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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占蔔師與獨角獸與魔法的少女·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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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曾經說過, 每個女孩子都是耀眼的寶石,悲傷會讓寶石蒙上塵土。我深以為然。雖然這句話他應該是從奶奶那裏聽來的,而奶奶說的時候,並沒有那個“女”字。

那個小女孩抱著老木馬胡亂喊出各種咒語時臉上的淚水, 和科洛說著自己是個廢物的時候若無其事的淡漠微笑, 那天晚上一直在我腦海中揮之不去。不知為何我覺得兩者十分類似, 都是寄托過無限的希望之後,墜落入深深失望中的表情。

然後,我又夢見了獨角獸。

巨大的白色異獸從夢境的那一頭朝我走來,翅膀上滲出血跡, 眼中落下淚水。它在我面前略略屈膝,低下頭,額上冰涼的尖角輕輕地抵著我的手背。

我隱約覺得它似乎在對我說話。應該……不是類似簽訂契約成為王之類的……吧?

醒來之後我又認認真真地查了一發周公解夢。夢見白色獨角獸——今天會有某個契機讓你發現自己的不良習慣,甚至你還會因它吃上不小的苦頭;今天也會有著意外邂逅異性的可能。

……跟昨天說的完全不一樣啊!還邂逅異性……邂逅另一個玩木馬的小姑娘嗎?

上學路上我認認真真想了一路,像我這樣生活健康作風端正的17歲少年並沒有什麽稱得上是“不良”的習慣——當然那種17歲少年都會有的習慣不在討論範圍內——所以能有什麽會讓我吃苦頭的事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 與其信這個,我還不如再花個一千塊讓那個占蔔師嘲諷幾句還更準確點。

這樣想著,我跨進了校門,然後被橫裏飛來的足球一擊斃命——不, 一擊倒地。

思維被切斷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 好痛。

周公解夢說,夢見白色獨角獸意味著今天會有某個契機讓你發現自己的不良習慣,甚至你還會因它吃上不小的苦頭。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一邊走路一邊出神也能算是不良習慣嗎?

意識恢覆的時候, 我正以正面朝下的姿勢趴在一張陌生的床上。腦袋還是疼得不行,碰一下就痛到哭。那小子擊中的是我的後腦勺,要是再偏一點,踢中太陽穴天靈蓋什麽的,那這本書多半就要在本章終結了。

說起來我這是在哪?校醫院嗎?

我撐起身子四下看看。窄小的白色房間,左右兩側的墻邊分別是藥櫃和洗手池,藥櫃邊上還有一個簡單的體重計。不管怎麽看,都是略顯簡陋的“校醫院”場景,並且隔壁床位上並沒有病氣美少女。

我都受到頭部重創打擊了,廉叔居然還沒有來把我接走嗎?居然還把我丟在既沒有美少女同級生也沒有美人校醫的校醫院?沒有美人校醫的校醫院還能算是校醫院嗎?

不能,所以美人校醫出場了。

印象中我們學校的校醫應該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大叔,負責給逃課學生開開病假條和一些金嗓子、創可貼之類的小玩意,然而此時推門進來的,是——

是那天那個玩木馬的小姑娘,的媽媽。

我想我不會記錯的。30出頭,中等身材,看上去還蠻清秀的鵝蛋臉,梳得很整齊的中長發;我前一天看到她的時候就腦補過她舉著魔法棒喊變身的樣子……還感嘆當年喊著變身咒語的魔法少女最終還是回到現實嫁做人婦。

哦,又走神了。

她看到我醒了,走過來問我還痛不痛,不痛就可以回去了。我想都不想就一擠眉一歪嘴,捂著腦袋說:“好痛啊,痛死我了,頭都要裂開了。”

她很好脾氣地笑笑說:“你就裝吧,都躺了一個上午了,而且你捂著的地方好像不對啊。”

“真的痛啊老師,我是被打到頭了啊。”我連忙把手又往邊上挪了一點。

她瞇起眼看看我,像是在思考我到底是真痛還是假痛。我又哼哼了兩聲,她終於走過來,彎下腰摸了摸我的頭。

“好吧,那我就教給你一句魔法咒語吧,念了就不痛了哦。”

誒?

我突然明白為什麽那個小姑娘會知道這麽多年紀比她大好幾輪的咒語了。

美人校醫摸著我的頭,輕輕地說:“阿不拉夏裏卡山——碰!好了不痛了不痛了,快回教室吧。”說完她毫不留情地把我趕走了。

魔法什麽的,果然還是不存在的吧。這是一條頭痛欲裂的感想。

說起來,這就是今天邂逅的“異性”嗎?從最近的故事走向看,這個給女兒灌輸了一大堆魔法少女變身動畫的年輕的媽媽,搞不好真的是……魔法少女?

突然覺得會有這種想法的自己,確實是被足球打到頭了。

午飯的時候我跟白波提起新來的校醫的事,他馬上報出了一連串資料,不愧是情報NPC。

“哦你說陸老師啊,她好像是上個月剛來的,”白波說,“家裏有個叫小美的四歲的女兒,在愛麗兒幼兒園;一般她放學了就自己去街心公園玩,等陸老師下班接她。一般一三五是陸老師去接,二四六是她爸爸去接。小美喜歡吃草莓酸奶和草莓冰淇淋,還挺喜歡看巴拉——”

“為什麽你對她女兒的情況這麽清楚?”

“哦,順便調查了一下,”白波說,“畢竟陸老師看起來不像是會為難女婿的岳母。”

奇怪,今天足球隊在集訓嗎,怎麽好像被打到頭的人不止我一個?

放學後我又去了科洛那裏。像白波說的那樣,叫小美的四歲小姑娘果然在公園的兒童游樂區玩。和她一起的有其他兩三個孩子,沒一會兒都被大人接走了,最後還剩下她一個。

她又走過去看那匹老木馬了。

我看著小美走到老木馬跟前,摸摸它的鬃毛,摸摸它的背,摸摸它的臉,摸摸它僅剩的那顆玻璃眼珠。然後她湊過去,對著老木馬的耳朵嘰嘰咕咕地說了些什麽。

“我真是沒想到啊童其誠,”熟悉的充滿嘲諷的聲音,“就算已經對自己和同齡女生發展超友誼關系不抱希望了,也不能幹起這等禽獸不如的事啊。要不是沒有身份證,我可是分分鐘就報警了好嗎。”

“幹嘛啦……我又沒做什麽,”我回過頭去,扁扁嘴,“她是我們學校老師的女兒,我怕她一個人玩被壞人拐走啊……而且話說你這家夥沒有身份證的問題更大吧!”

黑衣黑發的占蔔師“嗤”了一聲,又低頭玩起了手機。雖然剛剛慣例地嘲諷我,但感覺她今天心情還不錯,居然還小聲地哼起了歌。

對哦,那個“迷之人”要回來了。

這兩天我有時也會忍不住想想,能讓科洛這種用鼻孔看世界的家夥這麽信任,這麽依賴,這麽……喜歡的人,會是什麽樣的。是眉清目秀的小鮮肉,成熟穩重的帥大叔,或者根本就是個老頭?比如他們那個賣關子協會的會長?

“雖然不知道你在想什麽,但總覺得是一些令人生氣的事呢。”科洛突然斜了我一眼道。

“哪……哪有啊,”我說,“我只是在想,那天你說要回來的人是誰……”

科洛楞了一下,臉上一紅,剛要說什麽,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了。

我循聲一看,小美又在木馬跟前哭得稀裏嘩啦的,大概今天的咒語也失敗了。

科洛一臉煩躁地別過了頭。她看起來並不喜歡小孩子。

我在書包裏摸索了半天,只找到今天上課疊的幾只千紙鶴,於是拿在手裏朝小美走過去。走近了才聽清,她一邊哭,一邊還在念那堆大概是媽媽教她的咒語。

“別哭啦,”我彎腰拍拍她的頭,“你看,這些千紙鶴也和獨角獸一樣,被壞人變成了這個樣子。壞人是用眼淚施法的,你越哭,它們越變不回來。”

“那……要怎麽辦呢”小美抽著鼻子說。

“你要笑呀,你笑一下就——”

我還沒說完,小美扁著嘴使勁笑了一下——千紙鶴也好木馬也好,沒有任何反應。

她一扯嗓子,哭得更厲害了。還引得路人紛紛側目,看上去好像我在欺負她。

可惡……早知道自己沒點哄幼女的技能,就不要過來了。我都看到那個占蔔師雖然背對這裏,肩膀卻一聳一聳的,看起來快把她樂壞了。

最後我去奶茶店買了杯草莓酸奶,才總算在小美爸爸來接她之前把她哄好。而就算我再三表示我是陸老師學校的學生,小美爸爸看我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人販子。

終於,小公園的小游樂園裏一個孩子都不見了。滑梯、翹翹板、沙坑、小水車都像下班了似的松了口氣。還有那匹最舊最醜的老木馬,安靜地停在夕陽裏,好像在想心事。

我想起之前科洛說過,這批舊玩具馬上就要被收走了,覺得老木馬的側影看上去更寂寞了。它被漂漂亮亮地制造出來,送到孩子中間。它載著小公主在春天的森林裏見過精靈王子,也馱著小將軍來去沙場奮勇殺敵。它在那麽多孩子的故事裏出場過,一次次安靜地陪伴他們穿越幻想中的時空,穿越古今中外的童話世界。最後服役期滿,功成身退,等它的後輩來接替它的時候,不知道還有多少孩子會記得它。

那幾個揪掉它的鬃毛,摳掉它眼珠的淘氣鬼會記得它嗎?

我在老木馬面前蹲下,望著它那只布滿劃痕的玻璃眼珠。

“我說你,真的是獨角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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