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蘇婉在街上轉了轉, 心情好多了。

小女兒徐柔特別喜歡黏著她, 晚上看了大戲回來，就非要和娘一起住, 徐長卿自然是愧疚的, 他一心想和蘇婉恢覆從前那樣親密的夫妻關系, 正覺得無處下手，見女兒鬧著還要和娘睡，哄著抱了一邊去。

蘇婉洗了臉，擡手摘下了頭上的發飾, 吩咐著小桃紅：“把柔兒抱出去吧，讓她跟奶娘睡, 我今天晚上抄寫點佛經，可能會睡得晚。”

可是, 那父女兩個, 已經在說悄悄話了。

小桃紅下頜一點，讓蘇婉往一邊看看。

蘇婉回眸瞥了一眼, 父女天性, 向來如此, 可能夫妻關系會變，但是兒女關系卻永遠不會變，爹媽對兒女的那種心情, 不會隨夫妻關系而改變。

徐長卿一直很喜歡女兒, 出門在外, 牽掛最多的也是徐柔。

蘇婉也知道，他一直圍在自己身邊，帶著她們娘倆去看戲，無非就是修補夫妻關系，因為之前他帶陳留白進門，不管她做什麽，不做什麽，都遮掩不掉自己的不好情緒。

徐長卿發現了她的情緒，並且在努力修覆。

小桃紅是她的陪嫁丫鬟，一心為她，當然也希望他們能改變現狀，新人進門，侯爺和夫人看似和睦，實則相處之間，帶著幾分冷漠，這讓這丫頭心裏很忐忑。

沒過去抱徐柔，小桃紅輕輕揉著蘇婉的肩頭：“夫人今天累了吧，我給你好好揉揉。”

蘇婉當然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沒作聲。

那邊的父女兩個，坐了榻邊說著話。

徐柔就坐在徐長卿的腿上，和他說悄悄話：“爹，你和我阿娘說說，讓我今天也和她住，我想和阿娘一起嘛！”

徐長卿擁著她：“好，我幫你和你娘說，那你就配合爹爹好不好？”

徐柔直點著頭，隨後徐長卿抱著她走回了蘇婉身邊來：“柔兒想和爹娘一起住，我也想她也想你，今晚上，就讓她還和咱們住吧 。”

女兒扁起嘴來，雙手合十，一副求著她的模樣：“求你了娘，我要和娘住。”

蘇婉點頭，沒有拒絕：“好吧，那就住吧，半夜你不找奶娘就行。”

徐柔還小，從前多半是和奶娘一起住都習慣了，有時候睡迷糊了會找奶娘，小桃紅見蘇婉答應了，趕緊去鋪床，走過徐長卿跟前還對他笑了笑，使了個眼色讓他好好哄哄夫人。

有了徐柔在身邊，當然更容易修覆夫妻感情。

洗漱一番，徐長卿哄著女兒一起玩木牌，亂撒了一床，床邊矮櫃上面燭火昏暗，屋子裏只聽見他們父女的笑聲，一聲接著一聲。

蘇婉困乏了，就歪了床邊上，任他們胡鬧。

徐長卿陪女兒玩了一會兒，讓她睡最裏側，然後他躺了中間。

當爹的，一直沒有陪伴過女兒，心中當然有愧，輕拍著女兒，還給她胡亂講著故事，不多一會兒，那孩子就睡著了。

徐長卿轉過身來，蘇婉閉著眼睛，也睡著了。

他伸出手臂到她頸下，想讓她枕著自己，可那麽一攬，人就醒了。

若是從前，新婚燕爾，那是夜夜都枕著的。

現在兩個人在一塊，反倒是生分了。

徐長卿見她醒了，更有笑意：“自從我回來，咱們兩個也沒好好說過話，從前晚上都是摟著你睡著，這麽長時間不在府上，你一個人怎麽過來的，持家也辛苦了。”

蘇婉沒有拒絕，她的確有些想他。

她枕上了他的手臂，但也僅限於此：“辛苦倒沒什麽，主要是傷心，新人勝舊人，沒想到會這麽快，我原來想著，怎麽也得等昱兒長大了，我人老珠黃，或許心就能平靜了。”

百般恩愛還似在眼前，徐長卿聽著她軟糯的聲音，不知怎的，竟生出許多懊悔。

娶妻的時候，他發的誓言還猶在耳邊，當時是真心承諾，現在是真心錯了。

輕輕將她攬在懷裏，他撫過蘇婉的臉，柔情頓現：“我在外面時候，遇著小白，沒想過怎麽樣，男人身邊總得有個女人，僅此而已，如今我把她帶回了府上，已是仁至義盡，我半生戎馬，應該也不會留府上多長時間，你照顧好柔兒和昱兒，那才是你的依靠，以後所有都給他們。”

他想得還算周到，也的確是這個道理。

可這些話，輪不到他來說，蘇婉閉上了眼睛：“這個我不擔心，昱兒是嫡長子，我娘家也只認他一個，若是府上真養出了別個，也留不下。可怕的是我現在分明還年輕著，卻已心如止水。”

那是自然，徐長卿更把她擁緊了些：“婉兒，別這麽說，我對你的心意未變……”

他一低頭，薄唇就落了她的額頭上面。

二人依偎在了一起，男人手腳就不老實起來了，可是他想齊人之福，蘇婉如何能忍受得了，輕推開了他，她閉上了眼睛：“睡吧，我這兩日身上不舒坦。”

雖然有些掃興，但是徐長卿還是規規矩矩擁了她，一夜亂夢。

次日一早，徐柔最先醒了，就爬過來戳爹爹的臉，徐長卿逗著女兒玩，蘇婉起身穿衣。

這才剛穿上衣裙，門口婆子就來報，說是白夫人過來給她請安了。

這哪裏是來請安，分明是來刷存在感了。

蘇婉輕攏了下髻上的碎發，出來了：“既然誠心來請安，那就讓她進來吧。”

小桃紅拿了水盆過來，蘇婉洗手洗臉，不消片刻，陳留白帶著屋裏的丫鬟過來了，這邊蘇婉才擦了手，那邊人就福了福身。

“留白給姐姐請安了，今天天兒特別好，姐姐還要出府的嗎？我一天都閑著無事，想多陪陪姐姐。”

她這是知道徐長卿的去處了，所以才這麽說的吧。

小桃紅在一旁冷冷地瞥著她。

蘇婉坐了桌邊來，一臉笑意：“今個也有今個的去處，不過還不知道侯爺是去朝中，還是和我回娘家看看，他總說要陪我，不過我不喜歡人多的地兒，你初來府上，還是多熟悉熟悉府上吧，不必勞煩了。”

也沒讓她坐，陳留白就站了旁邊：“是呢，回來之前，我就跟長卿說，回侯府了，一定要多陪陪姐姐，姐姐一個人操持這麽大家子不容易，難得夫妻團聚，最先要想著姐姐，我是個閑懶貨，天天吃飽喝的就行，這麽一說他還笑我呢！”

說得挺自然的，但是蘇婉不惱。

在侯府裏面，現在急的，應該是陳留白才是，身份地位沒有，男人的支持沒有，孩子沒有，娘家也沒有，她有什麽，她無非是有一顆爭寵的心，才說出這樣一番有心機的話。

真被她激怒了，錯失了方寸反而不好。

蘇婉才不惱，她只是笑著看著陳留白：“行吧，那你就退下吧，做妾的懂進退才好。”

陳留白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面，被她這麽一噎，氣血上湧，好容易才壓下去了。

她還得保持著臉上笑意，好言好語地告退。

蘇婉才不理她的情緒，該幹什麽幹什麽，重新梳頭打扮，帶著小桃紅這就出來了，她還得去後院瞧瞧老太太，自從容娘進了院子裏，只怕婆婆是寢食難安，如果容娘的孩子真的生下來，侯府可真的要成京中的笑柄了。

老太太是騎虎難下，蘇婉得過去看看。

出了院裏，走過偏院前了，看見陳留白帶著小紅在容娘院前探頭探腦的。

一無所有，她現在急需一個能站在她身邊的人，蘇婉理解她這種心情，輕笑出聲。

小桃紅在旁看見，哼了一聲：“一大早看見她就添堵，夫人為什麽不直接把她攆出去幹凈？侯爺對您是有感情的，外面那些個不過就是一時之需，他個男人一年年的在外面，沒個人也不行……”

沒等她說完，蘇婉就瞥了她一眼：“他一年年在外面，我一年年在府上，難不成我忍不住了還要給他戴頂綠帽子不成？”

小桃紅嚇得不輕，上前來一把捂住了她口鼻：“夫人可別這麽說，讓人聽見了，算什麽事！”

蘇婉肩頭一動，就將她手臂推開了：“我自有計較，你就別勸我了，他帶了個人回來，當然要留在府上，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的，既然沒辦法改變，那就等吧，等我兒出息了，等我心涼了，柳暗花明，指不定還有什麽好事等著我才是。”

小桃紅理解不了她說的什麽，只好跟著她身邊。

蘇婉嘆息著，等心頭的不甘磨平了，那她也就能離開侯府了。

到了後院，老太太身邊的丫鬟一個個出來進去的大氣都不敢喘，這麽一會兒功夫，屋裏安靜得跟什麽似的，老侯爺臉色陰沈，也在屋裏。

蘇婉上前見禮，當著兒媳的面，老侯爺沒說什麽，徑自走了。

老太太看著他的背影，手心裏的絹帕揉得狠了，摔了地上：“看見了吧，為了個容娘，臉面都不要了，不知道哪裏聽了風聲，過來把丫鬟婆子說了一通，我屋裏的丫鬟婆子，礙著他什麽事了，不就是說我呢麽，當我不知道呢！”

當初徐長卿帶著陳留白進門的時候，老太太怎麽勸她的來著？

說是男人嘛，三妻四妾也屬正常，說妾就是妾，還能逾越了線去，自己坐穩正室地位，管好孩子就得了，從古至今都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與其讓他外面去偷，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雲雲……反正千言萬語匯成一句話，娘都是為你好。

蘇婉坐了她的身邊來，親親熱熱拉起了她的手：“娘，您當初怎麽勸我的來著，怎麽到自己身上就想不通了呢，兒媳也是為您好，才想勸您一句，您說得都沒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與其讓他外面去胡來，還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著，是這個道理吧？”

這本來就是她自己說過的話，怎不語塞。

老太太一口氣噎住，好半天也沒緩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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