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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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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的百日祭自然也是十分隆重, 弘歷的表現依舊孝順, 讓人挑不出錯來。

但傅瑩發現, 他對自己父親的哀悼好像僅僅停留在形式上, 從其本人來說,私下並未見有太多的悲悼之情的流露。

別的不說,就拿寫詩這件事情來說。他本是一極愛寫詩之人, 凡遇事, 沒有不寫詩以抒發心意的。但父親去世,只是寫了些官樣文章,私下卻並未寫詩,以寄托對先父的哀思之情。

傅瑩知道他對生父的是感情不深, 他寫詩的水平也算不上一流, 但也不至於吝嗇幾首抒發父親去世哀痛的詩, 畢竟是個下雨下雪都會湊出一兩首作數的“詩人”。

看來雍正以一個未來優秀帝王的標準,嚴苛要求弘歷,最終導致他對自己生父的疏離之感。這種感情,傅瑩是感同身受的。

她在現代, 從小父母要求就特別嚴厲。學習成績就不提了,那自然是父母關註的重中之重,可小到言行舉止、交友處事,都要處處限制管轄, 傅瑩就有些受不了了。

這種愛實在是太難受了,幸好工作之後逃出了家庭,讓她才有一絲喘息的機會。

雍正也是這樣的, 雖說對他對自己這個兒媳還不錯,但是對弘歷卻沒那麽寬和,也是小到言行、大到政論,稍有不合他心意的,都要對兒子訓斥一番。

弘歷向來是對自己親和之人極有好感,喜歡別人對他無微不至,體貼入微的關懷。雍正這麽對兒子,自然讓兒子無法對他產生親近。

她猜測弘歷雖也為父崩逝難過,但估計想到父親在世時對自己種種嚴苛教育,就心生畏懼。大約提筆欲為雍正寫詩時,腦中總是會浮現出父親的嚴厲面容,便沒有半點心思了。

當然,即便是體會到弘歷與其父種種微妙關系,傅瑩也不會蠢到去過問此事。有些事自己明白就好,又何必去他那裏確認,來顯示自己的聰明呢?

雍正的百日祭過去之後不久便是新春,這年因皇帝駕崩的大事,肯定是見不到半分喜慶。新年的宴會取消之後,弘歷便同妻子還有子女們一起陪母親守歲,其餘的嬪妃只是讓她們在各自宮殿中過除夕,等第二日過來給太後、帝後祝賀便可。

永璉和掌珠經歷烏拉那拉皇後的國喪還在繈褓中,對國喪之事沒有印象。他們見往年過節皆是十分喜慶,今年卻只是在宮裏簡單地陪祖母還有父母過,兩人忍不住對母親提起此事。

傅瑩把自己的兩個孩子喚到身邊,告訴他們道:“你們祖父駕崩,這宮裏不許有宴飲娛樂之事。”

永璉聽母親提起祖父,想到祖父以往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忍不住說道:“額娘,汗瑪法真的回不來了嗎?我前日寫的字,谙達對我好是一通誇讚。我聽人說,將東西燒了,那死去的人就能收到,我把那字燒了,瑪法一定會收到的吧?”

雍正去世這麽些日子,大家該悲傷的都悲傷過了,如今永璉這麽說,眾人一下都安靜下來,最後還是崇慶太後把永璉叫到自己身邊,拉著他說道:“你汗瑪法肯定會看到的。”

聽祖母這麽說,永璉信以為真,高興道:“汗阿瑪一定會誇我的。”

傅瑩和弘歷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嘆了一聲。傅瑩想著兒子對生死之事不理解,大約真的認為所謂死亡不過去另一個世界生活了。

想到這些,傅瑩突然想起自己的遭遇,可能自己是在現代世界死了,所以才會來這裏。這麽說來,死亡是去另一個世界不是沒有道理了,可現代的自己死了,那豈不是再無回去的可能?

回不到現代,那對自己來說可不是一件高興的事情,畢竟現代還有自己牽掛的親人。

看到母親呆呆的樣子,掌珠問道:“額娘,你看什麽呢?”

被女兒這麽一問,傅瑩回過神來,她看了看眼前的女兒,又想自己現在身為皇後,地位尊貴,在這裏有兒有女,還有疼愛自己的丈夫和婆婆,比起現代也有諸多優勢。

反正回不去,那麽就在這裏好好生活。傅瑩想到這些,摸了摸女兒很軟的頭發,回道:“額娘是在想事情呢,走了神。”

“走神?”掌珠念叨著這兩個字,看了看父親又看了看祖母,盼著這兩位長輩給自己解釋一下這個自己聽不懂的詞。

永璉此時還在祖母的身邊,崇慶太後便把孫女也叫到自己身邊,道:“走神就是想事情呢,和神佛沒關系。”

聽母親這麽說,弘歷又看向了她,仿佛是在問她:“你到底想什麽呢?”

傅瑩低下頭,又把目光投向別處。看見永璜一個人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不敢說話也不敢四處亂跑,就是一個在現代課堂裏的聽話的小學生。

永璜這般拘束的樣子,多是因為沒了生母照看,看他這樣,傅瑩動了惻隱之心,想著烏林珠雖然有討厭的地方,但永璜平日對自己也足夠尊重,於是把他叫過來,給他些點心,又問了問他平日的功課,算是關心。

最後又囑咐他道:“如今你不在我身邊,住了齋宮,很多事情額娘照應不到了,若是有哪裏不順自己心意的地方記得要告訴我。”

永璜手裏攥著傅瑩給的點心,仿佛在聽老師的訓導,鄭重地點了點頭。

安頓完永璜,她又把永璜身邊的太監、嬤嬤等人叫過來,囑咐了一番。

見大兒子被妻子叫了過去,弘歷這才註意起來永璜,將他叫到自己身邊,也打算詢問他最近的功課。

永璜自小知道父親偏愛自己弟弟,如今得到父親的詢問,自然是萬分開心,高興地跑到弘歷身邊。

弘歷平日對長子的態度,傅瑩心裏很清楚,知道他對嫡子庶子區別很大,也就不以為事。

雖說宮裏除夕不許大擺筵席,也不許唱戲之類的娛樂,但這邊有諸多宮女、太監在一起相陪也不會十分無聊。

眾人玩了一陣,崇慶太後還有三個孩子都覺得累了,弘歷便安排他們到一旁小憩一會兒,自己同傅瑩一起到了暖閣之中繼續守歲。

孩子們睡去之後,周圍一下安靜許多。弘歷困意全無,自己走到窗戶前道:“若不是外面天寒,倒真想出去走走。”

傅瑩捧著手爐笑道:“皇上還真是坐不住,雖然除夕這幾日回暖些,但到底還是冷得很。”

說完還想,這宮裏雖說燭火照明不缺,但若同現代的燈光想比還是暗許多,若是去些偏僻的地方,只怕會磕到碰到,這也是她以往的經驗。

畢竟靠近窗戶冷,弘歷即刻便又折回來了,他重新坐回到坑上,對傅瑩說道:“前些時候額娘說你走了神,你可是想到了什麽?”

“走神?”因時間間隔得久了些,傅瑩沒有立刻想起,等回憶起之後,知道不能將實情告訴他,便找了一個理由說道:“因長生說了那些話,我想起自己頗受大行皇帝垂恩,心裏一時難過便走了神。”

弘歷不過是一時問起,也沒有別的意思,聽妻子這麽說自然深信不疑道:“皇考待你確實極好,有時連我都對你羨慕不已。”

傅瑩一聽他這麽說不禁搖了搖頭,笑道:“大行皇帝還不因皇上是大清的密定儲君,所以才對皇上嚴厲些,我畢竟還是兒媳,斷沒有公公嚴厲要求兒媳的道理。”

傅瑩自認為自己回得挺得體,沒想到弘歷心中卻是另外一種想法。

他想到自己也密立永璉為儲君,可因永璉身份的不同,他對永璉只是要求比以前嚴格些。若永璉犯錯,他多是耐心改正,從未像自己父親那般嚴厲訓斥。他有時甚至懷疑自己父親只是把自己當成一個接班人,心中全無半點舐犢之情。

他嘆了一口氣回道:“你此話說得也算有理,只是有時我甚不解皇考心中所想。雖說當子女的不應評論父母言行,可皇考在世時,對周圍人親疏反差極大,且又反覆無常。怡親王視為至親,莊親王、果親王也頗為重用,其他幾位皇伯、皇叔卻又是那番境遇,使得皇族之中對此頗有微詞。”

傅瑩明白他對雍正處置兄弟的方式一直不讚同,還在皇子的時候,就不止一次提出過對此的不滿。但對這段歷史一知半解的傅瑩來說,她明白那段奪嫡經歷十分艱險,雍正沒有道理不恨,而弘歷此刻考慮的,卻是如何緩和皇族之間內部的矛盾,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他們二人的做法都沒有錯,傅瑩是這麽覺得,不過雍正那段歷史已經成為過去,而且那些政敵也受了不少懲罰,現在做的選擇自然是要有利於新皇帝了。

她想了想道:“大行皇帝如何處置,自然有其中的道理,可過去的事終究過去了,眼下皇室和睦才是最要緊的。”

傅瑩話雖未明說,但已經擺明了支持弘歷去寬恕雍正的那些政敵,她不能主動去提起朝堂之事,只能以這種方式來暗示自己支持他心中所想。

弘歷見傅瑩同自己想到一處,自然十分高興,道:“你也這麽想?我想著等過了春節之後,就命人寬恕那幾位前朝的皇伯、皇叔們,畢竟皆是皇祖的兒子。”

傅瑩聽他常常提起祖父,順口說道:“皇上這麽做也是盡孝,想必改變大行皇帝之前的決定,那些顧命大臣肯定不同意。”

顧命大臣不同意新皇帝改變老皇帝的決定是肯定的,但弘歷還是算是一堅持之人,顯出無所畏懼的態度道:“他們不同意如何,我為天子,更何況是為聖祖盡孝,他們豈能有異議?”

傅瑩知道此事不像他說得那般簡單,但涉及朝堂之事,她能做得好像也只有這些了。

弘歷又想起剛剛傅瑩對永璜之態,覺得妻子甚是關心庶子,忍不住讚她道:“你剛剛待永璜極好,他雖年幼沒了生母,有你這個嫡母,也是莫大的福分。”

傅瑩沒料到他又把話題扯到永璜身上,想自己不過是給永璜吃點點心,平日他都在齋宮,由乳母太監們照顧,自己也不必親自帶在身邊照看,算不得好。

她想自己“無功不受祿”,明明對永璜沒有付出,自然不配得他的誇讚,便據實回道:“教養子女本是我的本分,過問幾句也是應該的,他現在養在齋宮,多是身邊之人照看,我所做的十分有限,倘若他生母在世,定然比我上心不少。”

弘歷自認為她是謙虛之言,心裏讚美之餘,道:“他生母也不一定及你,你德行出眾,將孩子們交於你,我甚是心安。”

說實話,傅瑩對這位繼子的感情著實有限,指望對永璜超過自己的兒子永璉,那是不可能的。她也不想做個虛偽的樣子給眾人看,只要對永璜做到問心無愧,符合這個時代嫡母的要求就行。

她可不想當什麽“待繼子超過親生子”的聖人,她給自己的定位就是一個普通人,這些封建社會的條條框框已經把她弄得疲憊不堪了,她沒有理由在給自己增加額外的道德負擔。

於是說道:“皇上放心好了,我定不會虧了永璜的。”話剛說完之後,自己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

弘歷見她困了,便讓玉枝等人扶著她去和衣休息,可自己因無困意,便繼續守歲。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讀者“啊麻花”,灌溉營養液+52019-06-04 00:17:09

讀者“重重”,灌溉營養液+62019-06-01 07: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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