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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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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卸區有一道運送甘蔗的滑軌,直通相鄰廠房的二層,甘砂選擇一層側面的小門,借著應急燈的弱光,可見入口旁空置的貨架陣下面延伸出許多雜亂無序的條痕,似乎貨架是後來堆置在此。從弧度走向可辨出兩兩成對,每對寬度相當,大概是推車之類。

貨架雖空,體積巨大難以搬動,甘砂從約莫四十厘米層高的貨架鉆進去,蛇一樣游過其後層高不一,胡亂堆置的貨架陣,摸到一扇防火門。

難道這三層高的廠房還設立地下室?

如若這樣,大概能解釋貨架在此的緣由,怕是臨時遮擋入口,一般人看見一堆雜亂的貨架,第一反應大概以為廢棄,不會打探背後門道。

車轍一直延續到防火門,不知道在搬運什麽東西。

兩個貨架錯落出狹窄的空隙,甘砂勉強直起身,防火門把手拴了一把粗鎖,鎖頭上沒有落灰的粗糙感。

從腰間取了幾枚細針搗鼓,沒多久頂開,她終於喘了一口氣。她將纏繞的粗鏈解下,背後一柱光亮捅了過來。

彈丸之地躲也沒法躲,貨架雖密集卻也非有效掩體,如若那時子彈甘砂早已沒了命。光柱猶猶豫豫,襲擊並未立即跟上。

“甘砂?”熟悉的男聲挑破窒息的沈默,光柱晃動,聲音的主人似乎想尋路進來。

壓下心頭歡喜,冷靜成了盔甲,甘砂指揮道:“從最底下爬進來。”

甘砂打亮一只搶來的手電,防火門後別有洞天,一層深的樓梯之下,光柱如同巨大的蠟筆,描摹出一扇巨大的密封鐵門。

越往下走,空氣越幹燥沈悶。

身後足音逼近,是她熟悉的節奏,甘砂並未回頭。

身後人似喃喃又似跟她感嘆:“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哪怕視物不清,她也習慣性望了來人一眼,壓抑的欣喜在彼此眼中暗湧,全然無先前鬧掰的冷漠與尷尬。

她並未立即下結論,防火門與鐵門間隔了一段前廳似的空地,但左右兩端並未開門,前廳中間立著一排承重柱,她上前察看,鐵門厚如城墻,一時尋不到鎖眼,看來的確像藏寶之地。

“僥幸而已……”她保守地說。

“僥幸也是幸運,說明要觸底反彈。”

也不知想寬慰她還是盲目樂觀,游征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松快,就如他剛勘破她的假離間之計時一樣。

來不及多言,游征瞥見鐵門左邊墻上電箱一樣的東西,但上了鎖,甘砂又費了會神掏開鎖眼,箱門一掀,兩人眼神霎時直了,仿佛那成了什麽了不得的百寶箱。

游征重新蓋上,動作比剛才謹慎許多,怕砸壞寶物似的,嚴絲合縫閉上才敢喘大氣。

額角的細汗閃閃亮,之前似乎沒有的,兩人都是。

甘砂口幹舌燥,刻板重覆的言語有了蓋棺定論的可信度,“看來我們找對地方了。”

游征握上她的手,彼此身上的力量似乎通過這道橋梁流通,不可置信的恍惚中,兩人尋回了清明的神思。

游征凝重道:“之前還擔心她不肯入套,沒想到她也挖了陷阱,看來不止請君入甕,沒準還有玉石俱焚。”

甘砂掙開他的手,即刻就要拔腿而跑,一字一頓如同下命令,“找到圖圖和小孩,立刻撤退。”

他們只跑到門邊,踩雷般不約而同熄滅手電退了回來。不知是洞開的防火門、光亮還是交談聲誘來了餓狼,外面傳來搬挪貨架的聲響,有人也發現密道,要掃清障礙突擊!

空曠的過道唯一的掩體只有那幾根一人寬的承重柱,兩人二話不說分別躲到其後。外頭應當不止一人,貨架挪動速度很快。

漆黑中像失去了甘砂蹤跡,也許是剛才電箱藏物讓他心悸未平,游征只覺如同親手放任一葉扁舟在茫茫大海飄零,大浪頃刻便會將之粉身碎骨。

游征稍一沈吟,跑到甘砂的柱子邊,不容置喙道:“你跟我在一起,不許再單獨行動。”

柱子根本躲不了第二人,任性而強硬的要求令她錯愕,印象中游征絕非不分輕重緩急。待要斥責,只見他弓腰拍著自己肩膀,“站上來。”

甘砂會意,人梯旋即組好,兩人一上一下剛好緊貼在柱子上。

光亮重新註入,伴隨著雜沓的足音。也許那扇鐵門將人完完全全震懾,一時無人講話,光影卻漸漸四散開來,越來越近他們所在角落。

萬幸靠近的光柱只有一道,空間又大,人梯避著扇形光亮挪動,游征盯著那人,甘砂留意餘人。雙方距離最危險時甚至可以看清那人一根根瑩亮的頭發;有道靠近鐵門的身影像領頭,所幸此人被鐵門吸引,視線沒往這邊來。游征馱著甘砂繞了一圈,竟然險險避過搜索。在外給雨澆濕,兩人身上又覆上一層新汗。

“沒人。”搜索的人低聲覆命,只聽一道冷硬的女聲吩咐,“你們在這守著,裏面有齊先生要的東西,其他人不許接近。”

身影與記憶中的金莉重合到一起,那人帶了兩人昂首闊步離開前廳。

剩下兩人規矩站在鐵門前把守,只是電筒光不□□分,仍四周亂劃,跟演唱會的燈光似的。

甘砂低頭想叫游征,恰好鼻尖一滴汗水墜落,游征挺起頭,倒省了她出聲。

她往入口指了下,人梯不好速移,她又一戳地面方向,想下地。

待人跳下時,游征默契接住她的腰,輕輕放至地上。

甘砂拇指指著自己,意思是她先動。游征沒攔著,下一秒,懷中一空,甘砂挪到鄰近的柱子旁。

“咦,剛才你有沒看到好像有什麽東西在動?”其中一人問,光柱追向他倆間的空隙。

另一人道:“什麽鬼,不是檢查過沒人了嗎,你眼花了吧!”

“可不一定是人。”前頭那人冷笑著探近可疑之地,游征和甘砂如遇同極磁鐵向兩邊轉開,游征靠墻稍遠還可躲避,甘砂再挪便暴露在另一人視線。此地機關暗藏,不宜明火,她不敢輕易開槍,也怕激起對方開火。

那人不知琢磨著啥,像真怕鬼一般,兩根柱子間如同開了一道隱形的網,纏住他的腳步。

罵了一句臟,那人返身回去。

兩個寂寞的小兵熱切交談起來,一邊咒罵今晚行動一邊憧憬酬金,其中一人問同伴要煙。

甘砂和游征雙雙挪到近入口,聞言一時未動。

看來兩人不除必成後患。

甘砂擰下襯衫的一顆扣子,往兩人彈去。

“誰?!”對方來勢洶洶,已然沒了前頭刺探的謹慎。

甘砂等的便是這一刻,清脆的一記響指將人直接招徠。那人的槍口剛出現眼前,電筒光跟著亂擺,她擒住對方手腕將人撂翻在地,並指為刀,毫不猶豫打暈。另一人本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豈料游征捷足先登,趕在他偷襲甘砂前勒昏了他。

只餘兩人喘息的偌大空間裏,一陣電流幹擾聲憑空躥起。游征一楞,很快尋到聲源——來自其中一人腰間的對講機,人聲莫名熟悉,不久前他們剛從這裏聽過——

“餵餵,小五小五,聽到回答。”

交換過眼神,甘砂和游征搜走兩人身上武器,一前一後跑出地下倉庫。

未達的通話招致金莉懷疑,他們剛出門口,左右兩路黑影撲襲回來。

廠房呈三層平面設計結構,鐵梯縱橫交雜,大大小小平臺高低錯落,非死角掩體加大隱蔽和射擊難度。可能前不久曾開工過,空氣飄著一股膩人的甜香。

兩人無處可遁,唯有爬上正面的梯子。

兩路人馬在鐵梯入□□匯,卻紛紛互相攻打,看來分屬不同陣營。黑影結成冗雜人團,堵住入口,托緩追擊腳步。偶聞金莉爆喝幾聲,夾雜金屬相擊的錚錚響和痛苦的呻-吟。

憑金莉的手段,突圍只是時間問題,兩人爭分奪秒往上層跑,二三層均有餘瑛駐兵,一旦被發覺,從上至下的火力堪比天羅地網。

甘砂把游征拉到最近的發酵罐旁,手緊著好一會不舍得放,“其他混混還是小意思,但金莉不倒,我們沒可能活著出去。”

篤定的語氣餵了游征一顆強心丸,他肯定地指出:“你有對策。”

目光掠過他的頭巾,甘砂眉心一緊,擡手扯開,“你站窗邊去。”

雨聲轉小,糖廠圍墻外的路燈吝嗇分了些許光亮過來,剪出兩個弧線圓潤的腦袋。甘砂也情不自禁撫摸他的頭頂,“知道你現在像誰嗎?”

黑暗賦予他一身良好的偽裝,心頭的假設仿佛投射到眼前的人身上,甘砂險些以為看錯眼。

縱使性格和氣場大相徑庭,他到底和那人同有父親的一半基因,逃不開血緣的束縛,更何況他們擁有一樣特立獨行的光頭。游征楞了一瞬,把她推向角落,“你藏好。”

窗戶框出一幅靜默半身像,如同高懸墻上的黑白照片,叫人望之心凜。金莉不由放松警惕,趨近時下意識謙卑低首,“齊先生——”

也許游征的服飾露了馬腳,或者是些微相異的體型,那聲呼喚還未達到往常的恭謹便轉了調,金莉倏然擡手,槍口抵上假齊燁的眉心。

“不許動。”

潛臺詞被搶白,幾乎與此同時,金莉腹背受敵,後腦勺和腹部給人堵住。

“槍放下!”甘砂再開口,聲音愈發冷厲。

眼看對方不戰而勝,金莉目眥欲裂,眼神如刀,卻僅能沖著一人劈殺。

游征稍一偏頭,離開她的靶心,謹慎的慢動作極盡嘲諷,游征奪下了她的槍。

“手舉起來!”甘砂也抽走她身後備用彈夾。

槍口壓低了腦袋,金莉瞪眼咬唇,雙手緩緩上舉。

游征保持瞄準,剛要往後退步,金莉映著光亮的指縫忽然多了一片鋒銳之物,“小心——!”

刀鋒揮下,游征及時避過,槍也扣下扳機,子彈偏入她的側腹。補上的一槍正中肩膀,廢了她右胳膊,那葉刀片劃破空氣墜地,人也狼狽後退。

甘砂步步逼近,槍口行刑式直指著她,數次被此人絆腳,殺意早到達爆發邊緣,“本來可以留你一套好胳膊好腿……”

她話本不多,此刻斬草除根的念頭占了上風,也不再跟她廢話,一聲銳響子彈往她膝蓋擊去。然而不意給她躲開,這份絕處的韌性倒叫甘砂意外,也難怪齊燁多年一直留她在身邊。

金莉赤手空拳,若是兩人跟她拼拳腳,勢必多耗一份力氣和時間才能擺平,就算有這份公平心,地下倉庫的機關也等不及他們。

游征即刻打了補丁,上前俯視倒地的女人,以往數度交手,他幾乎都是俎上肉。今晚一路披荊斬棘,這下智取來之過易,他不敢掉以輕心。

“拿你跟齊燁換小孩恐怕他不願意,不如這樣,用小孩的藏身之處換你一條性命。”

金莉無畏冷笑,“你做不到的。”

槍口威脅性逼近。

金莉聲調不顯懼意,平穩依舊,對得起“金剛芭比”的稱號,“游征你做不到,齊先生早看透你了。知道齊爺為什麽不讓你繼承他的衣缽嗎?心慈手軟是大忌,卻也是你的性格,你下不了狠手,不然也不會一再受制於人,面對餘瑛是這樣,面對甘砂也是,一而再再而三被女人驅使——”

“別聽她廢話——”苗頭不對,甘砂緊忙打斷。

“——敢問一句,你殺過人嗎?現在你如果一槍殺了我,我倒還敬你是條漢子。”

“別以為,我不敢!”搭在扳機上的手指似要扣緊,游征緊咬牙關,烏沈沈的手/槍又趨近幾分。

金莉放聲而笑,聲音回蕩在黑魆魆的廠房,寂寥又諷刺。

“來,你往這裏打,眉心在這——”

挑釁隨著一聲悶哼戛然而止,金莉腦袋邊閃過一條黑影,甘砂已然一腳踢上她的太陽穴,人徹底昏了過去。

甘砂握著游征的槍管指地,沿著手背撫摸上去,放松他緊繃的臂膀,最後倉促擁了擁他。

“反正她什麽也不會多說,別浪費時間,我們走吧。”

木然的嗯聲沒能打消她的憂慮,直到合力把金莉捆好,游征再無其他異樣,甘砂才稍微放心。

“齊燁帶著小孩來,很大可能交由金莉看管,或者親自押在身邊。”甘砂推斷道,“不知齊燁如今潛伏在哪裏?”

“小孩雖然是談判的有效砝碼,流彈之下只是累贅的肉盾。如果是我,就會帶人質找一個制高點呆著,等待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

聲音戛然而止,游征提防地註視著甘砂身後,發酵罐邊漫出一道影子。他緊忙撲倒甘砂,子彈接連不斷往剛才站過的地方飛去,擊中鐵板錚錚作響。

“別躲呀,好不容易把你們請進來,怎麽就躲起來了呢。”許是主場作戰,女人的聲音摻雜一絲鎮靜的淡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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