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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9章 前仇舊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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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飯。”

“……”

“你是想要把自己餓死嗎?”

“……”

“像你這種動不動就絕食抗議的女人最是矯情了,你折磨自己難道別人就會妥協嗎?”

“……”

“只不過死了一個弟弟而已,別這樣半死不活的,該過的日子還是要好好過。”

“你不明白,”一直被渡邊任一郎罵著不吭聲的陸良人終於開口:“你根本不明白白白對於我的意義。”

“他是你喜歡的男人?”渡邊任一郎半瞇著眼睛看她。

陸良人頓了頓,緩緩點頭。

就在渡邊任一郎準備再度嘲笑她的時候,卻聽到她又繼續說道:“同時,他還是我的親人、家人、朋友以及……恩人。”

渡邊任一郎合上了嘴,靜靜看她,看她眼淚又默默流下,卷曲著雙腿把腦袋埋在膝蓋裏哭。

她在逃避,逃避這個沒有邊白賢的世界。

“真是一個笨女人啊。”

一只手撫上了陸良人的頭。

陸良人渾身一僵,覺得雖然渡邊任一郎的語氣仍舊很不友善,但他的手,卻莫名的讓她眷戀。

“你知道什麽叫堅強嗎?”

“所謂的堅強,就是用高傲的姿態看著自己喜歡的東西完整的離去。”

“已經死去的人是不會再活過來的,所以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下去,連他的份一起努力,懂嗎?”

房間裏靜了一會兒。

陸良人老實道:“不懂。”

渡邊任一郎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齒:“蠢女人。”

就在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外面突然響起了“咚咚”的敲門聲。

以陸良人現在這幅半死不活的狀態當然不可能去開門,自從邊白賢死後,她的心也死了,根本不想和任何人來往,恨不能躲在床上結蜘蛛網。

所以渡邊任一郎只能充當主人身份的前去開門。

門外站著幾個身穿軍裝的高大男子,其中一人見到渡邊任一郎的穿著,身體微微僵了僵,頓了頓才開口:“白賢少爺,老將軍要見你。”

渡邊任一郎眉梢一挑,金世昌要見邊白賢?

這還真是頭一次啊,平時那老頭都只記得陸良人,今天會來找邊白賢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只不過……

“他不在。”

渡邊任一郎冷冷道,說完就準備關門。

“等等!”崔浩趕緊伸手擋住門,“白賢少爺,請!”

渡邊任一郎斜眼睨他:“我說出來你可能不相信,但我真不是邊白賢。”

崔浩:“白賢少爺,請!”

渡邊任一郎:“我真的不是邊白賢,我們只是長得像而已。”

崔浩:“白賢少爺,請!”

渡邊任一郎:“……”握草!

——

金宅。

從踏入這裏的那一刻開始,渡邊任一郎就心緒不寧。

陸良人看見金世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外公,外公,白白沒了,我的白白沒有了。”

若是平時,金世昌肯定一看見陸良人掉眼淚就心疼的跟摳了他的掌心肉一樣,可今天,他只是拍拍她的後背,就讓人把她帶到一邊去哭了。

金世昌環視一圈自己的孫子和外孫們:“我今天把你們找來,是有件事情要宣布。良人,你先別哭了,這件事情很重要,趁著我現在還神智清醒,一定要跟你們說清楚。”

渡邊任一郎撇撇嘴,金世昌他當然認識,這是他爺爺的老仇人,聽說已經得了老年癡呆癥很多年,連人都認不清楚了,只不過現在看來,虎老雄風在,還是很有那麽一番氣勢嘛。

“既然是你們金家的事情那我就不聽了,”渡邊任一郎擺擺手準備離去:“畢竟都和我沒有關系。”

“不!”金世昌渾濁的老眼驟然一厲,鏗鏘有力道:“跟你有關系。”

渡邊任一郎嗤笑:“老家夥,你認錯人了吧,我可不是邊白賢。”

就在金仲大想要指責渡邊任一郎對金世昌的態度問題時,金世昌卻說出一句把屋裏所有的人都炸得神色巨變的話:

“是的,你不是邊白賢,你是渡邊賢一郎,你是渡邊修明和我女兒金以蕊的獨子,你是中日混血兒。淡灰色眼眸是你們渡邊家的遺傳,而你那小鼻子小眼上不得臺面的長相更是和當年的渡邊廣太郎一模一樣。星野翔太就是憑借這兩點才發現你真實身份,並將這一切告訴給渡邊秋鳴的,因為渡邊秋鳴的丈夫是星野翔太的伯父,所以他才會對渡邊家的事情這麽熟悉。”

渡邊任一郎的笑容僵在臉上,半響之後,他哭笑不得道:“別開玩笑了,你那個短命鬼外孫已經死了,我和他是堂兄弟關系,所以才長得像。至於說眼睛,你剛才也說了這是家族遺傳,我的眼睛當然也是淡灰色的。”

金世昌灰白色的長壽眉高高挑起,說:“是嗎?邊白賢已經死了嗎?你敢當著她的面指天立誓的說一句邊白賢死了嗎?!”最後一句話加重語氣,並且擡手指向陸良人。

渡邊任一郎轉頭看去,陸良人的臉色十分蒼白,嘴唇微微顫抖。

渡邊任一郎舉起手,卻很是無奈的發現……他說不出口。

該死!!!

“白白,白白……”陸良人喃喃道,眼睛裏的淚花呈現波浪狀,要掉不掉的,“我知道我很傻,你說什麽我就信什麽,可是你不要這樣子嚇我,會把我嚇壞的。”

渡邊任一郎扶額:“什麽叫被我嚇壞,你本來就是壞掉的好吧。不對,我的意思是你不要聽信這個老家夥的話,我真的不是你弟弟,我們只是長得像,你弟弟的屍體你也親眼看見了不是嗎?”

聽到這話,前來旁聽的金仲大等人紛紛驚愕地望向陸良人。

陸良人沈默半響,低聲道:“是。”

金仲大、金俊綿、金敏秀三人的臉色一下子就難看的要死。

“是啊,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嘛。”渡邊任一郎轉頭看向端坐在輪椅上很有氣勢的金世昌,笑道:“很抱歉啊老先生,讓你失望了,雖然白發人送黑發人是件很可悲的事情,不過你也不能搶別人孫子吧。”

金世昌冷哼一聲:“渡邊廣太郎的孫子我從來就沒想要過,如果不是為了良人,你以為我會找你過來?既然你們有‘邊白賢’的屍體,那好,我問你們,那屍體的眼睛是淡灰色的嗎?”

渡邊任一郎和陸良人被他問得啞口無言,當時那麽混亂的情況,他們哪裏顧得上去檢查屍體的眼睛顏色。

金世昌從兩人的面色上得到答案,繼續說:“灰色,這種象征著死亡、恐懼和無情的眼睛顏色,可不是什麽人都能有的。”

灰色眼睛當然不是死亡和恐懼的象征,事實上,渡邊家的灰眸是因為祖上曾經迎娶過一個俄國女子才遺傳下來的,而且到了邊白賢這一代已經淡褪成了偏灰色,只不過金世昌是對渡邊廣太郎有舊怨,所以恨屋及烏,也對這雙眼睛充滿偏見。

邊白賢的爺爺渡邊廣太郎是當年侵華戰爭中的甲種師團大佐,後面更是升到了中將,他的這一生,也算是輝煌至極,可犯下的罪孽,也不可勝數。

邊白賢的奶奶,原是沿海漁村裏面的一個小漁女,因相貌美麗,被人送給了渡邊廣太郎。

日本戰敗,渡邊廣太郎也隨軍撤退,對一個暖床的漁女他當然不會在意,就這樣隨意給丟棄了。

邊白賢的奶奶沒有能夠跟渡邊廣太郎去日本,當然只能回到自己曾經生活過的小漁村繼續做漁女。

但可怕的事情發生了,在回到漁村後不久這個可憐的女人才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在當時那種情況,她如果獨自把這個孩子生下來肯定遭受村子裏其他村民們的仇視和欺淩,迫於無奈,她在父母的安排下嫁給了一個老實人,生下了邊修明。

直至二十多年過去後,金以蕊遇上了邊修明……

“想我金世昌打了一輩子戰,死在我手裏的小鬼子不知道有多少,可最後我女兒居然喜歡上了一個日本人的後代,這簡直是恥辱!叫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兄弟們!所以我強烈反對他們在一起,就差沒打斷阿蕊的腿!結果她居然跟那個男人跑了,早知道我還不如真的打斷她的腿。我後悔啊!我愧對兄弟們!”金世昌捂著臉,一臉的痛苦懊惱。

陸良人突然想起來,小時候他們家和外公確實是沒什麽來往的。

在她模糊的回憶裏面,每年過年過節爸爸媽媽都會帶著豐厚的禮物上門,但外公總是避而不見,他們一家人只能留下禮物黯然離開。

後面雙方的關系是怎麽改善的呢?陸良人用力想,可就是想不起來。

“是良人。”

就在這時,金世昌點到了她的名字。

“有一次,他們兩夫妻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居然沒有一點責任心的把小良人一個人放門口,我以為他們已經離開,準備走過去把他們帶來的那些垃圾扔出去,卻看見良人站在鐵門外,她也看見了我,那時候的她根本就不認識我,可還是對我甜甜一笑,還請我吃糖。”

隨著金世昌的描述,陸良人也想起那一幕,那天是端午節,邊爸邊媽帶了些自家包的粽子和腌制的鹹鴨蛋來拜訪外公,也許是天氣炎熱,邊媽有點暈車,一直不怎麽舒服,邊爸不放心就陪她一起去上廁所。

陸良人一個人蹲在門口守護那一籃子禮物,正無聊到看地上螞蟻爬來爬去,忽然感覺到有一個黑影將自己籠罩。

她轉頭看過去,是一個穿著軍綠色大衣的老爺爺,那老爺爺皺眉也在看她,眼神很是不悅。

剛剛三歲的陸良人從口袋裏拿出一顆已經被掌心溫度捏到有些融化的水果糖遞過去,說:“爺爺,你不開心嗎?我請你吃糖好不好,吃了糖心情就會變好了。”

然後那顆黏糊糊的水果糖就這麽被塞進金世昌嘴裏,然後邊氏夫妻也就這麽被請進了家裏,然後金世昌把這對不盡責的爹媽罵了個狗血淋頭……

“難怪爺爺一直不喜歡姑姑姑父。”金秀敏小聲嘀咕。

金秀敏從小就記憶力很好,連嬰兒時期的事情都記得,當然知道金世昌對邊修明和金以蕊這兩夫妻從來都看不順眼,連帶的對邊白賢也很嚴苛,整個邊家只有陸良人是例外。

這位對一眾孫子外孫不假辭色的老者,只有在面對外孫女的時候才會有幾分好臉色,會緩和語氣跟她說話,有時候心情好還會給她講笑話,跟一對普通的爺孫一樣。

金仲大橫了金秀敏一眼,示意他不要說話,然後把目光挪到渡邊任一郎……不,應該是邊白賢身上!

邊白賢的薄唇已經緊緊地抿成了一條細縫,臉色陰沈的能滴出水來。

從金世昌開始講述這段往事開始,屋子裏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金世昌身上,只有金鐘大,他一直在觀察邊白賢。

以前一些想不明白的事情此刻也豁然開朗,金世昌對邊氏夫妻確實很不感冒,甚至就連他們已經去世都不知道,這裏面雖然有眾人蓄意隱瞞的原因在,可他自己的不聞不問也占有很大因素,畢竟這位老人如果開口說要看女兒女婿,又有誰能攔得住。

金世昌對邊白賢也有種厭惡情緒一直隱藏眼底,以前金仲大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現在才能懂得金世昌確實是很討厭邊白賢,如若不然,他也說不出“淡眉和薄唇的人薄情寡義,鼻翼單薄的人氣量狹窄,眼瞼細薄又眼尾下垂的人奸詐狡猾”這樣的話來評判邊白賢的面相,把當年只有十五歲的邊白賢給氣得一天沒吃飯。

“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金世昌擡起眼,額頭上滿是一道道深深的紋路。

金仲大被這一幕刺痛了雙目,以前覺得爺爺只是位得了阿爾茨海默病的老人,所以感觸不深,現在的爺爺卻是一個大將軍、是一個大家長、是一個值得尊敬的人,所以看到他垂垂老矣,就忍不住有一種悲涼倉惶情緒漫上心頭。

金世昌說:“我不管你是想做邊白賢、賢一郎、任一郎還是其他什麽,但是,做人,就要有個人樣!要有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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