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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尾聲與結局與未知的重逢·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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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曾經說過, 因為我存在,這個世界才會存在。如果這個世界真是依我的心願運轉的話,我希望世界中的某個人能夠實現她的願望,是否她就會真的得到自己想象中的未來?

可是如果她的願望和她的所期望的未來本身就是互相矛盾的呢?

可洛洛朝我伸出她細小的手掌, 我下意識地伸手一觸——什麽都沒有。我的手從她的手掌中穿過, 她的樣子也沒發生任何變化。

“走吧, ”可洛洛說,“如你所想,去找那個長不大的的座敷童。”

我的視野瞬間碎裂了。一秒前滿眼的金黃色光點像印在玻璃上一樣被打碎,腳下的地面剎那消失。我感覺自己飛快地下墜, 雙手本能地揮舞著想抓住一切能抓到的東西,然而最終握在手裏的是一條毛茸茸的尾巴。

“……原來你這個形態是有實體的啊。”我看斯芬克斯也是一臉“嚇死寶寶”的樣子。剛松開抓著它尾巴的手,它就一頭撲進我的身體。我立刻覺得背上一熱,下墜的速度慢了下來,有金色的光點像螢火蟲一樣向四周散開。

“不用謝, 大恩不言謝……”斯芬克斯說,雖然它裝作一副平靜的樣子,但從顫抖的尾音裏還能聽出一點害怕。

我大概能夠想象,此刻我身後一定有一對巨大的金色翅膀。

四周是一片安靜的黑暗, 從我身上發出的金色光芒也不能照亮任何東西——或許那裏本來就什麽也沒有。雖然可洛洛說了, 去找那個長不大的座敷童。但是我根本不知道應該去哪兒,說不定像剛才那樣順勢下墜反而能夠到達目的地。

“快,快想想你要見的人。”斯芬克斯說。

想想……我要見的人?

可是,我不知道見到她之後, 我能做什麽啊。

眼下的墜落結束之後,我會到達哪裏?我應該以什麽理由出現?我又有什麽立場去插手她的願望?

畢竟對她來說我可能只是一段已經結束的奇妙旅途的同伴,或許還會嫌我拖後腿。

“你好磨蹭,我都看不下去了,”斯芬克斯說,“摸摸你自己的良心,你為什麽要去見她。”

“……因為她的願望……好像不能讓她得到想要的未來……”

“不對,哪有那麽多廢話,”斯芬克斯在我腦海裏不耐煩地“嗷”了一聲,“成年人類不管做什麽都有一大堆這樣那樣的理由的嗎?你為什麽要去見她?你為什麽希望她能得到想要的未來?你為什麽放棄自己許願的機會也要希望我能替她實現願望?有這麽覆雜嗎?你再這麽婆媽下去我們一輩子都要在這裏飄飄蕩蕩了!”

“……那你把翅膀收回去呢?”

“那也就是從一輩子飄飄蕩蕩變成一輩子自由落體啊,”斯芬克斯說,“你為什麽要去見她,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嗎!”

一種久違的滯重感又湧了上來。舌頭上好像壓著什麽東西,壓得我說不出話來。我想可能我的結巴一直沒有治好,可能我一直以來流暢地說的都是假話。

我為什麽要去見她?

因為……

因為……

因為我……

腳底突然觸到了地面,四周的黑暗像霧氣一樣褪去。我能看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景象了。

被撕爛的破窗簾,積滿灰塵的舊地板,空蕩蕩的房間……我似乎到了一個很久沒有住人的大房子裏。黑霧差不多完全退散了,我看到玄關附近站著兩個人。逆光中的身形十分眼熟。

黑發黑衣的高個姑娘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眼神決然,眼角卻掛著還未來得及滾下的淚水。她身前背對我站著的是一個亞麻色頭發的馬尾青年。這個房間裏的時間似乎停止了。

“他們在做什麽……?不對,這裏是哪裏,”我問斯芬克斯,“我為什麽會到這裏來?”

背對我站著的朱利烏斯突然轉過身來了。

“對啊,你為什麽會到這裏來?”他望著我輕輕皺了一下眉頭,很快又露出了禮節性的笑容,“你是在擔心你的朋友嗎?然後——”他上下打量了我幾眼,“正好得到了一些,能夠控制時間律的力量。”

我並不是很明白現在的情況,也不明白為什麽時間被停止了,朱利烏斯卻還能動;但是他的表情讓我有些不好的感覺。

“你們在做什麽?”我說。

“回她以前住的地方,談談以前的故事,”朱利烏斯說,突然話鋒一轉,“你身上的那只小動物睡著了。”

他擡腕看了一下時間:“10分鐘內,醒不過來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他對斯芬克斯使用了自己的能力。我小聲地喚了幾聲,果然沒有回應。

“你這是要做什麽?”我問。心裏那種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現在我恐怕面臨的是“喊破喉嚨也沒有人來救你”的情況。

朱利烏斯回頭看了一眼停在原地的科洛。

“她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事,就像你現在這樣——我們也正是在處理這件事。”

“難道讓她失去記憶的人是你嗎?”

朱利烏斯笑了笑,搖搖頭:“我可沒有這樣的力量。我只是對她下了消除自己記憶的命令。”

我看到他身後的科洛用食指指著自己的太陽穴,皺著眉頭抿著嘴,眼中濕亮亮的……我不自覺地移開了視線。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她已經找回了那段被自己埋藏的記憶。

“所以你現在又對她下令了嗎?”

“不,這是她自願再一次忘記的,”朱利烏斯說,“如果你要阻止她,就是違背她自己的心願。”

“你當時到底對她說了什麽!”

朱利烏斯又笑了,像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一樣平靜的笑容。

“我希望她能夠埋藏自己那一年的記憶,然後愛上我,”朱利烏斯說,“畢竟我的能力是有時限的,而女人的感情要長效得多。”

說不出話的滯重感又壓上來了。我的腦子裏好像正在發生一場海嘯,舌頭被粘在上顎,撕不下來。他笑盈盈地看著我,我連怒目而視的力量都沒有。

她到底看到了什麽,需要他這麽做?

“現在正好來談談你的問題,”朱利烏斯說著朝我走來,“我並不想傷害任何人。所以我們好好討論一下和平處理的辦法吧。”

“何況——”他又偏頭一笑,“你將來說不定會成為我們的同伴。”

他說的“處理”是指處理我今天突然闖入的這件事嗎?我看了一眼還被暫停在那裏的科洛。等時間恢覆之後,他多半會對科洛下達消除我今天的記憶的指令。

“你以前說過,我也擁有只屬於我的能力,那是指什麽?”這是為了拖延時間硬找的話題。

朱利烏斯的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陰霾。

“我的能力,是不是跟真相有關?”這是從他的表情裏剛剛做出的判斷。

朱利烏斯輕輕嘆了口氣。

“在我的國家有一句諺語,‘公平的太陽會揭露一切’……要是我那天記得這句話就好了。”說著,他伸手到外套裏取出了那把我曾經見過的左輪。

“不要誤會,我並沒有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朱利烏斯說,“只是我在另一邊的身份暴露的話,會比較麻煩。”

動畫片裏那些最終BOSS動手前會有一大段內心獨白的場景……都是假的。這是這瞬間閃過我腦海的唯一感想。我離他只有一臂的距離,跑都來不及。他對著我舉起槍的瞬間我就聽到了扳機扣動的“哢噠”聲。

我甚至做好了被子彈穿透的準備,“哢噠”聲後卻什麽都沒有發生。

他也有些意外,馬上連續扣動扳機。然而這次連“哢噠”都沒有了。大概是子彈卡殼了。

朱利烏斯一把丟掉了左輪。槍被從他手中拋出,劃過一道弧線,然後停在了離地面五六公分的高度。

因為房間裏的時間是暫停的,所以他也沒辦法用槍射擊我嗎?我又看向朱利烏斯,他保持著丟槍的姿勢,一動不動。

我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伸手探進外套口袋,摸到了一個小小的膠塊。拿出來一看,膠塊裏是一片碧綠的三葉苜蓿。

“所以你應該也醒了吧。”我說。

腦海裏響起一個“嗷嗚”的聲音。

“然後你做了什麽?”

“然後……我向斯芬克斯許願,把科洛從朱利烏斯的記憶中刪除——當然還有當天的事,然後把他送去他來的地方。”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這個願望的代價已經支付過了啊,為什麽又會變成你要用一生來支付代價的情況?”

“因為我又許了一個願啊。”我說。

我從治療椅上坐起來,轉頭望向旁邊的醫生。過去就曾經聽過他的名字,當時他是作為業界首屈一指的心理治療師被介紹的。然而加入“組織”之後我才知道,原來他的醫術和他的能力密不可分。

稱號是教皇的男人聳了聳肩:“你是在等我發問嗎?我最討厭設問句了,隨便你愛說不說吧。”

好吧。

童其誠,八倍速快進的27歲,也是沒想到自己回國後見的第一個人竟然會是心理醫生。

在梅林隔壁的S國待的這幾年,各種奇奇怪怪的動物植物非生物都見識了不少,差不多能再寫一本《童其誠怪奇事件錄》;雖然說起來在那之前我早已被鍛煉得見怪不怪,但這些“怪”裏並不包括具現化了的我自己創造的人物。

哪怕是現在,我在教皇的診室裏,也能看到他的沙發上坐著一個穿著黑色哥特小洋裝的女孩子。

我已經不是那個18歲的屁孩了,她卻還是那副又小又囂張的樣子。

教皇註意到我的視線,順著看了一眼沙發:“她在那嗎?”

我點點頭。

“她在做什麽?”

“兇巴巴地瞪著這裏。”

教皇有些頭疼地揉了揉腦門:“被你說得……感覺是被那位小姐瞪著一樣。”

雖然我是因為想解決“隨時隨地都會被別人看不見的小女孩瞪著眼看”這個問題才來找他的,但那個別人看不見的小女孩會出現的原因,其實我自己清楚得很。

因為我不再寫她的故事了,所以她也沒有地方可以回去了。

“最近她有來找過你嗎,”我說,“最近幾年。”

教皇瞇起眼睛想了想:“好像沒有。”

彼此都知道“她”是指誰,也不多解釋。

“你早就知道朱利烏斯在那一邊的身份對嗎?”

“是啊,”教皇說,“可是大家都差不多啊,就像我還開了個診所一樣,他自己有這樣一個組織也沒什麽奇怪的——只是別人不一定這麽想。”

說得也是,雖然我還是個米蟲。

在S國念了9年書,感覺自己除了身高體重什麽都沒長進,偏偏已經過了能厚著臉皮說自己還小不懂事的年紀了。

“你確實還小呀,”一個真正厚臉皮的聲音說,“你的年紀還不到我的零頭呢。”

想想我這一輩子都要養著它,真是有點煩躁。

不過,它一次實現了兩個與我無關的願望,這樣的分期付款也可以接受。

“說起來,你說的第二個願望到底是什麽?”教皇突然問道。

“……你不是說我愛說不說嗎?”

“我沒想到你真的不說了啊。”

“哦,”我看了看他,確實滿臉等劇透的樣子,“有點害羞——算了不說了。”

然後我就被這個毫無醫德的大夫趕了出來。他不但沒有解決我的問題,還收了我一大筆診金。

時間是工作日的下午,三點剛過;地點是離家一千多公裏的B市。回家的航班在晚上七點,還有幾小時的空白時間需要打發。

我只告訴了家裏今天晚上回去,並沒有說回國後的第一站在這裏,所以暫時不用擔心廉叔會突然來個電話問我幾點到家。我轉頭朝路邊看了一眼,可洛洛果然站在那裏,垂著手瞪著我。

“你要一直跟我回家嗎?”我說。

她也不說話,只是繼續用我熟悉的眼神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另一個會這樣盯著我的人,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

我當時對斯芬克斯許下的第二個願望是,希望占蔔師小姐在忘記那些朱利烏斯不想讓她看見的事之外,也能忘記在S市與我相遇後的這一年。

“為什麽,”當時斯芬克斯是這麽問的,“我還以為你會讓她直接忘記朱利烏斯。”

“因為是我問了她那句話之後,她才會發現自己失去了一年的記憶啊,”我說,“如果她還記得我認識我的話,說不定哪天又會想起這件事了。”

雖然我可能有點自作多情了。

“那直接讓她忘記那個灰眼睛的I國人不是更快,”斯芬克斯說,“反正他已經不記得她了。”

“可是那樣的話,她也沒有人可以去想,去等了啊。”雖然朱利烏斯說,是他用能力讓科洛喜歡自己,但我覺得應該也不全是這樣。

而且心裏懷著一個名字,也像奶奶說的,寒夜裏懷著一個暖爐……多好啊。

“那我真這麽幹了哦,”斯芬克斯說,“你沒得反悔了哦?或者我倒數三二一,你再考慮考慮?她自己可是沒想過忘記你的哦?”

“不用了,就這麽幹吧。”

我走到科洛面前,擦掉她還沒落下的眼淚,然後在時間再次恢覆流動之前,在她從失神的混沌中恢覆意識之前,從她的故事裏逃跑了。

奶奶曾經說過,地球是圓的,曾經相交過的線,繞啊繞啊,總能再次遇見。雖然朱利烏斯已經不記得她,就像她不記得我,但是他們還有下次見面的機會。那時就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重新認識一次。

雖然不知道她想象中的蝴蝶是什麽樣的,但我只能幫到這裏了。

感覺胸前的紅領巾又更鮮艷了呢。

只是從那天起,可洛洛就像鬼魂一樣寸步不離地出現在我視野中。我的房間也好,學校教室也好,高考考場也好,去S國的飛機上也好……只要我眼睛一瞥,她肯定在那裏,冷著臉,瞪著眼,靜靜地看著我。

剛開始確實挺嚇人的,不過後來我也就習慣了,雖然我跟她說話她從來不回答——那天之後她再沒有開過口。

“快回家了,你也稍微笑一下吧。”我對她說,並沒有指望她有反應。

我看了一下時間,從教皇那裏出來之後才過了不到半小時。無所事事的下午真是長得難熬;我想起過去那些類似的午後,我總是不自覺地就晃蕩去了路邊的小公園,去找那個自稱是占蔔師的姑娘。雖然她看起來並不耐煩。

不知道她現在是什麽樣子。雖然我確實如朱利烏斯所說,成了他們的“同伴”,但我從沒有在這幾年中遇見過她。

她說只有需要她幫助的人才會收到她的名片,只有拿著她的名片的人才會看到她。可能就是因為這樣,我再沒有見到她的機會。

雖然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應該往哪兒走,當年的18歲少年長成了青年,對於同一個問題的疑惑和迷茫也跟著一起長大了。經歷得越多,越不知道自己想抓住的是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能夠抓住什麽。

不過自己的願望,還是自己去實現吧。我已經背了斯芬克斯一輩子的債,也不想再欠什麽奇怪的小動物的人情。何況,能用自己的手抓住的東西,才更有真實感。

我不自覺地把手揣進口袋。

原本應該什麽都沒有的衣兜裏,好像突然多出了一件奇怪的東西。

觸感像是牛皮紙,大小和形狀像是名片。我順著邊沿摸了一圈,有些遲疑要不要掏出來。

“是什麽?你摸到了什麽?”又被不要臉的獅子發現了。

我側頭看了看站在路邊的可洛洛,她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瞇起眼對著我笑。

我拿出那張牛皮紙卡片,上面印著一只烏鴉的剪影,豎排了“塔羅師”三個中文,再下一排,是花體英文的Crow。

這麽多年了,她的名片怎麽還是這麽醜。

作者有話要說: 到這裏為止,占蔔師和小少爺的故事就結束啦!接下來就是燃燒生命的修文_(:з」∠)_

這是我的第二部 完結的長篇,想想中間有好多年真是被狗吃了,不過現在開始從狗嘴裏搶回來也不算晚

謝謝從第一章一直看到這裏的小天使們,這篇文的前半段因為我還在摸索和腦洞覆健階段,所以各類問題比較多,謝謝大家一直以來包容我的愚蠢和情節上的粗糙_(:з」∠)_我會在2月對前半段的故事進行重寫級別的大修,後半段故事也會查漏補缺,進行一些情節上的完善。所以如果有覺得我交代得不夠清楚的地方,請不要大意地告訴我!

希望占蔔師和小少爺能以別的形式再次和大家相見,也希望我能在別的世界線再次和大家相見

另外不出意外的話,今年的三月,我有一位不懂事的魔王,和他容易害羞的經紀人要介紹給大家~(≧▽≦)/~不來看看嗎!

說完啦,鞠躬謝幕,後面的小夥伴快上來和大家合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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