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念念得意洋洋地望向趙曉明所在的方向，確認對方確實有看見自己之後，幾步走到張天亮的身邊，親熱地仰起頭跟他說話：“天亮，我們現在去哪裏呀？”

為了表現兩人之間的親密感，她表演得太過投入，一下沒註意到腳底下，鞋尖踢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一個踉蹌朝張天亮的身上撲去，張天亮恍若未覺地往前邁了一大步，恰好就跟喬念念撲過來的雙手錯過了。

喬念念雙手淩空揮舞了兩下，“撲通”，隨著膝蓋的落地，雙手也撐在了粗糙的砂石地面上。

趙曉明實在沒忍住笑出了聲，講臺底下的同學們本來發現趙老師老往外邊看就有些好奇，這時候更是齊刷刷地轉頭，一齊盯著喬念念狼狽的樣子，有些沈不住氣的更是立刻就笑了起來。

喬念念顧不上疼，飛快地爬起來，強忍著疼快步走到張天亮身旁嗔怪道：“天亮，你怎麽也不扶著我呢！”

“對不起，剛才沒看見，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我們鄉下的地不平，你下次過來別穿這種高跟的皮鞋，不方便。”張天亮一本正經地說。

喬念念求安慰沒求到，反而被他一通教訓，心裏頭氣得要命，不想被後邊的趙曉明小瞧了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往前走，實際上膝蓋磕得生疼，手心也被擦破了，火辣辣地疼。

張天亮見她低頭看手掌，適時加上一句：“擦傷了？我們這種時候一般都是去竈膛裏抓一把竈灰抹抹，要不待會我讓人去給你要點？”

“竈灰？”喬念念吃驚地瞪大了眼睛，“那多臟啊，難道就沒有消毒用的藥棉和紗布嗎？”

“農村地方哪來的這些東西，前邊有戶人家，我過去給你拿點竈灰？”

“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去再弄就好了。”喬念念連忙把雙手藏到了身後，連疼痛也顧不得了。

大冷天的其實沒有什麽農活，不過池塘裏的蓮藕倒是可以挖了，趁今天天氣好，早上張天亮安排了幾個身體火力壯的漢子下池塘挖點鮮藕上來分給大夥兒打打牙祭。

喬念念知道張天亮要帶自己去幹農活，她早已做好思想準備，到地裏拿把鋤頭做樣子鋤鋤地還是沒問題的，她也不相信張天亮會真的讓她幹什麽重活。

可是當張天亮把她帶到滿是淤泥的池塘邊，指著塘中泥猴似的人說：“下午我們的任務就是挖藕。”

喬念念吃驚地問：“我也要挖嗎？”

張天亮表現得更吃驚：“你不是說要體驗一下農村的生活嗎？”

“可是……”

“放心，我已經讓人幫你拿一套衣服來了。”話音剛落，剛才在路上遇見的一個農村婦女大口喘著氣跑過來，遞過來一套土布衣服。

剛剛在路上的時候張天亮拉住一個路過的婦女，嘀嘀咕咕地跟她說了幾句，沒想到原來是囑咐她幫自己找衣服，喬念念想到他還是關心著自己的，心裏微微一甜。

可是這套衣服實在是……

款式土氣分不清男女也就算了，反正幹活也不指望有多好看，可是能不能洗幹凈點？這褲腿上還沾滿了泥點呢，真的不是被人穿過的嗎？

還有這衣服上的味道，喬念念一接過來就忍不住別過了臉，一股酸餿的味道沖鼻而來，讓人懷疑這是不是從乞丐身上扒拉下來的。

偏偏張天亮還要體貼地說：“那邊的草叢有大半個人高，你到裏面去換衣服不會有人看得見的，鞋子就不用穿了，不然陷到泥裏找不著。”

喬念念咬了咬牙：“天亮，天氣那麽冷，我不想下去，你就不能幫我找個不用下去的活幹嗎？”

張天亮擰著眉想了一下：“這樣吧，你去把那堆蓮藕上的泥洗一下。”

喬念念目光順著他的手指望向那一大堆挖上來的蓮藕上，每一根蓮藕的身上都滿滿的包裹著厚重的淤泥，黑乎乎的完全看不出來本來面目，如果他不說，她還認不出來那就是平時吃的蓮藕呢！

低頭看了看自己從來沒有碰過汙泥的雙手，以及掌心上細小的擦痕，喬念念忍無可忍：“我不要，我這雙手是用來跳舞的，可不是用來幹這些粗活的！”

張天亮不滿地說：“勞動無貴賤，你這麽說可有點看不起我們勞動人民的意思啊！”

喬念念一跺腳：“我不管，反正我不幹。”

“那隨便你吧！”張天亮淡淡地說了聲，脫下鞋子，“噗通”一下跳進了泥塘中，順便還同泥塘中的兄弟們開了個粗俗的玩笑，幾個男人湊過來，嘻嘻哈哈的，這個給他一拳，那個給他一掌，不過片刻，他原本幹幹凈凈的身上就沾滿了汙泥，連頭發上也不能幸免。

喬念念滿腹委屈地看著他，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男人變得有點陌生起來，脫去部隊的光環，原來他也跟其他渾身汙泥汗臭的糙漢子沒有什麽兩樣。

她在池塘邊站了許久，張天亮一直沒有擡起過頭來看她一眼，隨著時間過去，她越來越冷，漸漸手腳都快凍僵了，那些糙漢子們挖到了藕隨手往岸上扔，泥點子隨便亂濺，她躲了幾下，終於一跺腳，恨恨地走開了。

張天亮見她走遠，隨手挖了兩根藕，在手裏拎著，就跳了上去，走到河邊隨手擼了把幹草，把蓮藕上的淤泥擦洗幹凈，再走進淺水的地方清洗腳上的汙泥，大冬天的直楞楞戳在冰冷的河水裏，傻小子睡凉炕，全憑火力壯。

回住處換了身衣裳，順手擱下兩根洗幹凈的蓮藕，今天為了膈應喬念念，平白無故還得多洗一套衣裳，真是夠虧的。

接著去了五金廠，忙活了一個下午，眼看天擦黑的時候，張天亮不敢再磨蹭，拾掇一下東西趕緊收工了，中午的時候趙曉明看見他和喬念念一起出去，要是再晚了回去，指不定那姑奶奶又得鬧騰一場。

張天亮手裏拎著兩根鮮藕走進學校，趙曉明誇張地朝他身後張望：“咦，今晚不用陪紅顏知己吃飯嗎？”

“怎麽不陪，當然要陪啦，我的紅顏知己不就你一個嘛！”張天亮說著，擡起拎著蓮藕的手來，“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麽。”

趙曉明還沒來得及說話，張天嬌就歡喜地說：“太好了，隊裏分藕啦？怎麽咱家就分了兩根這麽少？”

張天亮把蓮藕往她手裏一塞：“有吃的還堵不上你的嘴。”隊裏的藕還堆在泥塘邊上沒分呢，這種假公濟私的事他會說出來嗎？

張天嬌喜滋滋地問：“我們今晚做什麽？炒藕片還是燉藕湯？”

趙曉明想了想，藕湯要有肉骨頭一起燉才好吃，便說：“那就清炒藕片吧，剩下的用來做糯米藕。”

張天亮不去管她們怎麽打算，只掰了一節最肥嫩的蓮藕，蹲在水井旁邊，拿一根削好的竹片細細地刮皮。

張天嬌好奇地問：“糯米藕是什麽呀，怎麽做？”

上輩子光吃不做的趙曉明當然不知道糯米藕是怎麽做出來的，只是憑著這些日子學做飯的經驗想當然地說：“蓮藕切成片，把糯米放進藕片中間的孔裏，擺在碟子上蒸熟，然後再把紅糖水澆在上面就可以了，又甜又糯，可好吃了。”

張天嬌聽得直咽口水：“好呀好呀，今天晚上就做。”

張天嬌拿了鮮藕自去竈房中料理，張天亮把削凈了皮清洗幹凈的一截白白胖胖的蓮藕遞到趙曉明嘴邊：“嘗嘗看。”

剛挖出來的鮮藕脆嫩爽口，清甜多汁，入口無渣，趙曉明上了一天的課，正感到口幹舌燥，在這個缺少新鮮水果的季節，吃上一口這樣的鮮藕當真是一大享受。

因此她也不客氣，接過來就“哢擦哢擦”地啃了起來。直到過足癮了，才開始興師問罪：“說吧，下午你們幹什麽了？幹嘛帶著她一起出去？”

“我說要去幹活，她非要跟著，我也沒辦法，只好讓她去幫忙幹活了。”張天亮實話實說。

“你讓她幹什麽啦？該不會又是念念廣播稿什麽的吧？”趙曉明還記得當初張天亮優待孫友梅，給她安排輕松的工作崗位的茬呢！

“哪能呢，我讓她挖藕去了。”

“嗤！”趙曉明忍不住笑了起來，“你可真忍心啊，大冬天的讓一個姑娘家下泥塘挖藕，她要是真去挖了，那可是真愛啊！”

“沒有，嚇跑了，為了嚇她，我還特意跳進泥塘裏滾了一身泥呢，真夠嗆。”張天亮故意說，他現在算是明白了，他喜歡的這姑娘心眼不太夠，你要是在背後默默地為她做了什麽，但是不說出來的話，她是不會想得到，更不會感動的。

你得把你做的事、所吃的苦明明白白地說出來，她才知道心疼你。

果然趙曉明立刻著急道：“你傻不傻，怎麽自己也下去了，冷不冷啊？”

其實不冷，塘裏的水都放幹了才挖的，淤泥底下還感覺暖暖的呢！不過這樣說的話就討不到同情分了，張天亮故意裝出一副發抖的樣子說：“能不冷嗎？我到這會兒還沒熱乎過來呢！”

“那你怎麽不早說！”趙曉明趕緊從床底下拿出洗腳盆，“我去打點熱水來給你泡泡腳，哦，對了，順便還要做點生姜紅糖水驅驅寒。”

看著她匆匆忙忙跑去竈房的身影，張天亮的臉上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他就知道，他媳婦對他還是很心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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