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棠和姜遲回家的時候, 她的耳邊依舊圍繞著後面淩瑯對她說過得那幾句話。

如果淩瑯沒有告訴她, 她永遠都不會知道原來這幾年姜遲在部隊裏過的這麽辛苦, 他一次都沒有在她面前說過他的辛苦, 他們每一次通話, 他都會說自己很好，讓她再給他一點時間。除此之外, 他會關心她的生活，但是關於他的生活，其實她知道的很少。

從淩瑯口中，她知道姜遲在部隊裏是最拼的那一個, 他得到了他長官的賞識和認可，而這一切與他的家世無關。在這幾年裏姜遲得到的獎章全都是靠他自己的汗水與血水得來的。

就在之前他們纏綿的時候, 她才發現姜遲身上多了許多傷痕, 但是那時候他輕描淡寫地接過了。現在她才真切地知道，這些年，他確實在為了他們的將來而拼命地努力奮鬥。

所以三年時間，姜遲就做出了一番成績。至於淩瑯最後的打趣, 蘇棠就不好意思回應了, 淩瑯壞笑著說姜遲這幾年估計憋得很辛苦, 讓她做好心理準備什麽的, 她只能裝作沒有聽到了。

想著這幾年姜遲的辛苦，蘇棠忍不住握緊了他的手。姜遲有些意外，他看了一眼自己未來的妻子，唇角微勾, 更緊地回握了回去。

兩人進門的時候，姜鷹正端正地坐在沙發上看著報紙。

看到兩人回來，他的視線淡淡地從他們交握的手上劃過。看到兩人無名指上顯眼的鉆戒的時候，他的眉頭下意識地蹙了蹙。

姜鷹將報紙放到沙發上，慢慢地站了起來。他很久以前就已經沒有姜遲高了，姜遲大概比他高了近半個頭，但是姜鷹的身上帶著為人父的嚴肅，“姜遲，你跟我到書房來一下。”

蘇棠知道姜遲今天的求婚並沒有經過姜鷹的同意，他甚至連和姜鷹說一聲都沒有。她忍不住眸帶擔憂。姜遲安撫地拍了拍蘇棠的手背，“你先回房。等我過來。”

蘇棠抿抿唇，“好。”

姜鷹走在前面。姜遲和姜鷹到書房之後，姜鷹坐到了書桌後面的椅子上，他指了下不遠處的凳子，語氣冷硬，“坐。”

姜遲從善如流地坐下來。

“你一回來不是回家，也不是去看你奶奶，而是不知道去了哪裏。你年紀越長，翅膀就越硬了是吧。”

今天姜遲回來的事情，姜鷹一開始都不知道，還是後來姜遲的教官打電話向他道恭喜，他才知道這小子這一次趕回來到底是為了什麽。

姜遲準備向蘇棠求婚的事情，從來都沒有和他這個老子打過招呼，他不管怎麽說都是他的老子，他這是準備直接越過他決定自己的終身大事了？就連他的教官都知道的事情，作為他的老子，他卻是最後一個知道他的打算的人。

這麽一想，姜鷹的臉色徹底地沈了下來。

姜遲坐的筆直，他一頭板寸看著極為精神，臉上也已經褪去了曾經的青澀，有了男人的堅毅。他這幾年在部隊大放光芒，開始初露崢嶸，姜鷹不止一次從姜遲的教官口中得知自己兒子的優秀戰績。他看著自己的兒子，也不得不感慨，不愧是身上流著他血的，他的兒子比他當年更加優秀，但是，也比他更加野性難馴。

姜遲母親去世的早，作為父親，他平日公務繁忙，也少有教導他的機會，等到他察覺的時候，他們父子兩人的關系已經冷淡到了極點，雖然最後盡力修補了，但這麽多年的隔閡下來，到底不如別人家的父子那麽親近了。

所以就連這一次姜遲的終身大事，他都毫無所覺。

姜鷹見姜遲沒有回應，皺了皺眉頭，“婚姻大事怎麽能夠兒戲？你居然連說都不跟我說一聲？”

姜遲這才擡眸淡淡地說，“現在不是舊社會了，不流行包辦婚姻。”

姜鷹聲音沈了下來，“她不適合你。”

姜遲聞言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不適合？那怎麽樣的才適合？”

“你未來的妻子必須家世出眾，父母雙全，知書達理，容貌端莊。”姜鷹舉例了一大堆。與其說這是姜遲妻子的要求，倒不如說是姜鷹對自己未來兒媳婦的要求。

姜遲覺得好笑，他也真的忍不住笑了出來，他語氣略有些嘲諷，“你讓我一個失去母親的人，找一個父母雙全的女人做妻子？會不會有點太強人所難？”

姜鷹聞言狠狠地拍了一下桌面，將桌面拍的震天響，他暴怒道，“你母親是因病去世！這是不可抗力！是人力無法改變的！但是你看看蘇棠是什麽身世？”

姜遲聞言臉色徹底冷了下來，一個人的出身從來都不是她自己能決定的，如果一個人能決定，誰不想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他從來都沒有覺得蘇棠的身世有什麽不好，正因為她從小的經歷，他才更想給她一個完美而溫暖的家庭，許她一個美好的將來。

她沒有的，他都會努力給她。

而她，也足以擔當他的妻子的身份。

蘇棠從來都不在姜鷹兒媳婦的考慮人選之中。他只有姜遲這麽一個兒子，兒媳婦必須從多方面來考量。

姜鷹此時倒有些猶疑當初將蘇棠接回姜家的決定到底是不是正確了。

當年，姜遲的母親出了車禍，當時車子已經開始起火，隨時都有可能爆炸，如果爆炸，後果不堪設想。那個時候，剛好蘇愫就在事發地點，在周圍路人全部冷眼旁觀的情況下，只有她冒著生命危險救了他妻子一命。若是蘇愫沒有及時將他妻子從車子裏拖出來，那麽他可以會更早地和他妻子永別。在他妻子得救之後沒多久，那輛車就爆炸了。

所以，蘇愫對他們姜家有恩。

而這份恩情，當年姜鷹以一筆豐厚的報酬回報了她。在姜鷹看來，他給了她一筆錢，就已經算是償還了恩情了。蘇愫和他們姜家之間也已經兩清，不存在誰虧欠誰的情況。那時候蘇愫常常出入於他妻子的病房，而她和他因為報酬的事情也私下接觸過幾次，之後不知道怎麽的就傳出了他和蘇愫有一腿的八卦，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但這樣的無稽之談卻一下子被傳出去了，最後連他的妻子都知道了。正因為鬧出了這樣的緋聞，他就更想擺脫蘇愫了。

當時蘇愫可能也察覺了什麽，所以之後她就沒有再出現。甚至他當時給她的一筆錢，她也偷偷地還了回來。

既然她不要，在姜鷹看來，也沒有強塞著給別人的道理，他當時公務繁忙，很快就將此事放到了一旁。

蘇愫和唐世成的事情，他也是之後很久才知道的。

不過那時候她已經帶著她年幼的女兒離開了京城，他也就徹底將這件事情放下了。若不是最後他妻子臨死的時候，又提到了一次蘇愫，他只怕早已經將這個人放到了腦後。

他的妻子是一個十分善良的女人，她感念於對方的恩情，遺憾於對方的經歷，所以在她臨死的時候，特意讓他對蘇愫母女多加關照。他將他妻子的臨終遺言牢牢地記在了心間。所以在蘇愫去世，蘇棠舉目無親的情況下，他因為想到他的妻子，才將人接回了自己的家中。讓她衣食無憂，讀完學業。但更多的，他不會做。

因為那不在他的責任範圍。他妻子的臨終遺言他已經做到，這就已經足夠。

但是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將人帶回家的一個舉動，竟然搭上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你真的決定了？非她不可了？”姜鷹眸色沈沈地問。

“是。我愛她，除了蘇棠，我誰都不要。”

“隨你吧，希望你將來不會後悔。”

姜遲這時候已經站起了身，“她是我的選擇。此生我都不會後悔。”

聞言，姜鷹倒是有些意外。

“你這些年都沒怎麽關心過我。那麽在婚姻之事上，作為父親，難道你就真的不能給我這個兒子一些支持？”留下這句話之後，姜遲就轉身離開了書房，留下姜鷹呆楞在椅子上。

姜鷹心頭一直在回想姜遲最後的那一句話。這麽些年下來，他確實是個不合格的父親，他對姜遲的關懷一直都埋藏在心底，因為事業的緣故，他真正關心兒子的時間其實很少，也少有為他做些什麽。

這麽一想，姜鷹遲疑了。

也許，他想要阻止蘇棠成為自己兒媳的事情，確實做錯了？

兒子已經長大了，並且那麽優秀，也許，他應該相信兒子的選擇？

姜鷹坐在椅子上，一時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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