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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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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嘯覺得這可以理解, 畢竟孩子大了也不是什麽話都會對父母說。即使是曾雯這樣的孝順女兒,也知道自己當小三的事不可能會獲得母親的認可, 所以一直選擇對她隱瞞這一切。

“石女士,你看, 你對自己女兒的事也不是百分百的清楚,這也就意味著你不可能百分百的了解她。如果一切真像你所說的那樣,曾雯和馮英哲除了有情人關系外, 還曾經打算一起合夥做生意, 那麽這段感情的破裂也就意味著錢景的破裂。雙重打擊的情況下,她是極有可能喪失理智, 並且一怒之下毒死他的。不是嗎?”

石鳳仙還是無法接受這一點, 堅持將搖頭進行到底:“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你們不知道, 出事前一天是我的生日。當時阿雯通過網絡預約給我送了一束康乃馨, 還在微信上對我說了一番話。那番話絕對不是一個打算走絕路的人會說的。”

一邊說, 石鳳仙一邊翻出那則微信消息給兩位刑警過目。曾雯在微信中對母親如是說:“媽媽生日快樂!不只是生日這一天, 衷心希望您有生的日子天天都快樂。作為您貼身的小棉襖, 我一定會努力讓您的晚年生活過得舒心快樂, 陪著你慢慢變老——您養我長大, 我陪您變老。”

“你們看, 阿雯頭一天才對我保證, 她會陪著我慢慢變老,怎麽可能第二天就跑去殺人和自殺呢?就算她一時想不開,想要走絕路, 好歹也得有個思來想去的過程吧?怎麽可能說殺人就殺人,說自殺就自殺啊?”

石鳳仙亮出來的這則微信消息,以及她反問的話語,讓兩名刑警都不由地陷入了沈思。

的的確確,無論殺人還是自殺,都是一個能令當事人再三思量反覆考慮的艱難過程。可是曾雯前一天還在對著母親信誓旦旦地保證“您養我長大,我陪您變老”,次日就出爾反爾地開始了毒殺計劃。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下意識地對視了一眼後,馬嘯與雷霆都從對方的眼睛看到了疑惑與不解。沈吟了片刻,馬嘯站起來對石鳳仙慎重承諾。

“石女士,你提出的疑問,以及你所提供的信息,讓我們覺得這樁案件或許還另有隱情。我們會從頭至尾再梳理一下這樁案子,看是否有什麽疏漏之處。如果有,就會重新展開相關偵查工作。”

石鳳仙感激涕零:“謝謝,謝謝你們肯相信我的話。”

因為石鳳仙堅持女兒不可能殺人與自殺,也令馬嘯與雷霆相信了她的話,所以唯愛酒店男屍案與安逸公寓女屍案,被兩名刑警翻出所有案卷資料來重新審查了一遍。

兩樁案子從現場勘查,到證據提取都沒有發現問題在。馮英哲陳屍的酒店房間裏,找到了曾雯掉落的頭發,而且那還是兩根新鮮脫落的頭發,從毛囊處可以看出這一點。而曾雯陳屍的公寓內,也找到了馮英哲在酒店裏消失不見的手機。盛過毒茶的杯子上也只有她本人的指紋。兩個命案現場都沒有發現外人入侵的痕跡。

“這麽看來,證據鏈方面沒有問題,曾雯先殺死馮英哲再自殺,是一件證據充分的事。”

“馬叔,證據方面雖然很充分,但是情理方面卻解釋不通。正如曾雯的媽媽所說,她如果想要殺人並自殺,是一個需要反覆考慮的艱難過程。可是她卻完全跳過了這個過程,這就很奇怪了!而且,她還需要時間去搞毒-藥呢。氰-化-鉀也不是那麽好買的東西。”

“所以,你現在懷疑這樁案子不是情殺那麽簡單?”

“嗯,雖然最初看起來是一樁合情合理的情殺案,曾雯不忿於被馮英哲玩弄,所以憤而殺人報覆,然後在自己的公寓裏畏罪自殺。但是石鳳仙的一番話卻讓兩樁命案出現了疑點。馬叔,設想一下,如果這一切並非曾雯的所作所為,那就意味著這是一樁設計巧妙的謀殺——有人同時殺害了一對情侶,卻將他們的死布局為情殺。借此迷惑警方,也趁機撇開自己的嫌疑。”

“小雷,這只是你的假設,有證據可以證明嗎?目前為止,所有的證據都清晰無誤地指向是曾雯殺人後畏罪自殺。”

雖然沒有證據,但雷霆的大腦還是忍不住陷入了高速運轉模式。他一邊思索著一邊說:“馬叔,如果這個假設是對的,那麽兇手應該就是酒店的那位無名女郎。她自始至終沒有露過真面目,更沒有留下任何身份信息。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是誰,警方是因為在曾雯的公寓裏發現她的屍體穿著同樣一條長裙,沙發上也擱著同樣的寬檐草帽與墨鏡,才推斷她一定就是那位無名女郎。可如果曾雯不是,那就意味著有一個女人穿著這身衣服在酒店殺死馮英哲後,再跑來公寓殺了曾雯,並留下自己的全套裝束嫁禍於她。”

一番話說到最後時,雷霆猛地一下從椅子上跳起來,激動無比地對馬嘯說:“對了馬叔,我應該可以找到證據來證明這個假設了。證物室裏還保存著那頂寬檐草帽和那副墨鏡,可以讓鑒證科的人仔細鑒定一下這兩樣東西,看能否提取到DNA證物。”

當初,警方之所以確認曾雯就是出現在酒店的無名女郎,是基於以下三點:

第一,穿在曾雯身上的那件波西米亞風藍色印花長裙,以及擱在沙發上的寬檐草帽和超大墨鏡,都符合酒店前臺小姐對無名女郎外貌特征的描繪。相關證物照給前臺小姐看過後,也被她指證就是同樣的東西。

第二,懷疑曾雯就是無名女郎後,馬嘯特意調閱了公寓電梯裏的監控錄像。錄像證明當晚八點鐘,頭戴草帽,鼻架墨鏡,身穿長裙的曾雯走進電梯離開了家,而一個小時後的九點鐘,同樣裝束的曾雯又走進電梯回了家,然後再也沒有出去過。這個時間段,正好是那位無名女郎出現在酒店的時間段。從另一側面證實了曾雯就是該女郎。

第三,在馮英哲斃命的酒店房間裏找到的那兩根長鬈發,DNA鑒定與曾雯相吻合;

綜合上述三點,警方毫不懷疑地認定曾雯就是在唯愛酒店出現過的那位無名女郎。

現在,對於曾雯是否就是無名女郎的事,雷霆產生了疑惑。他想要徹底證實這件事,因此想到了讓鑒證科詳細檢查案發當晚曾雯理應佩戴過的草帽與墨鏡。

因為草帽與墨鏡,都曾經與佩戴者的頭發或皮膚直接接觸過,可以從中提取毛發、皮屑、汗跡等DNA證物。如果在這兩樣東西上找到的DNA證物經鑒定後與曾雯的不符合,那就可以證明當晚戴過兩樣東西的另有其人。是那個女人先殺了馮英哲,再殺死曾雯,然後故意把這些東西留在曾雯的公寓裏,藉此栽贓陷害她。

對於雷霆找到的突破點,馬嘯予以肯定與支持:“好吧,就讓鑒證科把那兩樣證物找出來鑒定一下,看看結果是不是跟你設想的一樣。如果這個設想得到了證據的支持,那麽這樁案子就重新徹查。”

“馬叔,如果這個設想沒有錯,那麽到底是誰這麽大費苦心地謀殺馮英哲與曾雯,有個嫌疑人簡直呼之欲出。”

馬嘯也點著頭說:“是的,如果這兩樁案子不是情殺而是謀殺,那麽有一個人的殺人動機非常明顯——馮英哲的妻子邱琳。”

這天傍晚,雷霆準時下了班。因為案件可能需要重新展開調查,所以他的案卷整理工作可以先放一放。在鑒證科沒有出具草帽與墨鏡的DNA檢查報告前,他可以暫時輕松一下。

不用加班的雷霆特意開著車跑去廣告公司,等在樓下打算給池清清一個意外驚喜。結果左等右等都不見她下樓,忍不住打個電話問怎麽回事,得到的答覆是:“我今天提前一個小時下了班,現在在醫院陪著陳靜了。”

雖然大學四年裏,池清清和陳靜的關系並不是很密切,只不過就是兩個認識的同班同學而已。但是陳靜的男朋友出了這麽大的事,她正是六神無主的時候。而且她當時又在場,算是一個知情人。了解一切就更不可能撇開不管,怎麽都應該多關心一下陳靜,多陪陪她了。

基於這種想法,趁著這天下午公司不忙,池清清就提前下班去醫院陪陳靜去了。她出發前還給吳悠打了一個電話,想約她一塊去。但是吳悠因為有工作方面的事,所以不能成行。

“原來是這樣,害我在這裏空等了老半天。”

“我怎麽知道你會來呀!還以為你今晚又要繼續加班呢。你以前做案卷資料不是都要一連加好幾天的班嗎?”

“因為案子還存在一點疑團,可能需要重新展開調查。所以案卷整理的工作暫停了。”

作為警方的一名特殊顧問,池清清對雷霆手頭上的案子都比較了解。聽了他的話,她不免有些奇怪地問:“這樁情殺案不是已經查清楚了嘛!女人殺了男人後回家自殺,證據確鑿的事,怎麽還存在疑團呢?”

“雖然看起來是證據確鑿,但如果這些證據都是人為設計的,就另當別論了。”

“什麽意思啊?”

“說來話長,我來醫院找你,然後再慢慢跟你說吧。”

“嗯,你過來一下也好。因為淩銳這樁案子很是奇怪。你知道嗎?原來他不僅是眼睛被人刺瞎了,耳膜也被刺破了,現在聽力明顯下降,跟他說話必須很大聲才行。”

雷霆無法不吃驚:“什麽?他除了被刺瞎了雙眼,還被刺聾了雙耳。這種襲擊手法太特別了,說明兇手與淩銳之間不但有私人恩怨,而且還對他恨之入骨。到底是誰會這樣傷害他,他自己心裏有底嗎?”

“這個問題辦案警察白天找他做筆錄時已經反覆問過了。可是淩銳說,他絕對沒有和任何人產生過什麽很大的矛盾。只是在工作方面經常會批評手下的收銀員,那樣也不至於會招來這樣殘忍的報覆呀!”

“我今天和馬叔談起過這樁案子。他也認同我的想法,施害者與受害者之間一定存在私人恩怨。還猜測淩銳是不是曾經令他人失明過,所以對方才會采取了如此特別的加害手法。所以,我還是覺得他一定是得罪過什麽人。”

池清清也深以為然:“對哦,如果淩銳不是得罪過某個人,那麽他會不會因為什麽個人原因,導致他人遭受了類似的傷害。所以現在別人以牙還牙的報覆來了?”

“清清,我現在馬上過來找你。如果不堵車,二十分鐘後在淩銳的病房門口見。”

二十分鐘後,雷霆準時趕到醫院,出現在淩銳的病房門口。

那時候,淩銳的父母都已經聞訊從外地趕來了,兩個人一起神色愁苦地坐在病房門口垂淚不已。

淩氏夫婦曾是同一家國營工廠的職工,那家工廠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中期宣布破產倒閉,讓他們雙雙成了下崗職工。下崗後,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找不到工作,謀生成為一件異常艱難的事。最後,夫婦倆在夜市擺了一個賣鹵味的小攤,這才終於把一家人的生計維持下來了。

靠著那個小鹵味攤以及日覆一日的辛勤工作,淩氏夫婦努力養大了獨生兒子淩銳,並用全部家底供他讀完了大學。

淩銳從小就很懂事,深知父母謀生的艱難不易,大學畢業時他放棄報考研究生直接找工作就職,就是想要減輕父母的負擔。而這個懂事體貼的兒子,也讓淩氏夫婦感覺自己的多年辛勞都是值得的。雖然大半生都在吃苦,但淩銳參加工作後,已經不止一次承諾父母,他一定會努力掙錢,以後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然而,現在這個美妙的前景已經如一個肥皂泡一樣破滅了。淩銳已經變成了瞎子一個,他的後半生基本上完了,淩氏夫婦的所有希望也跟著完了。對於任何父母來說,兒女就是他們生活中的所有光明與希望。淩銳一瞎,不只是他,連帶他的父母、他的家庭都一起墜入了黑暗的深淵中。

病房前,淩母的眼淚就像掉線的珠子般一直在不停地往下落。落到最後,她還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反正病房裏的兒子視力喪失,聽力受損,聽不到她的哭聲,她也沒什麽可顧忌的了。

“是誰?是誰弄瞎了我的兒子?有本事你站出來,看我怎麽跟你拼命。我就這麽一個兒子,他才二十來歲啊,就這樣被弄瞎了。以後的日子要怎麽過啊!”

淩母失控的哭喊聲傳得整個走廊都能聽見,所有聽到的人都面露同情之色,淩父更是抱著頭嗚嗚痛哭不止。

雷霆一出電梯門,就聽到了淩氏夫婦悲慟萬分的哭聲。而這個哭聲,讓他不難猜出他們一定就是淩銳的父母。下意識地腳步一頓,他都有些不忍心走過去。

病房門一開,池清清從裏面走出來。她也是滿臉不忍的神色,看著淩氏夫婦欲言又止。因為她不知道該說什麽,任何安慰勸解之辭在此時此刻都是那麽的蒼白無力。

雷霆遙遙地朝著池清清揮了一下手,她一眼瞥見了,趕緊轉身向他走過來,拉著他走向走廊另一端。

“現在別過去,就讓他們好好哭一哭吧。哭出來怎麽都比悶在心裏難受要強了!”

“淩銳怎麽樣?他父母都難受成這樣子了,更別提他還是當事人,他更難接受自己的失明吧?”

池清清長長地嘆口氣說:“淩銳還什麽都不知道呢。為了讓他安心休養身體,醫生和他爸媽商量後,決定先對他隱瞞終生失明的事。目前,只告訴他這是因為腦外傷導致的暫時性失明。接受手術後,等到淤血慢慢散盡了,就有可能恢覆正常視力。畢竟接下來他還要接受耳膜修覆手術,如果現在把一切都如實相告,他一定會非常沮喪與絕望,那樣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淩銳從昏迷中蘇醒後,對於自己看不見與聽不清的事大為恐慌。為了安撫病人的情緒,醫生征求了家屬的意見後,告訴他這是腦部受傷導致的暫時現象,這才讓他的恐慌情緒有所好轉。而對於他為什麽會頭部受傷,辦案警察解釋為他半夜出門時遭人襲擊了頭部的緣故。

“嗯,這樣也好。雖然是謊言,但有時候善意的謊言好過殘酷的真話。”

停頓了一下後,雷霆詢問池清清:“淩銳現在能和我交談嗎?我想再問他一些情況。”

“能是能,但是他的聽力受損,聽別人說話會很吃力,耳朵也會不舒服。所以,你盡量簡潔一點,別問太多問題。”

“知道了,我就問一個問題。”

雷霆和池清清一起走進病房時,陳靜剛餵淩銳喝完一碗粥。他躺在病床上,雙眼蒙著白色繃帶,什麽都看不見。

雷霆大聲介紹了一下自己的刑警身份後,問了淩銳一個問題。在以往的日子裏,他是否曾經無意中造成了他人失明或失聰的意外事件。

因為雷霆向淩銳問話時音量必須提高,所以不只是淩銳聽到了這個問題,門外傷心痛哭的淩氏夫婦也聽到了。在淩銳本人堅決否認了這一點後,淩氏夫婦也在雷霆走出病房時攔住他說,自己的兒子絕對不可能會給任何人造成了任何人身傷害。

“淩銳從小就不是那種會惹事生非的孩子。他很乖的,放了學就回家寫作業。休息天也不出去玩,總是留在家裏幫我們做鹵味。這麽好的孩子,怎麽就攤上了這種事呢?”

淩母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哭開了,過度悲傷讓她傷心落淚的同時,還忽然間昏了過去,倒在了丈夫懷裏。雷霆趕緊一邊伸手幫忙扶人,一邊大聲叫護士過來幫忙。

醫生護士一通忙碌後,因傷心過度昏倒的淩母被安排在兒子的病房裏輸液。左邊的病床上是妻子,右邊的病床上是兒子,坐在中間的淩父滿臉都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愁苦之色。

雷霆和池清清雙雙告辭離開時,陳靜把他們送到電梯門口,欲言又止的神色。

雷霆看出來了陳靜有話要說,便開口問:“你是不是有什麽話想說?”

沈默片刻後,陳靜遲遲疑疑地說:“雷警官,你剛才問淩銳以前是不是得罪了人,所以別人才故意把他刺成了瞎子聾子。是吧?”

“是的,因為這種特殊的加害手法意味著兩者之間肯定存在私人恩怨。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麽?”

池清清一聽,也趕緊附和著追問:“陳靜,你真是想起了什麽嗎?如果是就別繞圈子了,趕緊都告訴雷霆吧。淩銳都被人害成這個樣子了,你也不想讓那個壞蛋逍遙法外吧?”

陳靜臉色有些泛白,聲音輕細得幾不可聞:“我……我在想,這種報覆……會不會是我的前男友幹的。”

池清清大吃一驚:“啊,你是懷疑施洋嗎?不會吧?”

“池清清,你也知道我在大學時代和施洋的往事了。唉,現在回頭想想,我真後悔當初和他在一起。因為我和他的性格根本就不合適。”

施洋也是池清清的同班同學,大學時代他和陳靜曾經相戀過。

當時施洋與陳靜是班上最具話題性的一對CP,因為大學四年裏,他們三分三合過。是全校聞名的一對歡喜冤家,總是吵了好,好了吵。

不過在畢業前夕,這對情侶徹底鬧翻了。因為逐漸成熟起來的陳靜終於意識到一件事。她的性格和施洋太過相似,都是一點就著的爆竹脾氣。這樣子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中難免總會出現針尖對麥芒的局面,長此以往對雙方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趁著畢業後各奔東西的機會,她堅決與施洋分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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