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堂吉訶德兄弟在一起呆了幾天，斯派若是沒接觸過同齡孩子，兄弟倆是沒接觸過同齡的普通人類。兩邊都覺得甚是新奇，至少對於羅西南迪來說甚是新奇。多弗朗明哥可能還沒忘掉自己血統的矜持吧，他對斯派若的態度總會帶上幾分居高臨下。

雖然就狀況來說，完全是斯派若在幫助兩個小鬼頭，也不知道多弗朗明哥的優越感是從哪來的。

擱一般孩子，肯定早就受不了多弗朗明哥的呼來喚去了；還好斯派若從未介意多弗朗明哥的態度，所有以“你這個人類”開頭的句子在她耳中自動轉換成了“斯派若”這樣溫和的呼喚。年幼的斯派若同樣任性，她只聽得見她想聽見的。

正常了許多的羅西南迪試圖糾正哥哥的態度，不論如何，是斯派若時不時帶給他們的食物極大的緩解了一家的艱苦。羅西南迪曾勸說哥哥不要再稱呼她為“餵”了，他不止一次的提醒多弗朗明哥，小女孩的名字叫斯派若，可多弗朗明哥一次都沒叫過。

偏偏，相較與溫和的羅西南迪，斯派若和頤指氣使的多弗朗明哥走得更近些。

可能從他身上嗅到了某些相似的氣息吧。

斯派若說：“再溫和的人類，內心也一定有嗜血的一面。”

多弗朗明哥說：“愚笨的人類只配做天龍人的奴仆。”

斯派若說：“如果沒有實力的話，只會被欺壓。”

多弗朗明哥說：“遲早有一天我會回到聖地瑪麗喬亞，將這些人通通殺光。”

……

兩人的話頭從來沒對上過，他們還可以一句接一句的聊得很嗨。羅西南迪總是走在兩人身後，聽著他們的對話向著恐怖的方向越走越遠，一直到他再也忍受不住喊：“大哥！斯派若！”兩人才會停下交流一齊看向他。

“我們再去買一點面包吧！”羅西南迪每天都會提醒他們。有些時候是買面包，有些時候是買幹奶酪。斯派若總會帶著一點零花錢，給他們買東西，不多不少的，剛好五人份。

自第一次相遇，斯派若給予他們幾根面包後，他們和斯派若聊過幾句。當斯派若聽見他們會把面包帶給垂死的母親時，斯派若沈默了，從那以後再也沒給他們帶過食物。取而代之的是拿來零花錢，和他們一起買食物。

斯派若也知道，她的食物中，偶爾會藏有藥，混雜在食物中吃下去會讓她無端的難受。

那藥的出現頻率和男人的心情有關，這些日子大概是他們心情好吧，送給她的食物是幹凈的。

可是，如果要把她的食物給他們垂死的母親……斯派若的母親是病逝，她清楚女人的消失會讓孩童痛苦，更不敢亂遞食物了。

作為友好的證明，斯派若拿出了她的私房錢。第一次和兩名小孩站在商鋪前的時候，斯派若恍然大悟：為什麽一定要吃那些叔叔給的食物呢？她可以自己尋找食物吃的啊。

就差一點，天龍人的兩名小孩差點跟著斯派若進了商鋪。羅西南迪才想起自己過街老鼠的身份，拉著哥哥躲進巷子。斯派若也才想起來，看了倆小孩一眼，只身走進了店。

出來時帶著同樣分量的食物。

多弗朗明哥覺得理所當然，但羅西南迪總歸是覺得不好意思的。麻煩小女孩太多，雖然這個小女孩有點奇怪，但羅西南迪已經把她劃分到了朋友的行列。

要是能報答她就好了。

羅西南迪只是單純的這麽想著，然後發出邀請：“要不要去我們家看看呢？”他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雖然很破舊……”

小女孩沒料到這樣的展開，呆滯的“啊？”了一聲。

多弗朗明哥則強硬了許多，不容斯派若反駁，直接把她往家的方向拽。斯派若還沒反應過來，被小男孩一個拉扯，弄亂了整潔的衣袖。

斯派若被人用力拉著，痛苦的扭曲了臉。她沒註意到袖子翻了起來，纖細的手腕終於暴露在了空氣中，理應細膩的皮膚露出青黑的痕跡來。

多弗朗明哥發現斯派若的手抽了一下，註意到她的不對勁而回頭看去，餘光瞟見了斯派若的手腕。多弗朗明哥在人類奴隸身上見過這樣的顏色，天龍人的毆打會使人類留下傷痕。

但那沒什麽，不論多重的傷他們都會站起來，繼續為天龍人工作。多弗朗明哥壓根不覺得人類受傷有什麽稀奇，他是看見了淤青，但他無視了。

斯派若趕緊拉好袖子，緊張的覷著多弗朗明哥神色。

他的態度一如往常：“餵，你還發什麽呆啊？！”斯派若仔細確認了多弗朗明哥的表情，遲疑了一下才答道：“帶我去吧。”

斯派若跟著兩個少年，走到了偏遠的小木屋前。

房頂戳著幾根稻草，漏出了大片的空隙。這房子不能擋雨也不能保暖，僅能提供一個與野外隔離的空間。進家門之前，多弗朗明哥扭頭“切”了一聲，他已經無數次的表達了自己的不屑了。

斯派若跟在兩名男孩後面進了屋。

他們的父親見到有生面孔光臨，驚訝的連胡子都翹起來了。他們的母親近些日子病情好轉，見著人來，遲緩的從床上爬起。

“她是斯派若！”羅西南迪對父親介紹道。

“她就是斯派若啊。”男人溫和的笑了，蹲身在斯派若面前與她平視。男人由衷的對小姑娘說著：“謝謝。”他試圖撫摸斯派若的腦袋，卻被斯派若戒備的躲開，男人的手尷尬的收了回去。

他還想與小姑娘和善的說話：“多菲和羅西南迪都很喜歡你。”旁邊多弗朗明哥大聲反駁：“誰會喜歡低賤的人類啊！”被他們的母親輕輕呵斥：“多菲，告訴過你很多次，人類和天龍人是平等的。”多弗朗明哥立刻噤聲了。

斯派若看向那位女人，女人察覺到斯派若的目光，溫柔的對她笑。

女人也對她說：“謝謝你。”她感謝她的卻不止是對兄弟倆的照顧。

斯派若懵懂的點了點頭，本想問的問題憋在腹中，一直到離開都沒有問出口。

她想，她知道答案了。

就算是天龍人一家，親人間的氛圍也是包容而溫和的。就算多弗朗明哥多次抱怨他們的父親，仍不能否認他是一個好人的事實，那個男人也舍不得讓自己的小孩身陷苦痛吧。

奇怪的是她的父親，只有她家是“不正常”的。

她的父親、父親的朋友們，對她做的，並不是“每家每戶的小孩都會進行的義務”。他們樂於見到斯派若痛苦的模樣，從孩子低聲下氣的哀求中獲得快感。

隱隱察覺到不對的她今天才發現真相。

斯派若暗暗的感謝了天龍人一家。

斯派若腦中思緒萬千，她獨自一人回到了自己家。

坐落在小鎮最外圍的一棟洋館裏。

只要在父親歸家之前回來，還原所有設施，他便不會發現自己的離去。

男人回來後，又是艱難的時光。

等到父親早上因工作離開，確認男人走遠後，斯派若才敢離開家，在他們經常見面的小巷子裏匯合。

這是歡快的時光。

斯派若和堂吉訶德兄弟越發的熟悉起來。或許正因為太熟悉了，斯派若才會放下本該有的戒心。當多弗朗明哥提議：“我也要去你家看看”，斯派若算著離男人歸家時間還早，便同意了。

帶他們去了那座如同鳥籠一般壓抑的洋館前。

並迎來了笑容滿面等在家門口的斯派若的父親，還有和藹可親笑著的“叔叔”們。

斯派若當時只對兄弟倆說了一聲：“跑！”，兄弟倆也意識到了他們來者不善趕緊奪路狂奔。有人眼尖發現了他們是天龍人的小孩，反應更是激烈。若非斯派若早早讓他們離去，以男人們的速度，應該可以輕易追上吧。

多弗朗明哥拉著羅西南迪向前，羅西南迪忍不住回頭看去，瞟見了被粗魯拎起的斯派若和氣極反笑的男人們。

被拎在半空中的斯派若衣衫不再整齊，她腰間的大塊肌膚暴露在外。正是趁著那一眼，羅西南迪看見了可怕的淤青，還有印綴在女孩皮膚上的……

粉紅色的斑點印在了羅西南迪視網膜上，細小的、如蚊子咬過後的痕跡之於男孩來說，沖擊力比那些淤青更甚。

他不知道那是什麽，只是覺得有些惡心。

“多菲，斯派若她……”

羅西南迪絆住步子，男孩不時回頭張望，從那片痕跡上有了可怕的聯想，他祈求哥哥的回首。

多弗朗明哥向前跑著。他拉著羅西南迪，一直到洋館淡出他們的視野，都沒有一次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於是斯派若開始和多弗朗明哥相互傳染負能量。

積極向上的柯拉松：心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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