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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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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的身上, 都離不開過去的痕跡。

杜行沒有體會過正常的家庭關系, 不知道父慈母愛是什麽意思, 可是,他有三個很不一樣的姐姐來彌補。

林君果敢而堅定, 一直都是最銳不可當的那一個;董曉春多謀而敏思,考慮事情妥當又周全最為靠譜;杜雅文善良而柔軟,可以把感情不計較的分享給其他人, 杜行被三個姐姐當成小尾巴帶大,不僅沒有長歪反倒變成良才。

他們是朋友更是家人,是買保險都會把對方放在受益人位置上的關系。

所以, 聽到這些過往,米哈也能理解幾分杜行在知道林君出事之後的情緒失控了, 在至親受到生命威脅時, 誰都不會無動於衷的。

杜行是這樣的, 董曉春和杜雅文也是這樣的,米哈拎著湯品回病房的時候林君已經醒過一次了, 只不過很快又睡下, 讓董曉春和杜雅文的精神狀態也好了不少,拿出碗筷來喝湯的時候還單獨給米哈舀了幾塊玉米和山藥。

米哈:……

等等, 我不是你們最愛的哈嗎?

“逗你的,排骨也給你。”零素食愛好者米哈面對玉米和山藥時的小表情充滿著難以置信和抗拒,讓董曉春和杜雅文都樂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伸手搓了搓米哈的臉頰把湯桶裏的排骨也撥給她。

有肉肉吃,才能咽的下玉米和山藥。

行叭, 能故意逗米哈也說明林君的情況穩定下來,所以餘下的兩天,米哈又被董曉春打包塞回劇組去把《阿姊》的最後幾場戲拍完,要不然這個家夥呆在病房裏都不肯走。

“沒事,去拍戲吧。”林君已經轉到了普通病房,這兩天來來往往也有不少人來看望她,看米哈留在病房不肯走的樣子笑了笑,讓她先去拍戲等拍完再回來。

“那我拍完再回來。”既然林君都已經說話了,米哈也不再磨蹭,回劇組呆了三天收完尾巴就又殺回醫院了。

其實大家都看的出來,林君這次受傷真的把米哈嚇到了,連以前沒有點亮的照顧技能都緩緩亮起,在病房呆著的時候可以搭把手。

反正趙雅茴當時在學校那邊請的假還沒有結束,米哈留在這裏也沒有關系,董曉春和杜雅文就把陪林君活動一下的任務交給她,反正家裏除了杜行之外,也就米哈能輕松抱起林君來來回回了。

刀口已經恢覆的差不多了,林君在病床上呆的有點難受,所以天氣好的時候會去住院部下面的小花園轉兩圈,米哈推著輪椅走在樹蔭下面,看周圍的行人時還有點警惕,她擔心再冒出來一個持刀的家夥傷害林君。

這次捅傷簡直就是無妄之災,米哈專門去查了一下類似的新聞想找找解決辦法,結果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很多社會新聞都指向類似的肆意報覆的惡性案件,根本防不勝防。

再加上林君的事務所在解決婚姻糾紛方面挺有名的,只要搜相關案件就能找到主任林君,這就讓米哈更擔心了,她擔心下一個變態也會把目光放在林君身上,只有千日做賊的哪有千日防賊的,米哈不希望林君再出現類似的意外了。

和米哈一起生活這麽久,林君看她的小表情看的很清楚,微微仰頭有點無奈,用手指敲了敲扶手,看米哈蹲下來聽她說話才輕聲解釋,“沒事,這次只是個意外。”

大幅度動作或是高聲說話會拉扯刀口痛,所以林君的聲音小了很多,想說什麽都需要對方靠近一些。

米哈把輪椅固定在角落,然後看著穿透樹冠落下的細碎陽光搖頭,拒絕這個是意外的說法,林君就這麽一條命,這次好運的躲開了要害部分,那麽下一次呢?

在米哈的判斷標準裏,律師的職業危險一下子提高了很多,感覺隨時能遇到瘋狂又變態的家夥。

伸手摸了摸米哈的耳朵,林君依舊搖頭,“沒事的,放心。”

以前董曉春她們總說米哈很倔強,但現在米哈覺得林君還是真正的倔強,有點委屈的把別人也搬出來,“可是這一次我們都嚇壞了,萬一真的出事怎麽辦?”

然後,米哈偷偷告訴了林君她和杜行跑去搶先揍持刀兇手一事,可憐兮兮的樣子像是她才是被捅的那個。

林君哭笑不得,意識到什麽似的問米哈,“是小行把之前的事情給你講了嗎?”

米哈點頭,然後看著林君笑著搖頭,“他是不是講的特別美好?一點都沒有說小的時候我們帶著他翻墻爬樹,然後逗他哭著跑來跑去的事情?”

咦?還有這些嗎?

林君的聲音很輕,說了一些杜行還是個小土豆被姐姐們揉著玩的趣事,讓米哈對他們的過往印象更深更立體。

但林·副首領·君終歸不是董曉春和杜雅文這種溫婉細致的風格,聊了幾句之後就搓搓米哈的耳朵尖,問她最近的工作安排。

家裏林君和杜行最為關註米哈的工作進度,有的時候也會提一些建議,免得米哈在圈子裏走著走的摔倒或是迷路,這也是家裏一直在教給米哈的態度——重視你的工作,珍惜你的事業。

米哈給林君說了一下《阿姊》已經拍攝完畢了,蘇導那邊對這部戲報以很高的希望,不僅希望它可以拿獎還希望電影正式上映之後能給娛樂圈這攤平靜的水潭炸些漣漪出來,然後林君點點頭挺支持的,“蘇導是個很好的引路人,願意給年輕人機會和發展空間,米哈要加油。”

家裏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林君不會過分關系米哈的日常生活以及其他方面,聊工作聊事業就是她的關心方式,米哈也很能理解,說完這些突然想起來,“君姐,那你出院之後還回所裏嗎?”

“回啊,為什麽不回。”果然,林君真的沒把這次受傷當回事,然後看著米哈立刻氣鼓鼓起來,恨不得攔著她不讓她回去。

米哈想不通,事務所主任的身份已經帶給林君傷害的可能了,為什麽林君不去躲開反而要繼續回工作崗位。

和其他同事或朋友的委婉勸說不同,米哈的態度和想法都特別的直接,把抗拒感完全表露在林君面前,像一只攔路的大貓左看右看就是不看你但也不挪走讓路一樣,讓林君哭笑不得,拍了拍身邊的木椅讓米哈坐下。

不樂意的坐下之後勾著輪椅的扶手,米哈很不樂意,感覺林君根本不會保護自己,要返工回窩舔毛毛重教那種。

“雅文她們估計都沒有告訴過你,我一直都特別想走政途對不對?”從林君的性格和處事風格來看,她的確很適合走為官之道,只是,林君過不去政審這一條。

“我算是服刑人員子女,沒有辦法通過審核。”林君微微仰頭看著頭頂蔥郁的樹冠,把杜雅文她們避開的過往再次補全。

事情大概發生在林君初三的時候,她那個吃喝賭爛成泥的父親在再一次輸錢之後,居然被別人鼓動著去牽線,帶著他們回到了林君的家裏。

他們住的筒子樓裏,有好幾個比林君還小一些的女孩,青澀美好又如花骨朵一般,幾個女孩子有的時候會約在院子裏玩皮筋或是踢毽子,臉頰微微漲紅像是水蜜桃一般誘人。

跟著林父回來的兩個人渣就盯上了這幾個女孩子,在成年渣滓的汙糟下院子裏少了幾個笑鬧的孩子,也是林君那天有事回家拿東西,撞到了家裏有異常的動靜,然後看到了兩個陌生男人去把昏睡的鄰居妹妹拖拽著藏起來的動作。

林君的母親一直在外工作,很少回家也不喜歡林君,家裏這個父親更是有還不如沒有,她相當的早熟也相當的敏感,當場就意識到不對勁,去廚房拎上廢酒瓶和菜刀跟了上去,要把幾個妹妹搶回來。

但是,林君沒留神背後的親爸,在旁邊兩個渣滓的威脅下他特別害怕女兒把事情捅給警察,然後躲在林君後面把人制服了。

昏迷的孩子和被捆住的林君,面對著沒法打破的死局,直到林君的母親回家。

一直到後來,林君都會仔細去想那天下午到底臥室外面發生了什麽,可是她什麽都不知道,在廢力掙脫開繩子把幾個妹妹翻窗戶抱出去之後,雙手沾血的媽媽第一次對她笑了,讓她去給警察打電話。

再然後,就是董曉春和杜雅文跑過來陪著她,被警察告知她媽媽殺掉了三個男人,其中包括她的爸爸。

林君咬死了是媽媽為了保護她才反抗的,可是三條人命依舊讓林君失去了母親,那一天之後,她變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直到林君高中被姥爺找到的時候,她才知道母親不是自願嫁給父親的,只是被糟蹋了身子懷了她之後不得不嫁過去,要不然,這個小混混會把全家都鬧的不安寧,所以,林君的母親從沒有抱過她,親過她。

但是,在最後的時候,這個女人又從背後殺掉了威脅她女兒的三個男人,一個都沒有放過,把所有的事情擋在了臥室外面。

除了林君,那天其他的孩子也都安然無恙的等到了警察,然後,警察們聯系不到林君其他的親戚,把她送到了一個服刑人員子女的福利機構。

不擋風的板房,瑟縮但討好的眼神,以及周圍工作人員暗暗不屑的輕視,林君在裏面呆了不超過兩個月,就被董曉春她們集資雇來的“舅舅”帶出來了,然後,林君是蹭著杜雅文、杜航和董曉春的零花錢、壓歲錢順利長大,考上高中離開原籍後來又遇到失散多年姥爺的。

過往可以用一句話簡單的概括,但當事人的經歷卻沒有那麽的簡單,林君沒有細說她的家人,只是嘆了口氣解釋了一下她沒有辦法過政審的原因。

就算她姥爺給她留了一個後面拆遷的院子,都彌補不了這個遺憾。

所以,選擇成為律師並努力做得出色而優秀,是林君最貼近夢想的辦法。

“我以前怨過我姥爺,為什麽要把受到傷害的女兒交到兇手的身邊,我也怨過我父母兩個,一個是早就該拖出去槍斃的渣滓一個是連孩子都不知道該如何保護的可憐人,後來,我怨我自己,可能我的出現才是悲劇的開始。”

林君的聲音依舊很輕,但是米哈聽得很清楚,然後伸手抓住了林君的手,認認真真的反駁,“不是的,和你沒有關系。”

如果真的要找一個無辜的人,那應該是林君才對。

“後來曉春她們一直都陪在我身邊,摁著我去考重點高中,威脅我要是誰考不上,就把誰腿打斷。”

哪有什麽人生英雄,明明只是四個孩子相互扶持而已,林君笑著看米哈,“我們四個裏面小行的零花錢是最多的,因為阿姨每次情緒失控後都會給他買很多東西或是塞錢,然後小行就偷偷把錢都拿給我,讓我交學費和住宿費,雅文和曉春也是,認識我之後基本上都沒有存下來什麽零花錢,當時我們一起考上高中,窮的口袋幹凈嶄新,買個什麽零食都要一起分著吃。”

所以,當時她們也調侃,杜行給林君交了好多年的保護費。

在最艱難最敏感的那幾年,杜雅文和杜行的父母在鬧離婚,兩個人為了躲親近除了回家要錢之外都不出現,董曉春的父母倒是都在,可是他們要去外地做生意,順著女兒的求情幫他們擺平了一下‘舅舅’後續之後也很少回來,林君則是變成了沒有人管的戰鬥白菜,在發小和弟弟這裏一人省一點堅持到了高中考大學。

他們四個的成績都很出色,林君更是拿到了市狀元被保送去了top2的法學院,然後院子被拆遷成功換到了一棟樓,日子才算真正好過起來。

擠成一堆相互取暖,才變成了現在的她們,要不然林君也不會早就和董曉春把家裏改成幾個人合住的裝修風格,哪怕杜雅文沒有離婚,她們的家裏也都會給杜雅文和杜行留下房間。

“大學的時候,我經常和曉春討論,到底是什麽造成了我身上的悲劇,後來見得多了看的多了,我可能摸找到了原因。”林君轉頭看著米哈,眼底璀璨又堅定仿佛含著光,“雅文和小行的媽媽,本身就出自一個重男輕女的家庭,一直被洗腦式的教育長大,後來把這份傷害也延續到了雅文和小行的身上。”

“我的父母,則是和當時的背景時代有點關系,自由戀愛本該順利結束,可是一方不同意用了強,為了不把事情捅出去丟女方的臉,男方的命,所以他們被家人湊在一堆結婚了。”

“但從始至終,都沒有什麽聲音站出來說這是不對的。”

林君的父母其實是談過戀愛的,只不過沒有繼續下去,母親不願意和父親在一起,但後來事情變得糟糕之後,這事捅出去可是能讓小混混挨槍子的,父親的家裏湊了一大筆錢送到了急需錢的母親家裏,然後,‘反正日子都是要過的你以前不是還挺喜歡對方的嗎?’、‘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類似的理由後,把他們湊在了一起。

那到底是嫁女兒可以換錢錯了,還是失貞之後就要任命妥協錯了呢?

林君厭惡上述所有的理由,不想讓下一個類似的人出現,所以她變成了律師,名下的基金組織也一直致力於相關的婦幼權益保障。

“不是每個孩子都能遇到曉春她們的,類似的不幸是社會的悲哀。”從事法律行業之後,林君見過的悲劇就更多了,甚至她接觸的大部分刑事案件都和熟人作案有關,情感糾紛、血緣壓迫、社會輿論壓力是制造下一個林君的罪魁禍首,她想改變這件事情。

“我們四個其實都是理想主義者,但理想主義者都活的不太開心,要麽選擇第一條路,改變自己屈從於現實、假裝自己不再清醒不再去細究這些事情;要麽選擇第二條路,堅守自己與現實格格不入、頑強抵抗不與其同流合汙清醒而痛苦。”

“我試了很多年第二種方法,也曾經一度猶豫過第一種方法,後來想到了第三種方法,我不想改變自己,也不想那麽痛苦,那麽只能改變環境了。”

所以,林君的事務所一直在致力於相關的案件糾紛,也時刻關註著類似公益訴訟的推進,名下的基金會也在努力去做一些實事,她本人也一直在踐行著目標去影響著身邊的環境,可能這些改變與整個社會大環境相比實在過於微小,可是“這份拯救對每一條重回大海的魚都有意義”。

米哈是第一次聽林君聊到這些,看著林君微微擡頭笑了起來,“再過幾年我就四十歲了,想法和觀念都穩定了很多,前些年的時候也迷茫和困惑過,想過自己要不要找一個志同道合的愛人,然後生個孩子組建家庭,哪怕對方的條件沒有那麽好也沒有關系,反正我有錢有俗世標準的大部分東西。”

“但是,這個理想太符合社會標準了卻不是我想要的,我喜歡的一直都是周六的時候大家一起去冷飲店,老板娘給我們沖果汁後去擦洗杯子,有客人進來買冷飲我繞到後面幫他們打包,最後老板娘給我們送小蛋糕的下午,有朋友在,有事情做,有付出和肯定。”

林君走到現在,也掙紮過迷茫過,繞過原路也差點後退後,直到現在找到了自己然後可以堅定的走下去。

所以,林君還是要回事務所的,她並不害怕這樣的事情,只是下一次會更註意而已,甚至說,她願意以這一次的事情去推動一些東西,能真正讓相關執法部門註意到類似案件的惡劣,加大懲罰力度才能真正遏制源頭的出現。

米哈歪頭看著君姐,有點費力的去消化剛才聽到的一切,可以說到目前為止,林君的人生軌跡是最難以覆制的一個,但是這不用影響米哈去尊重林君,去支持林君,然後願意給林君提供自己的幫助。

她伸手握住林君的手腕,似有所悟,“所以最開始你們同意趙姐讓我在圈內走下去要多吸引女粉,是不是也和這個有關?”

“對,娛樂圈不缺迎合主流觀念,關鍵時刻沈默沒態度的藝人,缺的是真的敢站出來表明態度把粉絲巴拉在翅膀下護起來的的藝人,敢真正言明自己要圈女粉絲,致力於為女粉絲發聲和站位並不是錯誤,米哈你的性格本來也就是這樣,所以我們支持經紀人給你安排的路線。”

杜行和林君一直都是清楚米哈工作安排的,平時也都是鼓勵米哈多去考慮工作機會的質量,敬業和篤行不要違逆她自己的堅守,平時的發言要慎重不要輕易的使用她的公眾影響力,對待粉絲的態度也不要過於狎昵或是物化彼此,多一份真誠和尊重。

現在想想,這些也正是米哈能最大限度降低外表的負面影響,真的圈住一大批女粉絲的原因。

除了業務能力,就是米哈把粉絲們認真的看在眼裏,沒有任何偏見的一視同仁,同時也在認真的去發聲去努力做值得別人喜歡的“愛豆”,所以在米哈挑的角色、對外的人物形象綜合之下,會有很多女粉絲變成真愛粉,在米哈身上找到一些她們很喜歡的光芒。

其實這些光芒,並不是由米哈自己亮起來的,而是很多人在米哈的身上找到了她們曾向往的那些,然後將目光停留不再離開。

“君姐,你害怕過嗎?”米哈想想自己的米飯,以及上次在機場遇到的那幾個女孩子,想問問林君在這些年有沒有害怕過。

“也有過,但是,真的發現自己能改變的時候,一切都值得。”

“君姐,我把曉春姐那邊我之前投的項目都給你,可以幫我們推一把《阿姊》嗎?”米哈認真的看著林君,“我想讓更多的人看到這部電影。”

不僅如此,米哈還產生了拿獎和升咖的迫切感,她做不到林君目前為止的成功,但是,她能知道該怎麽做適合自己,如果林君的目標是從專業領域幫助需要的人,賺更多的錢去幫別人分擔風險,那麽米哈能做的就是站的更高,高到讓更多的人看到她。

只要看到她,就能分享到米哈遞過來的光。

就像是林君她們最開始教米哈的那句話,你在捍衛什麽,什麽必將拱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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