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海棠花開。

蘇餘聲在院子裏為最後一株海棠花樹翻土的時候, 側臉微偏, 就看到了不遠處正在向他疾步走來的許臨安。

他蹙眉, 唇邊卻勾起淺笑。

“慢點走。”他口型提醒。

許臨安好像有些急切，匆匆忙忙扯了他胳膊就要把人往屋子裏拉。

蘇餘聲不解，眉間蹙起疑惑的弧度。

“怎麽了？”他問。

一言不發的, 許臨安把人給從客廳拽進了臥室。

蘇餘聲失笑，長臂一撈，把人給安安穩穩拉進懷裏，他眉頭微挑, 聲音低低沈沈帶著些晨間的柔軟。

他說，“現在還是上午, 怎麽就這麽急？”

許臨安把臉埋在他胸口, 聲音悶悶的, “不是啦。”

他接著笑, “那是怎樣？”

“我……”

我了半天，許臨安還是沒把話說完。

後知後覺發現小姑娘的不對勁，蘇餘聲伸出一只手來把她下巴擡起, 思索了片刻, 問了句, “難道是考試沒過？”

這倒不是。

搖了搖頭，許臨安語氣裏帶了些許煩悶，“通過了，九月份入學。”

不止是她，一並通過的, 還有顧時遠。

低低“嗯”了聲，蘇餘聲覆又疑惑，“不是考試的話，那還有什麽事情？”

大事情。

超級大事情。

思前想去還是覺得有些害羞，聲音低低的，許臨安告訴他，“我們可能要有蘇寶寶了。”

蘇餘聲怔了一怔，隨即拉著她的手走到床邊坐下。

他眼睛亮亮的，認真看著她，又詢問了一遍，“你的意思是……”

確認了他眼神裏的喜悅，許臨安忙不疊點頭，似是也沒了之前的煩悶，語氣比之前輕松了許多，“是真的，今天上午為了入學體檢，我特意去了醫院檢查來著。”

八九不離十。

既然這樣的話，頓了一頓，蘇餘聲同她提議，“先休學一年吧？”

哎？只是休學嗎？

頓了一頓，許臨安眨巴著眼睛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會勸我不要再讀了呢。”

怎麽會。

蘇餘聲伸出手握住她的，輕輕捏了捏，語氣裏帶著一貫的柔和。

他說，“你喜歡的事情，我都會支持。”

只不過就是，“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把身體養好，至於其他的事情，來日方長。”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低低淺淺，眼裏似乎含著星辰大海。

多看了一眼，許臨安就忍不住深陷其中。

默了半響，她更近的靠過去，把頭搭在他肩膀處，像無數等著迎接新生命的父母一樣，同他探討，“你希望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啊？”

都可以，蘇餘聲說。

只要是你為我生的孩子，我都會一樣的喜歡。

許臨安嘻嘻的笑，她說，“我希望是個男孩子哎。”

蘇餘聲攬緊她的腰，輕聲問，“為什麽？”

因為——

我怕生個女孩子的話，會分享走你太多的愛。

可事實上。

一切以希望為前提的flag都立的太早。

一語成讖說的就是許臨安。

九個月後。

冬月來臨第一場大雪。

許臨安和蘇餘聲迎接了生命裏重要的一個小人物。

後來人稱，蘇家的小公主。

——蘇念夏。

【蘇小公主篇】

蘇念夏覺得自己像個小公主。

從生下來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有這種覺悟了。

雖然，她那個漂亮的媽媽總說自己才是小公主。

可蘇念夏不和她計較。

她喜歡用事實說話。

就比如——

媽媽身邊有三個男人，爸爸，顧時遠舅舅和顧時遇舅舅。

而她呢，既擁有了這三個男人的關心和疼愛。

除此之外，她還有另外一個小舅舅。

一個大她八歲，卻十分漂亮的小舅舅。

——季林深。

原諒她用了漂亮這個詞匯來形容，可是沒辦法，誰讓她從才剛剛會思考的時候，就已經覺得他十分好看了。

那時候她會問許臨安，“媽媽，為什麽小舅舅明明是阿遠舅舅的弟弟，卻不姓顧呢？”

因為他是顧時遠收養的弟弟。

哦，怪不得。

許臨安疑惑，“怪不得什麽？”

蘇念夏嘻嘻的笑，“怪不得他比阿遠小舅舅長的好看，原來不是親生的兄弟呀。”

許臨安，“……”

她希望，顧時遠是沒有聽到這番話的，要不然，蘇小公主下個月的進口糖果可能沒得吃了。

季林深是顧時遠收養的弟弟這件事，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

而收養的時間也和蘇小公主十分有緣。

就在她出生的前一天。

也就是意味著，她出生那天，季林深就在現場。

甚至，他還抱過她。

這一點，蘇念夏小公主記了足足有六年之久，直到季林深第一次送她去上學。

小公主撒嬌，“你不能抱我嗎？”

她說這話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自己有多嬌貴，而是她不知不覺中發現，從小陪著她一起玩耍長大的小舅舅，此時年僅十五歲，竟然已經有一米八的身高了。

穿著服帖的高中校服白襯衣，好看的就像童話裏的王子。

而她呢，滿打滿算也就八十公分。

她自稱是小公主，卻是個沒有身高的小公主。

可以說是很氣了。

他不蹲下來的時候，她根本就沒有辦法直視他好看的臉蛋。

可季林深不為所動。

他聲音淡漠沒有情緒，“不抱。”

“那我哭給你看！”

“哭吧。”他說。

可以說是很冷漠了。

扁了扁嘴，原本只是開玩笑的蘇小公主，突然就覺得有些委屈。

爸爸忙著陪媽媽去參加研討會，顧時遇舅舅也一心一意都在溫涼舅媽身上，阿遠舅舅就更不說了，居無定所的她都好久沒在國內見到他了。

頓了一頓，她開始鼻頭泛酸。

小舅舅真是太冷漠了啊啊啊啊啊。

自顧自難過之際，眼前已經有人半蹲了下來，有嘆氣聲響在耳邊的時候，她下意識擡頭，就看到了小舅舅那張漂亮到讓人窒息的臉。

怔了半秒，眼淚掉下來了她都不知道。

“你哭什麽？”季林深蹙眉，隨即伸出修長的手指在她粉嫩的小臉頰上一抹，他接著補充，“別哭了。”

“那你抱我。”

他真的就拿她沒辦法了。

頓了一頓，他輕輕把眼睛濕濕潤潤的小姑娘攬在懷裏，輕拍著她的背，聲音硬是柔了幾個度。

別哭了，他又說。

小舅舅的懷抱很溫暖，不像他面容上那個冷清的樣子。

這是蘇念夏的想法。

貪戀了一會兒他懷裏的溫度，不哭不鬧的，小姑娘很乖的進了校門。

轉身和他打招呼說再見的時候，不遠處幾個漂亮的小姐姐就把他圍了起來。

蘇念夏不知道她們在做什麽，可她卻聽到了有人說。

“季學長我可以要你的電話嗎？”

“季學長我可以和你拍照嗎？”

“季學長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季學長我可以……”

不可以，蘇念夏想說。

那是她的小舅舅！

可她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有和藹的女老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和她說，“小念念，該去上課了。”

再回頭時，他就不在了。

感覺到了不開心的滋味，是七歲時蘇小公主第一次體驗。

再後來，她就經常纏著他送她上學。

美其名曰：沒有人管我！

季林深疑惑，“你媽媽說要送你，聽說被你拒絕了？”

……不能愉快的聊天了。

小公主扁嘴，“你就是上學路過的事情嘛，送送我怎麽了？”

不怎麽，季林深蹙眉，“你只要不哭，我就送你。”

小公主立即舒展眉頭，“我不哭，你每天都送我吧。”

然後就每天都送她了。

直到——

季林深十八歲那年出國。

沒有人提前通知她。

蘇念夏一個人跑去機場的時候，飛往美國的那架飛機，早就連影子都沒有了。

她很難過，卻哭不出來。

十歲的蘇念夏窩在許臨安懷裏撒嬌的時候，有意無意的問她，“小舅舅為什麽要去美國讀書啊？”

國內的大學不一樣都很好嗎。

“他去治眼睛啊。”許臨安摸摸她的頭。

“治眼睛？”蘇小公主瞪圓了眼睛。

“是啊。”許臨安笑，“媽媽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什麽東西都看不見，後來……”

後來什麽，蘇念夏沒有聽進去。

她腦海裏不由自主回想了一下季林深那雙漂亮的眼睛，心倏的緊了緊。

她在想，他什麽時候能再回來，送她上學啊。

她等著他呢。

答案在蘇念夏讀大學的第一年。

————

新學期開學沒多久，蘇念夏就接到了許臨安隔著大洋彼岸的電話。

她聲音清脆有力，“念念，媽媽要和爸爸在墨爾本待一段時間，你要照顧好自己，有什麽事情的話，就和小舅舅聯系。”

小舅舅。

顧時遠嗎。

他才懶得搭理自己呢，環游世界的旅行他一個人不知道玩的多開心呢。

思緒翩飛的時候，蘇念夏接到了一通陌生的來電。

瞥一眼手機屏幕亮著的號碼，蘇念夏指尖輕輕一劃，掛斷了。

騷擾電話吧這是。

她這麽聰明，她才不會接呢。

可電話那端的人似乎有些孜孜不倦，第七通電話打來的時候，蘇念夏終於忍無可忍，蹙著眉頭接起。

“餵”字還沒出口，那邊就有人不耐煩的先說，“蘇念念，五分鐘，給我下來。”

她沒反應過來。

可是——

喊她蘇念念的人，大概只有一個了。

頓了一秒，蘇念夏連滾帶爬的跑下樓去，眼看就要走到宿舍樓門前的時候，她緊急一個剎車，平穩了一下急促的呼吸，她開始慌慌張張的整理頭發。

哭唧唧，她應該先換身衣服，梳個頭發再下來的。

寥寥草草的整理了一番，她有些緊張的朝著門口一步一步靠近，直到盛夏的陽光有些刺眼的晃著她的眼睛。

微瞇了瞇眼，她就看到幾米外站著的人。

身形挺拔，英俊不凡。

他和記憶裏的樣子有些不同了，卻還是一樣的好看。

他側身站著，挽著正裝的手此時就放在右邊的口袋裏，左手微擡，是個看時間的姿勢，他穿白襯衫系著領帶，表情淡淡的側顏不知道引得有多少女生駐足欣賞。

蘇念夏都忘了動作了。

該怎麽形容她對一個男性的讚賞呢。

大概就是，千千萬萬的人裏，只有他一個人能吸引你的眼光。

而如果要給他概括的話。

應該是二十五歲。

二十五歲的季林深，讓十七歲的蘇念夏，不知所措了。

頓了一頓，她忽的嘴角含笑朝他的方向跑過去。

在季林深還有一秒鐘轉過身來的時候，她從後環緊他的腰，聲音低低淺淺卻帶著甜意。

她說，“小舅舅，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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