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感覺令安子瑤非常難受，但她強行忍了下來，後牙根都咬酸了。言蘇葉就在她的身旁，但此時此刻卻不敢去觸碰他，生怕控制不好這種突然而來的情緒從而遷怒於他。

言蘇葉的神情亦十分痛苦，自顧不暇根本沒辦法幫安子瑤定神，是他疏忽了，本想看看下面這人究竟玩的是什麽把戲，結果這人所施展的靈術沒想到竟這麽厲害。下邊被強制困住的群眾苦苦挨著，上邊靠得極近的兩人也在艱難忍受。

可腦中的畫面還在繼續，最先開始互相攻擊的，是身處於同一環境中的人，起因非常的詭異，只是看不對眼了便想要拿對方出氣，沒有任何別的恩怨，互相撕打的兩個人不僅僅使用拳腳棍棒毆打對方，他們還感覺到一股奇怪的力量在牽引著。最後更是在一個緊要的瞬間，占了上風的一方徒手將對手給致死了。

贏了的那個人，他的胸中充滿了勝利的喜悅與成就感，第一次感覺到原來他可以這麽強。勝利者察覺到自己身體中那股異常的力量能夠帶給他許多想要的東西，被這種愉悅的心情支配著，他開始尋找與自己相同體質的人，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這種力量能夠作用在相同體質的人身上，可是世界上的普通人真的好多，多到了讓人怨恨的程度。

後來結成了各種小小的團隊，他們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專門挑比他們若的人下手來賺取生活費，或者找上富豪人家自導自演一處英雄救美的戲份騙取錢財，他們將這股力量叫做靈力，甚至給自己取了一個超凡的統稱——通靈者。

直到第一批通靈者的孩子誕生後，經過觀察發現靈力可以遺傳，一部分心思邪惡的人便開始有了邪惡的念頭，自此通靈界便分為三個派系。安子瑤腦海中所展示的畫面，皆是屬於激進一派的視角，傳遞而來的情緒也與她一直以來的理念背道而馳。她看見了激進派中，不論男女全在瘋狂繁衍後代，以此來達到增加己派通靈者數量的目的。混亂情|色的畫面與黏膩厚重卻毫無感情的喘|息，告知她這一切不過是依靠動物本能而進行的行為，跟畜生基本沒什麽區別。

王若嫻曾跟她簡單講述過通靈界的發展，她當時聽了完全不能理解激進派那一邊的想法，好好生活著不好嗎？非得一天天整那麽多事。然而，但現在她親身體驗過一遍後，只怕無法再輕易說出當時那番話了。

沒有親身經歷過別人的生活，怎麽能知道別人就想要變成那種令人厭惡的樣子呢？

幾年之後，就在所對立的兩派矛盾越來越激烈的時候，較為保守一派的人搭上了政府的勢力後，上頭也覺得不能放任他們這麽亂搞，遂授予了他們一部分的權利，至此天平不再平衡，激進派的幾個領頭人皆被逮捕，後來被迅速清理幹凈，就此消失了。

而激進派中成員他們的家人都離開了自己原本生活的地方，罪不至死但很長一段時間還生活在痛苦之中，後來通靈界得到了整頓，掌權人建立了相關的法則，通靈者的行為遭到了各種各樣的約束，在規範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現在通靈者的數量控制在一定的範圍內，許多人都已經不記得過去那段腥風血雨的往事，久而久之管理層也這麽認為。但是，人的思想真的是很難預料，偏偏就有那麽一部分人，依舊覺得在人類社會中，就應該弱肉強食適者生存，弱者就該被踩在腳下，他們將自己所認為的正確理念貫徹到底，然後在背地裏暗搓搓地謀劃了一起大事件。

奈何現在管控太嚴，通過繁衍後代來增加通靈者數量這個方法根本行不通，於是他們便想出了一個簡單粗暴的辦法，直接讓普通人進化成通靈者不久好了嗎？第一批的通靈者就是這麽出現的。

為了研究出進化的方法，激進派的殘留人員做了大量的研究與測試，甚至不惜拿活人去做實驗。他們認為，誕生通靈者的必要條件，一定是極端惡劣的生活環境，順著這個方向研究，某一天當真在抓來的普通人身上檢測到了靈力反應，可惜那個被折磨過度的人很快便死掉了。

安子瑤的腦海中，現在出現的是他們尋找進化之法時的畫面，大數據的收集、抹掉犯罪的證據表面還要維持正常的生活，假如不是這背後是極度血腥與自私的目的的話，當真是一段勵志的故事。前一輩的人做不完的研究，留給了他們的孩子，一個小孩自出生後，便被其父母一直灌輸這種理念，他亦將這個任務當成了使命。

這個小孩子從童年時期便展現出了不凡的能力，提出過許多很有建設的觀點，後來這個小孩子慢慢長大，變成了一個清秀的青年，時常穿著白衣服，甚至成為了這個團體的領導者。經過了幾十年不間斷的研究，他們終於發現了如何使普通人類進化成通靈者的方法，等到時機成熟後，他們便將這個計劃啟動了。

後來便是“四月流感”爆發，一個接一個的人染上了一種不知名的病毒，沒有靈力的人類身體結構被強行改變，能夠存活下來的便是他們的目標，活不下去的也正好清理掉。看到這裏，下方已經有人忍不住開始尖叫起來，這對於他們來說是一段痛苦的記憶，甚至身邊的親人或者朋友都被這個怪病奪去了性命，而現在他們卻又一次變成了受害者，再次經歷了一次這種恐怖的痛苦。

然而，安子瑤註意到了一件不同的事情。

她在這段宛如歷史大電影的畫面中，看到了一個人，一個曾經相處過一段時間卻處得非常不好的人——曲露芝。

她們在修靈學院中上課的時候並不對頭，即使安子瑤從來沒做過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但是曲露芝卻對她有莫名的恨意，甚至後來想要害了她的命，這也是曲露芝退學的原因。退學後安子瑤曾打聽過她的消息，知道她的家庭重男輕女也曾替她惋惜，但後來慢慢便將這段不愉快的經歷忘記了。

似乎是被主動找上門的，曲露芝也不知道是怎麽知道了這個激進派團隊的所在地，獨自一人找上了其中的一個成員，甚至跟他們表達了自己的意願：“只要能毀滅這個討人厭的世界，我願意做牛做馬幫助你們。”激進派本來便需要更多跟他們相同意見的通靈者，這下主動送上門來一個，自然是來者不拒，曲露芝亦在這裏展示出了她的能力，只要有能用上她的地方，不管怎麽苛刻的任務她都拼了命去完成。

她的身影掩藏在許多畫面的角落之中，當計劃開始之後，她的神情無比愉悅，就像一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一般。後來這個團隊的人在流感事件持續發酵的時候，還在繼續煽風點火，散步各類謠言，制造惡□□件，造成社會混亂，將他們稱為地獄羅剎完全不為過。

今日，他們在激進派最初一代領導者誕生的“玄相角”舉行了一場盛大的萬人宴會，為的就是告訴當初那一批依靠權勢從而上位的人，他們是正確的一方，天道人倫，本該如此。

短短一個多小時的時間，安子瑤與其他眾多的人一樣，被強制在腦海中看完了屬於激進派兩代甚至是三代人的一生，很多人活到現在，可能還活得不是很明白，現在被灌輸了主觀強烈的意識，若是心裏脆弱的人，可能當場就崩潰了。

這一場漫長的時光電影在腦海裏放完後，安子瑤終於能動彈了，維持著同一個姿勢許久，稍稍活動一下肌肉便傳來一陣酸痛。她舉起手來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竟是滿手的冷汗，背後的衣服亦被汗水浸濕。

下面各種哭聲、嘔吐聲、叫罵聲混雜在一起，一波一波的聲浪傳來，很是刺耳難聽，暫時無暇顧及其他，安子瑤換了個姿勢，盤腿而坐舒緩自己的情緒。

怎麽說呢？她現在只有一個感覺，十分惡心。

不是因為反感為了讓普通人進化而不擇手段的意念，而是現在兩種不同的世界觀與理念激烈沖突給她造成的惡心感，當白衣青年的靈術強制發動的初期，她看到那些畫面還能義正言辭地對之批評，但現在完整地被灌輸了這個理念後，她原本的世界觀受到了不小的沖擊。

安子瑤親眼看見了激進派人員的無助、痛苦、矛盾、折磨，世界大戰期間，他們所有的苦難都是真的，所有的不甘於對他人的厭惡都是真的，她從小便生活得很幸福，有一個溫暖的家庭，所以她不知道吃樹皮草根是什麽滋味。但這次她結結實實體會了一次什麽叫生不如死，在爛泥中打滾卻無人拉你一把究竟是什麽感覺，毫無光明與生機的生活真的可以將一個人擊潰。

在這種情況之下，好不容易發現了靈力可以帶著他們翻身，就好比長期身處於黑暗之中的人抓住了唯一的光芒，要他們放手，怎麽可能呢？因此，只要能夠擴張通靈者的數量，他們當真覺得自己哪怕變成生育機器也沒有關系。

但安子瑤自小接受的理念與這個被強制灌輸的理念相悖，她自己接受過學院正統的教育，家人亦是自小便告知她通靈者不能將身份隨意告知普通人，必須安守本分，也不能危害他人。就在過去的四月間，她也親眼目睹了自己身邊的人陷在痛苦之中，生活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就連自己也遭受到了波及險些喪命。

兩種不同的理念，在她體內激烈地鬥爭著。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仿佛雙方都沒有錯，雙方各有各的痛苦，甚至這份痛苦不輸給對立的一方。激進派於出師吃盡了苦痛，想要讓世界上再存在更多跟他們一樣的人，而反對派則認為這種作為是在危害他人，就算利用官方實力使用條規將自己束縛住也要拼命阻止。

明明都是通靈者，是從什麽地方開始出現分歧，導致最初的人走向了完全相反的方向？

安子瑤想不出答案，她不理解的事情還很多，現在這個問題也一時間想不明白。只是腦子裏驟然出現了一個念頭，人類進化成通靈者，真的一點都不好嗎？現在都在強調進步，一開始人類不也也是慢慢從森林古猿進化而來的嗎？為什麽現在進一步進化，反而被打成了十惡不赦的事件了？

也是是手段太過殘忍粗暴了吧，假使進化為通靈者需要用到這麽血腥的方法，若是得到政府允許的話，也許人們也不是不能接受……

不過短短的幾個來回，安子瑤甚至已經生出了“進化也沒錯”這種念頭，白西裝男人所施展的邪術，當真是厲害得不得了，把自己甚至祖上三代的觀念跟痛苦強行灌輸到了數萬無辜的人身上，將在結界中的每一個人都折磨個夠。

安子瑤的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被靈術影響到的她腦子裏已經亂成了一鍋漿糊，思考的能力被攪亂，兩股理念在激烈拔河，只怕是再過不久就要有一方勝出了。“可能會瘋掉吧。”安子瑤自嘲地想著。

黑夜的冷風之中，一只指尖冰涼骨節瘦弱卻有力的手，從黑暗裏拉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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