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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我與歌聲與追逐的背影·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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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曾經說過, 每種食材都有最適合它的料理方法,用錯誤的方式做了難吃的菜,不能怪食材不新鮮,也不要因為覺得油炸的好吃, 就把什麽東西都拿去炸一炸。

大道理不講……油炸的東西確實還挺好吃的啊, 奶奶。

只是眼前的年輕人似乎並不能接受比奶奶的話更簡單粗暴直接的意見。

“你放棄不就行了。”一個大咧咧的女聲不合時宜地出現在“我和別人家的孩子的故事”的末尾, 把剛剛渲染起來的既生瑜何生亮的悲劇氣氛破壞得一幹二凈。

我循聲看去,阿姨靠著門框站著,滿不在乎地看著張潮。

“……你是?”張潮有些警惕地看看她,又回頭詢問地看看我。

“我是主辦方的親妹妹, 所以你如果覺得我說的話不好聽想揍我,先估估自己的斤兩。”阿姨說。嘲諷加倍。

何必呢阿姨,他就算想揍你,也未必打得過你啊。

“贏不了直接跑嗎?太丟人了吧。”張潮好像並沒有生氣。

“這有什麽丟人的呀,”阿姨邊說邊走了進來, 關上展廳的門,挺奇怪地瞪了他一眼,“拿自己的不足比別人的長處,比不過還要覺得不是自己太弱是敵人太強?輸不丟人, 傻才丟人。”

說著阿姨轉向了我:“我說你怎麽突然要來看這個了, 原來又是你的小夥伴啊。你就不能把這點心思花在正事上嗎,比如找個女朋友什麽的。”

……呵呵,我就知道。

“又不是我真的死腦筋非得和他比個上下,”張潮說, “我這輩子的前十多年,都被拿來和他比較。我要是不能好好贏他一次,就永遠都在他的陰影下了。”

“你這孩子真奇怪,”阿姨說,“就算你花了大力氣,終於勤能補拙地贏過了他,你不覺得累嗎?換個方向換個領域,同樣的功夫花下去,說不定你早就出人頭地了——說不定就是他仰望你了,”阿姨突然停了停,“還是說……你就這麽喜歡畫畫?非得在這方面贏他?”

“……也不是這麽說的……”

“那你換個他不擅長的東西,好好地帥給他看,不就行了?”

可是不管怎麽說,自己堅持了十幾年的東西,也不是說放棄就能放棄的吧。一直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人的背影,想方設法地努力想要趕超上去,最後卻發現隔在中間的是一道看不見的巨壑……這時候才說換個努力的目標,不就意味著前面十幾年的堅持都白費了嗎?

我突然很能理解這種感受。

“你是覺得自己已經努力了十幾年,不能半途而廢嗎?”阿姨果然這麽說了。

張潮猶豫了一下:“……也不是……”

阿姨笑了笑,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樣子拍拍他的肩膀:“鉆牛角尖這種事啊,你鉆了一半退出來,和鉆到底發現是條死胡同才退出來,哪個更傻,更浪費時間?不要‘覺得不到最後決不放棄’看起來挺厲害的,其實這和‘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一回事啊。一輩子這麽短,青春更短,為什麽要花時間花力氣去追一個可能永遠追不上的背影呢?”

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阿姨特別帥的樣子——雖然她剛剛這句話也順便捅了我一刀。

張潮慢慢地點點頭,又沖阿姨笑笑:“道理我其實都懂,不過還是謝謝你了……總覺得有點不太服氣吧,我想再試試看。”

“好吧好吧,那祝你成功。”阿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張潮走了之後,阿姨認認真真地看了一圈展廳裏的畫,最後在他的作品前停了下來。

“這就是你的小夥伴畫的吧?”

“是啊,”我說,“不過他一開始的參賽作品好像不是這個,應該是臨時被——”

“確實看得出挺努力的,”阿姨並不是很有興趣地打斷了我的話,“可惜方向不對。而且我聽說,其實這次比賽和之前的畫展一樣,都是為了捧紅那個特等獎的孩子專門搞的。姐姐畢竟是個商人。”

是吧……沒有才能的人就算再努力,也不過是給更有商業價值的天才做了墊腳石。我視線一轉,發現阿姨突然意外溫柔地看著我。

“一時的無能說不定只是找錯了方向。與其想方設法地要追上什麽人,為什麽不用自己的方式發光發熱,讓她轉身看你呢?”

“嗯……什麽意思?”

阿姨笑了:“你還小,長大就懂了。”

……你昨天還說我是18歲的大男人了呢。我又聽到斯芬克斯“噗噗噗”地笑了。

說起來,剛才忘記問張潮關於那幅畫的事了。他為什麽要用和那張牌一樣的構圖來畫我呢?不過也不是什麽大事,就隨它去吧。

之後過了幾天,我發現張潮的個人主頁恢覆更新了。他又上傳了兩首歌,一首翻唱,一首原創;都好聽到讓人只能說出“好聽”兩個字。

原創的那首歌配樂編曲都十分簡單,伴奏好像是自己用吉他彈的,歌詞也像是隨手拈來,沒有什麽浮誇的辭藻,平鋪直敘得像白開水——可是被他唱了之後就是很好聽啊!雖然曲子變化不多,編曲有些單調,歌詞不押韻不整齊,可就是很好聽啊!好聽到只會說“好聽”啊!

我認認真真地用鍵盤戳了“好聽”兩個字,發在他的評論區。大概過了半來個小時,我收到了他的郵件,有點長。

他說,讓我替他謝謝阿姨那天那頓嘴炮,那首新歌是給阿林寫的,錄完之後就去他家讓他第一個聽了——這之前他幾乎沒讓他聽過自己的歌。

“然後我發現了一件有些神奇的事。”他在下一段中這樣寫道。

他讓蔡林呈聽完自己的歌之後,對方手掌上縫了幾針的傷口竟然愈合了。

“我開始以為是我的心理作用,或者只是看錯了。可是阿林自己都說,幾分鐘前傷口還在痛,現在不但不痛,原本結著的痂也不見了。”

目瞪口呆的兩人又把歌放了一遍之後,因為左腿骨折而不能參加專為他舉辦的頒獎儀式的畫家竟然站了起來,還能像常人一樣走動。

“我活了二十年,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超能力。”張潮說。

我活了18年,第一次懷疑可能身邊的人個個都有超能力,除了我。

“這不是挺好嗎!你看你也有獨一無二的能力了,好好帥給他看吧。”我這樣回覆他,心裏稍微有些酸溜溜的。

雖然朱利烏斯也說過,我身上也有著潛藏的力量,也是我獨有的。但時至今日我依然沒有發現自己有什麽明顯地勝過別人的地方——老好人不算。

“這話我也說過好嗎,不只是他說,”斯芬克斯不服氣道,“只是你現在自己都沒發現而已,在我眼裏你可一直都是個閃閃發亮的大燈泡。”

不知道燈泡是什麽意思的話就不要亂說啊。

這時,張潮的回覆來了。他發了一張圖片,是手機翻拍的速寫本上的畫。畫上兩個大男孩勾肩搭背地站在十字路口,笑得像牙膏廣告。他們身後的車輛行人沿著各自的方向行進,有條不紊。

我看不出這是誰畫的,不過既然他沒有說,那我也就不問了吧。於是我回覆了一個微笑的表情,表示簽收。過了兩天阿姨要回去的時候,我也把這張畫給她看了,告訴她張潮要謝謝她,還有他發現自己的能力的事。

阿姨咧嘴一笑,掏出手機一哢嚓,拍了張自拍發給我。

“轉給他吧,”阿姨說,“告訴他阿姨的能力是凡是看到我的人都會愛上我,叫他閱後即焚,盡快忘了我的美貌,別被我耽誤了。”

這我可是第一次聽說呢,而且完全感受不到啊。

而且從我發給張潮之後他遲遲沒有回覆看來,他似乎也沒有感受到。

“你上次說的,他身上也有一閃一閃亮晶晶的東西的事,就是指這個嗎?”我問斯芬克斯。

“對呀,”斯芬克斯說,“不過他的亮晶晶還是跟你們不太一樣。”

“跟我們?”

“跟你們,”它篤定地重覆了一遍,“不如說,他跟你們就有些不太一樣吧。”

所以為什麽是我們?

當天晚上我正一邊考慮是趕緊做作業還是趁早去睡覺,一邊疊了一桌子的千紙鶴的時候,突然聽到斯芬克斯有些畏懼地“啊嗚”了一聲,然後窗戶被敲響了。

我看了一眼時間,晚上12:55。這個時候來敲窗戶的,多半只有那家夥了。

果然窗外是於凡那張熟悉卻並不親切也完全不想看見的臉。

“你以為這是羅密歐與朱麗葉嗎,成天半夜來找我,”我把窗戶拉開一條小縫,並不準備放他進來,“有話快說,在我報警之前。”

“我是來跟你做交易的。”他笑笑說,看起來似乎很有把握。

“呵呵,我可是商人的孩子。”

“放心放心,不是賠本買賣,”他一邊說著,眼神又往我身後掃了一圈,“不如說,是互贏互利吧。”

“你倒是快說啊。”我拿起手機,按下一個“1”。

“據我所知,前段時間你收到了一個包裹。沒猜錯的話,裏面是一張牌。”

“然後呢?”我按下第二個“1”。

“告訴我那張牌是什麽,還有那位小姐臨走前對你說過什麽。”

“憑什麽呀?”我的手指懸在“0”上,挑眼看他。

“如果你能把這些情報告訴我,那我就答應你,不去找那個塞壬的麻煩。”

塞壬?

“你確實很能吸引那些奇怪生物的註意,就好像滅蚊燈一樣,”於凡在窗外笑笑說,月光下他的膚色青白得像石膏,“你剛結識的那個年輕人,是個放著自己的天賦不用,非要跑去畫畫的塞壬。”

“……所以你們又要動手了嗎?”

他瞥了我一眼,原樣蹲在窗臺上,也不打算進來。

“如果你把我剛剛說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我,那我就去報告老板,是偵查部門出錯了,那個塞壬只是個混血,沒有研究價值。”

要我告訴他我收到的那張牌,還有科洛臨走前對我說的話?可是她什麽都沒說,只是說了自己要去結繭這種不知所謂的東西啊。

看我有些猶豫的樣子,於凡又開口了:“你把那些話告訴我,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分析一下——畢竟我對組織的了解,比你要多得多。”

好像有點道理——不對啊!我根本不知道他現在是以哪一邊的立場在問這些事。如果是科洛的話,大概不管三七二十,他說什麽她就拒絕什麽,還要順帶一頓嘲諷。

可是,如果我不說的話,他就要去帶走張潮?那個人好不容易找到了正確的努力方向,才剛剛要起步,他們又要像捉什麽珍禽異獸一樣把他捉走了?

“我可不覺得你和那個年輕人的交情有這麽硬啊,”於凡不耐煩地催促起來,“不過是見了幾面而已,至於你猶猶豫豫的嗎?”

“……所以你是到底是站在哪邊的啊,覺得能拿他來跟我做交易,”我突然就開竅了,“不過是見了幾面的交情而已,你也好意思用他來要挾我?”

於凡“嘖”了一聲,不吭氣了。我們就隔著窗戶對峙,但誰也不想示弱。

“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回去了,等有了足夠和你交易的籌碼再來找你。”說著他站起身來就要走。

“等等,”我不爭氣地叫住了他,“見了幾面的交情,也能換情報——不過只有一點點!”

他壓著眉頭看著我笑了。

“我真是沒想到你聰明得挺快的,”他走了之後,斯芬克斯終於敢出聲說話了,“我還以為你會要麽老老實實地接受,要麽硬梆梆地拒絕呢。”

膽小鬼就不要來事後諸葛亮了。

我打開抽屜,拿出那個黑色的紙盒子。雖然我至今不知道她寄這個給我的用意,但是既然有人這麽惦記這玩意,想必還是有些價值的吧。

那之後張潮的個人主頁很穩定地更著新歌,有時是翻唱,有時是原創,有時還會配兩張插圖;我在其他平臺上也逐漸能看到他的相關消息了,看來他也在按照自己的步調在新的領域前進。

胸前的紅領巾仿佛更鮮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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