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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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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氏跟隨引路的丫頭一路來到正堂,一見著顧氏跟楚明昭,便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顧氏與楚明昭對望一眼,驚詫不已,上前將人扶起來,問道:“不知夫人前來,所為何事?”說話間又給寧氏看座。

寧氏落座之後,平定了一下情緒,道:“實不相瞞,此番是有求於貴府的。”言罷長嘆一息,將事情始末原本道來。

原來,半月前,江陰侯夫人找上門來,說要與魏家做親。寧氏當時不明其意,後來仔細問了才知道原來邢氏是想將宋嬌許給魏文倫。

魏家雖非世勳閥閱,但因與楚家過從甚密,因而也知宋嬌其人是個怎樣的性情。給裴琰上壽那日惹出的風波寧氏也有所耳聞,後來因此而流演出的飛短流長寧氏也是知道的。

故而邢氏與寧氏說起結親之事時,寧氏簡直氣得說不出話來。

寧氏根本不可能給兒子找這麽個媳婦,當即婉言回絕了邢氏,但邢氏居然變了臉,態度強硬地與她說這門親事她應也得應不應也得應,宋嬌將來嫁過來時會帶著豐厚房奩,保他們母子吃穿不愁,何況宋嬌是低嫁,他們有什麽不滿意的。

魏文倫如今官位尚低,魏家又只出了他一個當官的,全無奧援,根本不能與根基深厚的江陰侯府相抗衡。邢氏已為著過禮的事差人來催過許多回了,逼著魏家去宋家納采。

寧氏萬般無奈之下,便想來楚家求助。畢竟滿京權貴裏他們也只與楚家相熟。只是魏文倫並不肯讓母親來恩師家裏張這個口,母子兩個為此爭執不下。今日休沐,寧氏讓魏文倫跟著她一道去楚家,但魏文倫仍舊不依,寧氏便不聲不響地獨自前來。只是後來魏文倫發現母親不見了,猜到大概是來了西平侯府,便也趕了過來。

顧氏聽罷寧氏的訴苦,哭笑不得道:“我從前只聽戲文裏說有強娶的,卻不想還有強嫁的。”

顧氏能大約估摸出江陰侯夫婦的心思。

宋嬌如今這個樣子,怕是實在嫁不了什麽縉紳世家了,江陰侯夫婦這才轉而尋求低嫁。滿朝文武裏,撇去有靠山的世家子弟,恐怕屬魏文倫這個名滿天下的後生最有前途。而魏文倫除卻家底不殷外其餘樣樣出挑,他又至今未定親,江陰侯夫婦大約這才將主意打到了魏家頭上。

亦且,江陰侯夫婦大概是想到了當初楚家欲與魏家結親之事,但宋嬌這狀況跟昭姐兒又不一樣。

楚明昭聽得不知說什麽好,宋嬌自己作完死還要去禍害別人。不過她本人或許並不願意嫁給魏文倫,她一直都想找個家世樣貌都拔尖的。

寧氏實則有些忐忑,宋家是楚家姻親,楚家其實未見得就肯為給魏家出頭而去得罪宋家。

顧氏思量少刻,命人先給寧氏備了茶點,讓她先歇息片時。正欲去尋楚慎時,楚慎已經領著魏文倫過來了。

兩廂見禮畢,楚慎對寧氏道:“方才文倫已將原委告於我知了,寧夫人且寬心,我……”楚慎想說他明日就去江陰侯府幫忙斡旋,然而說話間卻瞧見顧氏不住沖他打眼色,於是話說一半停了下來。

楚慎幾將魏文倫視作親子,聽說魏文倫遇見這等糟心事,當即氣得三屍神暴跳、五臟氣沖天,自然沒有不幫忙的道理。但眼下見自家夫人面色不大好看,意識到她大約是有什麽顧慮。

忙肯定是要幫的,但還是應該先合計好,否則滿口應下卻壞了事,反為不美。

寧氏見楚慎似是猶豫起來,一顆心立時便提了起來。

魏文倫倒是比較平靜。先生若肯他,那是情分,不肯幫忙也是人之常情,總不能為著幫他就開罪了自己女兒的公婆。他真不肯娶宋嬌,難道宋家還能綁著他成親不成,由著他們鬧一陣子就消停了。

魏文倫按下思緒,目光轉向坐在顧氏身旁的楚明昭。

他記得他上回見她還是五個月前的事。那時候她還待字閨中,他們見面是為了做親而相看。但其實哪裏用得著相看呢,他一直都記得她的容貌。

楚明昭轉眄間覺察到魏文倫的註視,一擡眸正撞上他投來的目光。

他的眼神透著一種深重的懷緬,一種沈凝的悵惘。她微微蹙眉,覺得有些不可理解,算上相看那回,魏文倫應當只見過她兩面,這樣深沈的情思又緣何而來。

楚明昭心中疑惑間,來不及收回視線,裴璣突然走進來,正看到她跟魏文倫那頗似對視的目光交錯。

裴璣的面色當即便有些不好看,眾人朝他行禮時他也是語氣淡淡。魏文倫瞧見裴璣也並不惶遽,只不卑不亢地敘了禮,退到了一旁。

楚明昭知裴璣大概是誤會了,但眼下也不好說什麽,只能坐回去繼續吃茶。

楚慎對寧氏跟魏文倫說先讓他們回去等信兒,他會想法子幫忙解決此事。

兩人走後,楚慎與顧氏轉去計議,楚明昭與裴璣坐著大眼瞪小眼。

楚明昭想起方才的事,也不知從何解釋,低頭片刻,盯著他道:“你說吧,你有什麽要問的。”

裴璣也盯著她:“你先說。”

“說什麽?”

“說你方才跟他眉來眼去做什麽?”

楚明昭嘆氣道:“什麽眉來眼去?不過是因為恰巧撞上。”

裴璣哼道:“你明明在盯著他看。”

“我那時候在想事情,你沒看到我當時蹙著眉麽?”

“所以你是看他看得出了神?”

楚明昭按了按額頭:“你講不講理?”

裴璣反問道:“我怎麽不講理了?”

楚明昭坦然道:“我又不喜歡他,我要是喜歡他,當初就找你去推掉婚事了。你吃的什麽幹醋。”

兩人氛圍正微妙,楚慎折回來,將裴璣叫走說話。

楚明昭問隨後進來的顧氏兩人商量的什麽結果,顧氏坐下來道:“我們的意思是,這件事我與你爹爹都不宜出面,頂好讓世子去。”

楚明昭一楞:“讓世子出面?”

顧氏點頭:“嗯。因為我們的身份與江陰侯那頭是平起平坐的,又是兒女親家,不好張口。縱然破著臉張了口,人家也不見得肯聽,沒的最後兩家鬧得不好看。但世子不同。”又湊近小聲道,“世子身份貴重且特殊,江陰侯夫婦兩個不是傻子,斷斷不敢得罪世子。但凡世子張口,他們就不敢說什麽。這事即刻就了了。”

楚明昭慢慢舀起茶杯裏的核桃仁,覺得裴璣不一定願意幫這個忙。

少頃,裴璣與楚慎翁婿兩個回來了。

楚明昭看裴璣面色仍舊不太好,等爹娘走後,問他道:“夫君答應幫忙了麽?”

裴璣正要坐到她身邊,聞言眼皮一擡:“沒有。”

楚明昭道:“為什麽?不會是因為方才那事吧?”

裴璣忽而微沈著臉道:“你那麽關心他?”

楚明昭哭笑不得:“我怎麽關心他了,我不過問一問而已,夫君不要想偏。”

裴璣在她對面坐下,低頭喝茶,兀自整理心緒。

下午回府後,兩人各行其是。

何隨被叫到書房議事時見裴璣一臉陰郁,忍不住問道:“世子跟世子妃合氣了?”

“你怎麽知道?”

何隨笑道:“目下一切皆在您掌控之中,還有什麽事能讓您不豫至此?”又語帶諧謔道,“您跟世子妃別扭個什麽勁兒,夫妻哪有不拌嘴的。”

裴璣翻他一眼:“說得好似你多懂似的。”

“旁觀者清啊,”何隨忍笑湊過去戲謔道,“您去跟世子妃服個軟兒,趁著世子妃眼下惱得還輕,哄幾句興許就好了。這要是再過幾日,您給世子妃買一車酥油蚫螺大概都不好哄了。”

裴璣想起楚明昭與魏文倫的對望,仍覺心中不舒服,揮揮手道:“說正事。”

何隨心道我這可是為了您好,惹惱了世子妃最後吃苦的還是您啊。但心裏這樣想面上可不敢表露,立馬肅容道:“世子今日勸好楚大人了?”

裴璣搖頭道:“沒有,不過他總能想通的,我今日其實不過是去知會他一聲。”

何隨心說這倒是,人家閨女在您手裏,是得跟您走。又道:“肅世子被您關了小倆月了,聽說也並不著急,您要不要再去瞧瞧?”

裴璣慢悠悠道:“他在等著我出後招呢。不過也是時候拋餌了。”

晚夕,裴璣回房後,看到楚明昭已經坐到了床上。他也不知道與她說什麽好,坐在床沿上跟她互望片刻,道:“今日之事……”

“知道你誤會我了?”

裴璣面色微沈:“你下回不許這樣。”

楚明昭見他如此,知他大概是約略想通了。她點點頭,誠懇道:“嗯,我下回註意。夫君不要誤會就好。”她覺得睡一覺再說比較好,拉了拉他的手道,“要不先就寢吧,明兒再說。”

兩人各自躺下後,裴璣反覆思量半晌,心緒平覆了許多。他又想起當初在曲水園時,他問她喜不喜歡魏文倫,她也是十分明確地說不喜歡的。

他嘆了口氣,他實則心裏是相信她的,並沒覺得她和魏文倫有什麽,只是看到今日的場景難免心中不自在而已。

他轉頭看到楚明昭似乎已經睡熟了,略一踟躕,輕手輕腳地挪過去,做賊似的一點點將手臂擱在她腰間,見她沒有反應,漸漸放下心來,輕輕圈住她往懷裏帶。然而不知她今日淺眠還是根本只是佯睡,他剛將她撈入懷中,她就忽地轉過腦袋看了過來。

裴璣突然生出一種偷香被發現的感覺。但這是他媳婦,被發現了又怎麽樣。他這樣想著,抱得更加理所當然。楚明昭也沒說什麽,闔上眼沈入夢鄉。

楚明昭第二日醒來時,發覺她仍舊躺在他懷裏。她一擡頭,他似也剛好醒來,低頭看過來。

她昨晚睡得早,眼下醒來時天色未曉。她估摸著他也快該去上朝了,遂低聲道了句“夫君先松手”,慢慢坐了起來。

裴璣也坐了起來,稍作猶豫,道:“說吧,今早吃什麽?”

楚明昭見狀知他應當已然想通,她垂頭想了想,開口道:“煎面筋,糖薄脆,桃花燒麥,蜜潤絳環,這四樣各兩份。”

她睡時都是將頭發全部散開的,眼下她螓首半偏,如瀑青絲曼然垂瀉,身上松散套著的雲緞寢衣質料柔軟絲滑,越顯美人玉骨冰肌吹彈可破。一眼望去,滿目嬌嫵。

裴璣眸光微動,伸手拉住她:“你方才說的什麽,怎麽光張嘴不出聲?我什麽都沒聽見。來來,靠近些再說一遍。”

楚明昭嘴角抽了抽,心道你看的默片兒麽?

她覺得縱然是和好也應當把話說清楚,遂按住他的手,正色道:“我要重申,昨天那真的只是個巧合,我當時覺得魏文倫的眼神有些奇怪。”

裴璣挑眉:“怎麽奇怪?”

楚明昭思量著道;“我總感覺魏文倫好像從前見過我。”

“興許他是對你一見鐘情呢?”

“我不相信一見鐘情,一見怎麽可能鐘情,”楚明昭說話間看向他,“那夫君是對我一見鐘情麽?”

裴璣笑道:“我對你頭上簪的小金碗和耳朵上戴的甜瓜墜子一見鐘情。”

楚明昭嗔道:“那你去娶小金碗簪子跟小甜瓜墜子好了。”

“那可不行,”裴璣將她壓倒在床上,在她唇上廝磨片刻,“還是娶媳婦好,媳婦又能抱又能親。”又低嘆一聲,“就是有時候不太省心。”

楚明昭抓著他的手臂道:“那夫君到底想通了沒?”

裴璣點頭“嗯”了一聲,旋即伏在她耳畔低聲道:“是我不好,原諒我吧?嗯?”說話間便伸手去撓她癢癢。

楚明昭被他折騰得左躲右閃,笑得淚眼都出來了:“好好,我怕了你了,原諒你原諒你。下回我也會註意的。”

兩人笑鬧一回,裴璣戳了戳她的臉,“對了,我騙你的,我已經答應岳丈了,我回頭就去一趟江陰侯府。”

八月初八何秀出嫁這日,除卻何嫣跟楚懷定,楚家其他人均未到場。楊氏傻了眼,這是什麽時候得罪了親家了?

孫家人也是莫名其妙,何秀不是與楚家人向來親厚的麽?連襄世子都對何秀心存感激,聽聞回門那日給的見面禮都是雙份的。可眼下世子跟世子妃也沒來,這是怎麽了?

孫家太太一早便張羅著預備迎接貴客,最終卻落了個空,覺得落了面子,心中便生出許多不滿來,認為是何家隱瞞了什麽事。等賓客散後,找來楊氏盤問緣由。

楊氏尷尬道:“我卻才問了嫣姐兒了,她也說不清楚。我們也是措手不及……”

孫太太氣道:“我早先便與族中諸親百眷知會說今日有貴客到場,如今倒好,這不是打我的臉麽?你家何時開罪了侯府跟王府麽?要真這般,你好賴與我說一聲,這麽蒙著我們算怎麽個事兒?”

楊氏臉色漲紅,不住賠罪。但她實也是摸不著頭腦,她在楚家人跟前一貫小心翼翼,明明前幾日還好好的,這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楊氏想到何秀這幾日的反常,心裏又疑又惱,懷疑是何秀瞞了她什麽事,決計等回門那日仔細盤問盤問。

八月十五這日,楚明昭與裴璣一道入宮。

西苑比皇宮規模還要大。楚圭選定的設宴處是北邊的承光殿。承光殿旁有古松三株,枝幹槎椏,形狀偃蹇如龍奮爪挐空,突兀天表。殿前又有花樹數品,香氣極清。

楚明昭到時,一眾女眷正立在殿前賞花。楚明嵐看到她後便迎上來跟她敘禮寒暄。楚明昭見狀有些懵,她的人緣什麽時候這麽好了?

她正有些摸不著頭腦時,忽見範循從殿內出來。她下意識地就要避開,但範循似乎是專沖著她來的,徑直朝她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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