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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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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要帶我來跑步嗎?」方嘉儀鄙視了他一眼。「結果是帶我來看別人跑步?」

晚餐過後,謝深樂帶她到校園裏散步,這裏有很多人運動,老少都有,慢跑、快走、散步,各有各的步調,又因為有一片大草皮,還有人練習棒球。

不過全場只有她一個人坐輪椅。

「我先帶你來場勘。」謝深樂沒皮沒臉地說,「你現在連走路都沒辦法,還想跑步呀?唯一的辦法不是看人跑,就是我抱著你跑,你要哪一個?」

他繞到輪椅前,對她大張雙臂。

「你幹麽啦?」也不想想他現在的樣子有多引人註目,她又坐輪椅,很容易引來路人的目光好嗎?方嘉儀覺得臉好燙。「快走啦,不要占著路中間。」

「好好好。」謝深樂雙手高舉,繞回她身後,推她前進。「嘉嘉不要小看我,抱你跑個十圈、八圈的絕對不是問題,你那麽輕。」

這時就要感謝他爸爸非人的堅持與特訓了。

「我等康覆了再自己來跑。」沒有女孩子不喜歡別人誇自己輕的。方嘉儀拍了拍燒紅的臉蛋,真慶幸現在天色昏暗。

「不帶我喔?」謝深樂可憐兮兮地說︰「做人不能過河拆橋。」

方嘉儀抖了下。「你這樣子跟我一開始見到你的時候差好多喔。」

「我喜歡你,當然不會對你冷冰冰。」她說話真是太沒良心了,也不想想之前他求而不得多辛苦,不斷地隱忍,沒在沈默中變態已經很不錯了,頂多就是神經病而已。「還是你喜歡冰山?」

「哪有?我只是好奇一個人的變化居然可以這麽大。」想他一開始快跟陰沈畫上等號,現在已經會裝可憐和賣萌了,天理何在?

「誰不是這樣?面對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應對方式,你會用跟你媽媽相處的方式去跟上司或同事相處嗎?」這道理淺顯易懂,怎麽放到她身上腦子就轉不動了?關心則亂嗎?

「嗯,你說的對……」在對方心裏是什麽定位全都會反映在他跟自己的應對方式上,是她太傻,還幫陳建邦疏遠的行徑找理由。

方嘉儀右手按上心口,意外發現這次想起陳建邦已經不像之前那麽痛了,感覺淡了許多,這讓她很開心。

「怎麽了?不舒服嗎?」謝深樂擔心地停下來問她。

「沒有,我很好,很久沒有這麽好了。」她擡頭仰望夜空。「可惜今天看不到星星。」

「下次帶你去山上看星星。」謝深樂笑了聲。「還可以順便看日出呢。」

「好呀,都忘了上次看日出是什麽時候了。」她懷念把自己包得跟熊一樣,在寒風中瑟縮著等待第一道曙光。「等我腳好了我們就去。」

「好。」他馬上應了下來,然後把這件事記在心裏。

「謝深樂,你看前面好多人喔,在幹麽呀?」這片校區不小,謝深樂推著她才繞半圈就花了十分鐘,拐個彎就看到前方的大樹下圍了一群人,手上還拿著手機,不知道是拍照還是錄像。「我們去看看有什麽活動好不好?」

謝深樂哪裏會說不好,他推著方嘉儀靠近人群聚集處,還沒有完全走近,看見大樹下那一排由低至高的單杠,他就知道大概是什麽情形了。

「應該有點看頭,希望能在這裏看到好手。」

「你知道?」方嘉儀轉過頭問他,只見他回視的目光熠熠閃亮。

「嗯,你看就知道了。」謝深樂賣了個關子。

因為坐輪椅的關系,方嘉儀視線不高,兩人只能在側邊觀望,不過這樣也足夠了,雖然圍著人群,但沒有到密密麻麻的地步。

他們來的時機剛好,似乎是中場換人的時間,只見樹下站了七、八名男女,男性多半穿著貼身無袖背心,身材健美,更有幾人直接**上身;女性則多半是寬松的運動服。

只見其中一名男子上前,站到最高的單杠下,雙手高舉握桿後,微微擺蕩兩下,迅速引體向上,幾次後開始出現花招,像是用腳勾住單杠轉了兩圈,再用手撐舉,身體跟地面平行。

「好、好帥喔!這真的太厲害了!」方嘉儀不由得驚呼。她唯一看過類似的場景就是奧運體操直播,雖然這跟體操有些差別,但是現場感受不一樣,畫面令人震撼。「如果我的手也這麽有力就好了,靠扶手就能去很多地方,說不定連二樓都爬得上去。」

她在家很多時候都是靠扶手行動的,但是撐不了太久,所以都不敢離輪椅太遠,免得手沒力直接摔到地上。

謝深樂捏了下她的肩膀,頗不讚同地說︰「你怎麽不爬到屋頂上去啊?」

「爬上屋頂幹麽?修水塔呀?」方嘉儀應了句,讓本來因為她誇獎對方帥有些不爽的謝深樂頓時哭笑不得。

「我都不知道嘉嘉這麽厲害,還會修水塔。」撫上她的脖子,謝深樂由陰轉晴,笑了出來。

淡淡的笑聲傳進了方嘉儀耳裏,不知為何,她背脊突然傳來一股麻癢感,她不自在地蹭了蹭,像條小蟲一樣。

「我還修理紗窗、紗門呢!」方嘉儀哼了聲,強迫自己把視線定格在單杠上的男人,忽視掉身後越來越有存在感的謝深樂。

他簡直愛死了方嘉儀在他面前耍的小性子,如果他在她心裏不是值得依靠或是能包容她,以她的個性不可能會說出這樣的話。

而且她也沒有排斥或厭惡他的踫觸,或許潛意識裏已經接受他了,只是心裏還有一道檻過不去,尤其是對背叛的恐懼。

他曾想過如果用以前的樣子去追求方嘉儀,說不定她早就點頭同意了,不禁有種落錯棋子的後悔,可後來又想了想,那種安全感是虛假的,兩人在一起之後,他有些改變都會讓她不安,倒不如現在就讓她明白追求她的男人的實質模樣為何。

單杠上的男人完成了一系列的動作,又換了另一名同伴上來,下巴擡得高高的,似乎很享受旁人期待的眼光。

「這叫街頭健身,光是上桿就要練一段時間,等你學會上桿後腳都好了。」而且這不是單杠上拉這麽簡單,這叫暴力上杠,腰部要過桿,肌耐力和爆發力尤其重要。

就在謝深樂解說的時候,杠上的男子離杠旋轉再抓握的動作失敗,掉了下來,周遭發出了可惜的嘆息聲。

謝深樂說︰「這叫ThreeSixty,就是在空中轉三百六十度,中文應該就直譯叫三百六吧。他剛才甩蕩時離桿太遠了,所以轉回來的時候才會抓不到。」

方嘉儀直點頭,事實上她不懂,只能點頭。沒想到謝深樂懂這麽多,連街頭健身都能說得頭頭是道,好像浸yin了段時間似的。

「聽起來很厲害嘛。」抓握失敗的男子走了過來,仰起下巴看著謝深樂。「講得那麽簡單,你會嗎?不如換你來試試?」

「小鍾,你在幹麽?回來!」樹下有名男子收起手機,想把同伴勸回去。

方嘉儀不覺得謝深樂剛才說的話有什麽問題,最有可能是當場指出失敗的原因讓對方覺得丟臉而惱怒。

為了這種事起爭執實在沒必要,但是對方人多勢眾,她怕演變成暴力事件,立刻出面緩頰。

「抱歉,我們沒有批評的意思,剛好我朋友懂一些這方面的事情,解釋讓我這個門外漢知道而已。如果有造成你不愉快的地方,我跟你道歉,真的很不好意思。」方嘉儀甚至還鞠躬表示歉意。

這讓謝深樂既心疼又生氣。

「那我就試試吧。」謝深樂脫下外套放到方嘉儀腿上,將袖子卷上手肘。「我很久沒練了,正好可以測測實力剩多少。」看夠不夠讓你哭爹喊娘。

「謝深樂,你別鬧了。」方嘉儀緊張地拉住他的衣擺。雖然他有在健身,可是這不是有在健身就會的活動呀。

他回眸,安撫地拍拍她的手。「沒事,換我表演給你看。」

或許是他自信的笑容具有安定人心的作用,讓人沒來由地相信他,方嘉儀就這樣傻傻地放手了。

見他每踩一步,她心跳就變得大聲一些,到後來跟擂鼓沒兩樣,兩耳還嗡嗡作響,而樹下那群人又是起哄又是噓聲,要他別逞強,吃點虧沒關系,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這麽多人面前,就算輸,也要輸得漂亮!

「謝深樂,加油!你可以的!」至少她要站在他這一邊,相信他!支持他!

謝深樂沒有回頭,僅是舉起右手,在空中握拳響應,無聲的背影十分迷人。

他走到單杠下方時,對方有人好意出借了防滑手套,謝深樂沒有推拒,笑著收了下來,就聽見剛才那名掉下單杠的男子嗤笑了聲。

謝深樂不以為意,活動了下關節,隨即暴力上杠。

方嘉儀是外行人,只能看熱鬧,只見他前三次上杠時,爆發力十足,樹下那群人只有竊竊私語,而他第四次上杠速度變慢時,才引來他們變臉驚呼,連那名挑釁的男子都變了臉色。

她不知道慢速上杠所需要的肌耐力比快速上杠要強上許多,且慢速不能依靠巧勁,還會放大缺點,例如說手抖或是臉部僵硬吃力等等的問題,已經算是進階的動作了。

謝深樂做了三次慢速上桿,一次比一次慢,最後一次雙腳還在空中上梯,定點非常清楚,就連方嘉儀都知道這動作非常不容易,就在她訝異到還沒反應過來,一連串的酷炫動作又看得她嘴巴都忘記合上。

倒掛、旋轉、水平直立撐舉、側身扭轉上桿接類似鞍馬的動作,前後換了兩次方向,直接桿上倒立,單腳曲膝蕩桿一圈,撐舉接三百六——

剛才那名男子就是在這個動作上失敗的,方嘉儀不由得雙手捂唇,緊張地看著謝深樂。

他漂亮地在空中轉了三百六十度!

方嘉儀忍不住為他拍手,謝深樂居然轉到了另外一面,又是一個三百六,行雲流水,不見疲憊,連樹下的人都為他喝采。

「兄弟,你很強耶,練多久了呀?」謝深樂一離開單杠,就有人上前拍他肩膀。

「兩、三年吧。」謝深樂笑著響應,腳步沒有因為對方的稱讚而有所停留,筆直地往方嘉儀走去。他最想知道的就是她的評價。「怎麽樣?」

「超厲害的!」方嘉儀像小粉絲一樣,看謝深樂的眼神都會發光了,只能拍手表示她內心的激蕩和澎湃。

「帥嗎?」

方嘉儀直點頭。「當然帥,超級帥。」簡直是突破天際的帥!

「謝謝。」謝深樂開心地收下她的褒獎。

跟他叫囂的男子表情古怪,有點別扭,像是認可謝深樂的能力卻又拉不下臉承認。「你……還不錯,為什麽之前沒有見過你?」

街頭健身自己亂玩很容易出事的,臺灣有專門的協會,各地也有同好組織交流,他在這裏練了一年多,從來沒見過這家夥,連露個臉也沒有,就算不在這間大學練習,只要在附近,以他的技術不可能闖不出名聲,而且他還有長相!

「我在國外玩的,有段時間沒踫了,其實剛才的動作有幾段接得不好,交流可以,參加比賽就不行了。」

「你有參加過比賽?」對方見謝深樂點頭,表情激動。「你叫什麽名字?」

「Andrew,不過跟我一起玩街頭健身的人都叫我Caveman.」謝深樂嫌惡地嘖了聲,似乎不喜歡這種叫法。

「caveman……你就是卡夫曼?!」這名字一念出來,一群人開始激動。

「……」卡夫曼是什麽鬼呀?謝深樂臉都黑了。「抱歉,你認錯人了。」

「對,你不可能是卡夫曼,卡夫曼技術頂尖,但是人很矬。」對方低頭沈思,回想卡夫曼的影片,再對照謝深樂剛才的表演,雙眼又亮了。「不對,你是卡夫曼,你就是卡夫曼,只有卡夫曼喜歡做雙式三百六!仔細看你長得也像卡夫曼!」

卡夫曼是街頭健身裏小有名氣的人物,爆發力一絕,耐力又強,柔軟度也很好,不僅征服過很多困難的動作,還上傳教學影片,他的三百六就是照卡夫曼的教學影片練的!

而卡夫曼讓人印象深刻最關鍵的一點就是他的東方臉孔,在一群高壯的洋人裏,他看起來就像鄰家男孩般單薄,穿著老氣,還頂了一頭比西瓜皮還厚的自然鬈蓬松發型,可惜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卡夫曼的消息和新影片了。

「先走了,再見。」管他Caveman還是卡夫曼,他只是不想讓方嘉儀受氣,順便證明自己也能帥一把罷了。

謝深樂走到方嘉儀身後,準備推著她離開。

「等等,都來了就交流一下呀。」剛才還在鄙視他的人已經變成腦殘粉了。

「你真的不是卡夫曼嗎?」

方嘉儀也很好奇,默默地拿出手機Google卡夫曼。

「應該找不——」還真的有?這什麽世界!謝深樂伸手去擋。「別看!」

「為什麽?」方嘉儀擡頭,萬分疑惑。

「很矬。」如果他剛才沒有上杠,就不介意方嘉儀點開影片,偏偏這順序顛倒了,他先露了一手,沒有驚喜或驚艷,只有驚嚇。

「所以你真的是卡夫曼?」她不是圈內人,並不知道卡夫曼到底有什麽樣的魅力,倒是旁邊那些人開始吱吱喳喳,只差沒動手摸謝深樂。

謝深樂扒了下頭發,抿唇望天,數秒後才嘆口氣回答。「Caveman其實有眨低的意思,我還是希望別人叫我謝深樂或是Andrew.」

「有嗎?」方嘉儀很訝異,怪只怪她英文不好。

「Cave是洞穴,Man是人,合在一起就是山頂洞人。」謝深樂聳肩。「反正他們只能嘲笑我的外型。」

方嘉儀義憤填膺。「你應該讓他們看看你現在的樣子,絕對自嘆不如!」

「你氣什麽?我又沒打算回去。」他已經忙到國外有訊息來,除非跟試驗有關,否則都是已讀不回。

不過見到她打抱不平的樣子,謝深樂可說是聽在耳裏,甜在心裏。

「那個,卡——不,Andrew,能加個臉書或LINE嗎?有空我們交流一下。」

雖然不見得每次都能把人約出來,不過十次裏面成功一次都是賺到呀。

謝深樂冷臉拒絕。「我沒空,已經不玩了。」

連追老婆的時間都要用擠的,哪來的美國時間跟他們交流?

「你不玩了嗎?」方嘉儀語氣非常惋惜。「我還想看呢。」

難道只能回去找他以前的影片了嗎?

「你——」謝深樂一時語塞,他敢保證方嘉儀回去一定會看他之前上傳的影片,真是造孽喔。

他嘆了口氣。「如果你想看,我們偶爾可以過來一下。」就當作幫她洗記憶兼更新。

「真的嗎?」方嘉儀雙眼發亮,樹下那群人也是,好像盯著獵物的狼。

「當然是真的,騙你能換糖吃嗎?」

「等一下去超商買一包給你,你要什麽口味的?」

「黑嘉麗。」他把「嘉」字說得特別清晰。

方嘉儀噎了下,馬上轉移話題。「推我去單杠下面好不好?」

「你想幹麽?」謝深樂瞇起眼,並沒有聽她的話。

「我想玩看看。」方嘉儀等了老半天都沒見身後有動靜,回頭懇求。「拜托!」

「不行,摔了怎麽辦?」而且樹下的土地並不平,樹根都浮上地面了。

「巴托~~」她癟嘴,目光閃閃。

謝深樂差點守不住防線。「不行就是不行,裝可愛也沒用。」

哪有這樣的!方嘉儀氣呼呼地拍上扶手。「不是有你在嗎?為什麽不行?」

「……好好好,我推你過去。」這招殺傷力真的太強了,謝深樂只有投降的分,帶她到適合她此刻高度的單杠下。「不要逞強呀,想玩等你腳好了之後我再教你。」

「我知道。」她比誰都怕摔呀,深怕又摔進手術室。

方嘉儀舉起雙手,握住郭冷的單杠。這不是她熟悉的觸感。

「你說……我有辦法練起來嗎?」她握緊單杠,稍稍使力。「不用像你那麽厲害,至少會一點基本的。」

謝深樂皺眉。「你練這個幹麽?」她怎麽說得好像要練出成績似的?

「不知道,總覺得當你的朋友不能太遜。」樹下那群人看謝深樂的眼光就跟看到唐僧肉一樣,她算不上孫猴子,只是一塊他們很想移走的石頭。

她不喜歡那種感覺,不全然是嫉妒,還有恐慌,她身邊真的沒剩幾個人了。

「你撐不起來沒關系。」謝深樂托住她的腰身,將她舉起。「我有力氣可以把你托高。」

「啊——」方嘉儀失聲尖叫,更加不敢松手,緊緊握住單杠,雙眼圓瞠,看著有些距離的地面。

謝深樂穩穩托著她,真的好想馬上把她抱回家。

方嘉儀居然想追上他,就算不能並駕齊驅,也想落在他身邊不遠處,這讓他非常高興,興奮到想把人抱回家外,明天都想直接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了。

當然這一切只能用想的,他還有一段路要走呢,不過路越走越寬了,真好。

他小心翼翼地將她抱回輪椅上坐好,方嘉儀還沒徹底回過神來。

「謝深樂……」

「嗯?」

方嘉儀深吸一口氣,緩緩地說︰「這是作弊。」

「錯了,這不是作弊。」謝深樂蹲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笑得像個傻瓜。

「這叫其利斷金。」

夫妻齊心,其利斷金。

「……又是歪理!」方嘉儀又紅了一張臉。這家夥怎麽回事?逮到機會就告白,她又不是死人無動於衷。

難道老天是憐憫她情竇初開時沒有享受到太多怦然心動,所以派謝深樂出現,一口氣補給她嗎?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方嘉儀的傷勢也逐漸明朗,每次回醫院覆診都受到醫生稱讚照顧得很好,只是離開始覆健的時間還有一段路。

手作坊的捧花訂單數量開始穩定下來,其中要感謝甘丹的推廣和謝媽媽的介紹。

甘丹帶來的多半是網友的訂單,謝媽媽的則是親友的訂單,正好彌補了方嘉儀不太會打理粉絲頁的缺點,所以甘丹讓她只要安心設計捧花,上傳照片,再配上一、兩句心情小語,解答顧客的問題就好了。

日子帶來的變化除了她傷勢好轉、訂單穩定、甘丹的肚子變大外,最微妙的就是她跟謝深樂的關系了吧。

套一句老話,就像朋友以上,戀人未滿,沒有人開口突破最後一道防線,就這樣慢慢溫溫地相處著。

謝深樂很忙,一周只能帶兩次藥茶來給她,而且都是九點過後才會出現,跟她聊了幾句之後又趕回實驗室。

有一回真的累慘了,直接在她床上睡著,她不忍心喊醒他,替他蓋了被子,只留工作臺上的燈,只希望他能好好休息一下。

而把床讓出去的她,最後是趴在工作臺上睡著的。

不過早上她卻是在床上醒來,原本蓋在謝深樂身上的被子妥實地覆在她身上,隱約帶著他的味道,讓她呆楞了好長一段時間,直到媽媽端著早餐進來,像她做了什麽忤逆犯上的事,惡狠狠地把她瞪回神。

「你跟小樂到底有沒有在一起?」方媽媽大怒。每次問女兒都說沒有,轉頭又見她跟謝深樂嘻嘻哈哈的,玩樂人間比遁入空門還不妥當好嗎?都怪陳建邦那混帳王八蛋把她女兒害成這樣!

要是此刻方嘉儀知道她媽媽的想法八成會哭出來。「我跟謝深樂沒在一起啦。」

「那他怎麽會五點多請你爸下來鎖門?」

方嘉儀一口豆漿差點噴出來。「五、五點多?」

他睡到五點多才醒?還是早就醒了,只是在等她爸爸五點起來幫忙鎖門?

「媽,你聽我說,事情是這樣的——」方嘉儀試著解釋,但是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都像在淡水河洗衣服。

洗不清呀!

方嘉儀和著眼淚吞包子,摸出手機傳訊息跟謝深樂說這件事。

「嗯,你只好對我負責了。」他回覆。

負什麽責呀?他何時成了謝家大閨女啦?還是大齡的!

反正這事就這樣帶過去了,雖然謝深樂再過來找她時,視線總會在她床上停留幾秒再移開。

其實方嘉儀有想過,如果兩人就這樣順水推舟地在一起,似乎也沒什麽不好,不過他們的關系始終還是停在朋友階段。

謝深樂忙歸忙,一個月總會空出兩、三天時間專程帶她出去走走,然後到校園裏玩單杠給她看。

因為謝深樂的關系,她Google過街頭健身的數據,也知道社群網站上有不少關於街頭健身的社團,北中南都有,有固定的練習時間和場地,廣邀對街頭健身有興趣的人加入。

不過這天秤被謝深樂打垮了,不少人想看他現場鬼演,但是他出現的時間點太難捉摸,有其它縣市的人過來蹲點一個禮拜都遇不到他,隔天就有人在社團裏PO文說終於見到卡夫曼本人,簡直殘忍。

除了討論他的技巧,更多的是他的造型,因為變化實在太大了,還有人不懂街頭健身,只因為看到謝深樂的影片就變成了粉絲。

而那天在樹下想跟謝深樂留下聯絡方式的人還在社團裏公告說卡夫曼本人不喜歡這個名字,請大家以後稱呼他Andrew,有些人懶得切換英文模式,回文直接打「安主」,後來大家幾乎都喊他「安主」了。

她跟謝深樂說這件事,他只回了她一句。「……」

這讓她笑了好久,笑點真是越來越低了呀。

有人在社團說安主回臺灣一段時間了,是因為女友的關系才重回街頭健身的,他女友行動不便,每次都看到安主用輪椅推她過來,後來只要有人看到輪椅出現,就會在社團大喊發現野生安主,難怪他們最近去學校都能在短時間內聚集一堆人。

而她這個「安主的女友」也讓人議論紛紛,不懂這麽平凡又有殘疾的她是如何抓住謝深樂的心?

她只是受傷,不是殘疾呀,網絡上到底傳得有多腥風血雨呀?不過把她跟謝深樂說成一對,她有些錯愕,又有些高興。

經過好幾個月的沈澱,她想,她應該可以展開一段新的戀情了。

可惜她不知道該怎麽開口,謝深樂會喜歡女孩子主動嗎?

如果順其自然,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能自然而然呢?

方嘉儀撐著臉頰,坐在工作臺前發呆,桌上零散的紙張都是未完成的設計圖。

她現在滿腦子都是謝深樂,真怕下筆時直接在紙上畫出他的臉或是寫出他的名字。

正當方嘉儀苦思兩人的進展時,計算機傳來訊息提示聲,她點開一看,是來自粉絲頁的訊息。

是李玉旻,她要訂新娘捧花。

「不好意思,最近訂單已滿,無法再接件。」誠如她所說,她不想再跟陳建邦牽扯不清,也不會祝福他們。

盡管李玉旻結婚的對象不見得是陳建邦,但是兩人都已經躺死在她的黑名單內,她不可能讓李玉旻拿著她親手做的捧花走進紅地毯。

「我記得你有現貨,我可以接受現貨。」李玉旻回覆。

方嘉儀立刻翻了個白眼。「最後一批現貨已於兩個月前售出,目前都是接件設計,訂單已經排到三個月後了,無法配合你的時間,敬請聯系其它捧花手作坊,謝謝。」

雖然對李玉旻很感冒,但是做生意首重和氣生財,不能跟對方撕破臉。

不過隔著計算機,她在這頭齜牙咧嘴,李玉旻也不會知道。

李玉旻不甘心,又問︰「我加錢,你先幫我處理。」

「呵呵,加到一百萬我再考慮!」方嘉儀把這段話打進對話框裏過完癮後又刪掉,重新鍵入。「沒辦法這樣處理喔,其它新人的日子都選好了,無法為你調動排程,真心建議另外洽詢手作坊。」

「既然沒辦法幫我做捧花,那麽你就來參加我的婚禮吧。」李玉旻不想再裝了,挑明她就是來炫耀的。「我要跟建邦結婚了。方嘉儀,你辦不到的事,我辦到了。」

Sowhat?!

方嘉儀氣到差點站起來,還好腳沾地的觸感讓她瞬間回過神來。

真是人不要臉天下無敵耶!禮義廉恥都被狗吃了嗎?那條狗應該拉肚子了吧?

她點開謝深樂的實時通訊, 哩啪啦地打了一段話過去。

「李玉旻來找我做捧花,我拒絕了,沒想到她早就知道店長是我,是故意來我面前炫耀的,她說她要跟陳建邦結婚了,還說我辦不到的事她辦到了!那又怎樣?我又沒有求她,莫名其妙亂七八糟鬼哭神嚎!」

這封訊息純粹發洩用的,等她發現她打出什麽玩意時,訊息已經送出了。

這臉丟大了!

而李玉旻還不放過她,在另一邊繼續騷擾。

「不管怎麽說,我們也曾經是十幾年的好朋友,只是感情不能勉強。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不後悔,我希望你可以來參加我的婚禮,讓我們的關系正式畫下句點。」這些都是李玉旻編出來的漂亮話,也因為是編的,看起來更不倫不類。

她的國文是體育老師教的嗎?

方嘉儀深吸一口氣。看到她跟陳建邦的交媾現場,她都撐過來了,這又算得上什麽?

「你邀我去告別我的愛情和友情,把婚禮辦成告別式,你有毛病嗎?」她想贏想瘋了?該不會作夢都對著她插腰大笑Youarealosers吧~

她到底哪裏對不起李玉旻?這世界真不缺神經病。

「我本來想叫你帶男朋友過來,如果你沒有男朋友,過來怕丟臉,那也沒關系,總之我跟建邦要結婚了。」

跟神經病溝通好累,尤其是活在自己世界裏的神經病,她都已經閃得遠遠的了,為什麽還不放過她?她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呀!

這時,另一頭的謝深樂回覆了。「她還有說什麽嗎?」

「她叫我帶男朋友參加。」方嘉儀無力地回。「我跟她沒辦法溝通,就算我說不去,帖子還是會放到我家吧。」

依照李玉旻此刻瘋狂的程度,很有可能會做出這種事,說不定還會為了看她的反應,親自送到她家門口。

謝深樂回覆。「帶我去吧。」

「不要!」方嘉儀立刻回絕。「先不管我現在的狀態怎麽樣,你是我喜歡的人,不是我帶出去炫耀的對象。我、陳建邦和李玉旻之間有不少共同的朋友,我出現肯定會變成他們的談資,你也幸免不了,我不喜歡那種感覺,而且說不定李玉旻會以為你是我租來的對象。」

不管李玉旻對她有什麽想法都不關她的事,她不想隨這兩個人起舞,硬生生把自己的形象變成醜角。

她期待她的新生活還有她的新戀情,她不想把時間浪費在不懂得珍惜她的人身上。

「嘉嘉,你說我是你什麽人?」

怎麽突然問這個?方嘉儀仔細看了歷史訊息才知道,她打得太忘我,直接承認了謝深樂是她喜歡的人。

腦子不清楚的時候真的不能亂說話,一定得思考再三,不然就會落得像她一樣的下場,臉紅得像熟柿子。

不過說都說了,做人要有擔當。

「就是你看到的那樣。」好吧,她勉強只擔得起一半。

「嗯,我也喜歡你。」謝深樂打字的速度變快了,感覺是放掉手邊所有的事專心回覆她的訊息。「等這周末我再親口跟你說。」

「你專心工作,不要說些有的沒的。」方嘉儀拿起桌上的設計圖開始掮風,卻又忍不住嘴角上揚。

這種日子多好呀,甜甜蜜蜜的又有期待,誰管陳建邦跟李玉旻要結婚還是辦告別式呀?

兩個人在一起的開心又不是第三人給的,非得在她身上踩幾腳才覺得有踏實感嗎?未免太可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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