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來到魔界拍賣會場，人類的男孩，你將會作為拍賣品被賣給惡魔哦。”

出身龐大名門的男孩，從小就擁有比常人要多得多的一切。他聰明睿智，很早就懂得自己與其他孩子的不同，他有著一般孩童所沒有的冷靜和勇敢，卻沒有足夠的閱歷和穩重支撐他一個人獨自面對那從天而降的災難。

漆黑又潮濕的世界，從未見過的奇怪生物，完全聽不懂的對話，不管他怎樣開口都紋絲不動的守門狼……那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世界上還有“赤司”無法解決的事情，這個世界上真的存在他無法掌控的事情，而他，有可能要莫名其妙地死在這個奇怪的地方。

然後他聽到了，來自魔界的聲音。

“看起來可以做成很漂亮的人偶呢，難怪那小丫頭這麽上心……”

“有個笨蛋花了大價錢買了你，但是我不想把你交給她。我把你放了，你要是有辦法就自己離開這個魔界，要是不行……”就在這裏死去吧。

“雖然很意外，不過真的感謝你，人類的男孩，希望有一天我們有機會能再見吧！”

“啊，作為感謝我告訴你一件好事吧，巴裏他們好像在找一個能夠使用名字驅使妖怪的男孩，聽說那孩子聲音和你的很像，他們抓錯人了，真是無妄之災啊……”

——那是赤司征十郎關於魔界最後的記憶，回到人間以後他曾一度以為那只是讓人不悅的噩夢一場。雖然時常陷入噩夢卻從來記不住夢到了什麽，只記得那段時間非常厭惡發出聲音，以及，生理和心理上都厭惡蛇。

“記起來了嗎，赤司少爺？”赫爾忽然笑了起來，“那個時候可是我把你放出去的。”

“裝什麽好人，也是你放魔物去追捕他的。”忽然出聲的是艾米，她正站在赤司不遠處雙手環胸一臉睥睨地看著赫爾，“赫爾先生貴人多忘事，那個時候我可還在你手底下的拍賣場打工呢。”

也從頭到尾見識了那一場不公平的交易，只是她那時只覺得黛西又犯傻了而已，卻沒想到赫爾居然狡猾到這種程度。

“呀，好久不見艾米。”赫爾微笑著瞥了一眼她前方的跡部，眼眸微微瞇起，“長成很厲害的魔女了呢。”

“裝什麽好長輩。”艾米一臉嫌棄伸出一手用力在眼前揮了揮，“你難道沒聞到嗎？就算你穿得人模人樣也帶著一身腥味。”

“這話怎麽說？”

“呵，我可不是黛西那個白癡，當年她為什麽要用傳家寶換赤司我不知道，但這些年你利用那把劍讓她為你做了多少事我可是知道的。剛才賣的魔雪蛛，那個是黛西捉來的吧？地獄三頭犬，六只眼睛賣了不少錢吧？還有這段時間人間忽然多起來的魔物……你到底想要利用她多久？”

“艾米，你未免管太寬了。”赫爾臉上的微笑終於有些掛不住了，五官也猙獰起來，好幾次差點變回原形，艾米不屑地哼了聲。

“是你的心太大了，黛西已經做了這麽多，為什麽還不放過她？”

雖是騙子卻也有底線，無關金錢的時候艾米直言不諱得驚人，說話的時候她時不時看向赤司試圖看清他的臉色，少年卻是一言不發地低頭走向舞臺，似乎完全沒把她那段話聽進去，她忍不住有些著急。

“赤……”

“艾米。”出聲打斷她的是今天一直被強行當背景的跡部，身為老板的少年懶洋洋地打了個呵欠，“夠了。”

“可是老板……”

“本大爺說了，已經夠了哦？”跡部側過頭看向舞臺上的赤司，“他會懂的。”

“你剛才說……”舞臺上的少年彎腰將昏迷的少女抱在懷裏，轉頭看向赫爾身旁的艾麗莎，“讓我看看她是怎麽樣的存在？”

“赤司少爺也看到了，她剛才的樣子。海迪爾是惡魔的‘罪惡’，被詛咒的家族，他們註定互相殘殺直到只剩下最後一個……那就是黛西·海迪爾。”

“嗯……”紅發少年輕應了聲，微微偏過頭，唇角甚至帶著一抹笑意，“那又如何？”

“什麽？”艾麗莎有些驚訝。

“只剩下她了不是嗎？”赤司低頭看了一眼懷裏的魔女，聲音卻越發平靜了，“活到最後的那個就是最強，所以你們才想利用她，不是這樣嗎？”

平靜到詭異的語氣，少年唇角帶笑的樣子看起來還是無害，空氣卻莫名凝固起來，艾米有些驚訝。

“老板，他好聰明。”

“咳咳！”某老板不愉快地咳嗽了聲，“明明本大爺也……”

“赤司少爺這樣說就沒意思了。”赫爾幹笑著攤開手，“我和人類打交道很多年了，我知道人類雖然對惡魔的東西感興趣，但絕對沒有哪個人類願意放一個隨時會暴走的惡魔放在身邊的，只有魔界才是她該……”

“你搞錯了兩點。”赤司忽然出口打斷他的話，“第一，人類是世界上最覆雜的生物，永遠不要用‘絕對’的詞。第二，她是我的女仆，不管是人是魔，活著還是死了，都是我的。”

“不過，她不會死的。”他忽然又道，赤紅雙眸看向赫爾，眼底一瞬間閃過的殺氣讓惡魔都忍不住一顫。

“要死的是你。”

******

“哎喲，真是帥呆了！”

“赤司少爺您還缺女仆嗎？除了暖床啥也不會的那種！”

從拍賣會場出來，艾米就一直陷入這兩句話的循環重覆，直讓橫躺在車後座養神的人煩躁地仰起頭。

“再說一句本大爺扣你工資了。”

“小氣鬼老板你就是嫉妒了吧。”艾米嘀咕了聲，卻還是很老實地不再重覆了，擡頭打量著赤司，一手無聊地扯了扯某老板枕在她腿上的腦袋。

“話說回來，我是第一次在人類身上看到這種氣場啊……”

“那有什麽？”跡部懶洋洋地開口，餘光瞥向從會場出來就一言不發的人，他忍不住挑眉，“赤司家的少主，難得本大爺屈尊上了你家的車，你真的不打算問點什麽嗎？我家的保鏢和你的女仆不一樣，除了不賣身她什麽都能賣。”當然也包括情報。

“餵——”艾米不悅地伸手作勢要拍他腦袋，跡部危險地挑眉，她又半路收了回去作勢吹了吹手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

“你們知道多少？”抱著女仆的人終於開口說話，跡部眼神一亮，坐起身正對著他。

“你是問關於惡魔還是關於那個奸商？”

“是關於她的。”他用眼神示意是懷裏的這只。

“請付錢。”這回說話的是艾米，漂亮的女保鏢雙手同時朝前伸出，笑得一臉天真，“一條一千萬，絕對良心價。”

“她醒來後會記得剛才的事情嗎？”

“你指的是失控這件事？”艾米眨了眨眼，“嘛，我自己的話大概就類似人類喝多了大腦斷層一樣的感覺吧，隱約是有些記憶的，但是海迪爾家族會不會比較特殊我就不知道了。”

“那……這個是什麽？”紅發少年拿出一個金色的圓球攤開在掌心，艾米有些驚訝。

“地獄三頭犬的眼睛，我記得上個月赫爾在拍賣會天價賣出去了五個，還在想最後一個丟去哪了，原來她偷偷留了一個給你嗎？”

也就是說，她其實是記得自己做過的事的……

“少爺，那個金丸子一定要帶在身上哦，千萬記得哦！“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嘿嘿……護身符，專門給你留的，可以保你無病無痛健康無憂。”

“惡魔也迷信的嗎？”

“少爺真傻，惡魔的存在本身就已經不科學了吧？”

“那麽，惡魔的東西為什麽能成為人類的護身符？”

“真失禮哎，惡魔也不全是壞的啊！”

他記得她說這話時一臉天真的樣子，看起來和普通的人類女孩子並無區別。小時候就覺得她這樣的性格也太不符合她的設定了，分明只是個愚蠢的，喜歡惡作劇的傻女孩，卻被賦予了天生“惡”的屬性。

在她不在的這幾年，他偶爾會想她是不是被什麽真的惡魔給騙去做了苦力，還曾經暗自想著自己多年的悶氣得償，如今他的猜想變成了現實，他竟然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胸腔徘徊著不肯散去的這一團騷動，叫做憤怒還是憎惡已經無法訴說，他只是想抱她抱得再緊一點停住她身體的顫抖，他想伸手撫平她皺緊的額頭，他想像小時候那般把噩夢驚醒的她抱緊懷裏，他想……

“少爺……咳咳……”他抱得太緊，黛西是被憋醒的，她嗆得咳嗽了兩聲，茫然地眨了眨眼，略驚奇地看著眼前因為憤怒而緊繃的側臉，不自覺伸出手想要捏一捏，卻忽然聽到自家少爺壓低的聲音。

“黛西，小時候你養的那條蛇呢？”

“雪萊，”黛西的聲音悶悶的，“它死了，愛爾納是它的孩子。”

“那麽，有機會帶我去祭拜一下它吧。”

“哎？”

“我還沒有謝謝它救了我。”

“哦……”她應了聲，隨即驀地瞪大眼，“少爺你你……你記起來了？”

是啊，他記起來了，在那血月之下用血盆大口一口氣吞噬了他周邊魔物的大蛇，以及從大蛇頭頂跌落下來的金發女孩，狼狽卻單純的笑臉。——“你好，我來送你回家。”

“黛西，”他忽然低下頭來把她抱得更緊，聲音也低得幾不可察，“你真是蠢得無可救藥啊……”

雖然氣氛很好但他是不是忘記本大爺的存在了？

看戲不花錢有什麽好挑的，老板。

以上，對面一人一魔的眼神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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