個失蹤的李海濤而已麽!

不過哪怕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問題,她心裏都沒有底。

全身上下張力大開,眼神神秘莫測,氣場蓬勃渾厚,看著無比強勢,其實一戳就破。

話說李海濤已經死了?

伊萬怎麽知道他已經死了?

幹脆利落得出這個結論的俞雅表情端的是平淡無波,擺足了高姿態,心裏有點懵逼有點抓狂。剛才發生了什麽?她到底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伊萬的破綻在哪裏?為什麽話題會像乘火箭一樣嗖地就跑到這個軌道上來?

一向拿自己等同於玄學的直覺毫無辦法的俞雅,對怎麽推導出結論的過程一點興趣也沒有,畢竟她有很大的把握這都是做無用功,這會兒既然沒時間給她細細咀嚼,只能先確定既定事實從後往前把握重點再說。

而現在的重點是,伊萬肯定李海濤已死……薛特!這叫她怎麽淡定得下來?!

她這邊一大堆人緊鑼密鼓費盡心機鋪開搜救網絡監控著整個邊境,尚且還徒勞無功,你往外溜達一圈,回來竟然告訴我你已經得到李海濤已死的情報了?開什麽玩笑!

整個背脊都在控制不住地發毛。俞雅本以為自己對伊萬怎麽都能游刃有餘,裝聾作啞誰不會啊,就算他藏在水面下的冰山深不可測,也在她可以控制的範圍內。現在卻越來越感覺到毛骨悚然——這種可怖好像還是凝成實質的,伸手可以碰觸到的。

這家夥到底是怎麽知道李海濤的下落的?

不!準確地說,他並不知道他的下落,他只是知道他已經死了……這就造成了一個駁論。沒有親眼見到屍體,怎麽能確定目標死亡?或者說,你都能得出目標死亡的結論了,為什麽不知道屍體所在?就算屍體下落不明,總還有一系列的線索吧!

可他沒有。

俞雅通過觀察伊萬的微表情與姿態動作,綜合自己的直覺與對人潛意識表現的判斷,得出這麽奇怪的論斷,而正是這個論斷讓她實在無比費解。

要知道,她說的每一句話其實都是種試探,根據對方的反應她隨時都在改口,都在尋找新的路口——就像一條路岔開樹狀支路,你投骰子決定路的方向,不停地轉,不停地嘗試,直到最後走上正確的道路——她通過觀察伊萬把他的心思看透了……這本來是很值得高興的事,說明哪怕是病態無解的精神存在也逃脫不了她的“讀心術”,現在卻覺得自己又不知不覺被帶進了坑裏。

怎麽看事情怎麽荒謬啊!

俞雅一點也不去想伊萬有可能驢她的可能——他還幹不來這種事。

首先已知條件這塊地域並不是伊萬的勢力範圍,不管是他的觸手還沒長到籠罩此地,還是他對這樣貧瘠混亂的地帶沒興趣,總之,他與他的手下對這裏理應是陌生的,就算有實地探測的能力,也需要時間,更別說對此地了如指掌。

然後可知,地頭蛇會賣給他的臉是有限度的。就算李海濤失蹤事件的幕-後黑手牽扯到的只是小嘍啰,這消息也不一定會被如實傳遞,畢竟彼此是有可能的競爭對手,隨時都有可能翻臉,與其讓對方直搗黃龍,總是看對方跟沒頭的蒼蠅瞎轉悠更好,反正跟自己沒關系,隔山觀虎鬥或者袖手旁觀對他們來說都比站隊來得聰明。

就這些來看,想要小心低調避免打草驚蛇地調查一個外國人失蹤的事件,實在是件難事。

當然,考慮會有巧合存在……比如說伊萬的人意外地找到現場的目擊者,或者意外地得知劉海濤被綁架的線索,或者意外地撞見對方處理的後續——如果是伊萬這個人的話,憑他一貫以來逆天的幸運值,或許真有這種意外也說不定……開什麽玩笑?!

無論從警察那邊找到線索,還是從同行那裏了解到情報,都需要時間!時間!運氣在事實面前起到的作用微不足道。別說俞雅一點都不相信這些人的調查能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把問題解決,不管怎麽說,就算有人通風報信告知李海濤已死——那也該有個人告密啊!!

“如果李海濤真的死了……不要告訴我,你是憑空得知的這消息。”俞雅警覺道。

因為這兩人過人的容貌而頻頻關註這個角落的服務員,本來由於忙碌已經很少向這裏投註視線,只不過端著托盤正好走過,無意中聽到只字片語,下意識回頭看了眼,心臟頓時砰砰直跳。

那個聲音又柔又緩,聽上去極為動人,她的眼神也是溫軟帶著笑的,居高臨下的姿態因為這個人無可辯駁的美貌,一點都不顯得盛氣淩人,反而就如情人撒嬌般能叫人看得心猿意馬。而直面這美景的人同樣擁有無可匹敵的容顏,淺色的頭發與眼瞳或會顯得有些冷淡,冰雪的氣質與陰郁的反差叫那種俊美更為鮮明,神情散漫姿態頹廢,偏偏那種漫不經心的樣子不但沒損傷他一分魅力,反而讓他越發與眾不同。

正值青春年少的服務員控制不住自己心跳的頻率,就這麽看了一眼,走出好遠腦中仍在不斷回顧著那一幕美好畫面。

——當然,某人並不會心猿意馬。

伊萬註視著她的眼神好像在看著什麽寶藏,骨子裏都流淌著莫名其妙的狂熱,那種愉悅就仿佛被奇跡青睞了一般,既得意,又狂妄。

“就是憑空而來,”他輕笑著說,“塞壬,你可以繼續猜——我等待著你為我帶來的什麽。”好整以暇游刃有餘的姿態都是他的,拖長且微微上翹的尾音讓他的話語緩慢且極有重量,“猜中有獎哦~”

俞雅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驟然感覺手指捏住的肌膚如白蠟般膩味又令人憎厭,她緊緊盯著他數秒,然後放開手,面無表情又坐回她的電腦前。

去他鬼的有獎!

已知條件——李海濤已死。

那還要顧忌什麽?!死了就盡快找到屍體啊!

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屍體到底是整體,還是“散裝”。意外致死跟刻意殺害效果都一樣,只看處理屍體的辦法了。雖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大費周章綁架個人不可能是鬧著玩玩的,看中對方落單殺人滅口順便發一筆財的幾率最大,但考慮到毀屍滅跡這種操作不僅需要技術還耗費時間,所以“廢棄物”被拋屍荒野的可能性還是很大的。

城外到處都是垃圾場跟廢棄的下水道,拋屍的優良場所,黑勢力火並經常有人喪命,沒有人會去在意這些死者的過去。俞雅凡事都喜歡往壞處想,全屍的可能已經不太有了,但這個時候也願意相信他還留著基本的體面,如果真被毀屍滅跡了……那運氣也太差了一點吧!

無論如何先找到人再說。器官什麽的事到臨頭了再說。俞雅還抱有僥幸心理,畢竟離李海濤死亡還不到一天,這麽短的時間不太能找到很多買家吧,而眾所皆知活體器官的保存極為不易,除非有快速的出手渠道,否則一個活的供體比死的容易賣……

伊萬的人從昨晚開始就在觀察著幾個經常出現屍體的地域。受宗教影響,且畢竟地廣人稀,俄羅斯人的喪葬還是習慣於土葬,發達地區也有火葬場,但是像這種邊境小城是不可能有這個配置的,於是出現意外的屍體還是會堅持拋屍荒野,至於收葬的是野獸還是人,這就不是他們會關心的事了。

還是集群策之力來查這事吧。俞雅放棄探究這個情報的由來,直接將消息放上了搜救網絡。原本為了避免打草驚蛇,關註事態的人都很有默契地不觸動規定的警報線,在規定的範圍內活動,現在沒了束縛,這個網絡就真正成了較量水平的黑客競賽。

處理信息的處理信息,搜索黑網的搜索黑網,入侵警方資料庫的入侵……網絡的掌控權在俞雅手上,所有的數據都反饋到她的後臺,她就自動充當了裁判的角色,一邊考察情報的正確與否跟可信度,一邊將重要的情報提取放到公共平臺供人參考。

不久之後——幾乎就是先後一腳——跟蹤資料庫的人與關註黑市渠道的人都有了可靠的線索。

在這個混亂地帶,同流合汙的黑警是不少,但正直勇敢有志於打擊人口與器官販賣鏟除黑網的人同樣存在。在警方網絡裏溜達查找可用信息的人,順藤摸瓜在某警察的電腦裏發現了他所記錄的轄區內的線人與犯罪組織的名單,共享之後迅速組團,分別追擊該名單上的人,虛擬跟現實雙重監控,最終沒有找到疑似的綁架者,卻找到了疑似的目擊者。

俞雅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轉頭毫不客氣道:“借人!”

伊萬手托著下巴,坐在沙發另一端,目光灼灼地註視著她。聞言輕笑。

扭頭眼不見為凈。她能屈能伸得很,反正伊萬貌似對她有企圖,再爭鋒相對也不妨礙她做事。畢竟她在這裏沒有幫手,只能借人。伊萬的手下還在暗搓搓查訪這樁失蹤案,目標明確的前提下,沒有比他們更方便控制目擊者與實施審問的人了。

而關註黑市渠道的人找到的消息更令人震驚。

他們篩選了近百個活躍黑□□絡,不論虛擬還是實體黑網,把所有上傳時間在一天內的販賣信息都查了個遍,但並沒有找到可疑的信息。於是他們換了個思路。

從東歐、中歐然後到西歐、南歐一塊塊地域慢慢延伸開去——從正規的合法有能力做移植手術的醫院,到不那麽正規的但也能接收器官捐獻的醫院,再到明面上沒這個業務但有小道消息說存在這個業務的醫院,地下診所就算了,有這個錢做移植手術的人肯定更願意找更知名的醫生更優良的環境——順便,連那些廣為知名的醫生都監控了,這種醫生一個人就相當於一個醫療隊伍,只要器官到位,準備好助手,手術環境及器械良好,並且開得起請動他們的價格,他們是不會介意偷偷做一臺見不得光的手術的。

這些人經過嚴密的分析與排查,堅信既然黑網上沒有具體情報,那麽對方有固定出貨渠道的可能性比較大。器官這種東西,要賣出好價錢,除非是接了黑市高價懸紅的單子定向查找,但收益高風險也大,一般是固定販賣給私人醫院。據說器官走私這一行還有種專門的黑市,所有的供體都是活的、健康的,他們會將供體的信息——比如說年齡、學歷、國籍甚至是血統、體檢報告等都標示出來,然後定期進行拍賣,要肝就肝,要腎就腎,甚至是心臟……極其駭人聽聞。

當然,這個工作就更加繁覆且龐大了。這些人都準備好加班加點夜以繼日的奮鬥了,可是有時候運氣就是那麽奇怪的玩意兒,沒查幾個醫院呢,就發現了貓膩。

同時有兩個東方富豪入住一家醫院的情況不多吧。一個尿毒癥晚期,需要腎移植。一個肝癌,需要肝移植……

俞雅頭皮發麻,難以言語。

巧合嗎?巧合的可能太低了吧!那兩個富豪名聲不顯,但家底極為極為豐厚,其中一個她還認識,但不熟。這位是貨真價實的土豪,家裏有礦的那種,本人特別迷信,有錢並不需要等分配,有能力對供體各種挑剔——他認為接受別人的器官會與別人的命運合二為一,失敗的供體會影響自己的氣運……

俞雅想,有沒有可能他是認識李海濤的……綁架者將器官賣進黑醫院,醫院私下聯絡了留有信息的高價求購者,對普通人來說有器官就不錯了,哪還能要求別的,但是對於某些挑剔的人來說,留下供體的照片,讓其確認供體年齡外貌什麽的還是可以做到的……有沒有可能他正是看到了李海濤的照片,知道他是誰,明白他的身世……畢竟生前健康活力的富家子弟……這種供體難得吧。

八成的可能是了。她閉了閉眼,長長地呼出口氣來。

所以運氣這種東西真的說不好。命好,生在權貴人家,囂張二十多年,何其令人欣羨,可是運不好,一個不好折在了這裏。還沒個全屍。

她轉頭看了某人一眼。在她整個人都振奮起來,快速打字跟人交流得知信息的時候,伊萬見狀已經往她這邊挪了挪,此刻離自己不過半臂距離。全程圍觀了這些情報。

“他不但已經死了,而且變成了一堆肉塊與器官。”俞雅冷酷道。

伊萬點點頭:“然後呢?”

俞雅瞇了瞇眼,又沈默了一下:“我本來就只想找到他,死活不論,現在這種情況……我也只要找到她的屍體,器官如何不關我事……但是我很奇怪,這樁案子上的迷霧已經撥開了一部分,底下想來也不是多少覆雜的狀況,可你——你為什麽如此篤定,會有……混亂呢?”她也不知道用什麽形容詞。

伊萬神情中有笑,一種期待很久的又躍躍欲試的笑:“這要問你呀。”

俞雅沒有順著這話去想自己還有什麽遺漏的地方,她只是認真思考了一下打爆他腦袋的可能性。

她有點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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