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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占蔔師與狐妖與缺席的少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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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車上,我和廉叔坐在後排默默無言。他不說話的時候總是讓我害怕。雖然只是個管家,但是某種意義上他比我的父母親管我還多……還嚴厲。

“你……不問我剛才那個人的事嗎?”我試探著開口道。

廉叔轉頭看了我一眼:“難道您跟那種路邊擺攤的江湖騙子還有親密到必須上報的關系嗎?”

“不不不,當然沒有了,”我連連搖頭,“我還以為你會教育我不要被騙什麽的……”

“我相信您這個年紀的男孩子已經有了辨別是非的能力,旁人提醒太多反而會激發逆反情緒,”廉叔頓了一下,“當然,我還是希望您今後出行之前能跟我交代一聲,至少讓我知道去哪兒找您。”

看來還是不要告訴他我已經給那個江湖騙子騙了6000塊比較好。

我和占蔔師約好碰頭的時間是周五上午,一起去學校看看情況。本來我想現在已經封校了,白天說不定不好混進去,她卻毫不在意地說沒關系,堅持要在上午過去。

“所以,我們現在要怎麽突破警察和警戒線進去呢?”我問她。

我站在距離校門尚有幾十米的地方,看著拉了三四圈黃線的校門口,以及來來去去的警察,身邊還有一個穿著黑風衣戴著黑手套的高個女人;感覺自己像在演TVB的刑偵片。

“走進去啊。”她說。然後她拉了拉稍有些滑落的手套,確認自己除了臉以外沒有一寸皮膚露在外面,大大方方地朝校門走去。

接下來的情景是值得寫進童其誠怪奇事件簿的。身高一米七有餘的長發長腿黑衣女子,擡頭挺胸昂首闊步得像在T臺走秀。她邁開大長腿跨過黃線一路徑直走進學校,竟沒有半個人出來攔她。校門口站崗的警察像根本看不到她一樣。她從他們身邊經過,還囂張地甩了一下頭發,而他們連頭都沒有轉一下。

這家夥……其實是只有我能看見的鬼魂?

鬼魂停下腳步,回頭瞪了我一眼。我猜想她的意思是“還不跟過來”。於是我也像她一樣直接走過去,然而剛到校門口就被警察攔了下來。

“封校了。”警察A黑著臉說。

“我……我有東西忘在教室了,想過來拿一下……”

“封校了,不準進。”扯淡,剛剛有個比我還高的女人從你們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地進去了。

然而又好像導演安排的一樣,在我和警察僵持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適時地在前方響起:“這不是小誠嗎?你今天來學校幹嘛?”

我擡頭一看,是副校長。雖然他並不是我們的任課老師,但是和我爸爸算得上是故交,所以對我也十分客氣。

“哦……我把作業忘在教室裏了,今天才發現,所以來拿……”我說,努力裝出一副欲做作業而不得的好學生的樣子。

“這樣啊,那你進去吧,拿了快點出來,”副校長又笑嘻嘻地對警察說,“孩子也不容易,放他進去吧,登記一下出入時間就好,我做擔保。”

總之我也是平安進入了。

我帶著占蔔師一路走向我們的教室,經過走廊口的大鏡子的時候我還特地停下來看了一下:確實是有兩個人的倒影。

“你在幹嘛,大眾臉武將何必在本美少女身邊照鏡子傷害自己。”她很嫌棄地看了我一眼。

呵呵,我總不能告訴你是在看鏡子裏能不能照出你吧。

教室門倒是沒鎖,只是在門口拉了警戒線。地上的血跡已經被擦掉了,碎玻璃暫時還沒有收拾,墻和天花板也繼續黑著。我看看占蔔師,她面無表情地東看看西看看,並不是很耐煩的樣子。

“好的我知道了,兩邊的玻璃都往裏炸了,還有——”她伸手摸了一下黑漆漆的墻壁,“這是什麽,好像不像是油漆啊。”

你帶著黑手套摸黑墻是想摸出個什麽來啊。

“怎樣,你有……感覺到什麽嗎?”我問她。

“啊?”她張嘴皺眉反問了一句,“什麽叫感覺到什麽?”

“就是……什麽靈力啊……之類的……”

說完我就感受到她看著我的視線中除了嫌棄以外還帶了一點點同情。從今天她對我的態度來看,我覺得她已經忘記我是本市最有錢的男高中生這個設定了。

“你不會還指望我在這裏摸出牌來擺個陣然後召喚個什麽精靈之類的東西吧?我還以為現在這年頭只有學齡前幼女才會看《魔X少女櫻》這種滿是粉紅色幻想泡泡的東西呢。”

我真是很不好意思承認她說的完全正確。真奇怪啊我是什麽時候產生了自己是奇幻小說主角的錯覺的;順帶一提我已經不看《魔X少女櫻》了,因為上個月已經看完了。

“可是很多人都說在學校聽到了狐貍叫……我也聽到了。”我說。

“狐貍啊。”占蔔師饒有興味地挑起了眉毛,又拍了幾下手,像是在拍掉黑手套上根本看不出來的灰塵。然後從黑風衣的口袋裏掏出一個黑色絨布小包,抽開系帶,取出了她擺攤時候用的那副牌。

我說你這不是準備好了嗎

“我先聲明一下,”她斜眼看著我說道,“雖然我是帶了牌,但並不是你想的那種用法,”她停了停,補充道,“你最好記住我是一個久經考驗的唯物主義者。”說完,她找了一張相對幹凈的桌子,又掏出一塊黑色的桌布鋪上,把牌放在上面,摘下手套,照以往的手法開始洗牌。

咦,摘下手套?

我往前蹭了一步。她的手指白皙修長,十指健全,手背上也沒有什麽看起來很奇怪的刺青或是傷痕……我先前還以為是為了隱藏什麽東西才會一直戴著手套呢。

占蔔師很快洗好了牌,像之前囑咐我的那樣分了三疊,再聚攏成一疊,然後“唰——”地推開——這次的扇形比上次稍微像樣一點——從中抽了三張牌,依次放在桌上。

我又往前蹭了一步,看著她一張張翻開。

第一張,是兩個面對面拿著杯子的男女,逆向朝我;第二張,是三個舉杯慶祝的女人,逆向朝我;第三張,是一個看起來贏得了比賽的戰士耀武揚威地扛著劍目送兩個失敗者離開,逆向朝我。

她又抽出牌堆裏的最後一張牌,翻開。牌面上,一個女人坐在月下的湖邊,雙手各執一把寶劍交疊在胸前;女人的雙眼被蒙著白布。

“這是什麽意思?”我問她。她看起來並不願意給我詳細解釋,只是喃喃了一句,“跟我想的差不多。”然後收起了牌和桌布,重新戴上手套,雙手插在衣袋裏走出了教室。

我們像來時那樣一前一後地離開學校,當然我又被警察盤問了一下,並登記下離開時間;而她像是始終游離在別人的視線外。就算是警察,在攔下我的時候,也好像根本看不到我身後那個高個女人。

出了學校我終於忍不住問她:“為什麽你大咧咧地走來走去,都沒有人來攔你?”

“因為我不想被他們看到,他們就看不到我。”她簡單地回答道。

鬼才懂你的意思啦,說好的唯物主義者呢。

走到第一個十字路口的時候她突然像想起了什麽,轉頭對我說:“給你的女神打個電話,就那個姓李的女孩子,問問她在哪。”

這和優諾又有什麽關系嗎?雖然不懂,我還是照她說的撥了那個號碼。這應該是我第一次給優諾打電話。

然而電話忙音,通話中。

我擡頭看看占蔔師,用眼神示意她沒打通;她也用眼神示意我接著打。於是我找了張長椅,坐下來專心致志地聽著電話那一頭的機械女聲一遍遍提醒我不要掛機。占蔔師一副很閑的樣子在我附近踱來踱去,踩著人行道上的落葉。

我數著占蔔師踩了第21片葉子的時候,電話接通了。

“餵?”優諾的聲音清清脆脆的,一點不像是隔著電波。

“餵,童其誠?”

我楞了一下。雖然剛說了不像是隔著電波,可是聽起來也太……逼真了吧。

我下意識地循聲望去。果不其然,身後不到10米的地方,一個看起來很像優諾的姑娘背對我站著,手裏握著手機正在打電話。

“嗯……是我,”我小聲應道,“你現在在哪?”

“我在家裏呀,”優諾遲疑了一下說道——這時一輛汽車“嘀嘀”開過,她立刻補充道,“哦,剛出門下樓買點東西。你有什麽事嗎?”

我用手捂住話筒,回頭看向占蔔師:“她問我有什麽事。”

占蔔師的神情突然嚴肅起來,三兩步走到我面前,看著我的眼睛說道:“你的委托是讓我幫助你解決學校發生的那一系列怪事,是嗎?”

“是……是啊。”

她挑起嘴角一笑,又是那種拿著手術刀惦記你的腎的笑容:“成交,現在開始計費。”

什麽鬼,出租車嗎?

電話裏的優諾還在連聲問,占蔔師已經大步繞過我,徑直走到她身後,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優諾回過頭來,看到是她,很是吃了一驚的樣子,手裏下意識地掛掉了我的電話;然而好像並沒有看到我就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

“我比較怕麻煩,所以前情提要就免了,反正就算說了你一會兒也會忘記。”占蔔師說。她背對著我,我不能看到她的表情,然而可以猜想一定是那副有點嫌棄又有點不耐煩的樣子。

優諾不太明白地張大了眼睛看著她——說實話,真是漂亮,楚楚動人——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她看起來有些慌張。

“我就開門見山地說了,”占蔔師又開口道,“你放棄吧,上次就告訴過你可以死心了,你這種糾纏不休的不叫癡情,叫不要臉。”

——我立刻就懂了為什麽優諾之前會哭著跑掉!這說得也太過分了!

我一股熱血直沖腦門,正準備捋起袖子把那個江湖騙子拉走,突然看到優諾的臉上露出了有些心虛的表情。

“我也沒有糾纏不休啊……我也沒再找過他了……”優諾的視線飄忽起來,臉頰隱隱發紅。我怕被她看到,又往邊上靠了靠。

“什麽,難道你現在不是正在盯他的梢嗎,”占蔔師說,“你想通過這種無聊的方式,把你的不甘心轉化成他的不安心嗎。”

優諾不說話了。

占蔔師繼續得寸進尺:“本來你這件事對我來說已經結束了,我也沒興趣管小女生談戀愛。但是你這種不要臉的行徑已經影響到不相幹的別人了。”

“……關我屁事。”——我一定是聽錯了,優諾小公主是不可能會說這種粗俗的話的。

“是啊,在校女高中生和已婚男老師談戀愛,確實是屁一樣的事,連現在的八點檔都不愛演了呢,”占蔔師說,“你知道婚外戀一旦被曝光,最吃虧的是誰嗎?男人只要分手道歉表決心,又是別人眼裏的好丈夫,而女人今後就要一直戴著小三狐貍精的帽子。哪怕你將來又跟別人談戀愛,這黑歷史永遠是一顆排不掉的定時炸彈,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炸了——哎喲我去,我居然跟你廢話起來了,簡直浪費時間。”占蔔師說著摘掉了手套,一步上前把右手貼上優諾的額頭。

“你再想想,你真的認識那個人嗎?”

占蔔師側過臉來,在優諾的耳邊說道。

“你根本就不認識什麽隔壁班的老師吧,你是因為身體不好才請了這麽多天的假,今天出門只是沒目的地閑逛,”她的右手撫過優諾的額頭,順勢摩挲著她的臉頰,“手機裏的短信回去可以刪掉了,還有那個人的聯系方式,那是不知道什麽時候亂加的陌生電話。下周就回去上學吧,你可是很忙的,學校裏有那麽多事等著你做,有那麽多備胎等著你換,你哪來的工夫惦記已婚老男人。”

優諾的眼神一怔,瞬間像失憶了一樣木然地看著前面。占蔔師說完最後一句話,右手也離開了她的臉頰;她的眼睛又漸漸恢覆了神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著面前的占蔔師。

“請問你是……?”優諾眨巴了下眼睛,此刻的無辜不是裝的。

占蔔師笑了笑,重新戴上手套,然後彎腰從地上撿起一個手機:“你的東西掉了。”

“啊,真的,完全沒發現,謝謝你。”優諾笑著接過來,道了謝就走了。

在旁圍觀了全程的童其誠先生表示,活了17年,第一次覺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出真人秀。現在哪怕突然從旁邊跳出扛著攝像機舉著麥克風的工作人員我也絲毫不會奇怪了。

占蔔師回頭沖我得意地笑了笑,“解決了,她完全忘記自己做過的蠢事,也不會去煩那個人了。我想明天開始你們學校就不需要支付新的玻璃維修費了。”

“等……等等,我還是不太明白,”我只覺得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學校的事,和李優諾有什麽關系?”

難得占蔔師這次心情不錯的樣子,並沒有用一個白眼打發我,“有些人的情緒波動,能強烈到影響身邊的事物,尤其是心情極度亢奮,或是處於極端的壓力或者恐懼的環境中的時候。我想你們學校這次的事件,是因為那個老師被她一次次地騷擾威脅,整天擔驚受怕,又正好是這樣的體質,所以用炸炸玻璃塗塗墻壁的方式來發洩內心的恐懼吧。當然他本人可能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哦,原來是這樣啊,完全聽不懂嘛。

童其誠,男,天真爛漫的17歲,此刻正對“唯物主義者”這一定義產生強烈動搖。

“更何況,那個老師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真真正正的狐貍精。”占蔔師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這樣一句。我剛要問她什麽意思,她又笑著揮揮手,“今天就這樣了,我回頭把賬單發給你。”說完便轉身走了。

“不對,那個老師呢?”我追上去幾步問道,“和優諾……的那個老師怎麽辦?你說他不是人類是什麽意思”

占蔔師停下腳步,轉過身來笑了笑說道:

“關我屁事。”

後來我才明白,她說的狐貍精,正如字面意思所述,是一只成了精的狐貍。然而知道這件事已經是很久以後了,我也已經對區區狐妖見怪不怪。而且,比起狐妖來,能把這樣的妖物逼得情緒失常的優諾顯然更厲害。

所以說好的唯物主義者呢?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個故事完結了,雖然因為是最早寫的所以在很多方面還不是讓自己非常滿意 (??_?`)總之後面的朋友請讓我看到你們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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