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一番精心準備，梁姍姍終於得償所願地躺進了急診室。可是在她意料之外的是，收治她的是一個年輕男醫生，並不是李涼秋。眼看著這個年輕人的聽診器就要往自己胸口上放了，她趕忙坐了起來。

“你幹嘛！”梁姍姍雙手護胸，十分警惕地瞧著握著聽診器的男青年。

“我幹嘛？聽你的胸肺啊。”男青年眉毛一挑，說著又要繼續手上的動作。

“等一下！”梁姍姍閉著眼睛尖叫道：“我要求女醫生來診治我。”

“哦，那我也就是幫你聽一下心肺。等一會我給你做完身體檢查了，你要的女醫生就過來，好吧。”男醫生嘗試說服他，可是梁姍姍卻還是搖了搖頭，不願意松口。

“不行！我就要女醫生過來給我檢查！再說了，我是肚子疼肚子疼，你為什麽要聽我的心肺？”梁姍姍不信任地盯著男醫生瞧，完全把他當作了采花賊。

若是碰到一般的實習醫生估計就隨她去了，偏偏她杠上的這位是吳家的二少爺吳凡。吳凡被梁姍姍的無理取鬧給徹底氣笑了，他將聽診器一扯，雙手叉腰地瞧著梁姍姍：“大姐，你要是不想配合我們治療，你來什麽醫院啊。”

吳凡話一出口，把旁邊站著的小護士嚇了個半死。她趕忙上前扯了扯吳凡的衣服，想要阻止她禍從口出，吳凡卻不為所動。

“你，你……你領導呢！我要投訴你！”梁姍姍本來就是裝病，被他這麽一說，好像是當眾揭穿了她。梁姍姍覺得自己的面子掛不住了，指著吳凡結巴了半天，才說出這句話來。

吳凡聽了這句話，正要說些什麽，被趕到的李涼秋給截住了話頭：“小吳，怎麽回事？”

吳凡回頭，見到是李涼秋，立馬噤聲了。去搬救兵的林琴趕緊跑到了吳凡身邊，示意他回答李涼秋的問題。

“患者女，二十二歲，送醫院前劇烈腹痛，腹瀉十次左右。”吳凡走到李涼秋身邊，小聲向李涼秋匯報梁姍姍的病情。

李涼秋一邊聽著一邊看吳凡寫的病歷，等到吳凡說完之後點了點頭道：“剛才那邊來了個左臂受傷的病人，我大概看了一下骨頭沒斷，你先去給他做個縫合吧。”

“老師，她……”吳凡明白，這是李涼秋在打發自己避開這個胡攪蠻纏的病患。

他想提醒涼秋幾句，反倒是李涼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你去吧。”

“好。”吳凡回頭盯了一眼梁姍姍，這才離開處置室。

“這位小姑娘，你想要個女醫生，我沒問題吧？”李涼秋走到梁姍姍面前，笑瞇瞇地問道，似乎完全沒有因為之前發生的那些不愉快而影響到心情。

太沒問題了！我吃那麽多瀉藥把自己拉到虛脫就是為了來瞧瞧你啊！

梁姍姍心裏這麽想著，臉上卻故意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哦，可以啊，只要是女的就行。”

涼秋笑著帶上醫用手套，並帶上了聽診器，又重覆了一遍吳凡做的那套檢查流程。等到檢查完了以後，她不動聲色地打量了梁姍姍幾眼。就是這種意味深長的目光，讓梁姍姍有些心虛。

“小姑娘是不是吃錯東西了？”李涼秋隨口問了這麽一句，讓梁姍姍一陣尷尬。

“不知道。我要知道是怎麽回事還來醫院幹什麽。”梁姍姍矢口否認，抱著肚子半躺在床上不說話。

“行，那你留院觀察一晚上吧。另外做個血常規。”李涼秋三言兩語交待完之後便直接走出去了。

“這就完了？”梁姍姍瞪大了眼睛，看著快步離開的李涼秋的背影，不可置信地問旁邊的護士：“你們就都這麽看病的？？”

“小姐，還有好幾個重癥急癥病患等著李醫生去做診治呢。您稍安勿躁。有什麽事情您可以先按床頭的按鈕叫護士。”林琴好脾氣地回道，恭敬的態度讓梁姍姍反而是發不出脾氣來了，只好憋屈地配合治療。

涼秋看完了手頭的幾個重癥病患以後，便回到了辦公室稍做休息。正好蘇言打了飯走進來，還特別體貼地給涼秋打了一份。兩個人就這麽一邊吃午餐一邊討論起今天的工作。

自然而然地，兩個人就聊到了吳凡：“怎麽樣？院領導塞過來的那個吳少爺還不錯吧。”

“專業是不錯，不過我覺得他不適合幹咱們這一行。”提到吳凡，涼秋有些哭笑不得。

“嗯？怎麽？他和病患起沖突了？”蘇言楞了一下，第一反應就是吳凡的少爺脾氣是不是惹禍了。

“也沒那麽嚴重，他就和人鬥了幾句嘴來著。有個病患，是個小姑娘，感覺上是吃錯了東西進了急診。本來是吳凡來管她，可人家不樂意男醫生觸碰自己的身體。然後，吳凡就狠狠嘲諷了她。”

蘇言翻了個白眼道：“這個情況我要和他大哥好好說一說，讓他管教一下自己這個弟弟。不然這樣下去，這小子非得單身狗一輩子。”

涼秋聽到蘇言這麽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這個腦洞真是開得大，簡直有一米八的偉岸。”

她低頭吃了幾口飯，又道：“我已經說過他了，你也沒必要事事都打小報告吧。”

“行吧，徒弟是你的，我這個外人就啥都不說了。不出什麽大事，我就都睜只眼閉只眼，行了吧？”蘇言舉手投降，拔光了自己的午飯之後，又忙著去整理自己的論文了。

……

半夜，作為值班醫生的吳凡被林琴叫了過去。

“吳醫生，42號床的病人說她腹痛。我們看她真的是疼得不行了，您過去看一看吧。”

“42號床？”吳凡摘下聽診器想了想：“就今早上那個和我擡杠的女的是嗎？”

“是……”林琴尷尬地答道，心想這吳醫生長得帥是沒錯，可是也太小心眼了，這麽記仇。

“哦，你叫她等我一會兒。我看了這個病人的情況再過去。”吳凡一臉淡定地回道，又繼續和眼前的病患家屬交流起病情。

林琴一楞，猶豫了好久，還是出聲提醒道：“吳醫生我還是建議您先去看一下42號床吧，她真的很疼的樣子，不像是裝的。”

“嘖。”吳凡被林琴催得心煩氣躁，索性就跟著林琴到了梁姍姍床前，想要看她到底是搞什麽名堂。

“你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吳凡進來的時候，正好瞧見梁姍姍蜷縮在床上，一言不發。

她聽到吳凡的聲音，只是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不吭聲地閉上眼睛。

“來吧，我看一下。”吳凡嘆了一口氣，伸手就想要將梁姍姍身體擺正。

“你放手。”梁姍姍虛弱地回應道，並不合作。

“行吧，那你先躺一會兒吧。”吳凡見她這麽倔強，又因為本身就對梁姍姍有成見，所以並沒有多做勸說。

林琴看吳凡就這麽敷衍了幾下就打算走人，真的著急了，一把拉住吳凡道：“吳醫生，您還是勸勸這位患者吧。您不能就這麽走了啊。”

吳凡聞言，又看了梁姍姍一眼，這才小聲回應道：“放心吧，她都裝的呢。早上接她進來的時候，我就懷疑她是在裝病了。我先去把剛才那個病患的事情處理完再過來，你先在這裏盯著她。”

“吳醫生……”林琴快要急哭了。她分明瞧見了梁姍姍的額頭上已經冒出了黃豆般大小的汗珠，就連臉色也白得嚇人。怎麽吳凡還能一口咬定別人是裝的呢。

“好了就這麽辦吧。”吳凡果斷地下了決定，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林琴站在門口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一番掙紮之下，還是撥通了李涼秋的電話。

……

梁姍姍迷迷糊糊醒來的時候，已經不在急診科的病房裏了，而是轉到了外科病房。

“我這是……”她的視線朦朧，只是依稀看到坐在自己床前的是個女人。

“你醒來了？”女人的聲音很輕柔：“你再躺會兒吧，不要亂動。”

“你……”女人的話似乎有著某種魔力，讓梁姍姍鬼使神差地乖乖照做。她靠在蓬松的枕頭上，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再睜開眼時終於看清楚了這個女人的模樣：“李醫生？”

“怎麽樣？刀口疼不疼？”李涼秋對著她笑了一下，低頭看了一眼放在梁姍姍手邊的鎮痛泵，這才又道：“現在鎮痛劑還有很多，所以你應該不會覺得很疼。等到鎮痛泵用完了，可能會比現在的感覺再強烈一些，你要有個心理準備。”

“我是怎麽了？”梁姍姍一手捂著腦袋，想要極力回應昨晚上發生的一切，卻只有一些片段。

“你昨晚上突發急性闌尾炎，需要緊急切除闌尾。”說到這兒，李涼秋很是覆雜地看著她道：“你的真名叫梁姍姍，對嗎？”

梁姍姍一楞，臉頰立馬變得緋紅：“我……我不是……”

“梁小姐，您不用急著否認。昨天我們為了能夠聯系到您的家屬，可是費了好一番功夫。就差沒有請警察同志前來協助我們了。”

李涼秋的話讓梁姍姍愈發地窘迫，她索性便將頭偏向一邊當起啞巴。

“梁小姐，我有個不成熟的猜測，您這麽費盡周折地要進咱們急診，只不過是想要瞧一瞧我是何方神聖？對嗎？現在你看到了，我是不是也就和別人一樣，沒多長幾只眼睛幾條腿？”

“我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梁姍姍嘟囔著，她只有負隅頑抗，才能留得最後一點顏面。

讓她感到意外的是，她以為李涼秋會咄咄逼人，可是對方並沒有。李涼秋站了起來，嘆了一口氣道：“梁小姐，我想說您青春靚麗，家世清白，真的算是天之驕女了。我與你而言，不足為懼的，你不用這麽費盡心思地過來打聽我。而且，還是以自己的健康作為代價，太不值得了。”

這樣的話從自己的“情敵”口中說出，讓向來驕傲的梁姍姍難過地掉了眼淚。李涼秋見狀，什麽都沒再說，只是靜靜地退出了梁姍姍的房間。

“涼秋？”在走廊上，李涼秋碰到了前來看望梁姍姍的林夫人。對方似乎很意外李涼秋怎麽會從梁姍姍的房間裏走出來。

“林夫人。”李涼秋點頭致意以後，轉頭想要離開。

“等一下！”林夫人驚訝得連去看望梁姍姍都顧不上了，此時此刻，她只想搞清楚眼前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你方不方便，借一步說話。”

“可以的，這邊請吧。”李涼秋沒有拒絕，將林夫人帶到了旁邊的安全通道裏：“林夫人想和我說什麽？”

“涼秋，你，你怎麽會……”林夫人不知道怎麽說，可是李涼秋卻知道她想問什麽。

“我之所以從梁姍姍小姐的病房裏出來，是因為昨天晚上是我發現了她有急行闌尾炎，所以我過來看看她的病情如何。除此之外，我是想讓她寬心，別無其他。”

“涼秋，謝謝你……”林夫人松了一口氣。

李涼秋看著林夫人這樣的反應只覺得無奈又好笑：“林夫人是謝我什麽呢？謝我沒有見死不救嗎？我是個醫生，不是劊子手。”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林夫人連連擺手道：“我……我知道你現在已經和幼安徹底斷了聯系，我向你表示感謝。”

“您不用謝我。”提到林幼安，李涼秋發亮的眸子還是黯淡了些：“我也希望他好。您快去看望梁小姐吧，我也去工作了。失陪。”

說完，她便先一步出了安全通道。

林夫人站在原地調整了一下情緒，這才推開安全通道的門走出去。

兩個人因為離開得太過匆忙，都沒有發現梁姍姍曾經窩在拐角處，聽到了她們的談話內容。

……

陸晚晴是在梁姍姍住院第二天來醫院的。兩姐妹說話間，她就看出了梁姍姍沒精打采的樣子。

“怎麽？還覺得不舒服。”陸晚晴關心地問道。

“不是。”梁姍姍搖了搖頭，緊接著又嘆了一口氣。

“那是……這次被姨父責罵了？”陸晚晴又問：“也難怪他們會那麽生氣了。你也太亂來了，都不知道你怎麽想的，一下吃那麽多瀉藥。還弄出個急性闌尾炎來，平白無故地挨了一刀。”

“那個……表姐。”梁姍姍突然打斷了她的話：“你上次和我逛街的時候……說自己見到了李涼秋？就是那個消失了十年的李涼秋嗎？”

陸晚晴臉色一白，表情有些覆雜：“你問這個做什麽。”

“沒，沒什麽。”梁姍姍眼光游移：“我就問問……對她好奇罷了……十幾年前，她是和林幼安談過戀愛的，是嗎？”

陸晚晴聽她這麽問，心下了然。說到底，這小妮子還是想打聽關於林幼安的事情：“是，他們之前是有過一段情。可是因為李涼秋她行為不端，所以林家沒同意，兩個人就這麽散了。”

關於李涼秋與溫欒的那些過往，陸晚晴不想提也不願意提。哪怕只要想一下，她都會覺得自己是個徹頭徹尾的失敗者。

“那，林幼安很愛他吧。他去美國正好也是那個時候，是不是因為家裏不同意他和李涼秋，所以他才……”說到這兒，梁姍姍抓緊了被頭，忽然覺得心有些疼。

“你瞎想什麽呢，這都只是湊巧而已。”陸晚晴皺著眉頭，看著梁姍姍發紅的眼眶又覺得心疼：“再說了，李涼秋都已經消失了十年了。根本就已經算是一個死人了，你總是和一個死人較勁做什麽？”

梁姍姍抿了抿唇，低頭沒有說話。陸晚晴看了她半晌，有些頭疼地說道：“真不知道你是中了林幼安下的什麽蠱，怎麽見都沒怎麽見過，就這麽死心塌地的了。妹妹，實在不行，我們可以考慮別家的公子呀。不一定要林幼安吧。”

梁姍姍搖了搖頭，也不知道是個什麽意思。陸晚晴無奈地站起身來：“你好好休息，我回頭再來看你吧。休養期間，你就不要胡思亂想的了。”

“表姐。”走到門口時，梁姍姍忽然叫住了她。

“嗯？怎麽？”陸晚晴回頭，看到梁姍姍惴惴不安地看著她。

“表姐，如果……如果李涼秋沒有死，她回來了，你覺得我能贏過她嗎？”

她的這個問題，讓陸晚晴眼神變得極其寒冷：“不，她不會回來的。因為她確實就是個死人。你好好養病，不要胡思亂想了，好嗎。”

“好……我明白了。”梁姍姍被她盯得背脊發涼，連連點頭。

陸晚晴提著包出了梁姍姍的房間，在回家的路上她也不自覺一直在想梁姍姍提出的那個問題。

“如果李涼秋沒有死，她回來了，我和她，到底誰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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