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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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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吟霧師徒二人暫且在梅吐山澗住下了。

法銹久傷不愈,下不得床,玄吟霧在處理傷勢方面急得掉毛,就在吃的方面狠狠補償,天天變著花樣做,饞得小妖口水橫流,老山羊只能腆著臉去跟狐貍說:“那什麽,倥相啊,你徒兒是需要補,頓頓大補,但那幾根菜葉子和須須……”

玄吟霧皺眉:“什麽菜須?那是殄靈葉和老靈參。”

“是是,你看你,就調個味用,完了別把湯全倒了,給我嘗口鮮啊。”

玄吟霧回絕:“不行,你哪只眼睛看見我瞎倒了,我澆菜用的。”

拆月臉一垮,又迅速抖索精神:“啥菜?這麽金貴,好不好吃?”

“西王愈竹筍。”話出口,見拆月突然舔了舔嘴角,玄吟霧又加一句,“少打主意,尤其是你蹄子,不許在這一塊亂刨。”

後來是拆月的小弟子抹舟忍不住了,踩著晚飯的點跑來蹭湯,後來連拆月也在門口轉悠。法銹一問之下,狐貍不情不願說:“那個靈筍需要湯汁澆灌,非常挑食。但用來制藥興許有效。”

法銹笑了一聲,搖頭:“算了,沒用的,能有吃藥這麽簡單的法子,我早告訴你了。”

狐貍極其敏銳:“你是說有別的辦法?”

“也不是,我只覺得應該會有。”法銹往後靠了靠,“迢遙境之行,插手的勢力太多。其中有一支沒有露面,我知道他們肯定在,否則六合堂得不到那把刀。”

“是誰?”

法銹直直望著他:“你猜?”

玄吟霧氣得重重拍了一下床沿,都什麽時候了還玩賣關子這一套,簡直是沒正經。這一巴掌沒拍到法銹身上,她不痛不癢嘆了口氣:“不是我不說,說了也沒用。師父,你以為我把仲砂從大老遠叫過來是帶她玩——或是給我撐面子的嗎?”

“你是在留後手?”玄吟霧很快反應過來,“但是我們走得那麽急,仲砂她……?”

“放心吧,我最後放了大招,她應該察覺到了,不用我說也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玄吟霧就沒見她用過功法,不太信:“你有什麽招數?”

“我招數可多著呢。”法銹勾勾指頭,“不多怎麽能釣到一只狐貍,是不是啊,師父。”

這回狐貍垂下睫毛看著她,竟然沒吃癟,簡短地回了個嗯,然後撐著床沿傾身,很註意不壓到她的傷,神情有點飄,仿佛在討糖:“然後呢,你還有什麽招數?”

法銹一本正經:“狐貍不能吃甜的,會禿毛。”

玄吟霧摸著袖邊:“天氣回暖,不需要這樣的厚毛,該換了。”

法銹往前湊了一點:“不會吧,這麽快就到脫毛季了,那師父想脫多少層的衣服?中衣?褻衣?還是……”

門口一聲輕響。

拆月提了個鍋推門,嘴裏還在嘟囔:“誒倥相,我把空鍋放這兒了啊,我徒弟淌了哈喇子在裏面,你記得回頭刷……”

法銹重新靠了回去,拿手背按了下自己的臉,不以為意道:“那什麽,師父您先刷鍋去吧。”

玄吟霧:“……”

片刻後,拆月的倆弟子有幸目睹他們師父飛奔而出,活蹦亂跳,扯著嗓子大叫,進了屠夫院子似的:“怎麽啦!不就是喝光了你的湯!啊——殺羊啦!有狐貍殺羊啦!”

談起當日,鍋沒刷,老山羊被涮了一遍。

又過了幾日,在狐貍的精心調養下,法銹終於能走幾步,但阻止不了身體越發孱弱,走遠一點都覺費勁。山澗內沒什麽好玩東西,唯二活潑的家夥就是拆月留守在家的兩個偽化形弟子,小綿羊抹舟和她二師兄。

自從法銹知道他們每天都會在溫泉邊上切磋,來這兒看熱鬧就成了她習慣。狐貍憂心極了,生怕小妖修打架誤傷到人,想給她弄個屏障之類的法寶,法銹嫌他操心太多:“行了行了,倆小羊羔,你還當老狼防著了。”

小師妹抹舟比她二師兄晚生幾十年,入門也晚,次次輸,好在她消氣也快,隔日不生氣了再打。法銹看了兩天,抹舟依舊一如既往的敗了,氣鼓鼓地跑過來,拿起地上放的補酒咽了幾口,憋了好久還是向法銹吐露心聲:“師父不來看又不指點,不想跟二師兄打了!”

法銹揚起嘴角:“嗯?”

“要是大師兄沒出去游歷就好了,大師兄打他。”

法銹哦了一聲,慢慢俯身,撩開抹舟軟綿的白發,在她耳邊講了點什麽,在抹舟她二師兄警醒盯過來時,笑意更深。

抹舟聽完,一擡頭:“真行啊?”

法銹笑:“我也不知道,你搏一下試試。”

抹舟當即挽袖子上陣,哈了一聲,氣勢很足。

一刻鐘後,把她二師兄打了個落花流水。

綿羊羔子這回是興高采烈顛過來的,張口就是:“師姐好厲害,怎麽做到的!”……法銹不知道該怎麽講,以飼祖的經驗眼力,破個小妖修的套路,做不到才怪了。

抹舟也不想打了,把二師兄晾一邊,聽法銹給她分析剛才的戰局,每個動作都拆分極細:“前十招按我說的做,沒出紕漏,但你二師兄明顯有防備,未能得手。十招之後我沒指定,你就有些亂了,又往舊路子上打。”

抹舟心虛:“我那一套打習慣了……”

“第二十四招出錯了,應該分切,不是橫掃,這與切肉一個道理,縱紋橫紋,對準了水到渠成,逆著來事倍功半。你在這一招落了下風遲了半息,雖然後面用斜挑補救回來,但能三十招了結的事,又增了不定數,被延長至少五十招。”

“喔。”

“招式耍太多也沒用的,不如很用心練幾個拿手的,修補防漏,這樣就算與對方差太多,也能有耗的機會。能僵持,就多出了兩個有利選擇,一是全身退,二是反攻。學會觀望,尋點出擊,不要光憑猜測玩劃拳,穩放第一位,要是人家用的是虛招呢?你怎麽辦,是不是。那時救回來就晚了,逃必然負傷,拼也討不到多少好。”

抹舟擰起兩條細細的眉,還在消化,看來追上思路還有點吃力,法銹停下了話,笑了笑:“你理解一下。”

溫泉廂房前徒兒打成一片,拆月在屋後默立,此時此刻,他才略微窺得一絲飼祖風采。

身經百戰,拈手即來。

他以前對徒弟的教導方式也簡單,點撥是必需的,但從來沒這麽全面過,妖修向來瞧不起人修對招式斤斤計較,跟算賬一樣麻煩,因此他們打起架來殺得毫無保留,人修總是面面俱到,氣勢自然弱了許多。

之前見她對抹舟耳語,還以為是要出陰招,沒想到是硬杠,而且前十招可稱得上是行雲流水,在他看來,一個人修竟然能指點一個妖修,這本來就是難以理解的。

她對妖修到底了解多少?

在她之前,拆月覺得最了解妖修的,當屬封煞榜第八庖丁解,以指為刀,專剖妖修。伏誅之後,將畢生總結的一百二十七卷拱手呈上,被飼祖付之一炬。

對此眾說紛紜,有人說燒的其實是空白書卷,做樣子給妖修們看的,真正的早被她藏起來了;也有反駁,不過怎麽辯解也敵不過誘惑一說,這等珍寶,在某些時刻,對於常在刀刃上走的人來說就是保命物件,沒理由不假思索毀掉。

那時飼祖對於眾人指責,回覆輕蔑:“我不屑於死物。”

拆月微不可聞地嘆息,她的確不屑,與庖丁解的戰術完全不一樣,是以目為刃。

六合堂也是有能耐,如果不是那個說不上來歷的粗糙黑刀,以及倥相說有特殊情況,春秋刀是死透了,她卻只需休養一陣,就又可以開始撩榜了。

溫泉邊上,抹舟已經連贏三局,拆月他二徒弟已經在跳腳了:“不帶這樣的!師姐,我們來一場!”

法銹靠著柵欄沒動:“我不跟偽化形的妖修打。”

“為什麽?”

“打哭了很麻煩。”

二徒弟沈默了一會,義正言辭說:“你打哭我,我絕對不會跟師父告狀,真的!”

“那也不行。”

“又怎麽啦?”

“我過個年剛剛而立,這位師弟,年歲幾何?”

二徒弟一楞,掰了下蹄趾:“兩百……來歲。”

“我就說鍛體大圓滿的妖修,百歲總是要有的,差距這麽大,還好意思欺負人?”

要是放拆月這只老滑頭上去,管差多少歲,逮住先扁個痛快,他徒弟就不太靈光,老老實實地說:“不怎麽好意思。”但又說,“但師姐你也不能老教師妹打我啊!”

“誰叫你在那邊傻站著了,我跟你師妹說話的時候,就不會過來聽?”法銹說,“去找你師父也行,他或許說的比我好,畢竟你們都咩咩叫。”

屋後的拆月見倆徒弟湊一對聽飼祖說教,一巴掌糊自己臉上。

這他娘的分明是需要提防的最大敵人,然而正心平氣和幫他教徒弟;看這指點河山姿態,是塊上好的師祖料子,偏偏做了徒弟。

天意,唉,都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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