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瑛鳴全程一語不發，依舊將她視作空氣。

“哎，你是怎麽知道我要去林小囡家的？”

車子駛往西街，童三欣意識到自己從一上車就說著風涼話，沒有告訴他要去林小囡家。

史瑛鳴目視前方，聲音清清冷冷的回答：“林小囡給我打電話了。”過了幾秒，接著又說：“她讓我去幫她父母辦離婚。”

童三欣被嚇了一跳：“林小囡腦子有坑，淩晨三點半，找律師給她父母辦離婚。”

史瑛鳴扶在方向盤上的雙手，輕快而靈活自如的掌控著車子平穩行駛，轉眸睨她一眼：“不是她腦子有坑，是你腦子有坑。”這個點兒敢一個人出門，不是有坑是什麽。

一句話把童三欣嗆住，之後再說不出來一個字。

城市另一處，西街老舊平房裏的女孩，在目睹親生父親給親生 母親下毒之後，在慌張絕望之中掙紮一番忽然間堅強起來。

林小囡護母心切，抹掉眼淚開始為她自己和媽媽弟弟今後的生活盤算起來。

下毒這事要是傳出去，或者老爹因為這事被判了刑，且不說她和弟弟的前程，今後要怎麽做人也是個大難題，還有媽媽，她苦了二十多年為的啥？不就是為她和弟弟嘛，如果這事東窗事發，媽媽定會傷心欲絕，也沒了什麽盼頭，這些都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林小囡將媽媽的塑料杯緊緊抓在手中，頂著一張慘白的臉，將之前給街辦的人打電話的過程回憶了一遍，而後長舒一口氣。

幸好，她只是語無倫次，只對童三欣說了一句胡話，等她來了之後，她完全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搪塞，律師那邊她也只請他來幫忙父母辦離婚。

決定隱瞞這件事之後，理智逐漸恢覆，她將媽媽的塑料水杯妥善的保管起來，拿了一些木炭開始生火。

幹燥易燃的木炭用幾張廢紙就能引燃，不一會兒，一盆火紅的炭火熊熊燃燒，溫暖了整個客廳，林小囡坐在火盆邊掏出手機，撥通父親的號碼。

電話 很快接通，那邊傳來不耐煩的罵聲：“小妮子找死啊你，半夜三更敢打擾老子睡覺。”

林小囡連聲“爹”都懶得叫：“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你睡得著嗎你。”

電話 那端，林二楞子頓時火冒三丈。他倚靠著枯黃的草堆，將雙腳架在木柴燃盡，只剩下夾著火星的火灰上取暖，氣呼呼的罵著：“賠錢的玩意兒，你敢忤逆老子。”

“你給我媽下毒鼠強，你配做我老子嗎？”林小囡越發的平靜，波瀾不驚的聲音中，夾雜著冷厲狠絕，“實話告訴你，在你把毒鼠強倒進媽媽的水杯裏時，我就躲在房間門口，我不但親眼看到了，還用手機拍了照，這就是證據。”頓了頓，接著又說：“就這樣的惡行算得上謀殺未遂，我把證據交出去，你就是故意傷害罪，起碼判十年以上。”

林二楞子一聽，騰地從草堆上跳起來，捏著手機在破舊的小黑屋裏走來走去，斜眼咧嘴的威脅自己的親閨女：“老子弄死你。”

“你想殺妻害女？”

林二楞子恨聲說道：“老子養了你二十多年，沒想到是頭白眼狼。”

林小囡冷笑起來：“廢話不多說了，律師和街辦的人已經來了，你要是不想坐牢，可以，但我有個條件。”

林二楞子陰笑著說：“你個白眼狼敢跟你老子我提條件？不想活了啊你。”

這麽多年了，林小囡也算是狼窩裏活下來的小狼崽子，這一刻，面對親生父親的威脅，她不慌不忙也不再害怕：“虎毒還不食子呢，既然你不給我活路，就別怪我這個當姑娘的忤逆不孝，以下犯上，對你做的狠絕，這都是你逼我的。”

林二楞子在電話那端斜著大嘴，咬著牙巴骨：“給老子等著，老子回去弄死你。”三角眼轉了轉，看到地上劈柴的斧子，毫不猶豫的抄起斧頭攥在手中掂了掂：“看老子不劈死你，老子不是媽養的。”

“等著吧，不怕死不怕坐牢你盡管回來繼續作惡，我的命是你和媽給的，你弄死我你被判了死刑，我媽跟我弟還好過些，值了。”林小囡大笑出聲。

林二楞子正要掛斷電話，聽到女兒的話後楞了幾秒，手不由的松開，沈重的斧頭落在地上，斧刃向下，深深的嵌入水泥脫落，只剩被燒的半幹黃泥地板上。

林小囡的聲音越發的處變不驚：“我知道你膽小，怕坐牢還怕死，只要你凈身出戶，在離婚協議書上簽字，寫份保證書保證今後見了我和弟弟還有媽媽繞道走，請律師公證後從此不再回陽新，我保證你平安無事。”

林二楞子橫行幾十年，一朝翻船落水，沒想到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可眼下，他也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恨聲恨氣的威脅幾句：“要是你生下來知道你是個餵不熟的白眼狼，老子就該掐死你，現在你敢威脅老子是吧，給老子等著看老子不劈死你。”電話一扔，抄起斧子沖出小黑屋。

林小囡在客廳等來了童三欣和律師。她雙手垂下，客氣有禮的賠著禮：“三欣姐，史律師，真是不好 意思啊，這麽冷的天叫你們過來，真是添了天大的麻煩。”扭頭看向媽媽的房間，揚聲喊了一句：“媽，律師來了。”

房間裏面的木床發出“咯吱”的聲響，緊接著，小囡媽口齒不清的咕噥了一句：“天還沒亮，律師來幹啥？”

林小囡禮貌的招呼兩位客人坐下，還給他們泡了茶，沖著房間大聲說：“媽，爸同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了。”拉了小板凳坐下，看向律師：“史律師，請你把離婚協議書拿出來我看。”

待律師取出來遞給她，她走到客廳一角放置的破舊書桌前，扭亮臺燈仔細的看。

從進屋到現在，童三欣一直在觀察林小囡。她無法把電話中語無倫次的聲音，同眼前這個淡然處事的女孩聯系起來。

她想，也許，她是做了噩夢吧。

不一會兒，小囡媽裹著厚棉服從房間裏走出來，看到街辦的人，她斥責女兒：“小囡，你太不懂事了，這麽冷的天把人家都叫過來幹啥？”

林小囡頭也沒擡的回答：“媽，他同意離婚了。”

話音剛落，屋門被推開，林二楞子裹帶著雪夜的寒氣，提著一把斧頭，兇神惡煞般沖進來，斜眼咧嘴的沖他閨女大吼：“老子什麽時候同意離婚了，看老子不劈死你個滿嘴跑火車的白眼狼。”幾步沖過去，一把將他親生的女兒提溜起來，握著斧頭的手一揚，就要一斧子劈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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