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銘眼都直了，周喻眼神裏有了一瞬間的錯愕。

“不是，”顧銘說，“付堰的。”

“哦。”周喻像松了口氣。

倆人面對面站著，一起陷入了沈默。

周喻只目不轉睛地看著他，但顧銘等了好半晌，都沒等到他說別的。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顧銘問。

“今天。”周喻說，“我一直聯系不到你，你現在…”

“我換手機號了，”顧銘一手抱著多多，挺業務地將自己的名片摸出來，“有生意上的需要，打這個電話就好。”

周喻接了名片，人楞楞的，顧銘已經抱著屁孩兒穿馬路走了。

顧銘沒了給多多買牛奶杯的心情，幹脆直接上樓去付堰訂好位子的牛肉火鍋店。

付堰已經坐那兒開始點菜了，順手指了指旁邊的嬰兒座，顧銘將多多塞進去。

“我剛看見你和周喻了，沒過去。”付堰將一小塊蛋糕塞多多手裏，“怎麽樣？有沒舊情覆燃的心動感？我看周喻好像還長帥了。”

“瞎看什麽，關你事兒嗎。”顧銘解了襯衫的袖口，“他好像今天剛回來，遇到得挺巧的…”

“那真挺巧，他以前都不住這兒吧。”付堰笑，“肯定找你來了。”

顧銘沒說話。

這家店的牛肉挺新鮮，全都是即點即切即上，顧銘一次性往鍋裏涮了半盤雪花，餓了就先吃上了。

“你打算怎麽辦？還是繼續不跟他來往？”付堰拿走另外半盤，“說實話，你這麽老實地遵守跟你爸的約定，我還挺意外的。”

兩年來，付堰是除周喻爸媽外唯一知道實情的人，顧銘要想傾述也就只能找他。

“我做不了別的，”顧銘揭開啤酒罐，“目前做不了別的。”

付堰一聽就笑，“可以啊顧總，遲早翅膀硬了要造反。”

周喻現在剛跑回來，如果想繼續歌唱事業，那將他擺在離顧枉眼皮子最遠的地方是最安全的。

顧銘現下還不足以反抗顧枉，跟周喻保持距離雖是下下策，卻是最直接有效的做法。

“等會兒，他要喜歡別人了咋辦？”顧銘突然慌了。

“哦，您還知道害怕啊。”付堰瞇了瞇眼，“是哦，人以為你對他徹底不愛了，只能投入一段兒新的…”

“閉嘴，吃你肉。”顧銘指了指他，“別凈給我營造恐慌氣氛。”

多多啃著蛋糕，完全不知道這倆人在討論什麽驚天大計。

付堰笑了好半天，繼續低頭涮肉吃，“你發現沒，你倆其實一個樣。”

“什麽？”顧銘看了他一眼。

“當年你氣他不肯跟你一塊兒堅持，現在你不也一個人奮鬥嗎。”付堰說，“當年他怕毀你前程，現在你怕毀他前程。”

顧銘皺皺眉，這事兒付堰沒說，他還真沒註意到。

“可我不會放棄。”顧銘說。

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二十年，他都不打算放棄周喻。

付堰笑笑，他開車還帶著多多就不喝酒，但顧銘今天算喝了不少。

“等哪天，將公司按手裏了…”顧銘說，“他要還單著，我就把他…吃了。”

“他要不單著呢？”付堰知道顧銘應該是有醉意，話都多了不少。

“啊…”顧銘皺皺眉，“我看看是誰這麽該死...”

付堰都快笑岔氣兒，顧銘酒量一直不行，醉了就特別好玩兒。

“牛逼，顧總威武。”付堰朝他豎了豎拇指。

顧銘省得回去趙曉蕓念叨，讓付堰開車帶著他兜了好半天風，等酒氣都散沒了才回的家。

到家的時候實際趙曉蕓已經睡了，兜風成了白兜。

然而顧枉今天罕見地沒待在書房裏，就坐在客廳沙發上看書。

“回來了。”顧枉頭也沒擡。

“嗯。”顧銘應了聲。

即便顧銘回公司做，父子倆的關系依然談不上緩和了多少。兩人都對彼此話很少，像是為了盡可能避免爆發爭吵。

“我聽洛微說，你不肯陪她吃飯？”顧枉今天多問了句。

“我跟她吃飯做什麽？”顧銘換上拖鞋。

“她對你有意思，看不出來嗎。”顧枉依然沒擡頭。

“看出來了，”顧銘頓時不大高興，“我對她沒意思，吃飯幹什麽。”

“你還沒放下那周喻是吧。”顧枉終於擡了頭，眼神陰冷地看著顧銘。

“扯周喻幹什麽，”顧銘盡可能做到不動聲色，“和洛微是談生意嗎，有錢賺我就去吃飯。”

“顧銘！”顧枉憤怒地喝了聲。

“沒錢賺拉倒。”顧銘往樓梯上走，“別費勁兒了，我就喜歡男人，要不改天您給我介紹個。”

“你！…你給我下來！”顧枉氣得將書摔在大理石茶幾上，“你現在像什麽話！”

顧銘理都沒理，頭也不回地大步上了樓。

他就特喜歡拿這種無關緊要的事情氣顧枉，顧枉即便氣到變形也不能耐他如何。

顧銘先舒服洗了個熱水澡，看時間已經是十點，他就留了一盞小燈，打算睡前將抱回來的幾份文件給看了。

真是…讀書那些年都不像現在這麽勤奮，顧枉就該看了老淚嘩啦嘩啦流。

顧銘效率很高，尤其是在壞習慣的小燈作用加持下，一份中文夾英文的市場數據分析沒半小時就翻完了。

他剛蓋上鋼筆伸手要拿下一份，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個沒錄入進通訊錄的手機號碼，但顧銘看一眼就認得。

這是周喻。

顧銘盯著號碼看了好一會兒，才接起來：“餵，你好。”

“你好。”周喻挺配合的，“你今兒說有需要可以打給你。”

“嗯，”顧銘剛還冷靜，聽見周喻帶點兒笑意的聲音瞬間就不淡定了，“有什麽需要的嗎？”

“好像沒有…”那頭沈默了會兒，說：“就是需要你。”

顧銘一下子心跳得特別快，都怕順著手機傳周喻耳朵裏了。

時隔兩年，騷周顯然還沒從王者段位上掉下來。

顧銘特後悔自己沖動接了電話，這會兒好半天都不知道接什麽合適。

“我沒記錯的話，”顧銘瞇了瞇眼，“你好像不需要我了吧。”

“顧顧，我錯了。”周喻說。

顧銘沒出聲，覺得怒氣像隨著周喻的認錯湧上來了。

他不是不原諒周喻，但他想要的絕不是周喻認個錯、道個歉，他想要周喻永遠記得，記得不要再隨便放棄他、放棄自己、放棄他們。

顧銘不知道過了這麽久，周喻明白這件事兒了沒有。

“很晚了，早點兒睡吧。”好半晌，顧銘才說了這一句。

“睡不著。”周喻說。

“睡不著數羊。”顧銘皺皺眉。

“羊數多了會餓。”周喻說。

“那就吃。”顧銘說。

“不知道吃什麽，剛搬的家，什麽都沒有。”周喻那頭傳來拉冰箱門的聲音。

“那就直接睡吧。”顧銘嘆了口氣。

“睡不著。”對話於是又回到了起點。

“……”顧銘猛然意識到了什麽不對，“你還來勁兒了是吧。”

說好的要保持距離，怎麽情不自禁又聊上了。

“嗯，特來勁兒。”周喻笑起來。

顧銘有點兒拿他沒辦法，幹脆將房裏小燈給熄了，“你不睡我睡了。”

“那我現在就睡。”周喻趕緊說，那頭很快傳來周喻撲床上的聲音。

“神經。”顧銘罵。

“顧顧晚安。”周喻聲音輕輕的。

“晚安。”顧銘躺上床，覺得自己真的沒救了。

電話掛之前，周喻還不放心多問了句：“有需要還能再打這個電話嗎？”

顧銘不說話，假裝自己睡了似的。

可是哪兒有人睡了還不掛電話的，顧銘慢慢翻了個身，證明自己醒著。

周喻估計沒舍得掛，兩人就這麽躺在各自的床上，在一片靜謐裏企圖通過手機聽筒聽清對方的呼吸聲。

“顧顧。”周喻隔了很久才開口。

“嗯？”顧銘將頭半埋進枕頭裏，閉上眼。

這種感覺，就像周喻就躺在他身邊似的，只要伸個手就能抱到。

他突然特別懷念那種感覺，恨不得現在就抱周喻。

“你為什麽回你爸公司了？”周喻問，“不做音樂了嗎？”

顧銘沈默，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他特不想讓周喻知道的。

“因為我就想給你一個人寫歌。”顧銘睜開了眼，伸手摸了摸。

窗外月光透過樹的葉片與枝丫照進來，更加顯得單人床上空蕩蕩的。

“你不唱了，我就只能回公司混口飯吃。”顧銘說到這兒，輕輕勾了勾嘴角，“怎樣，這個回答你滿意嗎？”

周喻那頭好半天都沒說話，顧銘凝神聽了很久，甚至有一瞬間懷疑周喻睡著了。

“顧顧對不起。”周喻啞著聲音說。

“睡吧。”顧銘說。

趕在周喻沒準兒再來一個“睡不著”之前，顧銘將電話給掛斷了。

顧銘平躺著閉上眼，維持著同一個姿勢一動不動地躺了好半天。

四月底的夜晚天兒很舒服，月明星稀的，閉眼還能感覺到風吹在眼睫毛上，然而顧銘卻徹底睡不著了。

他從床上下來，摸了煙和打火機，往房間外半弧形的陽臺走。

偌大的陽臺上空空的，什麽都沒有，特別有顧銘的風格。

顧銘點著煙吸了一口，慢慢吐在微涼的空氣裏。

以前都沒覺得孤獨，那是因為顧銘將心上那道門閉得嚴實，拿一切繁忙的事情填充了自己。

但今晚這個電話打過以後，空前的寂寞和空虛像風裹著煙霧，從門的縫隙間湧了進來。

他從沒有像今天這個夜晚這樣地想周喻，想到幾乎有種覺得一切都可有可無的沖動。

感覺快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困到爆炸了啊啊啊QAQ

倆糙漢子這麽細膩是怎麽回事QAQ

你們別著急呀，顧顧現在心裏還有些顧慮，覆合是遲早的事情但總得循序漸進有個過程吧~

悄咪咪地說離完結也不遠了，真的很感謝有大家的一路陪伴呀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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