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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占蔔師與小結巴與光之戰士·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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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自己都覺得, 會不會我根本就不是什麽被選中的人。我只是個普通的中學生,和別人一樣,老老實實安安分分地低頭讀書才對,什麽異世界大魔王只是我看多了漫畫做的白日夢。”金羽哲說。

他坐在我對面的位置上, 低著頭垂著眼, 兩手捏著桌上的紙巾, 捏著捏著就把紙巾搓花了,撕開一道道冒著白毛的口子。

“你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覺得自己是被選中的人呢?”我問。

金羽哲張了張嘴,眼神一閃, 遲疑了一會兒才說道:“……最近常常聽到腦子裏有聲音說,不是這裏……我應該戰鬥的地方不是這裏。”

“最近?”

金羽哲點點頭,頭更低了,快埋到腿上了:“我不想留在這裏……我要回去我應該去的地方……那之後腦子裏也常常出現一些和敵人戰鬥的情景。但是,說不定這些本來就是我幻想出來的……”

“可能我本來就是個沒用的人……只是個普通人。”這句話輕得像煙霧一樣。

“沒用的人是什麽意思?”我說, “在你眼裏,那些沒有特殊能力沒有被選中也不能使用魔法的平凡的人,就是沒用的人嗎?”

可能是我的聲音提高了,金羽哲有些畏縮地擡眼看著我, 不說話。

“我沒有一語成真的超能力, 不能隱身,不能預知未來,不會打架,連掰手腕都贏不了我阿姨。有時候我的朋友遇到困難和危險, 我只能在一邊著急,什麽忙都幫不上。確實我自己都覺得自己是個沒用的廢物,”我說,“但是我在努力讓自己變得有用起來。如果我能幫到你,這樣至少對你來說,我就不是沒用的人。”

“如果你就這樣放棄自己,什麽都不做,就算你是被選中的戰士又怎麽樣?就算你殺過龍又怎麽樣?讓你變得沒用的不是你自己嗎?說不定身邊就有需要你幫助的人,為什麽不讓自己變得有用?”

金羽哲眼裏水光一閃,“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誒……不要哭啊……雖然說得有點多,但是我相信你,”我慌了,急忙把面前的紙巾推過去,“你的願望一定能實現的。”

“他身上在發光。”斯芬克斯說。

我當然知道了。

童其誠,成年後終於可以對未成年人說教的18歲,最近正在認真練習說教的語氣。

“你的結巴後來是怎麽治好的?”斯芬克斯問。當時我正吃力地啃著外文網站上的文章,幫金羽哲尋找新的穿越姿勢。

“治好?我也不知道怎麽治好的,”我想了想,“不如說,我不知道現在能不能算是治好了。”反正就是說著說著突然好了唄。

不過我現在已經不結巴了,應該是沒問題了吧?

那天金羽哲哭得滿臉鼻涕口水的,我最後還是喊了司機來送他回家。他在車上抽抽噎噎了一路,卻什麽都不說。我也不知道我的那些話戳中了他哪裏,或者我說得太過分了,但是希望他能不要放棄自己的願望。

不管他是為了離開還是為了回去。

“最近你還在找那個小朋友玩嗎?”送走一位客人之後,科洛突然問了一句。

時間是周三下午17:15,地點是可疑占蔔師的可疑攤位。

“沒有啊,他沒手機,平時又被禁網,”我說,“我也想再找一些新的資料之後過去找他。”

“你還真信網上那種什麽穿越指南黑魔法啊,都是瘋子寫給傻子看的吧。”

就算她這麽說,我也沒有別的能做的事了。梅林只是說了可以去找“女祭司”,我連那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怎麽去找?

我突然想起來,科洛應該知道吧?

“你們組織中的‘女祭司’……是誰?”我問道。

科洛的神情微妙起來,詫異中摻了一點厭惡。

“你問這個幹嘛?”

“梅林說,‘女祭司’能解答金羽哲的問題,但是他又不肯多說什麽了。”

“……那個多嘴的蠢貨,”科洛朝天翻了個白眼,“可是我也不想告訴你,怎麽辦?”

“為什麽!”

“‘女祭司’什麽都知道,她是吞食真理的人。但大部分時間,她只進不出。要她開口告訴你什麽,很難,”科洛說,“而且這次的這件事,我覺得不能去找她。”

“……為什麽?”

“因為她是個不懂撒謊的人,只會告訴你真相,”科洛看著我的眼睛說,“即使不是你想要的。”

說到底科洛還是不信吧。畢竟她不信魔法,不信神怪,更別說是自稱來自異世界的中二少年了。也是不明白她當初為什麽會加入手刀男口中“創造魔法”的組織。

我側頭看了一眼並肩坐著的占蔔師。她說完那番話後,又掏出手機,漫不經心地翻了起來。想想雖然認識她也有一年了,但很多問題,一年前的我不知道,一年後的我還是不知道。

她從哪兒來?來幹什麽?明明看起來在躲避什麽人,為什麽又在這個城市停留不動?她說她也有願望,願望是掙很多錢;她那堆用支票結賬的客人還不能達成她的心理目標?除了穿衣考究之外,她在其它方面看起來都不寬裕,那她的錢都去哪兒了?朱利烏斯說組織成員都用大阿卡納作為代號,她是哪張牌?

科洛突然放下手機看了我一眼。

“你看起來有很多話想問,是肚子裏的東西又餓了嗎?”

“……不,是我自己想知道,”我說,“是朋友的話就告訴我。”

“哦,那就絕交吧。”科洛不假思索地說。

“我都還沒問!”

“你都搬出‘朋友’來嚇唬我了,肯定自己也知道是我不願意說的事。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說得也是哦。我閉嘴了,又陷入單方面的尷尬的沈默。

然而就在我看著天空找話題的時候,話題自己找了上來。雖然這個話題根本讓人無話可說。

“占蔔師嗎我想請你幫我找一個東西。”手刀男像憑空變出來一樣突然出現,拉開椅子,在科洛對面坐下。

科洛皺了一下眉毛,挺挺腰板,往椅背上靠了靠。

手刀男往桌上放了一張銀行卡:“我知道,你很貴。”

“不止這樣,”科洛的語氣雖然鎮定,但聽得出她在硬撐,“我……我不接醜貨的單。”

“哈?”手刀男擰了眉毛反問了一句,“那你怎麽接他的單?”

他的眼睛望著的是我。

……比起他為什麽看得見我的問題來,我更在意他後面那句話!

科洛也轉頭看了看我,一頓,對著手刀男開口道:“你要找什麽?”

手刀男笑了:“上次的任務裏,我弄丟了一只斯芬克斯,被老板罵慘了。你幫我看看它去哪兒了。”

……反正也沒什麽用不如你拿走吧——當然只是想想。可手刀男說這話的時候眼睛一直盯著我,肯定是已經發現了。

我現在站起來逃跑還來得及嗎?

這個念頭剛閃過腦子,我猛然發現長椅四周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起來。雖然看上去不過是些站著閑聊或偶然駐足的路人,但我已經知道這是他們慣用的伎倆之一。

“斯芬克斯可是會吃人的兇獸,很危險的,”手刀男繼續看著我說道,“我們捕捉它一方面是為了破解它的秘密,一方面也是為了保護大部分人類的安全。”

“……那你們利用吳老師,還有在我爺爺家投放試驗植物又是為什麽”我鼓起勇氣反問道,“就算吳老師不能說是人類,我和阿江,還有其他成為你們實驗對象的也不是人類嗎?我可不記得我簽過自願參加的協議!”

“你們是那一小部分為科學獻身的人,”手刀男笑笑說,“我也不跟你廢話了。那天給你的人情,今天還回來吧。”

話音剛落,他伸出右手隔著桌子朝我一揮,指間揚起一團藍色的粉塵。幾乎是同一刻我被科洛撲倒,後腦勺磕到了長椅。“咣”的一聲,從顱骨到牙床都震了一下。

下一秒,科洛起身一擡手掀翻了桌子。撲起的氣流把粉塵朝手刀男反吹過去。手刀男側頭閉眼閃開的瞬間,科洛已經把右手貼上他的額頭。

“你今天帶來的部下都在騙你。你的老板私自扣下了斯芬克斯,然後賴在你身上。”說著,科洛伸出右手食指,比成一把手槍,“槍口”對著手刀男的腦門中心。

“乓。”

她的嘴唇開啟又合攏,發出一個單音節詞。我仿佛看到真的有子彈從她指尖發射,鉆進了手刀男的腦袋。

手刀男目光一滯,坐在椅子上不動了。

他四周的同夥已經朝我們跑來。在他們完全聚集起來把我們包圍之前,科洛伸出手掌在我眼前一晃——“隱藏”——然後拉著我飛快地離開了現場。

黑發黑衣的占蔔師抓著我的手不停地往前跑,就像引導著愛麗絲的兔子。我們穿過狹窄的小巷和昏暗的天井。她的長發飛起來快要碰到我的臉。我的思維斷裂了,身體只接收到一個指令:跑,不要停。

“剛剛那是什麽?”跑了不知多久,終於停下來之後,我問科洛。

“你指什麽?他手上的東西嗎?”科洛大口喘著氣,四下環顧,“應該是某種抑制劑,反正不會是好東西。不過——”她望向我,“你知道我們現在在哪嗎?”

全力奔跑了十餘分鐘之後,兔子小姐把我帶到了一片完全陌生的街景中。理論上這點時間我們徒步並不能跑出多遠,但我實在很難相信,這個城市裏還有這樣的地方。

各種雜亂無序的窩棚擠在外墻斑駁的小樓下,就像寄生在腐木上的蘑菇;小陽臺上搭得像交通圖似的竹竿上晾滿了半新不舊的衣物,把原本就被遮蔽的陽光切得七零八落。外墻上,生銹的鋼板樓梯搖搖欲墜;有兩個瘦精精的孩子從扶欄上探出腦袋打量我們。光線太暗,我只能勉強認出是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兩人都光著腳。

我突然感到手腕一松。科洛把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這是哪兒?”她又問了一遍。

“貧民窟?”我也是猜的。

我喚了好幾聲斯芬克斯,它都沒有回應我;就像那天在山洞中睡著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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