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歲的黛西眼裏，“父親”是非常不靠譜的存在。

黛西出身於侍女惡魔家庭，生下來的使命就是為了侍奉將來某一天會出生的大魔王的子嗣，然而直到黛西成長到足以成為女仆的年齡為止，大魔王也就只有焰王一個兒子。

侍女惡魔家族是惡魔的一個種族，在這個種族下是數量繁多的家族以及數不清的和黛西一樣的魔女們。焰王的侍女之位理所當然經歷了一番激烈的角逐，最後落在侍女三大家族之中，而六歲的黛西，那個時候還坐在父親的肩頭一邊啃可麗餅一邊把碎渣落到父親的衣襟上。

“老爸，為什麽人間的食物這麽好吃？”

“因為人類是非常聰明的種族。”

“有多聰明？”

“嗯……這個嘛……”做父親的沈思了下，忽然伸手指向不遠處廣場上高高掛起的超大屏幕。黛西看不懂人間的文字，不知道那些圍觀的人為什麽都用敬畏的眼神看著紅發男孩，只覺得他低頭沈思的側臉看起來那麽可口，黛西忽然覺得牙齒有些癢。

第一次，想要去咬某個人類的沖動。

然後她聽到父親說：“你知道嗎黛西？人類是有無限可能的。”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父親為什麽給人類這樣高的讚美，不知道他為什麽唯獨指著那個男孩說出了那種話，也不知道為什麽在說完那句話不久父親就失去了蹤影，只留下那把他一直掛在腰間的劍給她。

嘴裏說著“這是咱家的傳家寶”卻非常隨意地丟給還沒有劍高的女兒，然後就從這世上消失了蹤影。

父親到底去了哪裏？如今的她已經不想去追究這個問題。只是當時很想知道他為什麽丟下自己，遍尋不到痕跡的時候忍不住去找到父親所說的那個“無限可能”，恰好看到了男孩被漆黑的影子強行拉入魔界的情形。

為什麽要救他？

很多年來黛西其實很少會思考到這個問題，因為連她也不記得自己當時在想些什麽。回過神來只覺得為了區區人類賣掉“傳家寶”這件事足夠她被其他惡魔嘲笑幾百年，只好使足了力氣折騰他，直到原本因為心理障礙無法發出聲音的男孩，終於開口的那一天。

“小女仆，惡魔……都是這麽蠢的家夥嗎？”

老爸，我能吃了這個人類的“無限可能”嗎？

“黛西？”

“黛西？再不醒要扣你工資了。”

“啊啊我醒了！”

金發少女猛地從夢中驚醒，睜開眼才發現自己正置身赤司家的豪車內，少爺正坐在座位上拿著一本書認真地翻看著，而她……的腦袋正好枕在少爺的腿上。

“少爺你太瘦了，硌得疼……”

絲毫沒有恭敬之心的女仆起身揉了揉有點發疼的臉頰，當了一路膝枕還被人嫌棄的人心情不太美麗，皮笑肉不笑地揚起唇角。

“看起來有人不是很想贖回她的傳家寶呢，我回去了。”

“啊啊少爺我錯了！”她急忙整個跪趴在赤司跟前，雙手大大展開猛地撲在少年腰間，一邊蹭一邊厚臉皮地嘀咕著，“反正黛西不是人。”

“……放手。”赤司冷著臉拍開女仆不規矩的手，“不然真的不去了。”

“不抱就不抱嘛，小氣。”黛西訕訕地收回手坐回座位上，這才註意到赤司攤開的書中央有一張黑色的燙金卡片。

“地下人間？”她有些驚訝地瞪了瞪眼，“少爺怎麽會有這個？”

“那位‘赫爾先生’給的。”赤司挑眉，“你知道這個地方？”

“對，這幾年凡事對人界稍微有點關註的惡魔都知道的……”

“地下人間”——人類世界第一所由惡魔所開設的私人會所，傳聞只有在人間非常有影響力的人才能成為其會員，而非會員的人甚至都找不到它的入口在哪裏。

在這裏你可以感受人間從未有過的各種刺激和快感，也可以在地下拍賣會場買到在人間從未見過的各種珍奇物種，並且如果資格達到一定程度，甚至可以得到惡魔力量的幫助……

這些傳言帶來的誘惑讓許多人類都垂涎不已，“地下人間”就如它的名字一樣似乎隱藏在了地下深處始終不能為一般人類所得。事實上就連絕大部分的惡魔也不知道它在哪裏，只有真正獲得邀請的人才能進入，黛西也只是沾了“傳家寶”的光來過一次，而赤司居然能獲得邀請？

“少爺，您到底有多少錢？”黛西一臉震驚地看著赤司。

“那不是我的錢。”赤司有些不愉快地合上書，這時汽車恰好停了下來，赤司直接推門下車，黛西眨了眨眼也急忙跟著下車。腳剛一落地，身後的車就一下子消失了，周圍的環境瞬間變暗，原本喧鬧的環境也變得安靜無比，一時間只能聽到有什麽踏在地面上，發出極為規律的聲音，那聲音由遠及近緩緩而來，黛西頭頂的呆毛一瞬間直立起來。

“危險！”她閃身到赤司跟前一臉警惕地看著聲音走來的方向，雙手大大展開把少年護在身後，腳步聲恰好來到跟前，黑色的霧氣漸漸散去，露出少女並不陌生的臉龐。

“艾麗莎姐姐？”

“黛西，好久不見。”身穿黑色緊身連衣裙的魔女有著很符合設定的絕佳身材，艷紅的唇和指甲，大波浪黑發和純黑的連衣裙，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夜場的女王，一臉興味地觀察著她的下一個獵物。

“歡迎光臨地下人間，赤司少爺。”她緩緩伸出紅白相間的手。

“我替我家少爺謝謝你的歡迎！”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野生直覺也告訴某女仆不對勁，她搶先一步握住了對方伸出的手，一臉眉開眼笑地看著艾麗莎，“不過赫爾先生在哪？”

“著急什麽，既然到了地下人間，赤司少爺總要四處多轉轉才好。”艾麗莎答非所謂地說著，收回手似笑非笑地看著赤司，看到後者始終保持著淡漠的表情，她不自覺挑眉，伸手從胸前掏出一張紙遞過來。

“這是今日拍賣品的目錄，赤司少爺肯定會感興趣的。”

“都說了是我家的少爺了！”黛西一把奪過那張目錄不爽地嘀咕出聲，“再說少爺才不會對這個東西感興趣呢，他是來……”

“黛西，把那個給我。”

一直保持沈默的少年終於出聲，黛西楞了下，卻還是依言把紙遞了過去，赤司大致翻了一下，隨即驀地擡頭看向艾麗莎，赤紅雙眸裏隱隱透出些許陰冷。

“赫爾先生說要談合作，但是我並沒有看到誠意在哪。”

“呵呵，人類不是有句話叫做‘公平競爭’嗎？主人也不過是想多謀求點利益罷了，怎麽樣赤司少爺？拍賣會……您會出席的吧？”黑衣魔女手一揮，手裏多出一個號碼牌，正面是魔界文字的11號，反面是人類的阿拉伯數字，黛西直覺地想要拒絕，赤司卻自己伸手接了過去。

“我會去的，希望赫爾先生不要讓我失望。”

“呵呵……”艾麗莎捂嘴輕笑著漸漸消失在視線裏，在她來的方向忽然多出一條寬敞的道路，赤司沈吟了下便邁開腳步朝前走，卻忽然被人拉住了手臂。

“少爺，您真的要去嗎？”似乎這才回過神這裏是惡魔的地盤，雖然對她自己來說大概等於去見見老鄉的程度，但是對於赤司來說，那就是小羊自己走進狼群啊……

“都走到這一步了還說什麽？”

“可是萬一你……”

“沒關系。”赤司忽然伸手彈了下黛西的額頭，“我可是很看好你的，記得保護好我啊。”

“好像也是……”她呆呆地伸手揉了揉額頭，看到赤司兀自朝前走，她急忙跟在他身後，難得被赤司這樣信任著讓她忍不住想炫耀一下自己的豐功偉績，“不是我吹，一般的惡魔都不是我的對手，不過萬一遇到那種太厲害的我打不過的，我也會帶著少爺您一起逃跑的，再萬一那麽巧遇到和我差不多的……啊！”

話說一半忽然尖叫出聲，她瞪大眼看著前方另一個岔路口走過來的少年少女，那人類少年不認識自動跳過，但是他身後那個穿著深色制服的黑發少女就很眼熟了。

“白癡艾米！”

“騙子黛西！”

半斤八兩的兩個魔女一起跳到中間，步調一致地伸出手指著對方，毫不猶豫地把自己的外號強行加給對方，直讓在場的另外兩個人也表情一致地扭曲了下。

她有什麽資格說別人白癡？——赤司暗想。

她確定不是在說自己？——對面的少年挑眉。

“哈哈白癡黛西，聽說你去給人類做女仆了，這個就是你的主人嗎？看起來一陣風就吹到了真的能受得了你的白癡嗎？”

“我家少爺強得很不用你操心，倒是你自己不也是去給人類打工了？那個是你的老板還是金主？看著就一臉白癡向果然很好騙嗎？”

“哈、哈，”艾米，有著黑色大波浪長發，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美麗的洋娃娃一樣的魔女幹笑地呵呵了兩聲，“我被騙還差不多……”

“哈哈你居然也有今天……”

“騙你的——”艾米立刻形象全無地吐了吐舌，“還是這麽好騙，果然白癡不管過了多久還是白癡。”

“餵！”

“說到底區區人類怎麽可能騙得過我艾米大人……”

“艾米，本大爺忽然想結算一下上個月的薪資……”一直被黛西當做背景的少年終於忍不住開口，聲音裏帶著不符合年齡的低沈，言語裏也蘊含著讓人……不對讓魔無法反抗的力量。

“老板我錯了！”

果然，工資的力量是無限的。——資本家赤司征十郎and跡部景吾人生第一次大概也是唯一一次，在互相不知情的情況下達成的共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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