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挑出來的磁帶都聽了一遍，趙曉明有點不滿意，遲疑著問喬念念：“你們這些磁帶可以重新錄制嗎？我想把其中的一部分挑出來，然後再加點鳥鳴和流水淙淙的聲音進去，營造一種恍若置身於大自然的環境。”

喬念念想了想：“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效果怎麽樣可就不好說了。”

畢竟沒有專業的錄音室，只能用最原始的辦法，資料室裏閑置的錄音機有好幾臺，喬念念挑出幾臺可以用的給她，另外再拿出一盒空白的磁帶，其中兩臺錄音機播放想要的聲音，再用第三臺來錄，就可以把想要的聲音錄在一起了。

錄音的操作並不覆雜，喬念念教了她一遍就學會了，只是時間不好掌握，趙曉明反反覆覆錄了好多次，都不能盡如人意，她的倔勁上來，硬是下定決心要跟這幾盒磁帶死磕到底了。

喬念念也不理她，由得她自個兒折騰，自己去翻看錄像帶去了，只叮囑一句：“你想要怎麽錄都行，只是這幾盒有音樂的磁帶，千萬別給我洗掉了。”

喬念念挑好了錄像帶到錄像室去觀看，看之前還特地拉好了簾子，以防趙曉明偷看。

錄像裏是一些孔雀舞的片段，這個時候舞臺上流行的都是一些紅色樣板劇，像孔雀舞這種小眾的舞種根本就不會在大眾的舞臺上出現，而且電視機和錄像機這些東西對於普通的人民群眾來說還屬於高端奢侈品，一般人是沒有機會接觸到的，喬念念越想就越覺得趙曉明在說大話，一個鄉下姑娘，就算曾經見過孔雀舞，也絕不會對此有什麽熟悉的，她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認為她有這個資格和自己同臺共舞呢？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喬念念的心思很快被電視屏幕裏的舞蹈吸引住了，她仔細地記憶著每一個動作，在大腦裏重新編排，讓它們重新變成一段優美動人的舞蹈。

直到被一陣饑餓的感覺打斷了思緒，喬念念才發現原來已經到中午了，她站起來收拾了一下東西，準備去食堂吃飯，出來的時候看見趙曉明還在一絲不茍地擺弄著錄音機，心裏閃過一絲猶豫，要不要叫她一起去吃飯呢？

叫她吧，明明就是情敵，本來就是想坑她一把讓她出個醜的，如今莫名其妙地相處得像個朋友一樣是怎麽回事？

不叫吧，好像有點過意不去，不知道怎麽的，喬念念看這個趙曉明不順眼，可是要說討厭嘛，卻不怎麽討厭得起來，而且她這個人存在感還特別強，跟她在這個小縣城裏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讓她想忽視都忽視不了。

正猶豫著挪不動腳步，趙曉明突然高興地拍手歡呼：“大功告成！”然後倒帶，播出了她最後剪輯錄制完成的一段音樂。

喬念念心裏升起一股奇異的感覺，這音樂剪得太好了，比她原來聽過的任何一段都要好，加上去的鳥鳴聲更是恰到好處，憑添一份空靈之美。

更重要的是，這是一段非常適合舞蹈的音樂，喬念念閉上眼睛，原來設想好的舞蹈動作就流水一般地在她的腦海裏流淌出來，就像有一只驕傲美麗的孔雀在鳥語花香中翩翩起舞。

音樂不長，只有短短的幾分鐘，聽完之後，喬念念睜開眼睛，意猶未盡地讚嘆了一句：“真好。”

趙曉明這才發現她站在身後，興奮地轉過頭：“你也覺得不錯？”

喬念念突然發現，原來她的眼睛長得這麽漂亮，像是兩汪靜謐的湖水中盛滿了熠熠的星光，這個發現讓她心裏很不舒服，“哼”了一聲：“也算不了什麽，還行吧！”

趙曉明心裏高興，也不去介意她的態度了：“隨便你怎麽說吧，反正我就要這段音樂作為表演的音樂了，一共六分鐘，你也排練一下吧，免得到時候跟不上節奏。”

喬念念冷笑一聲：“你放心吧，就算是即興發揮，我也不會出現跟不上節奏的情況，倒是你，要拿回去好好地排練排練吧，哦，對了，你那兒沒有錄音機吧，哎呀，這可怎麽辦呢，可惜我們團裏規定，機器都不允許外借的。”

趙曉明灑脫地擺擺手：“沒事，我也不需要，就留在這兒給你聽好了，到時候別忘了帶過去就行。”跳了十年的舞蹈，每一個動作都爛熟於胸，今天的這段音樂，她就是根據腦子裏的每一個動作來編排的，早就在她的腦子裏過了一遍又一遍，保證能配合得□□無縫，要不要再配合著音樂來排練根本就無關緊要了。

喬念念氣得肝疼，自己還不敢說這樣的大話呢，她憑什麽呀！二話不說上去把東西收拾好了：“選好了音樂就趕緊走吧，別耽誤我去吃飯。”順手重重地關上了門。

“還要選服裝呢！”

“中午休息，下午再來！”

趙曉明氣呼呼地甩頭走開，這人真是太討厭了，要不是有求於人，才不想再理她了。

趙曉明信步走到了國營食堂，她現在也是有糧票的人了，進去隨意點了飯菜，不管好不好吃，好歹填飽了肚子，再到百貨商店裏隨便逛了一下，約莫到了下午兩點多鐘，再一次去了縣歌舞團。

由於上午趙曉明錄制的那段音樂太過讓人驚艷，喬念念這回多了一點戒心，音樂是兩個人都要用的還沒什麽關系，可是服裝上就萬萬不能讓她太過出彩了，要不然本來的目的是讓她出醜的，結果反而讓她大出風頭，那可不是偷雞不著蝕把米嗎？

所以這次喬念念帶趙曉明去的，是歌舞團放置廢棄服裝的倉庫，也不是說特地廢棄的，只是時間長了沒人穿的服裝都被放置到這裏，慢慢地也就變得跟垃圾堆差不多了。

才剛推門進去就揚起一股重重的灰塵味，還有未清洗過的衣服常年堆積產生的黴味和陳腐氣息，趙曉明滿心疑惑地看了看這些胡亂堆積著的陳舊變色的服裝：“這就是你們的表演服裝？”

喬念念洋派地聳了聳肩：“可不是嘛，團裏經費有限，只能這樣了。”

趙曉明捏著鼻子翻撿了一下，沾了一手的蛛網和灰塵，真想就此拂袖而去，忽然不明白自己現在做的這些事究竟有何意義。

轉頭看見喬念念臉上有得意的笑：“怎麽，沒有合意的嗎？那就沒辦法了，你自己準備吧！其實也沒什麽關系啦，反正來看表演的都是農民，哪裏懂得什麽藝術不藝術的啊，你隨便穿個大紅大綠的裙子上去他們都會覺得好看的啦！”

趙曉明突然就不想放棄了，來看表演的可不光是有什麽都不懂的農民，還有她最想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給他看的那個男人。

耐下性子慢慢地翻找，趙曉明的雙手在一條白色的長裙上停了下來，其實是很好的絲質布料，柔軟而飄逸，纖細的腰身和極大的裙擺正是她想要的式樣，只是由於保管不善，整條裙子的顏色發黃發黯，衣領和袖口處還有墨綠色的黴點，皺皺巴巴地團成一團。

“我就要這條裙子吧！”趙曉明說。

“真的不再挑一下了？”喬念念突然有點於心不忍，她要真的穿成這樣上臺，張天亮會以為她是故意欺負人的吧，雖然她明顯就是想欺負對方的，但被人一眼就能看出來也有點不好意思啊！

“不挑了，就是這條裙子。”趙曉明痛快地說，一直以來她都很相信眼緣這回事，既然能入得了她的眼，肯定就是這屋子裏這一堆破爛裏面最合適的。

喬念念撇撇嘴：“這可是你自己挑的啊，到時候可別怨我。”這個時代講究樸素，大街上人們的衣服大多數都是黑白藍三種簡單的顏色，但人的本性就是這樣，越是缺什麽就越追求什麽，平時在生活中沒有什麽顏色，在舞臺上就越是追求鮮艷濃烈的色彩，因此這個時候的舞臺裝都是大紅大綠，越是鮮艷越好的，也因此趙曉明挑的這件明明質量很不錯的白色長裙會疏於保管，淪落到廢棄倉庫裏。

在喬念念看來，趙曉明選擇這條裙子根本就是自己作死。

趙曉明本著來了一趟不能白來的想法，提出要給到時候參加表演的孩子們也挑選一些服裝，這回喬念念好說話了許多：“行，你看上了什麽隨便拿。”

“如果尺寸不合適的話也可以改嗎？”

喬念念不在意地說：“這屋子裏的都可以隨便改。”

既然她這麽說，趙曉明也不客氣了，稍微看得上眼的都給她打包起來，反正到時候看著改唄，總比原來她們自己因陋就簡準備的那些草裙什麽的好多了。

不知不覺就挑了一大堆，趙曉明心滿意足地指著地上用一塊廢棄的幕布包起來的大包裹說：“就這些了。”

喬念念臉上露出一絲不屑，果然是鄉下人，就是貪心：“行，你能拿走就拿走吧！”

趙曉明吃力地把大包裹拖到門外，看見將黒的天色，在心裏叫起苦來，真是糟糕，一忙起來就忘記了時間，公社的拖拉機早就已經回去了，如今天都快黑了，她又拖著這麽大一累贅，該怎麽回去？

喬念念有點幸災樂禍：“怎麽，也沒找個人來接你？”

趙曉明咬著牙擡頭看向遠處，突然高興起來：“誰說沒有，這不是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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