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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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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可聽孫穎說完這麽多話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特別想去抱抱他。

——緊緊地,擁抱他。

姜可其實也知曉,付崢就是那種別扭的性子,明明喜歡她,卻總是看她不爽;明明關心她,卻總是兇她;哪怕後來重逢,他幫她處理掉欺負她的經理,可是嘴上還是譏諷她;想讓她回到C市,他也把話說得那樣難聽。

如果每一次她也能平和些,態度坦誠些,說不定當時也不會錯過,也不用兜兜轉轉這麽幾年。

不過還好,他們還年輕。

還有大好時光。

“可可,你聽沒聽見我說話?”從衛生間出來,孫穎發現姜可完全神游太虛,胳膊肘戳了戳她的腰說:“你聽沒聽見呀,我跟你說正事呢,我們戀依lov的選款會在下個月五號,你要是想做供應商,千萬記得拿衣服來啊,我可以幫你牽線的。”

“啊,什麽?”

孫穎重覆一遍,又叮囑幾句:“我舅舅剛換了一個設計總監,lov的定位沒那麽土了,你記得啊,商務型男一點。”

“我記下了。”

姜可點頭,這可是她發家致富的頭等大事。

兩人邊說邊往走,同學們陸陸續續從包廂出來,在餐廳門口圍成一團,吆喝著去哪裏唱ktv。

他們這夥人閑談許久,吃得最慢,現在已近晚上八點,餐廳裏的客人少了許多,旁邊的桌子空空蕩蕩。

孫穎拖著姜可的胳膊肘還沒走進人群,嘰嘰喳喳的聲音突然小了。

“哎,你們看,門口那個男的有點帥啊。”班上唯二的男生,忽的撩了撩劉海,壓低聲音說。

明明大家已踏入社會三四年,但一場聚會,喝些啤酒,再加上熟悉的校園環境,好像又把大家變回學生的模樣。

八卦、閑聊、肆無忌憚地看帥哥美女。

“是啊,真的好帥呢。”旁邊的女生一邊跟著望去,一邊不滿地睇男生,說:“我說你能不能別再跟我們搶了?”

“嗤,看一眼有什麽搶的。”男生說笑,偏頭又看了幾眼,忽道:“哎,那人好像有點眼熟啊?是不是咱們省大以前的學長?”

班長剛結完賬,手裏正數著找錢,聽同學們碎碎念,看了看,若有似無地瞥姜可一眼,“不是,是以前對面公大校草。”

“啊——”伍媚第一個反應過來,轉頭望向姜可。

像有只手在撥弄大家的後腦勺似的,所有同學的目光都跟著轉過來。

這麽幾年,微信群也都傳遍了,都知道當年學校的風雲人物姜可家裏出事,同時被追了四年的男人狠心拋下,自個兒沒臉地逃到南方。

真沒想到,難得回學校聚會一次,這麽巧還能碰上。

他們目光帶點驚詫,又帶點看戲的興奮。

孫穎也看見了,輕扯姜可的袖子,內心還是不太相信她的話,小聲問:“…你們真在一起了?”

“嗯。”她很想收斂一些,可是目光同付崢撞上的那刻,唇角卻是遮掩不住的笑意。

隔著餐廳透明的玻璃,外面便是蕭瑟陰冷的初冬街道,古老的梧桐樹掩著細長的路燈,暗暗沈沈。

高大的男人一身黑色夾克,皮質硬朗,下頜有未刮凈的胡須;他右臂還打著繃帶,卻無損冷峻的線條,顯得有幾分落拓,眼神卻很溫和。

姜可心跳驀地快了幾秒,呼吸微微急促。

想到孫穎那些話,胸口如有火焰在躍動著,幸福的同時,又漫出一味酸酸澀澀。

分開三四年,察覺到她的好再回頭找她,姜可心裏也認了,這一輩子哪有那麽多花好月圓的美滿事情?但真切地聽見他當年是如此在意自己,甚至狼狽倦怠地等過自己,她自然更是高興。

就好像一段遺憾,終於圓滿了一般。

付崢低聲沖駕駛位上的司機吩咐一句,朝餐廳走來。

姜可也情不自禁地往前走了幾步,一出門,有夜風拂過,她稍有些冷,不由縮起脖子,將碎發別至耳後,微笑著望他。

付崢低下頭,對上姜可水光瀲灩的眼睛,心裏驀地一動。他左肩往旁邊稍稍傾斜了下,右手有傷,所以夾克原本就是披在肩上的。付崢將它脫下,慢慢地披在她的肩上。

他只能一只手活動,所以動作極慢,繞到姜可左側將肩膀弄好,然後回到右側,拽著衣領往上提了提,沒有半分不耐。

男人的氣息漸及面頰,醇厚且濃烈。

“…你。”姜可臉不自禁變紅,她還從來都不知道,付崢會有這麽溫柔。

夾克上殘存著他的溫度,淡淡的煙草味漫在鼻尖,心裏猶如塗了蜜般的甜。

有風,付崢往風口擋了擋,低頭看她,問:“結束了?”

“嗯。”姜可撥了撥劉海,笑著說:“剛結束。”

“回去嗎?還是一會還有別的活動?”

姜可思索著,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後面的孫穎默默說了聲——“臥槽!”

別說是孫穎,就連旁邊的同學也看呆了,他們哪裏想得到,期待的好戲並沒有發生,反而是這種溫情甜蜜的撒狗糧畫面。

兩人明明也沒說什麽,也沒有親親摟摟膩來膩去,但俊男美女,配著淒清的冬景,眉眼間流轉的真切的情意,就是撩動著人心。

冷冷的狗糧在臉上胡亂地拍。

“結束了結束了!你們快走吧!”孫穎這下子全信了,她知道姜可本來就沒什麽心思去唱K,急急地趕他們走。

姜可攏了攏寬大的夾克,迎上驚詫艷羨的目光,笑說:“嗯,那我們先走了,下次再見吧。”

孫穎笑著招手,後面的同學仍舊是目瞪口呆。

班長第一個反應過來,說:“行啊,那你們去玩吧,反正都在C市,咱們下次再約。”

兩人並肩上了車,沒開多久,又讓司機把車子停在省大北門。

姜可和付崢拉開車門,深吸一口氣。

時隔近四年,他們再一次回到這個路口。

外面很熱鬧,小吃攤都支了起來,網吧燈火通明,旁邊的錦江之星更是熱火朝天。

兩人對視一眼,走進校門。

天氣冷,但一點也沒有影響到學生們的活力,這條路離學校主商業街還是有一段距離的,可是此刻卻非常熱鬧,剛洗完頭披著濕漉漉長發的女生,說說笑笑去打游戲的男同學,以及親密無間的年輕小情侶。

姜可伸出小指,輕輕地碰了碰付崢的左手。

付崢意會地勾住她的小指,拉了兩下,旋即將她的手包住,攥在手心。

姜可笑說:“咱們去逛逛吧。”

付崢點點頭,“好,你帶我逛吧。”

兩人順著北門進去,沒多久右手邊便是一片湖,湖水不深,靠近岸的那側還長著枯萎的蘆葦。八點多,食堂已經沒有學生去吃飯了,只剩下一樓的點點燈火,倒映在湖水中,明明滅滅。

姜可忍不住問:“你還記得這裏嗎?”

付崢看了她一眼,眸中有深意。

姜可有點心虛,縮了縮脖子:“我那時,真的很惹人討厭嗎?”

付崢沒有說話,但眼中的意思很明顯——是的。

也不知道為什麽,姜可竟有點想笑。

那是哪一天?姜可想,大一還是大二?

學校裏那陣子很流行放荷花燈,塑料的一朵,中間還有一只led小燈,飄在河上,亮閃閃的,特別浪漫。

姜可打小就特別喜歡燈,更喜歡燈火帶來的熱鬧,什麽荷花燈、南瓜燈、孔明燈,只要是節日,她非要出去搞出點什麽。

那天,她和孫穎在湖上放了幾只便覺得沒意思,看別人都成雙成對,小情侶打打鬧鬧的,那叫一個浪漫,心裏就更不是滋味了。

怎麽能把他約過來呢。

姜可心裏想他陪自己去放,嘴上卻打死不承認,去找他的名頭也都是“我看不爽你”,這種“小哥哥,你可以陪我放個荷花燈嗎”的事,她是絕對不會問出口的。

但是,她就是很想讓他陪自己放蓮花燈啊。

姜可想破了腦袋,最終用了一個最笨的法子——找了一群小流氓堵自己。

其實說是小流氓,也不過是學造型的某幾個紋身愛好男,公大在東門的對面,湖在北門,她挑了一個他會路過的、位於東北方向之間的一條巷子。

她計劃得很好,付崢肯定會救自己,然後順道送自己回學校,路過湖面,順便放燈,完美結局。

姜可是那種被流氓堵怯怯哭泣的女生嗎?為了演戲演得逼真,所以按照自己在付崢那裏的人設,一邊罵流氓一邊拿著板磚對抗。

她記得那一天,月黑風高,好像正是元旦小假,寒風瑟瑟,天氣冷得滲人。

付崢也如她所料,開車返校,聽見街巷裏有吵嚷的聲響,果然剎車來了。

只是在看見她的時候,緊繃嚴肅的神情變成了頭痛,還有隱忍的不耐煩。

知道她是在演戲,他應該扭頭就走;可是又因為責任感和道德感不好就這麽走,到底是一個小姑娘和四五個男生,萬一真出什麽事呢?

付崢最後還是留了下來,他站在陰暗的巷口,倚靠著墻,松了松大衣的領口,就那麽懶懶散散地,抽著煙看著他們折騰。

姜可手裏的板磚拎不動了,幾個男生也累得氣喘籲籲,最後某個紋身最藝術的男生在姜可的示意下,將她手裏板磚奪去,摁在墻上。

巷口的男人無動於衷,姜可甚至看到,他眉毛微挑,淡淡地吐了一個煙圈。

她那時候真的討厭死他了。

鬧劇的結束在於她隨手一掙脫,男生跌坐在冰冷的地上,她自己也跟著滑倒,整個人差點伏在那男生身上。

付崢實在看不下去,也沒有耐心再陪她耗下去,提溜著她的後脖領出了巷口,粗暴地塞進車裏。

姜可是真傻眼了,她千算萬算,忘記他會是開車來的,不可能步行送他。她也沒顧得上罵他,只失落地窩在副駕駛,一時也忘記在這逼仄的環境要同他說些什麽。

付崢知道小姑娘的小心思,反正她總是打著各種莫名其妙的理由,理所當然地來找他;而且還不是那種“我在追你哦”的直白。

他也提過不可能,但每次換來的都是女孩子的“你少自戀”“我就是看你不爽”這種話,他也沒法再說下去。

最後車子從東門進,路過那片幽幽的湖,姜可還是讓付崢停車,在男人冷得可以殺人的目光下,她說有東西落這了,強行下車。

付崢不知道她又要做什麽妖,也不知道湖有多深,還是跟了下來。

氣氛太差,姜可沒有放燈,只是吹了吹冷風。

但是付崢記得,那天有風,一朵朵荷花花蕊間墜著彩燈,五彩繽紛的,自她身後的湖面上飄過,如一條緩緩流淌的彩色銀河。

她站在那裏,雖然悶悶不樂,但付崢還是看得楞住。

他忽然就懂了。

也就是那一刻,心跳漏了幾拍。

付崢倚靠著車,看著女孩長發飄起,發梢間鍍著細細碎碎的光,異常美麗。

……

比之當年荷花燈的熱鬧,四年後的湖面,倒是安靜了不少。

兩人順著湖邊慢慢地走,姜可還是想笑,她感覺那個時候的自己和現在就是兩個人。同時,也覺得那個時候的付崢和現在截然不同。

至於哪點不同,她也說不上來。

付崢說:“你笑什麽。”

姜可拉著她坐在旁邊的長椅上,笑著說:“沒什麽,就是覺得你那個時候特別能裝,天天擺張冷臉,也不知道給誰看。”

“……”付崢摸了摸自己的臉,疑惑:“有嗎?”

姜可說:“有啊,要不是看你長得好看,我當時才不會喜歡你呢。”

付崢微勾唇角,忽然問:“那現在呢?”

“嗯?”

“現在呢?”付崢低下頭,嘴唇貼到她的耳邊,聲音低啞,卻饒有興致:“喜歡我什麽?”

呼吸落下,姜可耳垂發燙,挺直了腰,梗著脖子說:“你能不能別這麽自戀啊,我才不喜歡你。”

付崢也不惱,只是嘴唇更近一點,“那你愛我什麽?”

姜可:“……”

他真的是越老臉皮越厚啊。

湖附近溫度低,付崢左臂緊緊將她帶進懷裏,那件寬大夾克披在兩人肩上,構成一個密閉溫暖的空間。

姜可頭枕著他肩膀,一本正經說:“行吧,我承認,我是愛你的錢。”

付崢忍著不笑,“還有呢?”

姜可打了個哈欠,說:“這還不夠嗎?愛你能給我花錢,隨便就能給我買個廠子,一下子抵我七八年工資了。”

付崢淡淡地笑了,一點也不生氣。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開玩笑道:“那你想不想要更多?”

“嗯?”姜可沒明白他的意思。

他望著沈靜的湖面,一只手揉著她的手指關節,沈默了一會,認真道:“可可,我們結婚吧。”

姜可一滯。

心臟在胸腔裏砰砰砰地跳著,過了一會,她臉上發熱,看著他剛要開口樣子,趕緊說:“停,你要是再說是因為我這個年紀該結婚了,我就打你啊!”

想起上次,他說話直,好好的話到他嘴裏總是不怎麽好聽。

“……”付崢揉揉鼻梁,他確實剛剛打算要這麽說,也知道自己有時候話難聽,打了打腹稿,說:“我只是覺得,我們早就應該結婚了。”

姜可冷哼,“誰跟你早就該結婚了。”

付崢將她摟得更緊,她半個身體都依偎在他懷裏。

男人黑眸沈沈,“不應該嗎?”

“萬一你哪天再丟下我就跑怎麽辦?”

付崢搖頭,“不會的,我發誓。”

姜可伸出兩根手指擋住他的唇,“誰要聽你發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麽?”

“誓言是最最無用的東西,它只能證明,發誓的那一刻你是真心的,也是你認為自己能做到的。誓言是不會變,但是人……”

她話未說完,嘴唇便被堵住,所有的話都吞了下去。

付崢單手鉗起她的下頜,嘴唇覆蓋貼著她的嘴唇,動作溫柔,一點一點。

因為突然,他們披著的夾克從兩人的肩頭滑落,但誰都沒有去拽它。

湖面上的風很大。

姜可的發絲拂過他的臉頰。

付崢卻沒有管,臉頰被撩得癢癢的,嘴唇吮吸著她的唇瓣,不緊不慢。

姜可鼻尖裏竄進他的氣息,他今天應該也是特意洗過澡——清淡的,帶有冷冽的煙草味,有些許沈郁,但很好聞。

他們身後便是梧桐樹,樹葉沙沙作響,樹影婆娑。

慢慢的,姜可也微微沈醉,她摟著他的脖頸,仰起下巴,舌頭與他糾纏,細細摩挲在唇齒之間,吻得熱切而炙熱。

“我愛你。”

喘不過氣的間隙,她聽到他含糊而低沈的聲音,語氣卻很認真。

姜可笑了,再度貼上去,鼻尖蹭著他的鼻尖。

“我不會再離開你。”

他的瞳仁深邃漆黑。

“嗯。”

這樣真好啊。

姜可想。

好像以前所有錯過的遺憾,都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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