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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社: 百花洲文藝出版社

內容簡介

前朝滅亡,諸雄爭霸,亂世初起。

女捕快阿原專心一意懲誡奸惡,希望守護一方百姓安寧。

樹欲靜而風不止,她的離奇身世被揭開之際,小縣城兇案頻起。

皇室宗親、當朝猛將先後遇害。

阿原抽絲剝繭,步步逼近真相,卻因重重阻力難以為繼。

成親之日,京城又一宗謀殺案,疑點直指阿原,令她身陷囹圄,而更大的陰謀已揭開序幕……

勘奇案,斷生死,

案中案,謎中謎。

層層推進,步步為營。

貴公子與女捕快聯手破奇案,牽出被刻意塵封的舊時記憶。

她是他盜來的青梅竹馬,她是他偷來的再世為人。

亂世奇情的背後,究竟是誰在操縱誰的命運?

待到真相大白時方知草蛇灰線,早已伏脈千裏……

第一卷靈鶴髓(一)

沁河縣距離大梁都城不遠,尚稱得上富足。百姓安居樂業之餘,也會看個戲兒,聽個曲兒,尋些閑趣兒reads;平步青雲。

熱鬧的茶樓裏,說書人正說得滿面紅光,雙目炯亮。

“話說這燕國二皇子柳時文本已布局停當,要利用風眠晚將三皇子柳時韶引入圈套。只要三皇子出事,誰還能攔他繼位?眼看一切順利,三皇子被假扮風眠晚的女子刺倒,二皇子急忙帶人奔過去看時,四周高墻忽然出現無數弓箭手,萬箭齊發……”

“啊——”

眾人正凝神聽著,忽被這分不出是戲裏還是戲外的大叫驚到。說書人正要敲下去的醒木在驚嚇裏歪了歪,擦過桌沿跌到了地上,滾到一個男人的膝前。

嗯,那人被壓得動彈不得,膝蓋便跪在了地上。

也是七尺昂藏的漢子,可偏偏被一個瘦瘦的少年緊緊抓住,後背也被少年的靴子抵緊,差點將他胸口壓到地面。

少年才不過十八、九歲,一身素白長衫,唇紅齒白,眸明如玉,笑起來時更有一對梨渦漾起,看起來十分俊秀討喜。他甚至十分溫柔地向那男人笑道:“拿出來!不然把你骨頭敲成一節一節餵我家小壞!”

他的手也瘦瘦的,白凈細長得完全不像會武的人,但那漢子掙紮得胳膊上的肌肉都快爆出來,手腕卻似被火鉗夾住般掙脫不開。他終於慘叫著松開另一只手。

幾只錢袋、荷包跌落地上,便聽那邊有人驚呼,紛紛摸向自己腰間或懷中。

茶樓老板已笑容可掬地迎上來,哈著腰道:“原爺辛苦了!辛苦了!小人便知道原爺出手,再沒有找不出的賊人來!”

那漢子便有些絕望,“你……就是沁河新來的原捕快?”

少年眉梢眼角都蘊著笑,看上去居然有幾分頑劣,“好說,好說!叫我阿原就好!”

他看眾人將失物認領回去,瀟灑地拍拍手,將那漢子一腳踹倒在地,那邊便有身著便服的衙役持著繩索沖上前,將漢子捆了就走。

不論亂世還是治世,總少不了雞鳴狗盜之徒、男盜女昌之輩。有這些人的地方,便少不了阿原他們這些捕快。

茶樓老板急急為阿原上茶時,阿原已撿起說書人跌落在地的醒木,在桌上敲了敲,“楊木的?”

說書人點頭,惋惜地看著醒木上跌出的裂縫。

阿原還給他,“繼續說書吧!說得好聽,下回我帶個烏檀木的給你。”

說書人眼睛亮了亮,連聲應了。

那邊已有人心急,也不顧得眼前的插曲,急急問道:“先生,後面怎樣?三皇子死了嗎?”

又有那見多識廣的“嘁”了一聲,答道:“三皇子哪裏會死?誰不知如今燕國的皇帝,正是三皇子柳時韶?繼位有半年了吧?”

題外話

大餃子歸來,妹紙們還在否?

新文《兩世歡》,偽推理古言小說,風格很任性,行文很慢熱,態度很認真,期待妹紙們繼續支持!

寫給歷史控的妹紙們:本文背景放在五代十國初期,但請勿較真歷史。捕快在明清後才稱作捕快,原先稱作“捕役”或“捕壯”,典史出現得也較晚;還有稱謂,若按那時稱呼,公子小姐需稱作“郎君”、“娘子”之類,估計大家都會聽得費解且不順耳。

小說家言,我姑寫之,卿姑看之,且共一段亂世奇情。

第一卷靈鶴髓(二)

說書人忙將醒目一拍,繼續說道:“二皇子剛要去看三皇子有沒有死,那邊萬箭齊發,竟將二皇子亂箭射死!站在那些弓箭手後面的,正是三皇子的紅顏知己風眠晚!說起這女子,可真真了不得,長了副傾國傾城的相貌不提,更兼武藝高強,心狠手辣!她青竹梅馬一起長大的師兄,只因擋了她的道,竟被她挑斷腳筋,丟入山谷餵了狼!她這招將計就計,直接取了二皇子性命,將三皇子送上了皇位!”

他又拍了下醒木,便覺這醒木的確聲勢不夠,低頭瞧一眼阿原。

不曉得這位剛到沁河兩三個月便聲名大震的少年捕快,會不會真的送他一個烏檀的醒木。

阿原顯然聽住了,側著頭若有所思,眉眼間便顯出幾分少年的稚氣。

這時茶樓內忽一陣騷動,卻是一個濃眉闊口的肥胖貴公子帶了七八名奴仆奔來,喝道:“姓原的,你他媽打定了主意要跟老子搶女人是不是?”

又有一蓬著頭的丫頭沖出來,指著那貴公子的鼻子,氣急敗壞地叫道:“你誰啊,少壞我家公子爺名聲!”

貴公子道:“花月樓的傅姑娘說了,非原沁河不嫁!我呸,一個小小的捕快,沒品沒級,跟我朱繪飛搶人?”

茶樓裏多是無事耳聽八方的閑人,曉得這貴公子朱繪飛乃是當今大梁皇帝的族人,又是家中嫡長子,平時任意妄為,花天酒地,鬧出的事比說書人說的書還熱鬧,便也都顧不得再聽說書了。

阿原卻不願成為八卦的主角,撇開朱繪飛不理,只問向說書人:“後來呢?三皇子當了皇帝,風眠晚必定當了皇後?”

說書人遲疑了下,“沒有。燕帝後來立了他的嫡妻寧氏為皇後,風眠晚被送往晉國和親,嫁給了晉國大將軍李源。”

阿原叩了叩桌沿,嘀咕:“無趣!”

說書人納悶。尋常男人們聽說書,先關註的都是男人們的榮華富貴,罕有先問女子是否心願得償的。

他仔細看了看阿原平滑的脖頸,再聯系隱約聽到的一些流言,頓時恍然裏鉆出個大悟來,忙笑道:“聽聞那李源對風眠晚思慕已久,這眠晚姑娘也是自願入晉和親……”

那邊朱繪飛被無視,幾乎在咆哮:“原沁河!”

阿原擡頭,“朱繪飛?”

朱繪飛橫眉頓足,肚子上腆出來的肥肉晃了三晃,自覺更加威猛不凡,氣吞山河。

他拍胸道:“朱繪飛!”

阿原將足尖點在地上,活動了幾下腳踝關節,揚腿踹出。

一塊碩大的肥肉呼嘯著掠過眾人頭頂,在驚叫和慘叫聲裏飛出茶樓。

奴仆們慌忙奔出攙扶時,阿原拍了拍手,“果然豬會飛!小鹿,走了!”

第一卷靈鶴髓(三)

那蓬頭小丫頭連忙應了,跟在後面咯咯地掩嘴笑,“招惹咱家小姐,真是豬腦袋!”

眾人都在驚叫哄笑,誰也沒註意這麽個小丫頭在說什麽。

只有說書人驚愕地看她兩眼,然後喃喃道:“我的書還沒說完呢!風眠晚和親途中遭遇劫殺,被接入晉國時身受重傷,據說一身武藝全廢了,連性情都變了個人似的……也好,也好,晉國若得風眠晚,豈不如虎添翼?更不肯聽咱們大梁的了……”

自梁王朱晃殺唐哀帝自立,迄今已有數年。如今諸國並立,卻都不如梁國強大,多向梁國納貢稱臣。獨河東晉國以大唐嫡系自居,君臣悍勇,至今交戰不歇,正乃梁國心腹大患。

只是此等家國大事,與他小小的說書人有何關系,又和那小小的捕快有何關系?

都是混口飯吃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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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原出茶樓時,又被搖搖晃晃站起身來的朱繪飛攔住,“你敢跟老子搶女人,老子就是豬也不會饒你!”

小鹿捧著肚子笑彎了腰,“你、你、你就是豬!我家公子爺英俊瀟灑,多少女人睡裏夢裏都記掛著他呢,他還犯得著去搶?”

朱繪飛“呸”了一聲,“沒錢沒權,長得再好有屁用!你看老子長得再像豬,也有女人排著隊撲過來!”

小鹿道:“那你光記掛著滿月樓的鄭姑娘做什麽?”

朱繪飛一懵,“不是花月樓的鄭姑娘嗎?”

小鹿道:“花月樓的不是傅姑娘嗎?公子爺前兒說她胸大無腦,蒜頭鼻,臘腸嘴,看都不要看一眼。”

朱繪飛撓頭,“或許,是滿月樓的鄭姑娘?”

旁邊侍仆替他拍著身上的灰,忍不住悄悄提醒,“公子爺,你看上的,是花月樓的傅姑娘。”

朱繪飛啐了他一口,“呸,胸大無腦,蒜頭鼻,臘腸嘴,我豈會看上她?”

轉頭再尋阿原時,早已不見了蹤影,連小鹿也跑得遠了。

想想為個蒜頭鼻、臘腸嘴的女人打了一架,他頗是不值。

轉而想起那對主仆對自己姓名的鄙視,忍不住又向她們離開的方向啐了一口,“呸,爾等凡夫俗子,哪裏懂得我名字的深意……”

旁邊侍仆忙接了下去,“這叫大智若愚,大巧若拙……若非老夫人深通道法之門,再取不出如此妙不可言的好名字來!”

“正是,正是!”朱繪飛很滿意,但揉著“飛”疼的臀bu又萬分不甘,“可惜天下凡夫俗子,都不能意會其中深意!真是愚鈍啊,愚鈍!”

嗯,曲高和寡也是一種罪。

阿原已走到稍遠的林子邊,撮口為哨。稍遠處很快傳來清亮的鷹聲相和,同時一道黑影破空而下,掠過楊柳枝,桃花林,俯沖過來。

阿原笑得兩眼彎彎,擡起臂膀,那黑影便徐徐斂了翅翼,立於她臂腕上。

第一卷靈鶴髓(四十)

跟景知晚比起來,阿原無疑算是笨的。

但至少她那句話說的沒錯。案子結不結,縣太爺說了不算,典史大人說了才算。

景知晚傍晚回衙門時,把朱家管事和侍仆帶了一串回來,連同那個據說與欞幽有染的漂亮寡婦。

李斐溫言問詢過朱繪飛,甚至勸慰了好些話,已喚主薄整理案情,準備結案,卻生生被一大疊寫得滿滿當當的證詞甩到眼前,似被一棒槌敲得頭暈眼花,半天回不過神。

或許欞幽的確盜換珍奇藥物,煉制了假的靈鶴髓。但朱夫人和朱蝕房中姬妾證明,朱家到底皇室宗親,內外有別。何況欞幽的那些藥,在修心養性尋求長生之道的朱蝕看來,一向是旁門左道,朱蝕素來瞧不上,故而欞幽根本無法踏足朱蝕放置藥物的臥房,更別說找到並盜換靈鶴髓了。

和欞幽走得近的仆役、管事則證明,欞幽的確為不得朱蝕歡心而煩惱,出事前兩天還在打探朱蝕喜好,希望也能得到朱蝕的另眼相待。

寡婦則淚眼婆娑地證明,欞幽絕對不想殺人或自殺,他打算在朱家賺上一筆,帶她過上衣食無憂的好日子……

還有,替換掉的靈鶴髓不見蹤影,前後三次所取靈鶴血也不至於盡數用光,令欞幽致死之藥也未發現……

破綻多得跟篩子似的,景知晚看李斐的眼神,也似要將李斐看得渾身洞。

李斐哆嗦了兩下,也想不出這個溫和清弱的年輕人怎會有這樣毒的目光,卻悄悄地折起結案文書,塞到自己袖中,咳了一聲,打著官腔說道:“既如此,此案自然要深查!徹查!絕不冤枉一個好人,絕不放過一個兇手!景典史多才多智,胸有成府,此案便交給景典史全權處置吧!只是事關皇室宗親,如今已經飛報朝廷,萬萬不可拖宕,這一兩日內便查出真兇才好!”

景知晚坦然道:“知晚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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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是景知晚領下的任務,可身為他的部屬,阿原也在劫難逃,第二日便和井乙等人被帶往各處醫館藥鋪排查,再也沒法到茶樓聽書喝茶了。

景知晚從一開始便沒對誰是兇手下過論斷,而是請了名醫左言希為他辨別出真假靈鶴髓的成分,確定二者成分相若,只在煉制時稍作手腳,生生將養生補藥化作奪命利器。

既然欞幽之死另有蹊蹺,煉藥的材料便可能並非來自朱府。如其中的砒霜有劇毒,在藥鋪購買本就有限制;再如其中的老山參等物,到底珍貴,並不是尋常人買得起的。沁河比不得汴梁繁華,若有人購買,老板必有印象。

小鹿被落在衙門裏一天,第二日無論如何也要忠心耿耿地跟從保護她家小姐,遂跟著跑了一整日,到夜裏回衙,抱著滿腳的水泡差點哭出聲來。

第一卷靈鶴髓(五十)

可惜他為朱家打算,只是為朱家的大公子打算reads;超極品太子。

如今,他主動跳出來承認曾代朱繪飛購藥,無疑讓朱繪飛謀害生父的嫌疑更增大幾分。

景知晚搖了搖頭,站起身道:“來人,將王管事一起押回縣衙!”

王管事慌了,忙道:“不對,不對……老奴是報案人,報案人啊!”

景知晚拂袖道:“你是在告發主人之子弒父。仆告主,不論確切與否,依律都當受杖責,並處以流刑!”

“不不,這不對……”

王管事抗議之際,那邊早有公差上前,一副繩索將他捆縛,押了出去。

大梁沿用前朝律法,豪門貴族家中侍仆若為主人隱瞞罪名,不予追究;但若告發主人,除非是謀反、大逆等罪,常被處以徒刑或流刑,嚴重的甚至處以絞刑。

王管事並無確切證據,一再指認朱繼飛是兇手,將他以仆告主收監,原無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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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景知晚已和左言希敘完舊,並未再在賀王府停留,也未再去別的藥鋪醫館篩查,徑回縣衙而去。

阿原沈吟許久,終於道:“景典史,左言希有嫌疑。”

她將那顆沾有鳳仙花痕的仿制靈鶴髓小心取出,放到景知晚跟前,“至於證據,相信景典史早已註意到了!”

當日在現場,阿原察覺有異,將其當作證物收起時,景知晚便曾要去查看;隨後他也曾留意朱家女眷指甲和傅蔓卿的妝臺,以他的狡黠如狐,必定也在搜尋線索,但一直未有所得。

如今小玉前來引阿原等離去時,柔白五指清艷指甲甚是奪目,景知晚難道不曾發現?

景知晚聞得阿原的話,卻似有幾分慍惱,冷淡地掃過她,說道:“你想多了!他近日才回沁河,跟朱蝕八桿子打不著,沒動機也沒時間去預備什麽假藥害人!”

阿原笑道:“可鳳仙花甲痕是目前最要緊的線索,難道景典史便因你跟左言希的私情,不去查這條線了?”

景知晚不由側目而視,“我和左言希的私情?你把我當什麽了?”

阿原原是口誤,見他鄙夷,不由紅了臉,卻強辯道:“我不過說你跟他私人情意深厚而已……景典史如此在意,莫非還真的跟左言希有點什麽?”

她信口說著時,想起景知晚清弱秀逸,左言希優雅溫文,都是出身不凡,可到了適婚年齡卻都未娶親……

竟是越想越真,最後連看著景知晚的目光都古怪起來。

景知晚噎住,一時竟無法反駁,只是本來蒼白的面容愈顯出瓷器般的半透明的白,神情居然也是十分古怪。

他默默端起茶盞,預備先喝口茶水壓壓驚。

題外話

某人被昔年小情人當作gay了……

ps:

仆告主處徒刑或流刑,見商務印書館出版的《中國古代的告狀與判案》。

本文一些史料和案例,可能會參考《中國古代的告狀與判案》、《洗冤集錄》、《話說大宋提刑官》、《骷髏說話》等書藉。特此說明。

第一卷靈鶴髓(六十)

最明顯的,朱蝕一案中,真假靈鶴髓是何等藥物成分她雖不能確切說出,但同樣能辨出其中差異……

連貼身侍兒小鹿都不曉得原清離懂得醫術,景知晚怎會知曉?

還有,景知晚說她武藝高超,留她下來幫忙,不過她似乎並未在他跟前顯露過武藝。以他的精細,也不至於聽衙役們誇幾句她厲害,便深信不疑吧?

阿原思量著時,景知晚已向前走得遠了。

她想了想,快步奔上前,將他攔住。

“餵……景……景知晚!”她走得急了,有些喘,眼眸倒比平時更明亮,“有件事,我想跟你說一下。”

景知晚皺眉,目光從她起伏的胸前一掃而過,投向她手中搖曳的燈籠,“什麽事?”

阿原坦誠地看著他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其實並不知道我為何懂得些藥理,就像不知道我為何懂得些武藝。幾個月前,我生了一場病,病醒了,從前的事一件也記不得了。如果你知道我從前的事,告訴我可好?若我曾得罪過你,我先跟你陪禮!”

她竟真的端端正正向他躬身一禮,說道:“若真有得罪之處,還望景典史大人大量,莫要計較。如今,我只是小小捕快而已,賺些小錢,喝些小酒,悠然隨性,無欲無求,不論景典史前來沁河有何目的,都不會去擋景典史的道。”

也盼景知晚別擋她的道。

他頗有能耐,若真為她而來,能追到沁河,同樣能追回京城。那她便是潛回京城,也逃不開他的追逐了。

景知晚自始至終只看著燈籠幽幽的光芒,眼底亦是幽暗一片。聽得她說完,他才淡淡掃她一眼,“扯淡扯完了?繼續查案吧!”

“餵……”

阿原掏心窩子的誠意被他的漫不經心打擊得七零八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從自己跟前走過,只得憋了一肚子氣,默默跟在後面。

好一會兒,才聽景知晚道:“你是小捕快,我也只是小典史而已。至於從前的事,我倒也想忘記,可惜……”

阿原豎著耳朵細聽,但景知晚終究不曾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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涵秋坡雖稱不上高陡,但此刻風勢大了,燈籠的光線不夠,二人繼續往前行找尋時,便越來越難辨別丁曹一路奔逃的方向。何況丁曹迷失神智,在山中狂奔多時,路線淩亂,本就難以捉摸。便是偶然有所發現,一時再分不出是丁曹所留,還是山野間的動物所留。

景知晚不知什麽時候落在了後面,遇到坎坷處行得更加緩慢。

他忽道:“我從那邊山道上去,在坡上那間木屋裏等你。你繼續尋找,找到線索便跟我會合;找不到時……”

他擡頭看著黑如鍋底的天空,苦笑,“也盡快去跟我會合吧!眼看會有一場大雨,不能怪咱們不盡力。”

第一卷靈鶴髓(七十)

阿原怔了怔,再不想他說“你身上哪一處我沒看過”之類的刻薄話,用尚能活動的右手胡亂擰著衣角的水,說道:“橫豎都在火邊,穿在身上更容易幹些。”

景知晚從衣擺處撕出兩根布條,一聲不響地站起,在兩人間懸起一條繩索,再將二人的蓑衣甩了甩水搭上去,便成了一道簡陋的簾子,勉強可以將二人隔開。然後,他繼續坐到火堆邊把玩著佛珠,懶洋洋道:“捂出病來又該說我坑你。脫了,沒人看你……也沒什麽好看的。”

於是,阿原又被他惡毒地刻薄了一回。

若不是隔著蓑衣,阿原很想伸出爪子,像潑婦般在他清俊的臉龐抓上幾道血痕,才能稍稍解氣。

但既然他早已知曉她身份,又這麽說了,她還扭扭捏捏未免太矯情,遂解了發髻,擰了擰水散開晾著,再將外袍脫了慢慢烘著。

外袍內尚穿有中衣,雖被雨水淋得沾在肌膚上,難以蔽體,但質地柔薄,到底易幹許多。

景知晚瞅她一眼,又遞過去兩顆丸藥。

阿原接過,“解毒的?”

“沒有解毒藥。不過可以固本培養,利於恢覆體力。”景知晚說著,自己亦服了兩顆。

阿原透過蓑衣破敗處看著他,忽問:“你什麽病?”

“嗯?”

“沒病不會隨身帶藥吧?”

而且,她看出來了,他連走路都吃力,丟開木棍後更是明顯。聯系他出門必坐肩輿,她至少敢確定,他有腿疾。

他的面龐一向白得不正常,如今被火焰烘著,便泛出異樣的病態紅暈。他本就脾氣大,如今因救她身體不適,阿原雖發問,卻根本沒指望他回答。

但景知晚沈默片刻,居然答道:“是胎裏帶出的弱疾。我母親生下我後死去,家人原以為我也活不了。不過藥罐子裏泡了幾年,倒也不比尋常人孱弱多少。”

阿原服下藥,嘀咕道:“走路都走不動,還說不孱弱?”

景知晚沈默了更久,才道:“我一直留意調養,又習武強身,本來已無大礙。後來遭人暗算,挑斷雙足腳筋,棄於荒野餵狼……好容易在朋友相助下逃脫,但身體已虧敗得太厲害,再不可能覆原如初。”

阿原一驚,忍不住探出腦袋看向他,“你……你家世應該極好,武藝也這般高,誰敢這樣設計你?”

景知晚撫著手中佛珠,盯著佛珠上憫視眾生的佛像,輕笑:“自然……是我從未想過會害我的人。就像這佛珠,傳遞的向來是慈悲之心,誰又想得到,供奉之人也能心生惡念?禮佛的惡人,其實是褻瀆了佛,偽善無恥,比尋常惡人更要可惡千倍百倍!”

第一卷靈鶴髓(八十)

小壞正勾在樹枝上打盹,見她手勢,立時振作精神,張翅在眾人頭頂盤旋兩圈,飛了開去。

妙楓被阿原明嘲暗諷一番,不由面色微赤,說道:“這位施主當是新來的吧?如果久在沁河,該知曉這慈心庵與別處不同。旁的不說,庵中比丘尼多為功臣遺屬,若是有所差池,並非貧尼說一句眾生平等便能交待的。”

她轉頭看向李斐,“若大人執意搜查,貧尼自然不能阻攔。只是若驚嚇了貴人,上面追究起來,貧尼也只好照實說。”

言外之意,如有差池,這責任需縣太爺擔起。若日後影響縣太爺的仕途,勿謂她老尼姑言之不預也……

李斐自然不想擔那斷送仕途的風險,何況這老尼姑上面有人,看起來著實不好惹。待要撤時,景知晚忽道:“大約今日或明日朝廷所派使臣應該就會趕來督查此案了。若再不破案,皇上震怒,這責任……”

他欲言又止,好看的手指躊躇般輕叩扶手,篤篤的微響楞把李斐聽出了一頭的汗水。

進退兩難時,忽聽翅翼破空,卻是小壞越過墻頭撲楞楞飛來,棲到阿原肩頭,邀功似的將銜著的一抹綠意拂到阿原臉龐。

阿原接過看時,已然大喜,高聲叫道:“鳳仙!就是這種鳳仙!”

李斐頓時挺直腰桿,叫道:“下官不想驚嚇貴人,但查案是職責所在,豈能有所疏漏?給我沖進去,不許跑了嫌犯!”

井乙等領命,立時沖上前,一腳踹開小門,沖了進去。

眼前是一座獨立於庵堂的小院,院中芭蕉舒展,繡球吐蕊,更覺幽靜雅致,一時倒也未見鳳仙。

阿原被毒蛇咬怕了,持了破塵劍在手,才一腳踹開精舍的門,向後提醒道:“大家小心毒蛇!”

一行人戒備著沖進去時,倒也未見毒蛇,甚至不曾見到半個人影。

一排四間精舍,格局玲瓏,陳設典雅,清香撲鼻,卻是檀香裏裹著說不出的氣味。

待搜到東梢間,阿原才知那是藥的澀香。

靠墻的一面是個百寶架,放著若幹裝藥材或藥丸的瓶罐。阿原掃了一眼,已瞅見幾個瓷瓶眼熟,正與當日裝偽冒靈鶴髓的瓷瓶一模一樣。

阿原忙取過,拔了木塞一一試聞時,眼睛已經亮了。

她舉起其中一瓶,說道:“這個不是靈鶴髓,但這藥裏含有靈鶴血的成份!”

景知晚緩緩走過來,手中也多了一只小小玉瓶,“這裏面,是玫紅色的鳳仙花加入明礬搗爛而成的花汁,可用來染指甲。染指甲時,需將花汁濃濃敷上,以樹葉包住,第二日便會染作鳳仙花的顏色。這期間若不留意,花汁便會沾到別處。”

比如,擦上一星半點在仿制的靈鶴髓上……

第一卷靈鶴髓(九十)

經過景知晚時,她覺出似有異樣,忙擡頭看時,正見景知晚緩緩收回凝視於她的目光,唇邊一抹似嘲非嘲的笑。

他的手依然搭在扶手上,若無其事地輕叩著。

阿原疑惑地看了兩眼,繼續向前走了幾步,忽然間明白了哪裏不對。

景知晚輕叩扶手的節奏,正與她剛剛用劍戳著樹幹的節奏一模一樣。

她的面籠不由泛起紅暈,轉過頭狠狠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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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衙大門內,慕北湮、謝巖正在等待。

慕北湮半倚青墻,桃花眼底笑意懶散,“若你見了她,或許一時也要不敢相認了!”

謝巖嘆道:“自從那日看到她醒來後的眼神,我就覺得一定是見鬼了……”

慕北湮抱著肩睨他,“放心,我確定,除了不認得咱們,她基本算是個正常人,絕不是鬼,更不會是鬼上身。”

謝巖點頭,“我問過太醫,他們說,若是頭部受傷,或受了強烈刺激,的確可能失去原先記憶。”

“失去記憶不奇,性情改變也不奇。可你見過哪個深閨弱女失憶後忽然間勇悍異常,持刀弄劍抓賊的嗎?聽聞還把她的小捕快幹得有聲有色,頗得人心。而且……”慕北湮眉眼間有迷惑閃過,“她看我的眼神全然陌生,而我對著她……不知為何,也覺得很陌生。可說了幾句話,又感覺很親切。”

謝巖莞爾,“她都成了小捕快,你看著自然陌生;她與我們何等親密,你跟她說會兒話,自然會找到當日的感覺,又怎會不親切?”

慕北湮沈吟,“不對……不是那種親切……而是……”

那個被他拉入茅房後漲紅臉的男裝女子,帶給他的似乎是完全不同的親近感,完全不同於往日那個放lang形骸、將天下人嘲笑視若糞土的原清離。

原清離國色傾城,才情絕世,偏偏隨心所欲,可以是端莊高貴的名門千金,可以是浪蕩不羈的風流嬌娃,其實誰也說不清,到底是天下人嘲弄了她,還是她嘲弄了天下人。

而阿原給他的感覺,宛如山間疾馳而下的一道清溪,時而奔瀉如飛,時而水花四濺,卻在定睛看時,不難發現溪水的澄澈明潔,幹凈到令人神往。

這氣質,不該屬於舞刀弄劍的小捕快,更不該屬於任意妄為的原家大小姐。

慕北湮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得嘆道:“等你待會兒見到,說上幾句話就明白了!”

謝巖卻已看向墻角探出又迅速縮回的一個小腦袋,嘆道:“北湮,要不要打個賭?李知縣快到了,但清離不在其中。”

“嗯?”

“先前我曾看到一個丫頭離衙,當時不曾留意,只覺面熟。剛我又看到了。我還想起……她是清離的侍女。”

第一卷靈鶴髓(一零零)

慕北湮雖是無賴貴公子,身手頗是不弱,避開小壞襲擊倒不困難,但阿原也已趁勢甩開他,笑嘻嘻地袖手觀戰。

小壞雖占不了便宜,翅膀掃過茶盞,在攻擊慕北湮時便帶出一串串的水珠,很不客氣地甩了慕北湮一頭一臉reads;強妃接招,妖孽夫君好無賴。

阿原的屋子雖齊整,到底不算大,如今一下子擠了七八個人進來,早顯得狹仄異常。

景知晚早已退開數步,冷眼旁觀,目光卻始終不曾離開慕北湮握向阿原的手;待阿原召來小壞作弄慕北湮,這才緩緩轉過眼,若無其事地撫弄食指和拇指間的薄繭。

那是長期練劍的人,才會留下的薄繭。即便此刻雙足不便,他依然可以出劍如電,擊向對手。

可惜,他似乎並不知道誰是對手。阿原嗎?為何隱隱的殺意,只想沖著向來放蕩不羈的小賀王爺?

其他如李斐、朱繪飛等抱著頭閃到一邊,拘於身份不好說什麽;謝巖則留意著阿原的神情,沈吟不語。

正鬧騰得厲害時,忽聞得床榻邊有人高吼道:“滾出去!”

眾人愕然,連小壞都驚得歇回阿原肩上,歪著腦袋看過去。

一路執著地跟過來的朱繼飛定定地站在床榻前,雙目通紅,啞著嗓子叫道:“出去,都出去!不要吵她!”

他的言行,已全無往日的溫文爾雅。

慕北湮瞇了瞇眼,還未及說話,小鹿已跳起身來,叉腰叫道:“餵,你也有病吧?病糊塗了吧?這是我們的屋子,你趕我們出去?這叫喧什麽剁豬好不好?真想剁了你們這些豬?”

李斐忍不住問:“什麽……什麽剁豬?”

慕北湮道:“大約說錯了,想剁了她家鷹吧!”

阿原卻不得不感慨自己的教導無方,只得親自更正道:“是……暄賓奪主。”

眾人無語凝噎。

朱繼飛喃喃道:“可你們吵到她了,你們吵到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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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言希是賀王義子,與慕北湮等於是一家人,何況跟景知晚也交好,故而來得很快。

為姜探診脈畢,他默默看向她,許久方低嘆一聲,“你們還有什麽要問的,或許還能問一問。”

朱繼飛身體一晃,已跌跪於地,失魂落魄地盯著床上無聲無息的蒼白女子。

朱繪飛忙去晃動左言希,叫道:“什麽意思?她……她沒救了?可我還沒弄清她有沒有參與害我父親呢……”

左言希低嘆:“害了又如何?沒害又如何?無非以命相抵而已。而她……”

小鹿聞言不住點頭,向朱繪飛道:“可不是!算來她爹也是被你爹殺了,你爹又被她媽殺了,她媽又自殺了……何況她媽也是你媽,算來該死的都死光了,犯不著再扯她吧?”

她一席話繞口令似的說完,眾人居然都能聽得懂,居然都不想責怪這丫頭的無禮。

慕北湮似笑非笑地看向阿原,“看來你們聽力不錯嘛!只是為何不進去聽審?窗外冷得很,不怕蛇傷之後再添凍傷?”

阿原將一條腿支到凳子上,拿未出鞘的破塵劍戳著凳面,懶懶道:“冷嗎?那哪來的蛇?”

剛過仲春,天氣甚涼,從死去的丁曹,到夜行的阿原,便都遇到了蛇,而且都是毒蛇。

第一卷靈鶴髓(一零一)

毒蛇之外,雨夜忽然冒出的殺手也詭異之極,阿原敢斷定那殺手絕不可能是朱夫人、姜探或朱繼飛中的任意一個。

慕北湮再不知阿原指的是案情,摸著下巴一時不解,景知晚已道:“言希,讓她醒來。”

左言希含笑應了,從隨身醫箱中取出數顆藥丸餵姜探服下,又施以金針,等了片刻,果見姜探喉間滾動,低低呻吟著醒轉過來。

朱繼飛慌忙撲過去,也不知是笑還是哭,只是連聲喚道:“探兒,探兒,你怎樣了?”

姜探眼底恍惚片刻,終於在映住朱繼飛的面龐時溫柔而清瑩起來,“繼飛,我沒事……你別怕,別怕……”

朱繼飛胡亂擦著淚,握住她手笑道:“嗯,你沒事,我自然不怕,不怕的……”

左言希已俯身說道:“姜姑娘,有一些事,幾位大人要問你。”

姜探擡眼看到他,微有愕然,然後虛弱地笑了笑,“我娘……死前……把所有的罪都認下了,對不對?”

左言希柔聲道:“在下不知。但姑娘病已至此,想來也不願將許多秘密帶到地底下去。”

阿原頓時刮目相看。

如此溫存優雅地宣布一個年輕姑娘的死亡,左言希的毒舌其實跟景知晚已不相上下,果然……般配!

仿佛為了印證阿原所想,景知晚亦走到姜探跟前,淡淡道:“你母親應了多少不該她背負的罪過,姑娘應該很清楚。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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