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常生物的戀愛11

救黛西還是救母親？這個狗血的選擇題並沒有在赤司征十郎的腦海停留很久，一目十行的少年就在那本書上找到了貝蒂·布拉德的來歷，以及她的心臟為什麽會被挖出來保存在這裏的原因。

作為魔界現存最強大的吸血鬼，貝蒂·布拉德有著令大魔王都畏懼的實力，因此吸血鬼一直離群索居不與其他魔族為伍，然而貝蒂愛上了大魔王的兒子，為嫁給心上人自願交出心臟……這是個看起來很美的愛情故事，卻並不是赤司征十郎關註的重點，他的重點是，效忠貝蒂丈夫的家族裏，赫然寫著“萊克”。

也難怪黛西小時候和所有親人關系都不好，因為對他們來說，賽蓮娜·萊克永遠都只是一個背叛者。

“你是萊克家族的侍女惡魔？”侍女惡魔標志性的容貌讓貝蒂·布拉德輕易認出黛西的出身，她瞇起眼盯著少女的胸前，微笑著朝她伸出手，“乖，把那個交出來給我。”

“不能給你。”黛西用力搖頭，這可是要救夫人命的東西。

“看來你是不知道，萊克家族宣誓世代效忠的王族是我丈夫。”貝蒂一臉冷漠地看著黛西猛然一變的臉色，“而你，是絕對無法反抗我的。”

吸血鬼的話證實了赤司的猜測，魔族的效忠與自身意願無關，只要身體裏有著這個家族的骨血，就會一直受主人以及其後代支配，連身體動作都不受自己控制。

所以……只要貝蒂·布拉德願意，黛西隨時都會死亡？

想到這一點，赤司征十郎的臉色一下變了。

貝蒂的手微微一揚，而黛西顯然也已經想到了這點，分明是想反抗的，自己的手卻不受控制地伸向胸口試圖找出口袋，而同一時間，被困在異次元空間的少年發現黛西的手果然伸進來試圖抓住那個心臟盒子，他想也沒想地從桌上抽出一樣東西，一個他怎麽也沒想到會出現在這裏的東西——

“乖孩子，這還不是給我了？”吸血鬼看著手心失而覆得的心臟，發出愉快的笑聲，“乖乖站著別動，說不定我心情好就饒你不死了。”

黛西驀地一僵。

“發生什麽事了？”看著剛拿到手的東西居然就這樣被輕易奪走，赤司征臣臉色難看地開口。

作為一個人類來說他的適應力驚人，完全沒分神去思考到底這兩個魔女之間發生了什麽，雙眼直盯著吸血鬼手中的那個盒子，想到正在病床上等待續命的少女，他的身體自行動了起來想過去搶下來，門外卻忽然傳來轟隆隆的腳步聲。

“咩咩~”

是山羊……不對是王族寶庫守衛軍。

先前因為大門的動靜齊刷刷跑出去的山羊們不知被什麽力量給驅趕了回來，此刻正滿滿地擠在王族寶庫，卻並沒有要履行王族寶庫守衛兵的責任去逮捕擅闖王族寶庫的閑雜人等，反而很是害怕地一個連著一個貼在墻邊站著，顫顫巍巍地不敢發出聲音，看那樣子恨不得和墻壁就此融為一體……

“賽蓮娜！你在哪？”未見其形先聞其聲，阿爾伯特·海迪爾這一次出現在黛西面前的時候身上多了幾道新傷口，看起來又經歷了一番惡戰，然而他的表情和身體都不見絲毫疲態。從大門口踏進來後，他無視了貼在墻邊的一串山羊徑直朝著黛西幾人所站的地方奔來，在拐角處看到正抓著心臟盒子的吸血鬼，他驀地頓住。

“啊……我好像又晚了一步。”新上任的魔界大將軍一臉尷尬地揉了揉腦袋，手裏拎著一把血紅色的長刀轉身就要走，卻忽然頓住。

“來得正好。”吸血鬼魔女手中不知何時蔓延出的紅色細線一層一層把阿爾伯特的前路徹底堵了起來，像是蜘蛛的網，被圈住的獵物註定動彈不得。

“省得我出門去找你了，怎麽能漏掉你呢？”

作為此次戰役中所有王儲都在爭取的戰鬥力，這個口口聲聲愛好和平的惡魔到底是為了什麽會站在明顯最不著調的王儲那邊，至今還是個謎，只不過確實是他的加入讓這場爭奪產生了明顯的變化，其標志就是……

“是你，殺死了我的丈夫。”

她說這話的時候，制作血線的那只手緩緩收緊，那血紅色的線在昏暗的環境裏隱隱反射出讓人心慌的光，一只貼在墻角的山羊腳底不穩滑了下去，不小心觸碰到那紅線網上，只聽到它“咩咩”叫了一聲，下一刻便徹底蒸發在了空氣裏。

這就是魔界現存最強吸血鬼，貝蒂·布拉德的實力。

黛西怔住，弄到現在她總算知道為什麽那只吸血鬼要專門來針對自己了。替父母背債的事情雖然不是那麽令人愉快，但黛西更相信自家父母所做的事情都是由理由的。

“一點也不巧，我可不想在這裏陪這些雜魚死掉。”阿爾伯特一臉怕怕地轉頭舉起雙手，“還有，殺了你丈夫的是大魔王大人，我可沒能力殺死王儲。”

……她收回前言，老爸果然是個不靠譜的。

“已經是大魔王了？呵呵……也罷，反正你們，都是要去給我丈夫陪葬的。”像是終於想起自己已經找回了心臟，貝蒂·布拉德騰出手打開那盒子，血紅色的心臟似乎是剛挖出來一般鮮紅妖艷，還在微微跳動著，然而它竟然是被切開的半個。

“是誰！”貝蒂驀地尖叫出聲，她精神崩潰的這一瞬間，阿爾伯特眼神一變，提起長劍襲上來，兩個強大的惡魔瞬間陷入戰鬥，黛西還在一臉茫然，一旁的赤司征臣卻迅速發現了不對勁。

“那家夥呢？”

“啊！少爺！”黛西這才想起被她丟進自己房間的赤司，伸手往胸前掏了下，出現在掌心裏的紅發少年依舊是那個尺寸，只是渾身沾滿了鮮紅的血液，他雙手正用力捧著另外半顆心臟，魔女的掌心靜靜躺著的還有另一樣東西……

一把帶血的銀質匕首。

六歲那年被赤司征十郎丟進池塘裏的匕首，不知為什麽出現在黛西房間的那把匕首。

“原來銀器真的對惡魔有效……”紅發少年喃喃自語了聲，用這樣小的身體舉起那把匕首讓他吃了不少苦頭，切開心臟用了他幾乎所有的力氣。擡起頭，正對上黛西又是著急又是慌亂的神色，他明明有很多話要說的，眼皮卻越來越沈，少年只得仰起染血的臉緩緩張開口——“抱歉黛西……”

少年的話音未落就緩緩閉上眼，看樣子只是睡著了，黛西卻一下癱坐在地。

“少爺！”

“他……怎麽了？”赤司征臣怪異地看著眼前的一幕，雖然他對這個據說詩織弟弟的人沒什麽好感，但看著少年這樣虛弱的樣子他也覺得有些不舒服。

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麽重要的事情……

“你把這個拿回去吧。”黛西忽然擡頭把那帶血的半顆心臟遞給赤司征臣，“雖然只有半個但效果應該還在，否則少爺不會這樣……你一定要救活夫人。”

“夫人？”赤司征臣疑惑地念叨著這個奇怪的稱呼，正想再問什麽，眼前忽然出現一個黑洞，黛西伸手一推將他推進黑洞裏。

“你……”他匆匆看了她一眼，惡魔女仆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朝他揮了揮手，黑洞迅速合攏，也將吸血鬼的心臟成功地分隔在了兩個世界。

人類與惡魔。

她記得那個夜晚，電閃雷鳴將她從夢中驚醒，睜開眼就看到男孩正一臉掙紮地看著手中的匕首，小魔女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忽然想起很早以前自己問過母親的問題。

“媽媽，人類到底是什麽樣的種族？”

“是我所見過的最神奇最溫暖的種族。”做母親的微微停頓了下，又輕笑道，“大概也是最矛盾，最懂得犧牲的種族吧。”

是嗎……她也成為讓這個人類男孩變得矛盾，甚至願意犧牲的原因了嗎？

“少爺，你明明知道的……”他既然知道要破壞吸血鬼的心臟就應該知道的，吸血鬼的血對人類來說是多麽可怕的東西，為什麽……

手中小小的溫度漸漸散去，那是人類生命力在散去的象征，魔女呆呆地坐在地上，連眼前激烈的戰鬥何時停止的都不知道，耳畔回蕩著少年最後那句“對不起”，努力想思考他到底在為什麽道歉，卻始終是一片空白，直到背後忽然傳來一道奇怪的聲音。

“去鏡湖！現在去洗掉還來得及！”是一直貼在她背後墻壁上的一只山羊，作為王族藏書庫的領隊，它的博覽群書在魔族也是數一數二的，自然理解這個人類當前的狀態。

“快點！那個人類還有救……”

黛西眼神一亮，驀地消失在藏書室，下一刻就來到已經徹底崩塌的魔界十九層。第十層因為最先接受鏡湖的沖擊已經徹底混亂一片，然而那片名叫鏡湖的湖卻依舊是滿著的，像是外面那片混亂都與它無關，卻又更像是……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黛西捧著赤司緩緩踏入鏡湖，隨著她身體的下沈，手心的人也漸漸被鏡湖水淹沒，她看著那些血色漸漸被沖刷清晰掉，看著少年緩緩恢覆了平穩呼吸……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魔女的手漸漸松開，身體搖搖欲墜要沈入湖底，卻忽然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攬住。

“黛西。”

熟悉的聲音，帶著那麽熟悉的味道和溫度，明明是前不久才經歷過的觸感，魔女卻只覺得恍如隔世，她驀地伸出雙手用力把這人抱緊，雙腳並用纏上他的身體，腦袋埋在他的頸項，好大一會兒才悶悶地開口：“少爺，黛西差一點就弄丟你了。”

“沒什麽。”少年的手猶豫了一下，順著魔女的肩膀往下安撫似地拍了拍，側過頭輕吻了下她的耳鬢，聲音輕得不能再輕，“我可是真的弄丟過你。”

“沒有的。”黛西終於忍不住哽咽出聲，“我……一直都跟著你，從來沒有離開過。”

所以她找到了那把匕首，所以她找到了少年藏起來的兒時日記，所以她知道赤司征十郎這些年過得並不好，所以她……知道少年一直在等她回來。

“少爺，黛西喜歡你，真的好喜歡，我真的不想離開的，可是好疼啊……聽到少爺說再也不想看到我的時候心疼得以為自己要死掉了，明明只是個沒用的隨時可以替換的器官，為什麽……那麽疼呢？”

赤司放在她背上的手驀地收緊，一句“對不起”卡在喉嚨，卻沒有再一次說出口的勇氣，只得用力把懷裏的少女抱得更緊，微涼的唇順著耳際吻在魔女的臉頰，眼前卻忽然出現一道從未見過的場景。

“夫人，人類所說的‘喜歡’和‘愛’是怎麽區分的呢？”是六歲的黛西。

“喜歡一個人，你對她好她會開心，愛一個人，明明想讓她開心的，卻總是在做惹哭她的事。”

“哦，那少爺大概是愛我的吧。”小姑娘一臉坦然地開口，“昨晚看到少爺把那把匕首扔了，我哭了呢。”

“黛西……哈哈，你果然是個聰明的孩子呢，所以黛西要好好守著小征哦。”

“嗯，黛西會一直一直守著少爺的！”

聰明個鬼啊——這家夥其實……是被母親教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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