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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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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法”問:“你是誰?”

甘砂沒有回答,直接把手機話筒口湊近游征,下巴揚了一下,示意他說話。

游征猶豫著開口:“阿爾法——”

嘟——

甘砂掐斷電話。

游征:“……”

她調出短信界面,收件人“阿爾法”,點開語音輸入,盯著游征故意念給他聽:“今天下午七點,明玉大飯店,不義之財全數奉還。遲到一分鐘我割他一刀,少一分錢我剁他一根手指。”

酒店名字讓游征蹙起眉頭,說:“他什麽也不知道,不會來的。”

甘砂修正錯別字,信息發出後握著手機。

“沒關系,我看你長得挺結實,血應該也挺多的,我們慢慢放。”

搶到錢後第一件事是什麽?當然是彈冠相慶,而且可以連續好幾天,互相吹捧豐功偉績。能知道他昨晚出去浪、並且關心行蹤的,除了同夥還有誰?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個落網,也離供出同夥不遠。甘砂可不信他是獨狼,不然她不會拿到掉包的旅行袋。

但也有可能對方聞風喪膽,卷款而逃。江湖義氣如風雨飄搖的小船,大浪來時粉身碎骨。

她又補一句:“報警就等著收屍。”

游征浮起玩味的笑,“明玉大飯店,你還真挺懂享受。不過你最好謹慎點,看緊我,外面指不定已經開始通緝我,要是我死了或者落警方手裏,你什麽也得不到。”

“多謝建議。”甘砂把手機收進褲兜,“我會像昨晚一樣謹慎,對你寸步不離。”

甘砂從手提箱取出另一件格子襯衫,戴上墨鏡和棒球帽,拎著手提箱回到游征身旁,彈簧-刀割斷手銬上的紮帶,襯衫罩住手銬。她把彈簧-刀插-進小腿的刀夾裏,想了想,順便把提手箱塞游征手上。這樣看起來像費勁提箱的跟班,勉強掩人耳目。

游征掂了掂沈重的箱子,說:“我不會跑的,要跑我早跑了,信不信。”

甘砂連白眼也吝嗇,取下房卡開門,發現游征還站在門口。房間燈熄滅,褐色門框像相框一樣,把他裱成一幅飽經風霜的人質圖。

“幹什麽,走啊,還想看多幾眼留念嗎?”

游征說:“我比你更需要墨鏡。”

甘砂頓了下,摘下墨鏡遞過去。

“你幫我戴上。”

甘砂不為所動。

“我手提著東西。”

甘砂只得說:“過來。”

游征說:“你過來,外面攝像頭。”

短短的一步成了楚河漢界,兩人各自死守領土。

甘砂說:“你昨晚怎麽沒這等覺悟?”

游征一本正經,“色令智昏。”

“……”

甘砂只得回去,游征微微低頭,與她視線持平。冷不丁湊近的一張臉,立體而靈動的五官讓這個人更真實。潛意識告訴她這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而不是無性別之分的一塊魚肉。

眼鏡歪歪斜斜架他耳朵上,甘砂冷笑:“不用這麽體貼,我不踮腳也可以打爆你腦袋。”

游征自己艱難扶正,“應該的。”

甘砂猶豫了下,脫下黑色棒球帽,揚手罩他腦袋上。

游征盯著甘砂後腦勺,莫名扯了一下嘴角。

樓下櫃臺。

“玻璃杯,兩個。茶幾,一個。櫃門,一扇。木衣架,三個。”老板清點清潔工發回的查房反饋,怒氣騰騰,“你們這是給我強拆啊!”

甘砂無波無瀾地說:“按原價賠償好了,老板您算一下。”

聽到客人這麽爽快,老板也壓下怒火,開始狂摁計算器。顯示屏上的數字不斷變長,甘砂眼皮也不停跳動,三人裏最悠閑莫過於隔岸觀火的游征。甘砂反應過來,低聲問:“你帶現金了嗎?”

“沒帶。”

“沒帶你還出來——”甘砂生生咽下那個難以啟齒的動詞。

游征一臉無所謂,“我都靠臉賒賬,行嗎?”

“……”

甘砂用現金付清欠款,游征低聲揶揄:“你以後最後別再來這裏,老板肯定已經把你拉黑。”

甘砂搡他出門,回擊道:“那把你住過的不錯的推薦給我?——不過太多估計你也記不清了吧。”

游征說:“最舒服的當然還是我家。”

甘砂低估了他的無恥程度。

游征沒有半點人質覺悟,還在和甘砂閑聊,“我們去哪?我肚子餓了。”

甘砂正欲斥罵,游征搶先道:“憋不住!”

“……”

甘砂有點訕訕,“先拿車。”

甘砂的車停在隔壁賓館的後門,從賓館穿堂而過,是一個與背後大樓共用的院子,車位緊張,每一輛都停得見縫插針,牙齒似的停靠成一個牙床型。甘砂徑直往智齒那個角落走去,一輛黑色悍馬如巨大的野獸蓄勢待發,一排狩獵燈像黑瞳註視著他們。

游征感嘆性罵了一句,並覺得甘砂的氣場完全拿得下這頭巨獸,人與車相得益彰。相較之下,他的MiniCooper就顯得娘炮了。

甘砂推他走近,矯健的身影從車身流動而過,他們繞進了悍馬屁股後面。

游征楞了楞。

一輛鈴木跑車摩托車,它才是那顆貨真價實的智齒,擠在牙齦裏冒不出頭。

甘砂解下頭發戴上一頂頭盔,另一頂扔游征懷裏,游征抱著沒動。

甘砂已經跨上摩托,催促道:“發什麽楞,上來啊。”

游征丟下手提箱,別扭換掉棒球帽和墨鏡,透過頭盔悶聲說:“我扶哪?”

甘砂沒有自己的轎車,逃跑遇上交通擁堵時,摩托顯然更具優勢,她已習慣,但很少載人。

她沒好氣,“愛扶拿扶哪。”說罷暗暗把槍換到小腿槍夾裏,提防游征偷襲。

提手箱圈在懷裏,游征跨坐上去時,車尾狠狠一沈,他踩好踏板。

甘砂感覺到有人揪著她的衣擺,莫名的酥麻摸上脊背,她打了個寒戰。

“坐好了。”

摩托轟隆,靈巧地鉆出悍馬屁股與圍墻夾縫,游征仿佛勒馬似的上半身後仰,回來時險些磕甘砂的頭盔上。

甘砂開起摩托來不要命,看似橫沖直撞,實則險中取道,避開馬路上那些大大小小汽車。人和車幾乎融為一體,她精準地操控它的速度與方向,破風而行。頭發如風箏的尾巴,自由地掃在游征脖子上,又癢又刺。

明玉大飯店盡在眼前,甘砂果然繞過,開到飯店背後的小巷子裏。

停車後,游征第一件事是撓了撓脖子,喉結明顯上下滾動一下。交還頭盔,游征商量性擡擡雙手示意,“是不是該解開一下,一會吃飯。”

街上人來車往,沒什麽人留意他倆。

甘砂握著鑰匙和紮帶探進蓋手銬的襯衫裏,兩雙手像湊在取暖毯下。先用紮帶將他右手和自己左手綁一起。紮帶扣推至最小程度,游征拽了一下,勒得甘砂生疼。甘砂報覆性地拽回來,兩邊同時倒抽氣,怒目而視,互相討不到好處。

甘砂解鎖他左邊手銬,換到自己左手上。剛要收好鑰匙,游征沒抽出來的左手忽然並指成刀,剁向甘砂右手腕,出其不意的手刀震得甘砂發麻,五指反射性松開,鑰匙掉落在地。

顧不上罵人,甘砂正要蹲下去撿,游征腳上一鏟,鑰匙蹦飛進最近的下水道裏,柵欄板滅絕找回的希望。

甘砂狂怒:“你他媽能別亂踢東西嗎!那是唯一的鑰匙!”

游征一副“我當然知道”的吊兒郎當,說:“不能,國足都不能。”

甘砂被他拽著往前走的,兩人手背貼一塊,溫與涼碰撞,仿佛能感受到彼此血管的脈動。

她惱羞成怒,抓住游征中指往手背方向拗,游征順時針轉向,輕而易舉化解掉她的力量。

掙紮開,游征用手背警告似的輕輕震打她的,說:“留點力氣吃飯。”

於是路邊小飯館老板娘看到怪異的一幕,並排而坐的這對男女兩只手難舍難分,女人右手拿筷,男人左手握勺,沈默而大口扒飯,餓狼一樣。要說是情侶,那得是老夫老妻了,熱戀期哪能容許自己在喜歡的人面前“醜態”畢現。

甘砂的職業經歷讓她很少能細嚼慢咽享受美食,吃飯只是為了生存,食物選擇也近乎粗暴,大量的肉與碳水化合物維持她每日巨大消耗,食量抵得上普通男人。餓了必須馬上吃飯,她不允許自己該逃命與應敵時被饑餓拖累。

至於旁人驚訝的目光,她是不在意的。

游征看了她好一會才開動,甘砂和他一樣點了鹵豬腳飯,另加一只鹽焗雞腿一碗飯。唯一區別是甘砂吃相比他稍顯優雅,無聲無息,只有咀嚼的細微聲音。偶爾捋起掉落的鬢發,不小心拽到他,楞楞分了他一眼,才註意到這個人似的。

傍晚六點五十分。

明玉大飯店,大型水族箱屏風一般把一樓大堂隔成兩邊,鄰近的十人桌邊,游征正側頭研究色彩斑斕的觀賞魚,甘砂則盯著客人進進出出的大門。

這裏是齊燁的地盤,甘砂不指望齊燁能出手相助,只碰運氣地希望萬一出現混亂,齊燁可以出面掩蓋,畢竟他也不喜歡警察老盯著他手上的肉。

五十五分。

一個打扮異類的男人出現在門口,染白的平頭如雪山頂,後面一綹藍色卷發在空調風裏飄逸。並且個頭足有190公分,讓人難以忽略。

雪頂飄藍的目光與甘砂對上。

謎之不祥。

雪頂飄藍只身一人向他們走來。後面五六個黑短袖男人坐到隔壁桌,年輕得稍顯稚嫩的臉,像剛從散打興趣班出來,衣服都沒來得及換。半桌人的目光交織成天羅地網,把甘砂與游征包裹得密不透風。

甘砂以手銬拽游征,“你同伴來了。”

不必甘砂提醒,游征也已經註意到。

游征自言自語般,聲音細如蚊蚋,口型幅度小,幾乎模糊原意:“咱們得走。”

“說什麽?”

游征已然失去再次出聲的機會,雪頂飄藍招呼也不打,拉開椅子,在兩人對面坐下。

甘砂感覺到游征手指在她手背點動,從手腕往指根方向,像留下一排腳印。但不明白他的意思。

雪頂飄藍嘴巴很大,一咧嘴笑,牙齦托著十二顆牙齒一齊露出來,口吻像地獄使者緩慢而沙啞:“兩位晚上好。”

甘砂忽然被拽起,游征猛地掀起桌子往雪頂飄藍那邊推,未開封的餐具劈裏啪啦摔地上,他大吼一聲:“快跑!”

作者有話要說: 小修反派綽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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