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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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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明昭面對羅妙惜的請求,有些頭疼。她跟這姑娘不算什麽手帕交,但這姑娘其實與她相處得算是融洽,性子瞧著也不錯,還為了她得罪了郭次妃,她方才似乎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她轉眸看向殷殷望著她的羅姑娘,心想是不是不該把人都想得那麽壞,她大約是被周妙靜之流折騰得過於敏感了。羅妙惜雖則名字裏也帶個妙字,可畢竟人跟人還是不一樣的。

楚明昭沈吟一番,道:“不知羅姑娘讓我如何幫忙?”

羅妙惜想了想,踟躕著道:“他這回定然是摔傷了,我想去看看他,但不好獨自去,世子妃可願幫我掩護一二?”

楚明昭揚眉:“羅姑娘的意思是,讓我帶著你去看他?”

羅妙惜紅著臉點頭道:“正是。”

“可是,我不明白,”楚明昭打量著她的神色,“你為什麽不去請郡主幫忙呢?”她口中的郡主指的自然是裴語。郡主與公主一樣,封號都是出嫁時才給的,所以裴語如今並沒有封號。

“這個……郡主年紀比我還小一歲,”羅妙惜側頭朝著裴語處瞟了一眼,“而且說實話,郡主尚有些稚氣,我覺得這事兒還是托付世子妃穩妥些。”

楚明昭笑道:“羅姑娘怎就瞧出來我是個穩妥人了?”

羅妙惜微微一笑,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與世子妃相處不多,按說也看不出什麽來。但我想,一個能讓襄世子如珠如寶捧在手心裏的人,不會真如外頭那幫人說的那般只是靠著容貌固位。襄世子有多得襄王殿下看重,廣寧無人不知。襄王殿下是雄才偉略之人,他看重的人必定是極出色的。既然襄世子並不昏聵,那麽世子妃自然有過人之處。”

楚明昭心道,你這邏輯我給你滿分,就是很有些拍馬屁的嫌疑。

羅妙惜見楚明昭久久不語,不由出聲探問:“不知世子妃可願施以援手?”

楚明昭斟酌一回,道:“好,我可以幫你。”就當是還她之前送的人情了。

羅妙惜驚喜道:“那真是不勝感激。”

“不知羅姑娘預備何時去探望呢?”

羅妙惜思忖著道:“明日吧,過幾日再去似乎有些不妥當。”

楚明昭頷首,道:“那羅姑娘記得仔細妝扮一番。”

羅妙惜垂首,赧然應了一聲。

裴璣命人將裴湛送回王府,傳命讓良醫所的大夫給瞧瞧。只是出了這等意外,安置好裴湛後,眾人倒也沒了跑馬鬥技的興致。當下四散開來,各自歇息。

楚明昭帶來的吃食還有一多半都沒吃,當即將裴璣拉來馬車裏一起分食。她遞給他一張春餅,指了指面前擺著的幾道小炒,笑嘻嘻道:“隨便卷,我試過了,全都卷進餅裏也很好吃。”

春餅是一種烙制而成的薄餅,需要卷菜而食。立春吃春餅也是節俗之一,楚明昭覺得京城的春餅就很可口,來到東北之後發現東北的春餅味道也是上佳。

裴璣的目光在面前的花梨木梅花小幾上掃了一圈,問她帶著這些作甚,楚明昭笑說怕他跑馬之後會餓,就預備下了。裴璣哼了聲,道:“我看是你怕自己看跑馬看久了會餓。”

楚明昭嘿嘿笑了兩聲,又撇嘴道:“你要不吃就算了,我自己吃也是一樣。”擡頭間卻見裴璣盯著她看,不由怔了怔,“怎麽了?”

裴璣回神,執筷往餅裏夾菜,搖頭道:“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長得太好看。”

楚明昭倒是被他說得耳根一紅,托腮看著他:“夫君今日嘴怎麽這麽甜啊?”

裴璣道:“我只是實話實說。”

楚明昭笑得眉目彎彎,顧盼之間,耳朵上墜的葫蘆樣金鑲寶石墜子微微顫動:“我最愛聽這種大實話了,就喜歡你這種實誠人。”

裴璣忽而擡眸凝著她,一時有些入神。楚明昭這張臉真是宜嗔宜喜,方才她不論撇嘴還是微笑,都別有一番嬌嫵之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皆撩人心弦。

裴璣當初便知道楚明昭容貌出眾,但也沒有去想更多。如今他忽然意識到,她這張臉的確太引人註目,他知道她好看,別的男人自然也知道。不過那又如何?她是他的,誰都別想覬覦。

回了王府,裴璣與楚明昭一道用罷晚膳後,讓她先去就寢。楚明昭見他似是有事要去辦,想到他今晚大約不會管她來要賬,跟著又想到她的腰終於能好好歇一歇了,當即乖順地應聲。

裴璣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笑著打趣她一番,轉身出了存心殿。

裴湛正歪在炕上閉目養神,聽見小廝傳報說世子到了,楞了一下,隨即意識到那是他堂兄。只是眼下都起更了,他堂兄來作甚?

裴璣步入暖閣時,裴湛掙紮著要起身行禮,被裴璣揮手阻住。裴璣掃視左右,揮退了一應家下人等,回身詢問裴湛的傷情,問良醫所的良醫怎麽說的。

裴湛回道:“我的右腳腳踝扭傷了,右肘骨折,其餘倒沒什麽。不過大夫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我恐怕得休養上一陣子。”

裴璣頷首道:“那便好,否則真是不知該如何跟五叔交代。”他口中的五叔指的是益都王裴德,裴弈的親弟弟。

裴湛淺笑道:“此番是意外,誰能料想得到。也怪我自己本事不到家,堂兄的狀況與我一般,但堂兄幾下子便制住了驚馬。”

“此番的確是意外,不過,”裴璣忽而盯著裴湛,“你沖得那麽急作甚呢?若是你當時離得遠,想來能與旁人一般平安無事。”

裴璣當時一騎當先,沖在頭一個,後頭的人都被他甩得很遠,唯獨裴湛發狠一樣瘋狂策馬,似乎誓要趕超。結果就在兩人即將並駕齊驅時,出了意外。若是裴湛當時沒有那麽強的爭勝心,根本不會出事。不過裴璣在意的不是爭勝不爭勝的問題,他並不畏懼有人與他鬥技,他在意的是裴湛的用心。

“我……”裴湛面上微紅,“我知道堂兄技藝了得,想試試看能不能超過堂兄。”

“真是如此麽?”裴璣一錯不錯地盯視著他。

裴湛被他問得心裏咯噔一聲。他知道他這堂兄向來眼裏不揉沙子,看人心思的本事更是踔絕,他怕他看出什麽,當下竭力保持鎮定,盡力自然地笑道:“是啊,不然還有什麽。”

裴璣徐徐俯身看向坐在炕床上的裴湛,目光犀利如鷹隼。他緩緩慢慢道:“最好是這樣。我還是十分敬重五叔的。”

他說話看似沒頭沒腦的,然而裴湛聽了卻是心頭一凜。

裴璣不是看出什麽了吧?這是在警告他?

送走了裴璣,裴湛獨自靠在迎枕上發怔。

裴璣若真是瞧出了什麽端倪,那他又是如何發現的呢?裴湛迷惑間,忽然想起楚明昭被劫走那晚,範循對裴璣說的那番話。

他倒抽了口涼氣。那麽這樣看來,裴璣的確是起疑了。裴璣既起了疑心,那自會對今日之事多加考量。也怪他今日鬼迷心竅,一想到楚明昭就在旁側看著,就想在她面前露臉兒。

裴湛想到裴璣提起他父親,按了按眉心。他這是在跟他說若他真生出了什麽不該有的心思,他會跟他和他父親撕破臉。

第二日是二月二,龍頭節。龍頭節除卻熏蟲、祭祀太陽神和土地神外,還有吃供太陽糕、煎餅的習尚。楚明昭一向最關註的是吃食,她覺得那種糯米棗泥餡兒的太陽糕還是十分可口的,只是上頭點綴的青綠絲總讓她想起五仁月餅。不過裴璣昨日抽了工夫,今日便忙了起來,她想著回存心殿後只能一個人啃糕便有些沮喪。

姚氏身為伯母,自是要去看看裴湛表個意的。趁著晨間請安楚明昭等人都在,她便領了幾人一道過去。只是在半道上遇見了羅妙惜。羅妙惜說她父親聽聞益都王世子墮馬受傷,今日便帶了禮前來拜望。楚明昭開言說既然遇見了,那不如一道前去。姚氏的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個來回,沒有提出異議,道了聲“走吧”,便率先移步。

楚明昭見羅妙惜今日穿了身藕荷色的妝花通袖襖裙,顏色不張揚但顯得她分外青嫩水靈,頭上珠翠不多卻樣樣精巧,面上的妝容亦是十分自然,垂首一禮,便是說不出的得體嫻雅。楚明昭暗暗點頭,這姑娘瞧著真是不知比周妙靜之流強出多少。想來她在家裏也是被悉心教養的,儀態上頭不遜於國公府出身的範希筠。

姚氏打頭領著眾人往暖閣內迤邐而入時,裴湛第一個看到的卻是楚明昭。他一顆心登時砰砰狂跳起來,但又不敢太明顯,趕忙收回目光。

楚明昭與他客套寒暄時,他盡力不讓自己表現出異常,但籠在袖中的手卻一直緊緊攥著。為什麽有些人就是那麽命好呢,儲位是他的,美人也是他的。最不妙的是,自己還對這美人一見傾心。他回想起來,簡直恨不能當初代替裴璣去當人質。

裴湛暗自平覆了一下情緒,正要說話時,羅妙惜上前給他道了萬福,又恭謹地存候幾句,便趨步退回了楚明昭身旁。裴湛對這位姑娘沒什麽印象,其實根本不認得她是誰,以為是哪個被他遺忘的本家親眷,反正宗室內生齒繁多,有幾個不認得的也正常,便沒當回事,微微頷首算是回應。

楚明昭瞧出了裴湛的心不在焉,她覺得興許他是沒想起羅妙惜是誰,當下提醒那是都指揮同知家的姑娘。裴湛倒是因為楚明昭跟他說話出了一下神,隨即微笑點頭應了一聲。

楚明昭心裏嘆氣,得,還是沒認出來。不過他好像根本對羅妙惜沒印象。

眾人一道出來後,各自散去。

薛含玉今日格外神思不屬。她今日去給郭氏請安時,又被甩了冷臉。郭氏明裏暗裏刺她說她嫁進來也小半年了,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懷疑她身子是不是有毛病。薛含玉心裏雖惱,但一聲都不敢吭。她知道旁的倒還好說,唯有子嗣上頭,最是著緊。若是一直無所出,她或許連這次妃都當不下去了。

可是……

薛含玉忍不住望向楚明昭的背影。為什麽楚明昭也沒懷孕卻還過得那麽自在,連王妃都似乎不著急,待楚明昭一如既往的好。可楚明昭比她進門早多了。

薛含玉忽而冷笑,再多的好運氣也有用完的時候,楚明昭的身份始終是她的死穴,捧也捧不起來。

不過她倒是十分想知道上元那晚到底出了什麽事,回來後賀珍就被罰了。她後來百般套問清平郡主,卻始終什麽都套不出來。她由此便越加好奇了,直覺這事和楚明昭有關,而且說不得是什麽醜事。

楚明昭與羅妙惜走至僻靜處,道:“羅姑娘瞧見了,他似乎不記得你。不過他眼下有傷在身,想是要在王府住上一陣子。羅姑娘往後不如多來找郡主喝喝茶,說不得能與他偶遇幾回。”楚明昭說話間忽然有一種當媒婆的感覺。

羅妙惜有些頹喪,嘆笑道:“看來我要讓他註意到我,實是不易。若是我能有世子妃這樣的好容貌便好了……世子妃能不能讓我再見他一面,我心裏有個主意。”

楚明昭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何秀,微微蹙眉道:“不是什麽送順袋之類的主意吧?”那些只適用於互有好感的,否則一句私相授受給你甩過來,到時候就很難看了。

羅妙惜笑道:“我怎會想那等餿主意。我倒是想繡個香囊順袋的,但他非但不會收下,興許還會認為我德行有虧。”

楚明昭聞言倒是來了興致:“那羅姑娘的主意是什麽?”她自己沒有這樣謀劃姻緣的經歷與心思,她跟裴璣基本是楚圭綁在一起的,她知道嫁給裴璣便是選了一條險路,所以當初雖則對他有些好感,但其實不怎麽想嫁他。

羅妙惜躊躇道:“世子妃會不會覺得我辦事太出格?畢竟婚姻大事總是聽憑父母的。”

“這自是不會,我倒是有些佩服姑娘的膽識。”

羅妙惜松了口氣:“這便好。那……世子妃可願再幫我一次?”

晚來掌燈時分,裴璣回來與楚明昭說肅王已經打到山西太原了。楚明昭訝異於肅王的進度,裴璣卻是不以為然。他說肅王手裏握著兀良哈三衛,肅王本人也善戰,半年時間打到太原很正常。楚明昭嘴裏嚼著太陽糕,想到了一個問題:“萬一肅王先打到京城怎麽辦?”

裴璣笑道:“這個可能不大,但若真是如此,他也會等著父王趕過去的,他知道父王的脾性。”

他說話間瞧見楚明昭嘴角粘的一粒米,當下湊上去用舌尖舔了下來。他的動作很輕,似乎有意帶了撩撥的意味,楚明昭只覺嘴角一陣細微的癢,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他一把拽進懷裏。

“今天想我了沒?”裴璣將她按到他腿上,雙手環住她的腰。

楚明昭就勢摟住他脖子,趴在他肩上道:“想了……我還給你留了幾塊太陽糕跟煎餅。”

裴璣不由一笑,捧過她的臉狠狠親了兩口。他覺得他媳婦能給他留幾口吃食,他應該欣慰。

兩人溫存間,楚明昭想起羅妙惜那檔子事兒,便就口跟他說了,還笑問她像不像紅娘。誰知裴璣聽著聽著,便板了臉:“下回最好別在他跟前晃悠,他對你存有心思。”

楚明昭一楞:“你怎麽知道的?”她跟著也想起了範循那番話,笑著道,“那是範循想離間你們倆吧,你可不要上當。”

“範循想離間是真,但那話恐也非虛言。”

楚明昭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覺得別人多看我兩眼就是喜歡我?我還覺得滿世界都是覬覦你的小姑娘呢。”

“你還跟我犟,”裴璣繃著臉看她,“你說看上你的小白臉兒還少麽?”

“你說看上你的小姑娘還少麽?”

裴璣哼了聲:“不是只有兩個麽。明顯看上你的比較多。”

楚明昭忽然將手裏吃剩一小半的太陽糕一把塞進他嘴裏,瞪他道:“鬼知道這兩個背後還有多少。何況將來全天下的小姑娘都是你的,我都害怕你挑花眼。”

裴璣被她塞住嘴,一時不得言語,艱難地將糕咽下去,又給自己順了順氣才道:“你可想好了,你要是把我噎死了,可就沒人給你剝地瓜了,也沒人給你夾小螃蟹了。”

楚明昭見他似乎真是噎得難受,擡手幫他拍了拍背:“你吃不下去為什麽不吐出來?”

裴璣將她拽到懷裏摟緊,在她耳畔低語道:“你給的東西我當然要吃完。”

猝不及防被撩了一下。

楚明昭怔楞間面色泛紅,隨即想到,他是不是根本就是在這兒等著她的?

“不管怎麽說,”裴璣在她臉頰上捏了捏,“你離他遠些。”

雖說楚圭是那般傳令的,但範循如今已經不想攻打廣寧衛。這裏是裴璣的地盤,何況裴璣手下都是長年與蒙古女真作戰的兵將,悍勇異常,他實在不想費那個力氣。他如今只想帶了楚明昭南下,他在保定置辦有莊子,到時候將楚明昭接過去先住著,他自有萬全的法子讓裴璣消停下來,不再窮追不舍。

不過若裴璣真的認為楚明昭能保他登上帝位的話,那事情倒是有些難辦。

範循蹙眉。其實他現在覺得,什麽命格不命格的,都是一說而已,未見得就作準。

而就在範循瞰瑕伺隙的當口,裴弈已經攻下綏中,並連下三山營堡、永安堡,進抵八裏鎮,將攻山海關。

山海關之於京師防衛的要緊不言而喻,範循覺得楚圭目下一定已經火急火燎地下了旨意,讓他去山海關阻截襄王。範循其實根本不想管楚圭的破事兒,他對楚圭惱得不行。楚圭當初耍他一下,後來又塞了個楚明嵐給他。

範循想到楚明嵐便一陣陣蹙眉,趕忙打住思緒。他揮手叫來一個士兵,如此這般交代一番,隨即揮手命他快去辦。

裴璣正在演武場指點兵士操演,忽見何隨神色古怪地跑來,不由問:“什麽事?”

何隨踟躕了一下,在裴璣耳畔低語一番。裴璣聽罷,險些笑出了聲:“來人真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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