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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味道……有狐臭啊,真他媽熏死老子了!”

“那小王爺幹嘛還追著跑……”

“人長得漂亮呀!大眼睛高鼻子,櫻桃小嘴兒……”

慕北湮說著,嗅了嗅自己的衣衫,忍不住奔到路邊,彎腰大吐reads;不良夫婦一邪王醫妃。

臭成這樣子,他三五天都別想好好吃飯了。

侍從一旁看著,又是納罕,又是佩服。

他們家小賀王爺就是吐光了隔夜飯,也不願錯過有味道的小娘子,果然口味獨特,與眾不同,堪稱天下第一風流公子,舉世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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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縣衙時,景辭一路並不安生。

知夏姑姑露在外面的半張臉已經陰沈得快要傾下暴風雨。她道:“我以為那小賀王爺得罪了你……弄了半天,你還是為了那個小賤人?你這一世在她手中吃的虧還不夠多?好容易在燕國撿回的一條命,打算葬送在梁國?”

景辭緩緩向前走著,並不說話。

他的雙足不利於行,但今日所做之事也不便讓人知曉,一路行走,難免吃力。若是聽著知夏姑姑的言語,更覺一步一步邁得沈重。

知夏姑姑道:“你化名景知晚,知晚,無非知曉風眠晚那小賤人的本性而已!她空有一副美人皮相,實則毒如蛇蠍。你細想她種種行徑!恩將仇報、鮮廉寡恥!若非你僥幸逃出一條命來,她此刻早已嫁作他人婦,踏在你屍骨上享她一世的榮華富貴!你居然還敢記掛著她!”

景辭眸光飄忽,聲音寡淡如水,“姑姑,如今這世上,已沒有風眠晚,只有阿原。”

知夏姑姑冷笑,“阿原?你以為讓她失去記憶,便能是由你塗抹的白紙?也不想想,當年你執意留下的那個女嬰,才是真真正正的一張白紙,你教她識文習字,教她練劍馴鷹,將她看得命根子般寶貴,最後她給你的是什麽?你是不是覺得她很善良,她居然沒有立刻取你性命,而是斷了你雙足,留你拖著重傷之軀,赤手空拳在荒山裏對群狼和野獸?”

景辭眼底仿佛又映入了當日漫無邊際的黑。

黑夜裏,殷紅的鮮血在流淌,布條綁得再緊也無法阻止生命和體力隨之流失。不遠處,狼群如影隨形,綠熒熒的眼睛在黑暗裏幽幽閃亮,不時發出聞得濃重血腥後的興奮嘶吼……

他曾是它們最勇猛的對手,但終將是它們最可口的美食……

狼的爪牙在他體力耗盡後,竟能如此輕易地紮入皮膚。

他一直以為他會是狩獵者。

但終究他成了獵物,被設定好折斷雙足、受盡折磨而死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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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末的沁河,陽光明燦,卻意外地失去了熱度。

景辭輕抱著肩,仿佛又是人在地獄般的陰冷和痛楚。

知夏姑姑繼續在說道:“你以為她現在換了個名字,換了個性情出現在你跟前,就真的是另一個人了?看看這幾個月,她又學壞了多少?比之前更不像話,想害起你來只怕更加得心應手!”

景辭終於開口,“姑姑,你想太多了……”

知夏姑姑道:“我想多了嗎?你明明和先前一樣待她,看她愛吃什麽,早早為她烹煮;看她想做什麽,也不勞她出手,搶先替她做上……這不都是你從前幹的事兒?”

景辭慢條斯理道:“那又如何?若不讓她如先前那般戀上我,我又怎能將她施予我的,一一還給她?”

知夏姑姑正氣勢洶洶,忽聽得這句話,所有怒意頓時被生生地壓下reads;相忘不相憶。她楞楞地看著他,聲音微啞,“她……還會戀上你嗎?”

景辭淡淡道:“她來了。”

“嗯?”

知夏姑姑不解擡頭,正見那邊阿原帶著小鹿東張西望地一路走過來。忽一眼看到景辭,阿原的眼睛立刻亮了。

“阿辭!”

她奔過來,背後的陽光染著她秀致的輪廓,連綰起的發髻都散著璀璨的明光。雖是男裝打扮,可她奔向他時,並不失女兒家的明媚和剔透。

景辭站定,待她趕到跟前,才微笑問道:“找我?又有案子?”

阿原搖頭,卻又忍不住捧腹大笑,“你最好暫時別回衙門。李大人已經瘋了,氣瘋了!”

“哦?”景辭低頭沈吟,然後眉峰一挑,“莫非賀王前去帶走了靳大德?”

阿原驚異,“你怎麽知道?”

景辭嘆道:“李大人涵養不錯,不容易生氣,除非被人罵得狗血淋頭,還得生受著,才可能氣瘋。近來和咱們大人有瓜葛的,也就賀王府了。你能跑出來,也足以證明嫌犯走了,衙門裏閑了……”

阿原愈加佩服,見他身後知夏姑姑用看賊般的眼光看著她,才不敢太過誇張,只悄悄向他一豎大拇指。

可惜那廂小鹿唯恐天下不亂,已湊上前來,諂媚笑道:“不愧我們小姐相中的,果然是拔尖兒的!要才情有才情,要容貌有容貌,當真可稱得才貌雙全,才貌雙全哪!”

阿原大是頭疼,覷著景辭不曾生氣,才松了一口氣,連忙道:“小鹿,你不是說要去茶樓聽說書嗎?也快開門了,還不快去?”

她擲了一串錢過去,小鹿忙接著,笑道:“好,好……有景典史陪著,小姐今天自然不需要我陪。我晚上再回去吃景典史燉的紅豆湯好了!”

既然小姐如今只鐘意景典史,大約不會介意把那五十七顆紅豆都煮作紅豆湯。

景辭便轉頭向知夏姑姑道:“姑姑,你來沁河後也不曾好好逛逛,不如也去聽聽說書吧!”

知夏姑姑掃過他雲淡風輕的面龐,猶豫片刻,默默行禮離去。

路邊便只剩了二人靜靜相對。

阿原面龐不由又泛起紅暈,趕緊垂了眼簾,竟不敢擡頭看他的眼睛。

景辭默然看她晶瑩的面龐,忽低聲問道:“你喜歡我?”

阿原羞窘,下意識便想搖頭,又覺違心。再一想,以先前原大小姐的本性,開口說喜歡只怕比張口吃飯還輕松方便,她居然這般藏著掖著,未免太矯情。

躊躇半日,她鼓起勇氣看向景辭,說道:“如果你不再對我出言不遜,也管住你那個什麽姑姑別對我出言不遜,我便考慮……喜歡你!”

景辭凝視她,然後低聲答道:“好!”

阿原聽得應得爽快,反而驚訝,局促地撚著手指要看往別處時,景辭已低下頭來,唇覆上她的。

阿原瞪大眼,整個人都僵在那裏,卻又很快柔軟下來,柔軟得如依傍他而生的一株紫藤花,舒展著所有的藤蔓,擁抱他賦予的柔情。

---題外話---明天見!

第二卷帳中香惆悵芳菲鴛夢涼(一二二)

許久,許久,阿原終於從彼此的糾纏中解脫出來,兀自抱緊他,面龐貼於肩胸,輕嘆道:“阿辭,我們是不是認識很久了?也彼此喜歡很久了?蠹”

景辭眉眼淡淡,“為何這麽問?”

阿原心頭咚咚亂跳,卻坦然說道:“其實很多時候你很可惡,我本該討厭你的。可不知為什麽,便是當時生氣,過後也討厭不起來。第一次見到你,我便覺得似曾相識,如今……”

她仰頭看他,黑亮如曜石的眼睛有些迷離,“為何我覺得,抱著你時,竟似抱著我的命?”

景辭笑了笑,“你若真心這麽想便好了!”

他將她的手夾在他胳膊間,懶懶地向前走著髹。

阿原歡喜,笑道:“我自然是真心。”

景辭道:“嗯,你以前也真心過。”

阿原怔了怔,便想起那五十七顆紅豆來,面龐不由紅了。她道:“以前……我不記得了!我是不是做過對不住……你的事……?”

她話還沒說完,便恨不得咬了自己舌頭。

光小鹿就數出五十七顆紅豆來,沒數出來的還不知有多少,每顆紅豆都是她對不住他的明證。

何況,她至少還記得她離開汴京最主要的目的便是逃婚,——逃開他和她的婚約。

他素來出言刻薄,只怕她又要被損得體無完膚了……

她忐忑之際,景辭卻只是沈默。

許久,景辭輕聲道:“大約是我做得不夠好。我會改。”

阿原胸口忽然間一悶,悶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眼底熱熱的,似乎有什麽要往下淌。

她轉身抱住他,抱緊他,聞他身上清馨溫暖的氣息,腦中忽混亂地閃過許多零落不成片段的畫面。

他的微笑,他的驕矜,他的沈默,他的黯然,他轉身而去的落拓孤寂……

她果然是早已認識他,早已熟悉他的喜怒哀樂,他的一言一行……

她很沒良心地把那一切都忘了,卻能從零落的畫面裏覺出她深深的眷戀和潮水般的無邊愧疚reads;最強鋒衛。

許久,她才能抱住在努力回憶裏陣陣昏黑刺痛的腦袋,伏在他胸前微微地哽咽,“對……對不起……”

景辭又靜默了許久,才低聲道:“就當你這是道歉罷,我接受。不許再有下一次。絕對……不許!”

阿原擡起淚汪汪的眼,待要看清他說這話的神色,他卻忽將她擁得緊了,將她按在自己肩上不許她回頭。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覺他竟在發抖,渾身都在微微地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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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北湮回府後,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洗了好幾遍,用掉好幾把澡豆,皮膚都搓得紅了,他才換上用薛夫人所制的上好熏香熏過四五遍的衣裳,回到在香氣裊繞的臥房,預備喝幾口清粥洗洗熏臭的腸胃。

才喝兩口,他擡手把粥碗擲了,“誰做的粥?裏面放什麽了?味道怪怪的!”

侍兒忙奔上來道:“都依公子說的,就是粟米熬的,什麽也沒放呀!”

慕北湮不答,取過那茶盅時喝茶時,又似聞到了那股味兒。他擡手把茶盅也砸了。

侍兒張了張嘴,沒敢催促。

那廂賀王聞得不成器的獨子終於回來了,已經一疊聲傳了好久,但慕北湮洗個澡差不多洗了一個時辰,看模樣洗得還不痛快。

賀王的侍從卻已來看了好多回,見狀忍不住說道:“小王爺,還是趕緊去見王爺吧!王爺這回氣得不輕,趁著言希公子安撫了許久,心情才好些,趕緊去跟王爺說幾句好聽的,這事也就過去了!”

慕北湮道:“既然言希在那裏侍奉著,有事吩咐他就行了。不是一直說,言希行事穩妥謹慎,我是個不靠譜的麽?”

侍從忙笑道:“小王爺,快別說那氣話了……言希公子因為昨天放了那些官差進來查案,又不曾和賀王說明是小玉的案子,一早也被罰跪,罵得夠慘的。”

慕北湮道:“老家夥糊塗了吧?言希那麽好的性子也罵!放進來查案又怎麽了?”

侍從不敢答話。

慕北湮只得先去見他父親,一路聞著自己衣裳,只覺還是有股子臭味仿佛從骨子裏透出來,衣裳熏得再香都掩蓋不了,一路不禁把景辭又罵了幾百遍。

賀王已等得煩躁,左言希借著替他診脈針灸,雖拖宕了許久,也經不起慕北湮左喚右喚也不見人。

見慕北湮過來行禮,他已道:“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爹?一天到晚出去浪,從京城浪到沁河,還沒浪夠?”

慕北湮硬著頭皮道:“孩兒一時糊塗,把靳總管那檔子事給忘了……孩兒知錯,求父親大人恕罪!”

賀王怒道:“你能記得什麽?路邊的美嬌娘?花街柳巷的臟女人?還是那位人盡可夫的原大小姐?”

慕北湮陪笑道:“原大小姐倒也不是人盡可夫,她至少得看臉……長得不好看的、氣質差些兒的還不要呢reads;神話世界大冒險!”

賀王氣得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敢情你還覺得被原大小姐看上是你榮幸?要不要放個爆竹慶祝下?”

慕北湮道:“那就不用了……”

賀王噎住,擡手抓過旁邊的竹杖便打了過去,吼道:“如果老子松一松口,你是不是還打算娶個什麽原大小姐傅大姑娘進門?”

慕北湮連忙抱住頭時,臂上早著了幾下。

賀王本是武將出門,雖傷病在身,此刻怒氣勃發,力道著實不小,慕北湮的臂膀上登時火辣辣疼痛起來。他忙叫道:“父親息怒!父親息怒!我不娶她們便是。”

左言希已過去攔住賀王,急急道:“義父,北湮只是貪玩了些,並非不知輕重之人。還請義父不要動怒,別為這些沒要緊的事傷了身子!”

賀王吼道:“沒要緊嗎?連大德都丟在衙門不管去找女人,讓小小的沁河縣蹬到老子臉上,賀王府還不夠丟臉?”

慕北湮翻過袖子看時,昨夜被捆的瘀青外,又多了數處杖傷,正飛快地青腫上來,不覺又是疼痛,又是羞惱。只是昨夜那等丟臉的事,萬萬不好告訴他人知曉,遂只叫道:“若靳大德真的有錯,自當交給官府處置,有什麽丟臉不丟臉?真做下那辱人欺女、害人性命之事,傳出去都是賀王府的人仗勢欺人、魚肉百姓,那才叫丟臉!”

賀王當胸一腳踹了過去,將他踹倒在地,舉杖便打,怒斥道:“你這兔崽子居然敢教訓老子?老子給了你骨肉精血,刀裏來血裏去換了你一世榮華,現在翅膀還沒長硬朗就敢教訓老子?等翅膀硬了,還不把老子踩腳底下去?”

他武將的火爆性子上來,竹杖如雨點般打得又快又狠。侍從們再不敢勸,左言希眼見勸不住,上前攔時,也被結結實實打了好幾下。

慕北湮憋了一肚子氣回府,又被父親蠻不講理一頓訓斥毒打,疼得難忍時,猛地跳起身來,抓過賀王的竹杖,用力一扯,竟將那竹杖搶下,手一甩已遠遠擲出屋去。

賀王傷病在身,身手大不如前,竟被慕北湮帶得猛一趔趄,忙站穩了身,卻已被怒火燒紅了眼,一個箭步沖到墻邊,取過陌刀,拔刀便砍向慕北湮,喝道:“除了吃喝嫖賭,一事無成,我留你這忤逆的畜生何用?再不收拾,早晚能做出弒君殺父之事!不如趁早了結,免得禍殃全族……”

慕北湮連閃了兩刀,眼看父親刀刀致命,真有取他性命之意,一時也駭得不輕。

左言希忙抱住賀王,沖慕北湮叫道:“還不快跑!”

慕北湮怔了怔,拔腿便跑了出去,耳邊兀自傳來父親的咆哮,還有左言希的安撫求懇。

半個時辰後,左言希在自己的醫館裏找到慕北湮。

他已讓人找來傷藥給自己上了藥,又把左言希珍藏的好酒翻了出來,正抱著個酒壺大口喝酒。

左言希一把將他拖起來,說道:“走,跟我去跟義父磕頭認罪!”

慕北湮將他甩開,怒道:“我認什麽罪?一沒殺人放火,二沒淫人妻女,認什麽罪?難道他是老子,我便該伸著脖子,任他打死砍死?”

左言希慍道:“他是你親生父親,恨鐵不成鋼,罵你幾句打你幾下又怎麽了?你認個錯,看他會不會真的砍你!”

---題外話---大家喜歡要吱個聲啊!

不喜歡也吱個聲吧~就是拍來板磚也不怕,我會戴上頭盔接住的!

後天見!

第二卷帳中香記取相思擲生死(一二三)

慕北湮道:“我有什麽錯?他仗勢欺人,看著咱府裏的人把人弄得家破人亡還護著,才叫錯!”

左言希嘆道:“你該知道義父性如烈火,即便他處置失當,也該以後慢慢勸諫,一時急不來。”

慕北湮冷笑道:“勸諫不還有你嗎?要我.操什麽心!蠹”

他丟開酒壺,便要向外走去髹。

左言希忙拉住他,問道:“義父那邊還沒消氣呢,你又準備往哪裏去?”

慕北湮懶散地笑,“自然是出去浪!你們都說了我只會眠花宿柳找女人,也不能辜負了你們的期望,是不是?”

左言希扯過他臂膀便往回拉,說道:“北湮,你聽愚兄一句,別再惹義父生氣了!”

慕北湮甩著他的手,冷笑道:“放開我!拉拉扯扯成什麽樣?你自己和景知晚偷偷摸摸、不幹不凈的,拜托別再扯上我!再多條喜好男風的罪過,我十條命都不夠我爹砍的!”

左言希不由松開他的手,怒道:“你胡扯什麽呢?”

慕北湮道:“我胡扯麽?景知晚來了也沒多少日子,你往他那邊跑了多少回?他來見了你多少次?哪次不是門一關兩個人悄悄兒待一處,天曉得都在做什麽醜事!”

左言希滿面緋紅,怒道:“他只是我病人!”

慕北湮有著這麽個溫雅多才的義兄,一向被父親拿來比著,早已憤憤,見他動怒,越發笑得開懷,“病人?你病人多得很,怎不見你和其他人這般親近?卻不知你曉不曉得,景知晚是為那個阿原而來?景知晚又曉不曉得,你暗中也養著個小美人?”

左言希面色忽然間白了,“什麽小美人?”

慕北湮捧腹笑道:“要使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悄悄做的那些胭脂妝粉都送了誰?好幾回夜不歸宿又是跟誰在一處?真的是醫者父母心,整夜在外出診?最好笑的是,你從男人睡到女人,背地裏不知做了多少齷齪事兒,偏偏裝作正人君子的模樣,哄得一個個以為你多正經,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左言希一張俊秀面龐時紅時白,聲音卻已低啞下來,“北湮,不可胡說!”

慕北湮拍拍他的肩,說道:“我不說你,你也別訓我reads;蠻妻迷人,boss戀戀不忘!我走了!”

左言希忙道:“你到底去哪裏?”

“花月樓!”慕北湮揮一揮手,“你暗著睡你的,我明著睡我的!各走各的路,你少管我就行了!”

左言希看他走遠,出了片刻神,低嘆了口氣,轉身欲回別院安撫內院時,卻聽那邊隨從稟道:“縣衙裏的景典史遣人來請。”

左言希問:“可曾問有什麽事?”

隨從答道:“好像是景典史又病了。”

左言希躊躇片刻,答道:“跟他說,我這裏有點事耽擱住了,午後過去。”

賀王氣得不輕,又等不到慕北湮去認錯賠禮,指不定還會大發脾氣,他不得不先將義父安排妥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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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斐滿腹怨氣,本打算見了景辭,怎麽著都要明著暗著將他損上幾句,最好挑唆得他即刻奔到賀王那裏去鬥個兩敗俱傷,才能消了他晨間之辱。

但景辭回來時面色不大好看,似乎又病了,他身旁的阿原更是一臉緊張,李斐捉摸不透景辭那病要不要緊,很多話一時便不敢亂說。——若是把景辭氣出個什麽好歹,日後有人追究起來,他一樣官帽不保。

知夏姑姑和小鹿都不在,景辭也沒要其他差役幫忙,便剩了阿原跟在後面忙前忙後,聽說左言希一時來不了,又翻出上回沒吃完的藥,親自到廚房煎上。

李斐疑惑看了許久,便走過去問:“阿原,你額上的傷好了?不去抓那個蕭瀟了?”

阿原摸摸額上已經消腫的犄角,說道:“好多了!那個蕭瀟自然還是要找的,我正請井捕快他們幫著搜人呢!等煎好藥,安頓好景典史,我也找人去。”

李斐問:“煎好藥不算,還要安頓好他?他有他的仆役,用不著你費心吧?”

阿原再摸摸發燙的臉,說道:“那個知夏姑姑不是不在麽……”

李斐到底是過來人,見她不敢與他直視,忽笑問:“你是不是改了主意,想我保大媒了?”

阿原想了想,厚一厚臉皮,向李斐一揖到底,“如此,有勞李大人了!”

李斐笑道:“你不是說他脾氣臭,奶媽惡,就是裏面夾著一堆老鼠屎的香饃饃嗎?”

阿原悄聲道:“他說會改了臭脾氣,也不讓他奶媽兇惡了,於是老鼠屎沒了,只有香饃饃了,我幹嘛不要?”

李斐聞言大笑,“他說會改脾氣,你就信了?他說不讓他奶媽兇惡,你也信了?”

阿原在藥爐下添了柴火,灰撲撲的手繼續歡快地揉她竄燒的臉,“為什麽不信?你看他那*的死樣子,會哄人嗎?”

李斐原想笑話阿原太過天真,聽了這話卻只得撓頭,“好像……是有點道理!”

再想到景典史的廚藝無人能及,若阿原將他搞定,自此他們應該口福不淺;何況賀王既已把人帶走,細算來也是賀王那邊理虧,料得還不至於為這點子事再來為難他小小知縣,他似乎很沒必要再為此得罪景典史。

如此想時,他晨間受的氣已消散了大半,笑道:“好,好,你先顧著他……小玉那案子,他這病不好,只怕是查不下去嘍!”

老虎嘴邊拔須的事兒,他不幹,也幹不來。

天塌下來還得景典史去扛著,所以典史大人還是趕緊養好身體要緊reads;皇貴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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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把藥送過去時,景辭正倚在窗前竹榻上看書,手中卻拿著柄利匕把玩。

他看阿原將藥放下,轉頭看向窗外,“知夏姑姑和小鹿也該回來了。”

阿原道:“這會兒可能正熱鬧呢,小鹿又貪玩,只怕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

景辭便放下短匕去撫那藥碗,目光在阿原面龐掃來掃去。

阿原摸臉,“我臉上長花了?”

“沒有。以後這些事兒還是讓小鹿她們去做吧!”

景辭說畢,低頭將那藥一口飲盡,竟連眉峰都不曾皺一下,顯然早已習慣。

阿原問:“你到底是什麽病?怎麽忽然便說不舒服了?”

景辭的眉眼不覺間又淡漠下來,“我先前告訴過你,是胎裏帶來的弱疾。”

阿原記起那夜在涵秋坡那木屋裏他所說的話,不覺又瞅向他的雙足,“嗯,你說過本來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後來有惡人暗算了你,你身體虧敗,舊疾發作……很難痊愈嗎?”

景辭點頭,“若你嫁我,或許會年輕守寡,一世痛苦。”

阿原心頭鈍鈍地抽了下,悶痛得一時竟有些透不過氣,連忙笑道:“沒關系……”

“哦?”

“守寡……嗯,也不至於痛苦。”阿原絞盡腦汁想安慰他的話,然後想到了,“我還有五十七顆紅豆呢,怎麽著也不至於痛苦……”

五十七顆紅豆,五十七個情郎,還有沒計算進去的,再湊湊能滿百了……

這守寡的計劃讓景辭連書都沒法看了。他甩手將書拍在案上,側身向裏而臥。

阿原無措。

他既擔心她守寡痛苦,她便告訴他,她不會痛苦,還會自己尋些快活,錯了嗎?可原大小姐不是一向這風格嗎?

她坐到榻邊,傾身拍著他的肩,果斷轉移話題,“那個害你的惡人呢?有沒有把她大卸八塊?”

景辭便瞇眼瞧她,“沒有。我打算讓她生不如死,卻不曉得能不能做到。”

阿原笑道:“自然能做到。告訴我那人在哪裏,我幫你。”

景辭道:“以後告訴你。”

他一伸手,已攬住阿原,讓她跌在自己身上,親住她。

阿原腦中頓時混沌一片,如攪了滿滿的漿糊。

漸漸的,連那漿糊都似抽空了,心頭眼底只剩了眼前這個說不出何時開始熟悉的男子,甚至連他口中的藥味品來都覺得好生親切。

正有些把持不住時,卻聽門口有人輕咳一聲,景辭才身形微微一震,將她放開。

阿原連忙站起身來,先瞥見了半敞的門,差點沒甩自己一個耳光。

---題外話---欲知門外是誰,且聽明日分解!

第二卷帳中香記取相思擲生死(一二四)

她果然生性風.流,才確定兩情相悅,便巴不得兩人親近些,更親近些,都沒註意有沒有閂上門。

覷向景辭時,卻見他的面色依然不大好,卻在蒼白裏浮上了沈溺的紅暈,分明也已情動蠹。

阿原放了心,原來把持不住的並不只她一人。

想起傳說中她那些荒唐事,如今這點子似乎也算不得什麽,於是她便硬著頭皮看向門外,問道:“誰?”

便見左言希一臉尷尬探身走出,勉強笑著跟他們打招呼,“景捕快,我來給阿辭看病。不過瞧著他已好得差不多了。該通知我一聲,我便不過來了。髹”

景辭嘆道:“別矯情了,趕緊過來給我診脈要緊。”

左言希一笑,這才走過去替他診脈,然後便皺起了眉,“這兩日勞累了?還是跟人動了手?你筋脈受損,氣血兩虛,若再不好好調養,連三五年都未必活得了。”

景辭微笑道:“三年,還是五年?也不錯,還有好多個日夜呢!”

左言希慍道:“別胡說!認真把身體調理好才是最要緊的!還有,房.事需有節制,不可任性縱欲!”

說最後一句時,卻看向了阿原。

阿原那好容易撐起來的臉皮頓時似被戳了個洞,羞得恨不得鉆地底下去。

景辭卻已懶懶笑道:“這事你交待給我就好了,看她做什麽?”

左言希淡然道:“哦,我只是看她臉上真夠臟的。”

阿原聽得一怔,連忙找出銅鏡看時,果然雙頰滿是黑灰,想來是煎藥時臟手摸在臉上,生生把自己摸成了三花臉。

她又窘又惱,問向景辭:“你怎不告訴我一聲?”

景辭閑閑道:“你不是怪我言語刻毒嗎?我怕說出口又不大好聽,只好不說了!”

“……”

阿原無語之際,卻聞景辭又嘆道:“讓我別言語刻毒,自己那張嘴跟毒得跟刀子似的!”

阿原奔出去洗臉之際,才想起他是指她打算邊守寡邊把紅豆湊滿百的事兒。

井水打在臉上,很涼,但阿原心裏一陣陣竟似在被煎著熬著般翻騰,耳邊只是不斷回旋著左言希的警告。

若不好好調養,景辭連三五年都活不過。

她終於蹲下身來,抱著肩,才好壓抑住她的手足不聽使喚的顫抖。

他不是景知晚,他也不只是景辭,他是她生命裏不知何時弄丟的一塊,直到找到,才發現遺失。

混沌地遺失,混沌地找回,卻被告知早晚都會被挖走。

她終於感覺出了那心被扯開般的疼痛。

可怕的是,這種疼痛,她竟也如此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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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言希替景辭診脈開藥畢,瞧著屋外無人,方道:“阿辭,你不該來沁河reads;婚有餘悸。”

景辭懶懶道:“繼續留在端侯府發黴長毛,看你們都跑在這邊逍遙快活?”

左言希道:“你的病情你自己該清楚,雖沒傳說中那般危在旦夕,但本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弱疾,當年撿回條小命便不容易,這次傷重引得舊疾覆發,很難痊愈,再不保養,便是扁鵲再世也救不了你!”

景辭道:“於是,我便該留在端侯府等死?”

左言希皺眉道:“又胡說!便是你肯,皇上也不肯。好罷,你就當來沁河散心吧,橫豎我在這邊。安心養著,我還要去找北湮。”

景辭眸光閃了閃,“他跑哪去了?”

左言希苦笑道:“大約去找哪裏的小美人了吧?”

景辭道:“挺好。人生得意需盡歡……兩廂情願就好。”

左言希道:“他先前曾對眠晚無禮,不過今日也被義父教訓過了,你別太跟他計較。”

景辭一笑,“不計較了!”

有仇的報仇,有怨的報怨,報完了一拍兩散,自然不計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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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言希素來知道景辭護短,哪怕阿原有千般萬般不好,也不會容得旁人沾惹分毫。如今總算得了他一個確切的答覆,也算放心不少,遂徑奔花月樓尋人。

花月樓裏熱鬧得很,但慕北湮並不難找。

挑最熱鬧的地方奔過去便成。

左言希一眼瞥見賀王的兩名隨從正從人群中擠出,忙攔住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二人忙道:“回公子,王爺見小王爺一直沒回去,讓我們出來訪一訪他在哪裏。”

“沒提讓他回去?”

“沒有……就讓找下他在哪裏。”

左言希明知賀王這是遣人過來查看慕北湮有沒有悔改之心,頓時頭疼不已,問道:“你們打算怎麽回覆?”

隨從猶豫,卻也只能答道:“小人不敢撒謊。”

左言希嘆道:“義父近來身體不大好,焉能再受刺激?你們等等,我去喚他回府。”

他分開眾人走過去時,正見那風姿裊娜的傅蔓卿眉眼含情,且舞且行,卻將一方手絹丟在了慕北湮身上。

慕北湮本有些神思恍惚,被那手絹丟得省過神來,笑盈盈地接過那手絹,抖開看時,上面繡了朵百合,還有個“蔓”字。他湊到鼻際,便聞得陣陣芳香,雖算不得上好,倒也將困擾他的異味沖淡不少。他便招一招手,笑道:“過來!”

傅蔓卿見他那日去後再不曾來,以為已將她拋到腦後,今天忽見他過來,真是意外之喜,自然刻意籠絡,見狀立時笑意婉媚,在老鴇和看客的起哄身中依了過去,卻覺慕北湮猛地向後一傾,讓她撲了個空,險些摔倒在地。

慕北湮自己也是不防,被一道大力向後扯得差點摔倒,忙回頭看時,卻見左言希慍怒的眉眼。

左言希道:“你鬧夠了沒有?義父在找你呢,趕緊回去!”

慕北湮怒道:“告訴他,我胸無大志,這輩子就想眠花宿柳,逍遙一世reads;皇都十裏春!他愛咋咋,看不過去改立你為世子也行!”

左言希惱道:“你把我當什麽人了?”

慕北湮道:“當好人呀!有我這個不成器的,豈不更將你比得才識過人、孝順知禮?”

他將那手絹塞入懷中,抱起傅蔓卿便上樓。

左言希還要攔時,慕北湮已笑道:“姓左的,再惹我,別怪我當眾把你那些醜事說出來!”

附近多是青.樓常客,看熱鬧不嫌事大,聽得兄弟二人爭執,更是饒有興趣地豎起耳朵。

左言希不覺漲紅了臉,稍稍躊躇了下,慕北湮已抱著美人奔上了樓,很快傳來關門聲。

先前那侍從便走過來低問:“公子,這可怎麽辦?”

左言希頓了頓,嘆道:“算了,咱們回去就說……世子到廟裏懺悔去了吧!”

倆侍從面面相覷。

這話連他們都不信,更別說賀王爺了。

左言希撫額,“要不,你們就說一時沒找到,是我讓不用找的吧……”

侍從看他的眼神便有些同情。

賀王怒意未歇,左言希已被連累得挨罵又挨打,這麽回覆過去,多半又會被責罰。

這黑鍋,背得有點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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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辭第二日一早見到阿原時,阿原的臉上又是灰撲撲的。

她端給景辭的,居然是紅豆湯。

景辭將她的臉看了又看,又將那紅豆湯看了又看,問道:“你煮的?”

小鹿已覺出小姐心意,對景辭的態度立馬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忙上前笑道:“小姐隔夜便用水泡著了,四更天起床煮上,燉了好久呢!”

景辭將拿匙子慢慢地攪著紅豆湯,問道:“怎會想到煮紅豆湯?”

阿原揉著鼻子,笑道:“把剩餘的紅豆都煮了,省得你不高興。”

剩下的都煮了,餘的五十七顆都在景辭那裏,便是守寡也沒法湊百了……

她真可謂知錯能改,想必一定可以彌補景辭被她真誠的刻毒言語傷到的心。

小鹿則在旁邊讚道:“典史大人快嘗嘗!我們小姐雖沒下過廚,但看起來頗有天份,這湯味道不錯,比我做得強呢!”

景辭微哂,但果然忍住了沒有出言嘲諷,低了頭便要喝湯。

這時,忽聞知夏姑姑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在給他喝什麽?”

景辭眉眼不動,卻飛快用手將那碗掩住,輕笑道:“紅棗湯而已。我許久不曾吃甜食,嘗兩口。”

---題外話---其實叫作相思豆的那種紅豆,叫海紅豆,是長在樹上的,有毒,不能食用。吶,你們就當小鹿認錯了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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