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撫好傲嬌的小表弟，金仲大又走到陽臺上來安撫暴躁的親弟弟。

邊家的這棟樓建得很高，足有九層，是整座城中村最高的一棟，旁人最多也只建到七層。然後他們把下面的七層出租，上面的八樓放雜物，九樓整層打通住著邊白賢和陸良人兩姐弟。

由於周圍沒有別的樓房遮擋視線，所以從這個大陽臺遠眺望出去的風景還不錯，可以看到外面主幹道上的車水馬龍和燈火輝煌。

金仲大站在金仲仁身側，兩兄弟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雲海市的夜景。

其實對於金仲仁的心情，金仲大很能理解，這件事情要真的梳理起來，還得從他們父母那一輩說起。

他們的母親名叫李若男，是軍中的一朵綠花，外公與爺爺是老戰友，關系恨鐵，然後順理成章的爸爸就和媽媽就在一起了。

雙方結婚時都有三十多歲，領了證後第一件事自然就是造人。

李若男看到四十歲的大姑姐兩年前從孤兒院裏領回來的女孩子聰明伶俐可愛的不得了，就特別想要一個女兒，但是很可惜，生出來的金仲大是個帶把的，希望破滅的李若男再加上工作繁忙，就把金仲大丟到大姑姐家寄養。

但是當時年約四十歲的姑姑和姑父也正處於事業的上升期，又哪有這麽多功夫幫忙看孩子，於是金仲大也和陸良人一樣被托付到了幾個保姆手中。

直至現在金仲大都還隱約記得，當他學會走路的時候，邊家實際上已經由陸良人當家做主，那個時候的陸良人說話口齒清晰，思維靈活跳躍，根本不像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兩個保姆和一個助理都被她指揮的團團轉。

如果你敢對她擺大人的臭架子，那麽抱歉，她一個電話打到養父母那裏去你就可以收拾東西滾蛋了。

陸良人從小就是這麽強勢，但是她強勢的很有道理，能夠說出實際東西來說服你，並不是刁蠻專橫的無理取鬧，漸漸地邊氏夫妻也發現養女確實聰慧過人，就越發把家裏的事情交付到她手中，自己一頭埋進工作中。

而這個時候，金仲仁來了。

金仲仁的出生就是一場鬧劇，李若男當時去醫院檢查時醫生信誓旦旦地說這是個女孩，讓看著陸良人流口水的李若男樂呵了很久，結果十月懷胎一朝分娩，掉下來一個黑小子，李若男當時的臉色比金仲仁的皮膚還黑。

恰巧這個時候調令下來，她要出國公幹一年，於是黑小子金仲仁和他那一屋子的女孩衣服女孩玩具全都被甩到了姑姑姑父家，而邊氏夫妻也依樣畫葫蘆的全部甩給陸良人。

四歲的陸良人很淡定地從養父母手中接過這個名叫金招妹的“小表妹”，兩個保姆則推著兩小車的衣服跟在她身後。

就這樣又過了兩年，四十六歲高齡的姑姑突然懷孕了，那時候全家都高興壞了，可也愁壞了，因為陸良人的身份突然變得尷尬起來。雖然她只是個養女，但是畢竟養了六年，而且本身又乖巧懂事，是所有人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邊家和金家幾位長輩對她的愛意都是打從心眼裏溢出來的，可就怕有心人使壞會教唆一些“你養父母有了親兒子就不愛你了”之類的混賬話，所以邊氏夫妻那段時間很憂愁，懷孕的事情都瞞著不敢對女兒說。

直到有一天姑姑早晨起來孕吐的時候，一轉身就看到六歲的陸良人站在衛生間門口，她一手牽著穿著小西裝的金仲大，一手牽著穿著小花裙的金招妹，又大又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自己的養母看。

母女雙方相視良久，陸良人忽然明媚一笑，道了句：“媽媽，恭喜你。”

一句恭喜，打破僵局。

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陸良人對於這個孩子居然比邊氏夫妻還要上心，她嚴格控制了邊媽的工作時間和飲食調養，晚上給金仲大和金招妹講故事的時候也帶著邊媽，美其名曰胎教從胚胎做起。

然後邊白賢出生了，她也比任何一個人都疼愛這個孩子，有時候金仲大和金招妹吃醋了，她就會微笑著解釋道：“爸爸媽媽對我這麽好，我當然要對白白更好。”

又過了三個月，金招妹沒有發揮出應有功效，只招到了金俊綿，李若男氣急敗壞的把二兒子的大名定為金仲仁，並且馬上又懷了一胎，示意不成功便成仁。

然並卵，改了名字之後的“金招妹”也還是沒能招到妹妹，只招來了金秀敏，並且李若男因為高齡產婦的原因，差點出事。

這下金爸不幹了，覺得老婆為了想要個閨女簡直魔障了，連命都不要了，他再也不願意配合生第五胎，於是李若男的閨女計劃終於胎死腹中，天天看著自己的四個兒子幹瞪眼。

既然不準備再招妹了，那麽老三和老四的起名計劃就要搬上日程，為了不讓自己的兒子叫做金仲三和金仲四，金爸以柔克剛的奪過了命名權。

未免夜長夢多，他連夜翻字典定下了金俊綿和金秀敏這兩個名字，而蒼天也確實給金爸面子，兩兒子長大後果然一個“綿”一個“敏”，最後為了這件事情李若男笑話了老公好多年，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也就是說，當金秀敏出生後，陸良人就開啟了一拖五模式，成為了這個家庭幼兒園的園長。平時上學的那幾個月，他們四兄弟會被父母接回去往小學和幼兒園裏塞，而一旦進入寒暑假，就全部甩給了陸良人。

這樣的日子直到陸良人九歲那年才發生改變。

“阿仁。”金仲大在金仲仁再次掏煙的時候出聲制止了他，指著滿地的煙頭嚴肅道：“大姐會不高興的。”

他知道誰才是自己這個弟弟心目中最敬重的對象。

果然，金仲仁不悅地抿抿嘴，卻還是把香煙塞了回去。

“阿仁，別生氣了，阿賢也是太著急了才會那樣，你也應該清楚他心裏還是很疼大姐的。”

“疼？”金仲仁扯起嘴角邪邪一笑：“當年大姐可不是這樣疼他的。哥，你還記得嗎，大姐小時候多聰明，什麽都學得又快又好，待人接物進退有度，行事做人心有丘壑，誰看了不讚一句邊家這個女兒算是揀著了。可是現在呢？現在我每每一看到她的眼睛，我的這個地方，”金仲仁伸手在胸口上重重一戳，苦澀道：“就揪得生疼。”

金仲大低下頭，輕聲道：“我記得，我怎麽可能會不記得呢。要知道我還比你大兩歲，我現在的許多行事方法都還是大姐當年教我的。”

金仲仁冷笑：“但是有些狼心狗肺的東西已經不記得了。”

“那時候他還太小。”

“放屁！連秀敏都還對大姐有印象，他能比秀敏小？”

“阿仁，你要體諒阿賢，這麽多年來他也不容易，姑姑姑父一直在忙大姐的事情，對他難免有所疏忽，他心裏一直有一根刺。”

金仲仁砰然大怒：“他憑什麽有刺，當年如果不是因為他……”

“金、仲、仁。”金仲大每個字都說的緩慢又溫柔，可就是莫名的讓人心裏一顫，“管住你的嘴，別忘記你當年答應過姑姑什麽。”

金鐘仁一抹臉，把未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隔了半響，忽又怪笑道：“哥，就你剛才喊我名字的那種方式，都是跟大姐學的。”

金仲大臉上一澀。

是啊，從小金鐘仁就特別調皮，一分鐘都坐不住，轉眼沒看住他就跑出去跟人打架去了，四歲的孩子卻壯得跟個小牛犢子一樣，兩三個小學生的都輕易打他不贏。

而每每這個時候，大姐只要站在遠處溫柔而嚴厲地喊一聲：“金、招、妹。”他就會停下來，像個犯錯的孩子一樣低著頭溜達過來，然後跟著大姐回家。

大姐從來不輕易打罵他們，要真說起來好像也只對金仲仁動過手，摁在膝蓋上打屁股，金仲仁連個屁都不敢放。

可她的不打不罵卻比大人的打罵都更加讓五個孩子畏懼，每當發怒的時候她身上都自成一股氣場，威嚴而睥睨，孩童的稚氣和成人的穩重在她身上得到了最完美的糅合，讓人不由自主的信服和順從。

曾經那麽厲害的一個人，現在卻只剩下一身不谙世事的傻氣，難道說金仲大不心痛嗎？不，他的心也痛，畢竟他是跟她最久的一個，他對陸良人的感情不會比金仲仁少，只是他比金仲仁成熟，知道有些事情就算說出來也沒用，只能讓痛苦的人再多一個，所以當年他才會答應姑姑，永遠保守這個秘密。

“阿仁，你還記得阿賢十歲過生日的那天嗎？那天大姐正好發燒住院，他一個人在家裏因為吃了不幹凈的東西上吐下瀉，姑姑和姑父都走不開，最後是我來照顧的阿賢。我現在都還清楚地記得，那個晚上我趕過來的時候，整個屋子都是黑漆漆的，空寂的沒有一絲人氣，他躺在床上哭濕了枕頭，身邊卻沒有一個親人。”

聽到金仲大的話，金仲仁楞了楞。

金仲大看著弟弟微微笑道：“阿仁，世間的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沒錯，大姐是很可憐，但是換個角度來講，阿賢也未必有錯。每個人的立場決定他看世界的角度不同，所以你也不要對阿賢太苛責了。”

金仲仁沈默了。

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金秀敏一臉笑意的走進來沖站在陽臺上的兩個哥哥道：“我把藥拿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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