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三欣跳下車，這才察覺自己好像沒說過地址，他怎麽知道的啊。

車窗降下，江東升沖他微笑：“我在這裏等你。”

童三欣推辭起來：“不用了，你事情多先去忙吧，我這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忙完。”視線觸及之處，追隨到史瑛鳴的身影，沖他大喊：“史先生，等等我。”揮手說了再見，風風火火的跑了。

江東升看著女孩熟稔而自然的同律師並肩走著的背影，再想想對自己的客氣疏離，一抹哀愁湧上心頭。

商場打拼的他從不言敗，愛情上他亦是如此。

按照當地待屍歌的風俗習慣，老林的屍體在三天後火化安葬到公墓。親人追悼的日子定在大年初二晚上，初三一大早下葬。

童三欣從律師口中得知，在她回去休息期間，領導已經想辦法把林小傑弄回家了。

少年跪在爺爺靈柩前，腦袋垂的 很低，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她看到了領導楊敢當，他該是一天一夜沒合過眼，一雙眼睛又紅又腫，滿身的疲累，精神倒是不錯。

林果剛和兒子守在靈柩前，其它人不知所蹤。

過一會兒，方希儀來了，她陪丈夫跪在老公爹靈柩前，小聲說：“姐姐一家妹妹一家都已經開始使力，謀劃著怎麽分家產和賠償款了呢。”

林果剛瞪她一眼，吼她：“閉嘴！”她便不敢再吭聲了。

童三欣中途上洗手間時，聽到裏面傳來低低的說話聲：“煩求死個人了，媽都回去睡了，我們待在這裏熬著有啥意義。”

“誰說不是呢，姐夫去找的熟人問的咋樣了啊？”

“說是賠償幾十萬呢。”

“從法律上講，是應該平分的啊。”

“誰知道呢，我們得長點心眼，你沒聽媽說那話啊。”

......

童三欣後退幾步轉身離開，去找附近的洗手間，返回看到林果剛姐妹們都在，姐姐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麽，方希儀橫了她一眼，而後沒吭聲，妹妹罵罵咧咧，指桑罵槐，在方希儀起身喝水的空檔，趁她一不留神，打翻她手裏的一次性杯子，一杯熱水全灑在她手背上，皮膚立刻變的又紅又腫。

“你故意的。”方希儀尖叫起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麽？”

妹妹不甘示弱的回擊他：“是我故意的雜麽了，我哥都說我老爹的死跟你有關系，你還有臉跪在這裏啊。”

姐姐也來指責：“方希儀，你特麽的就是個掃把星，是你把我老爹克死的。”

少年一聽，騰地站起來，幾步沖向他媽面前，瞪著血紅雙眸質問她：“爺爺去世是不是你害的，是，我知道一定是你說了不好聽的話，他才會離家出走。”

方希儀面對姐妹們的指控還能忍讓，面對兒子用看仇人一樣的眼神看她，頓時傷心欲絕，情緒失控。

她看向挑事的那位，瘋了一樣撲過去，用尖利的指甲劃過她的臉頰。

兩人頓時扭打成團。

少年掉頭就走，林果剛上去揪住妻子的頭發一頓暴打，楊敢當忙叫了下屬們去拉架。

殯儀館內亂成一團。

方希儀被丈夫暴打後氣不過，瘋了一樣撲到始作俑者面前不要命的廝打，誰都拉不開。花圈被方希儀和小姑子扭打的過程中撞倒，供品被打翻，燒紙錢的火盆被踢翻，黑乎乎的煙灰被踩的到處都是，有很多在空中到處亂飛。

靈堂前狼藉一片。

林果剛揪住妻子又要動手，被楊敢當拉到一旁勸：“剛果，不能這樣打。”

林果剛憤憤的說：“都是這賤人惹的禍。”

楊敢當厲聲訓斥：“剛果，你冷靜一點。”遞給他一支煙，替他點燃：“先抽支煙再說。”

一根煙抽完，林果剛失控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他意識到自己的舉動，不但不能平息矛盾反而激化矛盾，但他心裏面火氣騰騰的，又找不到撒火的地兒，只能拿方希儀出氣。

其實，他看起來怒氣沖沖，實際上專挑她臀部踹了幾腳，最氣也只是甩了幾個耳光。

“方希儀你停手。”林果剛幾步沖過去，站在一旁平靜的說：“方希儀，你不是要離婚嗎，等安葬完老爹後我跟你離。”這一次，他沒有再對妻子動手。

方希儀驀然住手，呆呆的看向丈夫，艱難發聲：“剛果......”泣不成聲。

小姑子從地上爬起來，從容的整理了一下散亂的頭發和被撕碎的衣服，趁機狠踹了方希儀兩腳，沖她的臉吐了一口痰：“活該！”要不是童三欣江和上前阻攔，小姑子還不肯停手。

林果剛也是沒辦法了，看向他的領導，鄭重其事的說：“領導，我要求調解。”

看這鬧騰的樣子，不調解他老爹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

殯儀館就設在醫院內，調解室在醫院門診部一樓掛號大廳。

楊敢當先請林家的人坐下，他和下屬們站在 那裏。

“這些天你們都要受累了啊。”他說：“還是要註意身體，該吃吃該喝喝，還要確保休息時間，這樣吧，你們輪流守在這裏，所有人都仵在這裏大家都沒有休息時間，逝者已逝，大家節哀順變，別把身體拖垮了。”

林果剛老娘精神抖擻，戰鬥力強：“小楊你也別替他們擔心，但他們打架那樣一個個鬥志昂揚的，估計讓他們回去了也睡不著。”

楊敢當點頭：“這倒也是，畢竟是自己親老爹，最後一次守他了，能多守一會兒就多守一會兒吧。”

老人家冷哼：“哼，我說他們睡不著不是這個意思，是惦記著這個呢。”大拇指食指不停的撚動著，做了個點鈔票的動作。

童三欣在街辦待了這麽久，不是沒看出來門道。領導的意思很明顯，他把所有人組合起來形成一個團體，這個團體裏面的每個人調解手法各不相同，率先開口的都喜歡對調解對象掏心窩，穩定他們的情緒，其它人再先後有目的有針對性的提出一些解決矛盾的措施，這個時候，他們往往都是一針見血，戳中調解對象的心窩，三言兩語化解矛盾，結束調解。

像眼下這種情緒一直穩定不下來的也不在少數，每當這時，只能是直接戳心窩子了。

穩定情緒的既然已經掏了心窩，戳心窩的事很自然的被江和童三欣大包大攬。

她倆開口往往事半功倍的原因之一 在於兩人看著都是不谙世事的單純小姑娘，沒有什麽殺傷力攻擊性，即使說的不對，也只會落個年輕不懂事的罵名，然後領導律師相繼和稀泥，這個和稀泥也得有點本事才行，機智的領導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大的事一經他嘴那就不算事了。

這一次江和緊接著領導開口說：“死者為大，再大的事也得先放放，不能打擾亡靈清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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