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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五章 悲哀、悲傷、悲涼、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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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師道真怒了,種師道忠義,哪怕受到極為不公正的待遇,種師道也保持著內心的忠義,保持著種家幾代人的忠義。

但是不代表種師道真的就是一個愚蠢的人,也不代表種師道是一個人人欺辱的人。

種師道也曾經是那手握重兵縱橫沙場的廝殺漢,也曾經是那瞠目一語決人生死的一方豪傑。

若是這件事情與種師道沒有什麽關系,種師道也許就躲在一旁看人爭奪即可,而今不一樣了,而今種師道牽扯進來了,還牽扯得這麽深。

這件事情必然會傳遍東京,種師道必然是那受人唾棄的罪魁禍首,真正的幕後黑手還就在種師道面前出言不遜。

即便種師道不在乎這些,面對兩個多月來把酒言歡的趙佶,種師道內心的愧疚也是過不去的。

只見種師道慢慢站起身來,眼神如刀,一字一句的低沈之聲:“李邦彥,你莫不是欺辱於某?”

李邦彥擡頭與種師道對視一眼,聽著種師道對自己一個尚書仆射點名道姓,卻是只覺得心慌不已,這糟老頭子在東京城裏向來人畜無害,李邦彥與之打了幾番交道,此時卻是不敢面對這個糟老頭的眼神。

只見李邦彥又拿起已經沒有水了的茶杯,喝得幾口,一時之間還真說不出話了,內心之中卻在後悔,後悔剛才不該這麽應對,後悔應該就拿言語搪塞一番。

種師道見得李邦彥不言不語,擡著老腿往前邁得幾步,迫近到李邦彥身邊,口中已然是一字一句:“黃口小兒,某於軍陣血戰殺敵之時,你還不知在何處吃奶。欺人太甚,可知某也是將要入土之人……”

種師道一邊說著話語,一邊慢慢邁腿往李邦彥面前來走。

李邦彥終於忍不住了,站起身來,口中心虛答道:“種相公,你我皆是臣子,你何嘗不懂其中之事,可千萬不要怪到我頭上來啊。”

李邦彥之語,終究還是推卸責任,意思就是你要怪就怪當今的皇帝陛下。

便是這一語,種師道的腳步戛然而止,看著一步之外的李邦彥,老臉上的溝壑都擠在了一處。

糾結片刻,種師道嘆息一聲,往前又走半步,開口說道:“帶某入宮!”

李邦彥看著種師道,卻是說不出拒絕之語,又不想承擔責任,口中連忙答道:“種相公,我隨你同去求見,能不能入宮卻也不是我能說了算的。”

種師道邁步轉頭,面色陰冷走得幾步,又感覺到身後李邦彥並未相隨,回頭看得一眼。

李邦彥苦著臉跟了上來。

兩人就是這般出得門去,大街之上,十來匹快馬,快馬之旁還有十幾個鐵甲軍漢。

蓋毅就在其中,見得種師道出來,連忙上前去迎。

門口的小廝見得李邦彥出來了,也連忙左右去備車架。

種師道走到一匹健馬身邊,蓋毅連忙伸手去扶,便是知道這位老相公上馬有些吃力。

不曾想種師道還未等到蓋毅使上力氣,已然翻身上馬。

便聽種師道還言:“蓋毅,把你腰刀解下來。”

蓋毅聞言也不多問,解下腰刀遞了上去,見得種師道慢慢悠悠把腰刀系在了自己的腰間。蓋毅方才轉身自己上馬。

卻是這一幕,看得李邦彥心中大駭,不知這老頭要意欲何為,再看看老頭左右不過十來個人,倒是也放心不少。倒是覺得種師道應該不至於十幾號人去逼宮造反。

便是李邦彥還在思前想後,種師道的眼神又來。李邦彥也是連忙上了車架往前而去。

宮門之外,十幾騎鐵甲與李邦彥的車架都停了下來。

種師道也不下馬,李邦彥與之對視一眼,便也直接往頭前而去。

值守的護衛見得李邦彥下車,領頭的連忙上前來迎,當然也知道這位李相公如今是皇帝面前的紅人,更是經常入宮,有時候一天入宮兩次都不止。護衛們對李邦彥也是極為熟悉。

便是護衛還未走到頭前,李邦彥已然開口:“快快,快去稟奏陛下,就說種師道求見。”

護衛看得李邦彥面色有些白,動作也有些緊張,又看得一旁十幾騎,大概心中也覺得不對勁,卻是也不敢多問,拱手轉身而去。

種師道此時才翻身下馬,蓋毅早已下馬在一旁等候。

種師道面色堅毅,眼神如炬,直勾勾往宮門內盯著。李邦彥卻是又開始踱步不止,面色陰晴不定,多是心虛發白。

蓋毅左右看得這般情景,已然覺得有些不對勁,開口問道:“相公,可是有何為難事?”

種師道聞言看了一眼蓋毅,又嘆了一口氣道:“今日某大概就死在此處了。”

蓋毅聞言心中驚訝,又問道:“相公何出此言?”

種師道也不再回頭,話語有些悲涼:“殘身老朽,怎麽死不是死。種家世代,忠義無雙。某到得今日,便也全了這份名聲,不教天下人恥笑。”

種師道似乎忘記了許多事情一般,此時只想見到趙佶。見到趙佶不為其他,便是要把這些事情解釋一下,既去了趙佶的心結,也要去了自己的心結。種師道甚至還有一個擔憂,擔憂趙佶已經死了。

若是趙佶已死,種師道這一輩子的忠心,也就蕩然無存了。對於種師道這般的真正君子而言,內心的灑脫永遠比別人眼中的情操要重要得多。真正的君子與一般的君子,大概也就這一點差別了。

種師道終究不會做出大軍逼宮的事情。內心之中過不去是其一,逼宮幹系太大,一個不慎,還有無數人陪葬,人頭落地,便更是過不去。

就像李邦彥說的,這天下終究是趙家的天下,趙家人要怎麽樣爭奪,都是趙家的事情。最最不該的就是把種師道也拉進來,也不該讓種師道真正認識趙佶。

蓋毅聽得種師道言語,更覺得大事不妙,口中說道:“相公,若是去赴死,末將與你同去。”

幾代的蓋家子孫,都在種家麾下賣命。自小的熏陶,父親的戰死,蓋毅自然也賣得下這條命。

卻聽種師道答道:“某一個人去吧,便不拖累你們了。這宮城之內,也容不得你們進去。”

蓋毅哪裏有種師道那份君子作風,少年氣盛,便是大怒:“相公,那便殺將進去……”

種師道聞言怒目而瞪,口中呵斥:“胡言亂語,大逆不道,莫不是軍中軍法不嚴,讓你敢如此胡言?”

卻是李邦彥聽得這句話語,嚇得一個趔趄,看著這些如狼似虎的軍漢,不自覺往車架後躲了躲,焦急看著宮門之內。

蓋毅聞言低了低頭,被種師道呵斥了,便也不再說話,只是一臉的氣憤。

不得片刻,一個太監飛奔而來,到得宮門之時,往外看了看。

李邦彥快步往前去,種師道也邁步跟隨。

太監看得李邦彥,開口說道:“陛下有旨,著種師道回軍中好好練兵,今日不便相見。”

李邦彥聞言心中一輕,生怕這皇帝陛下把此時的種師道真召進去了。

不料種師道卻又道:“勞煩內官,再去通傳一下,便說老臣有重要軍情稟報。”

這太監聞言,看了看種師道一臉老朽模樣,又看了看同來的李邦彥,答道:“那便再幫你跑一趟。”

李邦彥見得這太監話語,連忙跟上幾步,想借幾步說些話語,想給皇帝一點暗示。

種師道何其知事,開口說道:“李相公是要到哪裏去?”

李邦彥聞言回頭正欲解釋,看得種師道已經手撫刀刀柄,便再也邁不動腿腳了。小人者,戚戚焉。

李邦彥倒是見過軍將之事,在鄭智哪裏吃的虧當歷歷在目,便也不會懷疑這些軍中漢子怒而拔劍,便是血濺五步。更多還有李邦彥心中的心虛。

李邦彥又回到車架之旁踱起步子。

如此,許久。

太監終於又出來了,口中大喊:“陛下宣種師道覲見。”

種師道聞言,邁步就走。李邦彥也是長嘆一口氣,追了上去。

便是蓋毅也往前跟去。

卻見種師道回頭說得一句:“爾等就在此處等候著,若是某死了,便回軍中好好操練士卒。”

蓋毅聞言,並不停步,面色憋紅,悶著頭就往裏走。

種師道立馬大聲呵斥一句:“天子禁宮,豈能亂闖,回去。”

便是這一句呵斥,蓋毅方才停住了腳步。看了看李邦彥,又看了看種師道。兩人皆是背影。

種師道已然到了宮門口,便聽蓋毅喊道:“相公,若是您沒有出來,我等便奔北去了。”

種師道聽得這麽一句喊話,回頭看了看,卻是也沒有多說。又邁步往前,眼神之中皆是悲哀之色。

悲哀,悲傷,悲涼,悲戚。難以言表。

人老了,當真就是老了。

李邦彥也回了頭,看了看蓋毅,便也把這個年輕漢子的面貌記住了。

門口護衛上前來攔,示意種師道取下腰間的佩刀。

種師道倒是並未抗拒,取下了腰間的刀。

這刀並不是拿來進宮殺誰的,只是拿來嚇唬李邦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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