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參老漢所做的這一行，考的就是眼力，手力，速度。所以賣參老漢看得出，羅翰這一指的威力，並不是憑借著某種神出鬼沒的鋒利暗器，而是憑借本身的深厚真氣。

換句話說，這個年輕人不僅是精神力強大，肉搏能力也遠非自己可以想像。

而羅翰這一指，賣參老漢在年輕的時候，或許可以憑著豐富的經驗和超卓的速度躲過，但如今年老體衰，氣血不足，雖然是看得清，卻是無法避開。

他所精心挑選和培養的這些少年們，自然更加無法逃脫。

但這些少年裏，有他最看重的兩個徒孫！其他少年，賣參老漢可以不在乎，但這兩個可以傳承他一身本事的徒孫，他卻是付出了真情實意，不想後者出事！

眾少年同樣是呆住了。

雖然因為生計所迫，大家不得已地走上了這條路，但每個少年的骨子裏，都有一種對高手的狂熱向往和崇拜。先前不知道羅翰的本事，心裏還有點想較較勁的想法，但此刻，強大的事實擺在眼前，他們除了深深的佩服，就是深深的畏懼。

武力不如人，賣參老漢臉上的肌肉不自覺地跳動了兩下後，無可奈何地向眾呆住的少年下了命令：“照做吧！”

既然沒有半點還手之力，那麽，就老實一點，多多配合。希望這位高人會因此而滿意，放大家一馬。

眾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也有些不情不願，但還是一一走去墻角邊，乖乖地蹲下。

震懾了一幹容易沖動的少年後，羅翰的眼神稍緩，淡淡地收回目光，看向強自鎮定並露出一臉媚笑的賣參老漢：“仁心堂林海店，前幾天發生一起野生人參變移山參的事，是你的功勞吧？手段很漂亮啊！膽子也很大啊！”

這最後的兩句，羅翰的語氣不無譏誚之意。

賣參老漢臉上的笑容頓時僵住。

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羅翰的第一句話，居然是這個！

賣參老漢心裏立刻憶起了三天前，他在某個勢力的威逼利誘下，與仁心堂的藥材鑒定師老汪一唱一合，誣蔑另一個年輕鑒定師劉威的事。將一株移山參看成野生人參的事。

接下那一單前，賣參老漢也曾經私下裏查過劉威的資料，知道其背後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勢力，雖然對雇主為何要對付這個普通的劉威相當困惑，但還是貪圖那筆豐厚的獎勵，同時也畏懼那不合作的後果，最終出馬。

任務完成得很順利，一切都在按照老汪的計劃進行，所以，完成之後，他也好生悠閑了幾天。

但現在看來，他這份貪心卻是給他帶來了大麻煩！

“這個年輕人是屬於哪一方的？是那人的手下，還是仁心堂派來的？任務我們已經順利地完成，他是來善後，還是來試探我的態度？”

遲疑了兩秒後，賣參老漢目光微轉，故作茫然：“老板，您說什麽呢，什麽仁心堂……。”

“不要否認！我既然能找來你這裏，我就同樣能找到仁心堂的那個老汪。”羅翰目光一冷，打斷了賣參老漢的分辨：“我知道，劉威鑒定的那支人參，最初確實是一支地道的野生人參。這株野生人參，應該是你身後的雇主所提供的。後來老汪突然出現，給你制造了一個偷梁換柱的機會，讓你成功地換下了一株原本藏在你身上的移山參，才會讓劉威背上鑒定不力的罪名。至於我為什麽知道是你，”羅翰不屑地笑笑：“也只有你，才能在那種環境下，不引起在場之人的懷疑而成功地換參。其他的三只手，沒這能耐，也沒這演技！”

賣參老漢那惶恐而緊張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詫異——聽語氣，這位不速之客居然是偏向劉威的？

他和劉威什麽關系？

賣參老漢對自己的眼力很有自信。羅翰從進門到現在，所表現出來的舉止，不光是個人實力深不可測，更有一種說一不二，不容拒絕的軍方上位者氣勢，這種氣勢，絕不是那種孤獨的獨行俠能夠強撐和偽裝出來的。

心裏飛快地權衡了一下，賣參老漢立刻理智地做出決定。神仙打架，自己這種小嘍羅就不要再摻合了，也摻合不起。

不過，沒等賣參老漢表態，羅翰又譏諷地看他：“你也不要跟我提什麽證據不證據。只有警察才需要證據來抓人和判案，我不需要！我知道你有份參與，而且我能找到你，有能力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這就足夠了！”

正打算想辦法撇清自己的賣參老漢頓時傻眼了。

不看證據，不聽辯解，只憑個人感覺？

不過很快，他就對上羅翰那不屑的目光，再想起自己先前所感受到的那種無比強大的壓迫，心中不由苦笑。

玄門中人，就是玄門中人，雖然眼前這一位看起來挺年輕，但還是和他曾經接觸過的其他玄門中人一樣，淡漠、霸道、無情！

大象是不對跟螞蟻講道理的！

這年頭，一切只憑實力啊！

怔了好一會兒，賣參老漢無力地駝起了背，不過這一回，是真的沒有什麽精神，不是假裝的了。

照目前的局勢來看，他必須要站隊。

感覺到賣參老漢的態度變化，羅翰的眼睛再度透出炯炯神光：“其實，我和你無怨無仇，如果你對付的是其他的藥材鑒定師，我也懶得管，但是，你的運氣不好，被人利用，偏選擇了對付劉威！劉威和我關系非淺，他被人陷害，我不可能袖手旁觀。當然，看在你並非主謀，又只是被人所利用的份上，我可以給你兩條路。”

“第一，老實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說出來，再回仁心堂，指認這一切均是老汪所為。表現得好，就算你得罪了這裏的某個大人物，我也一樣可以給你在其他城市，安排一個和現在截然不同的身份和職業，讓你後半輩子過得安逸快樂，你看重的後輩也可以擁有一個光明的前途。”

羅翰此語，讓賣參老漢訝異地擡起雙眼。

雖然他目前在羊城的下九流中富有盛名，但這種盛名，從某種方面來說，何嘗不是一種拖累？因為它，至今，賣參老漢都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妻子，沒有兒女。出去交際，也只有同為下九流的那些人還會尊敬地稱呼他一聲齊爺，其他人，一律對他抱以鄙視和警惕的目光，生怕一個不慎，就會被他從身上摸走一些東西。

哪怕是他從各處搜集而來的一些孤兒，在明白了他所從事的工作之後，首先想到的，也是如何從他身邊逃跑，以免誤入岐途，而不是衷心的追隨。

所以，這些年來，賣參老漢一直都處於一種極度的矛盾當中。一方面，他既為自己所闖下的赫赫威名所自得，也陶醉於眾人的當面奉承和背後忌憚之中；而另一方面，他又無比憎恨自己的無能和軟弱，無法從這個深深的泥坑裏跳出去，過了那種溫暖的正常人生活。

賣參老漢這一生的大部分精力都耗在了這雙手上，除了這一行，他還真想不出，自己還能再幹些什麽，而且，別人在知道了他曾經的身份之後，又敢讓他幹什麽！

不過很快，賣參老漢眼中的亮光又迅速熄滅。

這個世上，卸磨殺驢的事情多了，背信棄義的事情同樣是數不勝數，何況羅翰今天才和他見面，誰又能夠保證，羅翰現在所承諾的東西，將來一定會兌現？

或許，羅翰只是為了哄他投靠，才許下這麽一個聽起來十分令人向往的生活。因為，這種生活，在賣參老漢看來，是需要付出一定代價的。羅翰會願意為了他這麽一個年近六旬，又沒有一技之長的老人來付出這些代價？

“那第二條路呢？”沈默了幾秒，賣參老漢硬著頭皮問。

“第二條路？”羅翰稀奇地看著他數秒，隨後，目光徐徐地環顧四周，嘴角很快就現出一絲冰冷刺骨的嘲笑：“很簡單，這個院子，就是你，和你那些徒孫們的最後埋身之所。”

對於這種生性滑溜又狡猾如狐的人，擺道理，講人情是沒有用的，羅翰也沒有那個時間。倒不如直接說明自己的底限，逼著對方選擇。

賣參老漢微微一震，隨後就再次無奈地苦笑。

這哪裏是兩條路，分明就只有一種選擇。

不合作，只有死！

以羅翰先前所表露出來的實力，賣參老漢毫不懷疑他的話是否危言聳聽。

猶豫了數分鐘，賣參老漢突然擡眼：“如果我選擇了第一條，你會如何幫我安排新的生活？”

羅翰的嘴邊很快就露出一絲了然的笑意。

果然，越是老人，越是怕死。

再者，三只手也委實不是一件光彩的職業。

“我在深海市，有一家營銷公司，一家生態公司，一個藥材基地，都很缺人。你的反應很快，手指很靈敏，頭腦也很聰明，即使是從頭再學一門技術，比如藥材的炮制，我相信你可以成功。至於你所在意的後輩，還在求學的年齡，就沒有必要這麽早出來工作，回到學校才是正理！我可以負擔他們的學費，不過，等他們學成畢業，要回我身邊報效十年！當然，我可以保證，讓他們做的工作，都是正經工作！”羅翰淡淡地看著賣參老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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