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秋在梧城市立醫院住了一個多月，等到胎像平穩了才開始辦理出院手續。出院的前一天晚上，涼秋聽說蘇言在輪班，特地去找他。急癥室的區域24小時都如此人頭攢動，哪怕是到了後半夜。蘇言一轉頭，看到涼秋正站在轉角處看著他，他本來想要忽略掉，可是向前走了幾步，最終還是憤恨地轉過頭來大步走向李涼秋。

“你怎麽半夜了也不休息，還從產科跑到這兒來。”

蘇言繃著一張臉，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我想和你談談，就耽擱你幾分鐘的時間。”蘇言的冷淡並沒有讓李涼秋退縮，倔強的神色讓她的眸子顯得異常明亮。蘇言盯著這雙淺褐色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鬼使神差地選擇了妥協。

“說吧，什麽事。”他帶著李涼秋來到了茶水間，隨意靠在門邊說道。

“……我想請你，不要把我懷孕的事情，告訴陸晚晴。”涼秋抿了抿唇，緩緩說道。

“你什麽意思？”蘇言聞言，心裏有一團火就躥了出來，他冷笑一聲，譏誚地說道：“李小姐，你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你是覺得我是那種隨便碎嘴的人，還是覺得晚晴跟你一樣，會當別人的生命為兒戲。”

“我沒有這麽想你，我只是想要你一句承諾。以防萬一。”涼秋擡起頭來，沒有否認蘇言對陸晚晴的那段描述。

蘇言咬了咬牙，雙手緊握成拳。涼秋那一刻真心覺得，要是自己是個男人，蘇言一定就一拳揮過來了：“你放心。我們都沒你想的那麽無恥。”

蘇言咬牙切齒地答道，轉身摔門而出。李涼秋聽著那關門的聲音渾身微微一顫，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身子都有些發軟。她知道，蘇言是把自己的怒火都發洩到了那扇可憐的門上。

涼秋低下頭，摸了摸自己還是很平坦的小腹道：“寶寶，不怕。媽媽會保護你的。”

這句話像是在對寶寶說，更像是在為自己打氣。

……

涼秋出院那天，蘇言正好也休假在家。一是為了躲開溫欒，二是因為涼秋的那幾句話總是在他的腦海裏揮之不去，讓他無法集中精力工作。

蘇言百無聊賴地躺在自家公寓的沙發上望著天花板發著呆，突然發現自己如果沒了溫欒這個朋友，就連能夠晚上一起出去喝酒的人都沒有了。

正在這時，手機響了。蘇言拿起來一看，整個人便猛地坐了起來。

是陸晚晴。

“餵。”蘇言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看起來不那麽顫抖。事實上，他已經激動得連電話都有些握不住了。

“蘇言。”晚晴的聲音慵懶，還帶著些哭腔。只是叫了一聲他的名字，就讓他的心揪成了一團：“溫欒，他不要我了。”

“你在哪兒？”蘇言沈默片刻，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MissBar。”陸晚晴說了一個地點，便掛了電話。

這是一家清吧。蘇言與陸晚晴在一起讀書時就經常來，只是記不清從什麽時候開始，蘇言就鮮有來過。至少這幾年，他已經沒有再踏足。

在進入這屋子的那一剎那，蘇言有些感慨。他默默坐在陸晚晴身邊，點了一杯果汁，便看著趴在一邊無精打采的陸晚晴。

“你來啦。”陸晚晴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又繼續趴在了那兒。

“少喝一點，於身體無益。”蘇言看著桌子上淩亂的景象，直覺便是陸晚晴喝了不少。

“我沒喝酒。”陸晚晴聞言，忽然坐直了身體，靠在了柔軟的椅背上。她側著頭，望向蘇言，發絲遮住了她半邊臉，昏暗的燈光勾勒出了她魅惑的輪廓：“蘇言，我懷孕了。”

蘇言一楞，猶如五雷轟頂，渾身冰涼：“什麽？”

“我懷孕了。孩子是溫欒的。”陸晚晴說到這兒，仰頭看向天花板。看起來很平靜，眼神看起來黯淡無光：“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很堅決地不要我了……”

蘇言低下頭，視線都放在了那杯果汁上。陸晚晴想不通為何溫欒會如此決絕，可是蘇言卻一清二楚。有一些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你已經找他談過了嗎……”蘇言有些慌亂地將那杯果汁抱在手中，卻發現它冰冷刺骨。

“談過了呀。如果沒有談過，我會這麽絕望嗎。”陸晚晴低下頭，若有所思地撫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

“你什麽時候知道這件事的。”

“……我早就知道了。”在蘇言面前，陸晚晴沒有隱瞞自己的野心：“我想著胎像穩定了，我再和溫欒說。我沒想過他會這麽的……”

“你沒想到他這麽決絕？”蘇言有些生氣地看著陸晚晴：“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付出這麽多，值得嗎？你以為用孩子就可以綁住他了？”

有那麽一刻，陸晚晴眸子裏一片死灰，就在蘇言以為她終於會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在他的面前時，那眸子裏又是一片清冷：“我以為他和我一樣，是個懂得權衡的人。自從李涼秋從感化院裏出來以後，一切都變了。”

“或者，從一開始什麽都不曾變過。變得只有你。”蘇言呼吸一窒，陸晚晴的執著讓他恨鐵不成鋼：“你為了他，已經放棄太多東西了。你還記得當初你讀醫科時的夢想嗎？你說你要做京城醫院心胸外科一把刀。可是自打認識溫欒，一切都變了。你為了他放棄當醫生的夢想，只是成天琢磨著怎麽去當一個藏在深閨無人識的千金小姐。你打聽溫欒的喜好，又投其所好地將自己裝扮成那樣的人。你這樣活著不累嗎？”

“是啊……你說得沒錯，我都已經這樣了。為什麽他還是不愛我……為什麽他還是不願意接受我？我有這麽不堪嗎？”陸晚晴自言自語道，眼神由迷茫變得憤恨：“我不甘心。我怎麽可能比不過李涼秋！她到底有哪點比得上我！”

“……她比不上你，你和她沒有可比性。晚晴，咱們算了好不好。到此為止，各退一步。你也看到溫欒的決心了，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呢。”蘇言說著，終於鼓起勇氣來抓住了她的手：“晚晴，我對你的心意，從來就沒有變過……這個孩子，這個孩子我也不介意，我……”

“蘇言，你不要這樣。”陸晚晴一怔，秀眉一蹙，輕輕推開了蘇言：“如果沒辦法和溫欒在一起，這個孩子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所以……我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的。”

“你不可能得償所願的。”蘇言腦子一熱，這是他多年以來第一次沒有順著陸晚晴來。

陸晚晴瞪大了眼睛瞧著他，察覺到蘇言的欲言又止：“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了。”

“沒有。”蘇言搖了搖頭，想要敷衍搪塞過去：“我了解溫欒，也了解你。所以我知道你們現在就是個僵局，堅持下去，只會兩敗俱傷。放手吧，晚晴。退一步海闊天空啊。”

“不，你一定知道些什麽。對不對？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到底是因為什麽溫欒對我如此殘酷決絕？你說啊！”一直以來，陸晚晴孤身一人沈浸在這片名為愛的海洋裏浮浮沈沈，直至今日她幾乎以為自己快要溺斃，蘇言卻讓她又一次看到了生的希望。

望著這一雙殷殷期盼的眼睛，蘇言移不開視線，更說不了謊話。那雙眸子充滿了蠱惑，讓他將自己所有知道的事情全盤托出。這一刻，蘇言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晚晴，李涼秋她也懷孕了。她已經懷孕三個多月了，你明白了吧？”

“她也懷孕了？”陸晚晴楞了好一會兒，回過神來已跌坐在座位上。半晌，她居然笑出了聲，眼淚奪眶而出：“原來她也懷孕了。”

“晚晴，你……”蘇言有些後悔了，他上前扶住陸晚晴，想要帶她離開，卻被她拒絕了。

“抱歉，我想自己待一會兒。”只見她倔強地用手抹掉了臉上的淚水，雙手顫抖地握著那只已經喝空的玻璃杯不再說話。

“晚晴，我送你回家。走吧。”蘇言不放心，還是想要將陸晚晴扶起來。

“我說了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陸晚晴情緒失控地掙開了蘇言的雙手，閉著眼睛整理了一下自己紊亂的情緒之後，這才深吸一口氣道：“你走吧。”

“我在門口等著你。”蘇言放在身側的雙手張開覆又握緊，最後還是選擇暫時離開。轉身離開時，似有隱隱的啜泣聲傳來，可是他卻不敢回頭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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