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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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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人看過了?”真的能用嗎?

齊亞林不確定。

“是的,看過了。”李新恭恭敬敬地送上兩瓶巴掌大的青色瓷瓶,裏面的藥粉是滿的。

“對方怎麽說?”肯定有詐吧!

李新一臉不解,“對方先是拒絕,但是聞了聞,再以指抹了一些塗抹,觀察片刻後立即臉色一變,連忙請出鋪子裏的大藥師察看。小的走了三間鋪子,他們都回答說這兩瓶皆是好藥,他們沒見過比這更好的創傷藥,還捉著小的不放,逼問小的藥是誰做的,願用雙倍價錢購買。”

他差點掙不開,幸好他個子小,身子滑溜,七扭八扭的掙開鷹爪似的手便逃難似的趕緊逃出鋪子,免得被扣留。

聞言,坐得端正的齊亞林筆下一歪,撇了一條濃黑的痕跡。他蹙眉,“你說什麽,藥鋪裏的藥師說是難得一見的好藥?”怎麽可能,到底是哪裏弄錯了?連書都懶得翻的丫頭能制出比藥師更好的藥,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的,少爺,從鋪子後頭走出來的大藥師原本還很不耐煩地叫小的少來鬧事,他們不收來路不明的藥,還是小的給他三兩銀子請他看看藥的好壞,他才慢吞吞的驗藥……

“可是他一嗅到藥味,再看到藥的色澤,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兩眼發亮,態度天翻地覆,把小的嚇得心驚膽顫,要不是小的機靈,這兩瓶藥就被搶走了。”還好他手快。

齊亞林低喃著。“看來真的是好藥……”

他收到藥後不放心,才會找人瞧瞧,免得又被那個裝乖的丫頭整治,白受一次冤枉罪,沒想到竟驗出內有乾坤。

一個足不出戶,尚未滿十四的小姑娘上哪學得調藥手法?就算是買的,她又有何本事買來各藥鋪爭相想要的好藥?

我作夢夢到的不成……驀地,這句話無預警地從腦中跳出,齊亞林在心裏琢磨著,真的是作夢夢到的嗎?

自從她落水生了場小病,一病醒來後就有些許的……轉性吧!說不上哪裏不一樣,人還是那個人,眼神、表情、語氣全無不同,卻感覺她仿佛一夜之間成長了,仿佛是看到十幾年後的她,懂事了,也懂得好壞,不再是非不分的胡攪蠻纏,要這要那的不安分,讓所有人被她搞得暈頭轉向,鬧得他都想胖揍她一頓,看她還能不能使勁折騰。

“少爺,要不小的幫您上藥,試試藥性是否真如藥師說得那般好。”雲家找的馮大夫是個酒壇子,喝酒喝得兇,看診看得馬馬虎虎,他開給少爺的藥抹了幾回還不見成效。

齊亞林想了一下,便把手中的金黃散交給李新,轉身褪下衣衫,“試一回,省得那丫頭回頭又跟我鬧。”

“少爺,您也太寵小姐了,想想她之前都幹過什麽事呀!死人都會被她氣活,您得掂量掂量,防著點,誰曉得她一會兒又給您上什麽眼藥,讓老夫人再打您一頓。”李新一邊上藥,一邊為自家少爺抱不平。主子挨罰,他這下人也得不到好處,同樣要受罪。

寵嗎?他不覺得,要不然雲娘姑姑死後那幾年,她就不會和他離心了,是他做得還不夠好。他見了李新的動作,失笑道:“你正用她給的藥為我上藥,你好意思邊用她的藥邊說她的壞話?”

李新表情很糾結,既忿然又有一些難以接受,哼道:“藥好就用,與人無關,咱們不跟身子過不去。”

這一聽,齊亞林被逗樂了,原來還有這種說法。“是不該和身子過不去,你好好的上藥。”

少爺好像十分讚同他的話,可是他的語氣讓他的手莫名抖了一下,灑掉了一些藥粉,讓他心裏很不安,七上八下,訥訥道:“少爺,是不是小的說錯了……做人不該忘恩負義,人家對我們好,我們轉眼就把人家丟過墻。”

“你也知道自己錯了?”還有救。

李新雖然最貼近他,對他的忠心不在話下,把他當大老爺侍候,可是自己心中還是對小月兒偏心一點,畢竟她是親人,不管她對他使了多少令他痛心的小手段,有時他真的氣惱得夜不成眠,很想狠下心不管她,但是一瞧見那雙與小時無異的清澈杏眸,他再氣也會默念心經忍下。

他不信佛,佛幫不了他脫離困境,但是念經能讓他心境平和,助他一次次化開怒氣,回歸平靜。

李新羞愧地低下頭,“少爺,是小的錯了,把別人的好心當驢肝肺,小姐縱有千般不是,在我們眼裏都壞不到哪裏,她是大夫人的女兒,有著和大夫人一樣柔善的心胸。”他口中的大夫人指的是齊雲娘。縱使人不在了,在他心裏她是無法取代的,後來的賀氏算什麽,不過是繼室,逢年過節還要給正室執妾禮,矮人一截的續弦不算正妻。

齊亞林輕聲道:“我不知道她變好了沒,可是就目前看來,她並沒有更壞不是嗎?”只要不使壞,就當她是個好的吧。

他很輕易地寬恕雲傲月過去做的種種惡作劇。看似文質彬彬的他其實內心深沈,信奉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手段之狠絕如同餓狼,對敵人只下狠手不留餘情,可這性格也讓他對在乎的人特別護短,就算是非不分也無所謂。

雲傲月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又是唯一的自己人,他不護著她還能護誰,他沒有第二個調皮的妹妹。

被妹妹捉弄是身為兄長的榮幸,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說了不少傷人的話,可哪一個哥哥會跟妹妹計較這一點小事?只要她過得好,不受欺辱,當哥哥的就欣慰了。

李新不笨,就是憨直了些。他偏過腦袋想了一下才道:“是不算壞,她還給少爺送藥呢。小姐好像變得想親近少爺您,看您的眼神不一樣,也沒一見到您就怒目相向,叫您有多遠滾多遠。”

齊亞林輕輕揚唇,漆黑的深瞳中浮現一點點亮光,“能變好是好事,希望這不只是曇花一現。”

“少爺,我們什麽時候離開雲家?”之前少爺叫他開始做準備,也許一、兩年內就不用再寄人籬下。

他跟著少爺也有十來年了,多少知曉少爺的心事,若非萬不得已,少爺也不想看人臉色過日子,實在是辱人,尤其是那些自以為高人一等的富家大少,向來不把他們當人看待,一有不如意便謾罵、戲弄。

他一個奴才還受得住,反正他出身不好,才豆丁大就被黑心的叔嬸給賣了,早已習慣挨打受罵,他不痛不癢,挺一挺就過去了。

可少爺不一樣,他是安康城第一個少年秀才,等過了今年八月,說不定還能中個舉人,到時他的名頭可大了,還用得著受雲家這些魑魅魍魎的窩囊氣嗎?

齊亞林聞言裸著的背忽地一僵,神色覆雜地看向圓月形窗子外,郁郁蔥蔥的梧桐樹上停了一只彩鵲,緩緩道:“再等等,我要看一看……不放心……”

看什麽呢?看小月兒過於刁蠻的性子是否真的改了,往他們樂見的性情發展,不再受人蠱惑,把親人當仇人。

有賀氏那個表裏不一、居心叵測的繼母在,他不放心把小月兒一個人扔下,即便有老夫人的護佑,但說句誅心的話,老人家還能護著孫女幾年?人的歲數無法預測,一旦有什麽病痛離開了,還沒嫁人的小月兒婚事便會

拿捏在賀氏手中。

賀氏明著也許會挑一門外人看來很不錯的親家,但暗地裏的藏汙納垢又有幾人看得清楚?她只要稍微動點手腳就能令小月兒從此翻不了身,活在痛苦的深淵之中。

齊亞林越想越心驚,真的無法放心,若沒他親自盯著,怎麽能安心走開,那是雲娘姑姑留在人世唯一的血脈,他得替雲娘姑姑照顧她的女兒。

“少爺,您還在猶豫什麽?這些年我們還沒受夠雲家那些子弟的欺負嗎?一個個仗著家裏有錢就不把您放在眼裏,還嘲笑我們是吃閑飯的,小的為您不值……”是可忍,孰不可忍。跟著齊亞林識了幾個字,李新也能拽幾句詩文,雖然做不成文章,但比幾個只到族學混日子的雲家少爺強多了。

齊亞林安撫道:“別急,稍安勿躁,還不到時候。”他還能忍幾年,待在雲家的好處是他不用為家長裏短費心,能專心在課業上,到了外頭要應酬裏外,衣食起居還得自理,頗不方便。

他給了自己一個留下來的理由,其實他只要一中舉,自有鄉紳送田置產,宅子、銀兩不缺的會先來打點,畢竟城裏出個舉人不容易,眾人與有榮焉,若能進一步考到三甲內,那鄉親的臉面多有光采呀,安康也能出大官。

“何時才到時候?少爺,您—”驀地,李新雙目一睜,久久說不出話,“少……少爺,您的背!”

“我的背怎麽了?”不會又上了那丫頭的當吧?

“傷、傷口的顏色變了,原本紅腫偏黑,現在慢慢恢覆成原本的膚色,腫大的地方也有一點點縮小……”太、太離譜了吧!這是神藥不成?!一抹就見效,藥效驚人。

齊亞林一聽,嘴噙著笑道:“看來小月兒還真有點本事,搗鼓些不算太糟的玩意。”

李新籲了口氣,“難怪那幾間藥鋪的藥師會神色驚喜地像撿到寶,急著問制藥者是何人,這效果真是太厲害了。”

“此事不宜向外聲張,就你我二人知曉,匹夫無罪,懷壁其罪,能瞞則瞞,這丫頭老做些令人心驚膽顫的事,真教人憂心。”他口中說著擔憂,但言談中不免透了幾分驕傲,好像家中有成材的兒女,當父親的無不高興得想大喊,這是我的兒!

亦兄亦父的心情,齊亞林也分不清楚,他只知道從小看到大的姑娘終於不再一無是處了,她有著不為人知的技藝,他能護著她到幾時就到幾時,不能讓她吃虧就是了。

只是他一直不解,小月兒的藥理是向誰學的?莫非在他不留意的當頭,她悄悄地拜師學藝?

“是,小的曉得了,絕對不說,守口如瓶。”小姐的變化太大了,教人驚訝。

“唉,不知道她此時在幹什麽,別又傻傻地被人牽著鼻子走。”那個賀氏呀,他總有一天會收拾她。齊亞林目光一冷,露出狠絕,對待他的敵人,他不會讓他們活得太輕省。

幸好這一次雲傲月不會辜負他們的期望。

傻過一回的她不會再犯傻了,重生前的她就是太“聽話”,偏偏聽信賀氏所說的每一句話,相信繼母是為了她好,把她當親生女兒看待,總覺得沒有什麽好懷疑的。

當人世間的酸、甜、苦、辣、澀都狠狠嚐過一遍後,她才明白繼母的行為叫捧殺,將她捧得高高地,待她比待妹妹惜月、弟弟清泰還好,她得到的永遠是最好的,而他們只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她得到寵愛。

後來她越來越驕縱,目中無人,以為有錢就沒什麽東西買不到,安康首富有的是銀子,就連遠在京城的賀重華都不辭辛勞而來,即使身分尊貴仍願意哄著她。

她當時真的昏了頭才會相信他的一通鬼話,花言巧語編得再好聽,還是掩蓋不了他不能娶她為妻的事實,一個貴妾的身分就把她哄得暈頭轉向,作著官夫人美夢的她傻傻地被騙了,還賠了母親留給她的嫁妝。

“姊姊,你的身子剛好,別吹到風了。”看起來十分乖巧的雲惜月笑盈盈地想牽雲傲月的手,被雲傲月不著痕跡的避開。

“好,妹妹真乖,姊姊會多穿幾件衣服,不讓自己受風寒。”一次就夠了,她還會再相信這對口蜜腹劍的母女嗎?

隔了一世,雲傲月回頭想想,終於想到被她遺漏之處。她入臨川侯府時是帶著母親的嫁妝陪嫁,然而她是妾,所以最多只能帶銀票、田契、地契這類的易帶物入府,大件的金石屏風、雕花黃檀木大床、花瓶、古董、字畫什麽的,只能由繼母兌成現銀送到她手中。

可那些物什價值不菲,繼母給她的錢卻還不到原價的一半,另一半肯定是被賀氏吞了,還有祖母給她的添妝、各方嬸娘送的頭面和錦緞,繼母一樣也沒給她。

歡喜自己得良緣的她那時並不在乎那點小錢,全當是孝敬了,被人賣了還感謝繼母替她牽得好姻緣。

賀氏一臉欣慰,“看你恢覆生氣,臉色紅潤得像抹了胭脂,母親這顆擔心的心終於可以放下了。母親日日向菩薩祈求,若你的病能好起來,折幾年壽也無妨。”可惜這死丫頭命大,沒死成。

是祈求菩薩讓她早點死吧!這樣繼母就可以少分一份家業給她。“母親別說讓人戳女兒脊梁骨的話,不過是生個小病而已就要折壽,那母親還能活多久,豈不是早早入土為安陪我生母去了。”

陪她生母!賀氏暗暗抽氣,惱怒在心。這死丫頭居然咒她早死,不是親生的果然不貼心,養得再久還是一頭白眼狼!她僵著臉幹笑道:“現在你真的好了,總得到廟裏謝謝菩薩,許了願就得還,馬車準備好了,一會兒你陪我走一趟天禪寺。”

“啊!要出門呀?”雲傲月假意驚訝地捂著嘴,心裏暗笑,看到賀氏氣得銀牙一咬又不能表露出來,她就心頭一陣痛快。

“有事?”賀氏心中咯噔一聲。

事情都安排好了,由不得雲傲月不去,雖然她才十三歲,但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若是她自己對那人瞧上眼的,府裏的死老太婆想不同意都不行,她鬧騰的本事比她的腦子靈光。

“我的病剛好,祖母不許我出門,可她又不想拘著我,便叫我今兒個陪她一天,她要教我怎麽盤點日後的嫁妝。”雲傲月是隨口一說,用意是不願與賀氏同行,免得又遭算計。

然而一提到嫁妝,賀氏的眉尾一跳,內心有種恐慌,忙道:“打發人跟老夫人說一聲不就得了,學算帳的事不急於一時,你還小,不急著嫁人,以後母親會給你幾房精於盤算的陪房,你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管什麽俗務,咱們家還供不起你揮金如土嗎?銀子方面不用你發愁。”

哼,又來哄騙她,真是好心計。“不行啦,母親,我都跟祖母說好了,哪能失信於她。天禪寺什麽時候去都行,咱們之後多給寺廟一些香油錢,凈空全寺,好給菩薩上香。”

“不行!”賀氏忽地一喊。

“不行?”她又想使什麽夭蛾子?

察覺自己過於激動,賀氏緩了聲調,“我的意思是我早和寺裏的住持說好了,今日定要入寺一拜,若是臨時反悔總是不好,人家備了整桌素菜正等著我們。”

雲傲月看出她眼神閃爍,語帶心虛,心裏頓時有數,只道:“那你們去就好,不缺我一人,我留下陪祖母。”

賀氏一聽,急了,“那可不成,你才是正主兒,母親是為你求菩薩的,自該你親自去酬謝。”

“既然是母親為我求的,那母親代我走一趟又何妨,何必一定要本人到場,我最不耐煩那些神神叨叨的,母親不要再逼我。”雲傲月充分發揮刁蠻的性子,不給賀氏面子。

她很專註地回想自己十三歲那年發生了什麽事,因為事隔多年,她有點想不起來,只記得有個年輕公子撞了她……

啊,陳公子,自稱是郡守的侄子,年過二十尚未娶妻,還攔著她說了一堆羅哩羅嗦的話,讓她煩得一腳將人踢開。

原來賀氏這麽早就設局等她,想把她的名聲搞臭、搞壞,好讓她嫁一個不學無術的紈褲子弟。

多年以後她才曉得這位陳公子家裏已有多名“相公”,他偏愛男子多過女子,男女皆宜,因他一時昏了頭強搶刺史家的公子,被刺史大人打斷雙腿,又斷了他的……呃,子孫根,這事才爆了出來,傳遍大江南北。

她當時在繡坊幹活,聽聞此事僅是一笑置之,繼續繡著手中的繡件,當是笑談一件。

“傲月……”見她不為所動還一臉不快,不敢逼她太緊的賀氏趕緊向雲惜月一使眼神。

一得到自家母親的示意,雲惜月很配合的走上前,緊拉著雲傲月的手不放,“去嘛、去嘛!姊姊不去誰帶我去後山玩耍?聽說滿山的梅果結實累累,我們摘一些回來腌制嘛。”

這麽小就學會騙人,果然有乃母之風。雲傲月蹙眉,“不了,牙酸,而且後山蛇多,被咬一口得不償失。”

“姊姊……”哼!她有什麽好神氣的,不就仗著祖母疼她,若我是嫡長孫女,哪有她得意的分。

雲傲月不動聲色的撥開雲惜月的手,帶著丫頭越走越遠,“好好玩,多摘些梅子,我等你釀酒梅……”

“她居然不上當?”越想越氣的賀氏一把將桌上的器皿掃向地上,破碎的瓷片四處亂飛。

“娘……”差點被破掉茶杯砸到的雲惜月嚇了一跳。

“哼,她逃得過這一次,還能逃得了下一次嗎?我就不信奈何不了她。”想留下來分走她兒子一半的家產,作夢。

看來陳公子這條路行不通,得換個方式,那位沒心機的大小姐一心想當官夫人,她就從這方面下手,光是她娘家臨川侯府就有幾個當官的,隨便挑一個就夠繼女眼饞了。

“娘,您也別盡顧著她,好歹也看看我,我才是您的親生女兒,她什麽也不是。”四尺不到的雲惜月只比桌面高上一點點,但眼底的戾氣卻叫人看了心駭,充滿兇狠。

“別氣別氣,我的乖女兒,娘也是為了你和你弟弟著想,不把她弄廢了,你們底下兩個小的就沒有出頭日,想要在雲家占有一席之地,就要先弄走她。”要不是有那個老妖婆護著,她早就弄死那空有美貌的小妖精了。

“那她什麽時候才不會壓在我頭上?我越看她越討厭,憑什麽家裏的好東西都給她,我也想要……”她說著說著就抽抽噎噎地哭了,豆大的眼淚往下掉。

“不哭呀,娘的小月兒,你再忍耐一、兩年,很快她就不擋路了。”為了好名聲,她至少也得等到雲傲月十五歲及笄才能把人丟出家門。

一聽到“小月兒”三個字,雲惜月很不痛快的推開替她拍背的賀氏,“不許叫我小月兒,那是她的,我不要!”

“好好好,你乖,不叫就不叫,惜姐兒還是娘的心頭肉,等娘成功地解決了她以後,這個雲府便是咱們的,有得你作威作福。”等她掌管大權,府裏的銀錢就全由她支配。

賀氏作著美夢,想著把雲老夫人架空,大權旁落,她便是名符其實的當家主母,誰也不能對她指手劃腳。

“真的嗎?”雲惜月小臉一亮。

“當然是真的,娘會騙人不成?”她女兒才是雲家的掌上明珠,元配的女兒爭什麽,一個沒娘的孩子也想奢

望。

心思惡毒的賀氏早就容不下雲傲月,她表面上待雲傲月好得像親母女,私底下卻想盡辦法將人養廢。雲傲月的存在像無所不在的鬼魂,時時刻刻在提醒她身為繼室的事實,在元配的牌位前得卑躬屈膝,恭恭敬敬的高舉著水酒,喊一聲大姊。

“娘,您抱得太緊了,勒得我的身子骨都疼了。”

不會騙人?那個雲傲月不是被娘騙得團團轉。被母親抱在懷裏的雲惜月翻著白眼,心想親娘真是不折不扣的騙子,騙完姊姊又來哄她,她有那麽好騙嗎?

殊不知她在忿然,被她們母女倆視為很好騙的雲傲月也正在扭轉劣勢。

她第一件要做的事已經在進行,與未來的首輔大人打好關系,化仇恨為和氣;第二件事便是她的祖母,這座大靠山不可動搖,她要自家祖母多活幾年。

“你這皮猴又想從我這兒淘弄什麽好東西?每次一瞧見你準沒好事,是來討要我的壓箱底是吧!我這兒孫福還沒享到,先招來自家養的老鼠,搬金又搬銀的想掏空我的老底……”狀似抱怨的雲老夫人笑得眉眼都往上彎,像是那彎彎的月兒。

“祖母,您這話說得小月兒想喊冤了,您自個說說白鳳養生丸好不好用,瞧瞧您這些時日的臉色多滋潤,面皮光潤,細紋都減少了,猛一看哪是我祖母,分明是風姿招搖的美娘子,叫我一瞧就迷糊了,您把我祖母藏哪去了?”

真要哄人,雲傲月簡直是天生的好手,一張口,那些膩死人的好聽話就像不要錢似的往外倒,倒得人舒心快活,雲老夫人還在的八顆白牙禁不住的朝外繃,笑得止都止不住。

瞧雲老夫人多開心呀!笑到冒淚光了,昔日黯沈的手背如今多了光澤,輕拍著椅靠,直喊著小頑猴、頑皮猴兒。

雲老夫人身後的楊嬤嬤也在抹淚,一方面是被逗笑的,一方面是為了侍候了三十年的雲老夫人高興。小小姐成熟懂事多了,不再像以前那般胡鬧蠻橫,老夫人終於可以安心了,不用擔心她性子直,輕易遭人哄騙。

“呵呵……你還調侃起你祖母了,什麽美娘子,真想羞得我不敢出門呀!你這強丫頭的嘴什麽話都敢講,也不怕外人聽見了笑話。”真是長大了,能明事理了,沒枉費她疼她一場,打小在瓊湯玉液中泡大的。

“就美唄,實話還怕人聽呀!嬤嬤、銀翹姊姊,你們說我說得在不在理,祖母明明就年輕了二十來歲,我娘還在的話也就祖母那俏模樣,誰說我說錯話了。”她言詞誇張,靠在雲老夫人大腿旁,搬了張小凳就坐得沒個正。

“是是是,老夫人看來是老來俏,上了年紀反而更俊俏,我瞧不只年輕二十來歲,都快成了小姑娘,哎呀!我的眼都閃瞎了,莫非是九天遙池仙子下凡來?”楊嬤嬤笑得臉上面皮都打花褶子了,不遺餘力地哄著跟了半輩子的主子。

楊嬤嬤原本就是雲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到了年紀後就被雲老夫人配給莊子上會做事的莊頭長子,兩夫妻和和美美的,倒也美滿,生有三子一女都住在莊頭,跟著幹些招工、點糧的活,事少錢多離家近,不受拘束。

只是楊嬤嬤是個閑不住的人,又來求雲老夫人給她事做,因此宜春院多了個管事嬤嬤,白日來上工,晚了就回家,不耽誤家裏的事也有活幹,她兩邊跑倒也幹得起勁。

十年前她丈夫不小心摔斷腿,不能接莊頭的差事,雲老夫人便開恩接他進府,讓他管管馬車出行,瘸了一條腿的他沒讓人失望,雖然走得慢些,還是能將手頭上的事安排得妥妥當當,不出一絲紕漏。

“你這老貨,怎麽就順著她的話,也不臊人。”還小姑娘呢!能年輕個十歲就是她的福氣了。

“老夫人,楊嬤嬤這話可不是哄您,您瞧過鏡子沒,紅光滿面,精神飽足,連慣常的腰酸背疼都沒了,這豈不是返老還童的跡象!小姐的孝心真叫奴婢們羨慕。”丫頭銀翹說得含蓄,她不添油加醋,只道實情。

雲老夫人聽她一說,伸伸胳臂、扶了扶腰,十分驚訝。她才吃了幾日的白鳳養生丸,總是治不好的老毛病似乎就不藥而癒了,整個筋骨松軟,不像以往硬繃繃得硌人。真是那小丸子的療效?

她看向雲傲月的神情更柔和了,眼底的笑意濃了幾分。

“皮猴都成仙了,長了本事,祖母這身老骨頭被你整治得脫胎換骨,哪天真成了小姑娘別太驚訝。”雲老夫人取笑著,但也有幾許讚許的意思在裏面,孫女近日來的表現讓她很滿意。

哄人哄得成精的雲傲月瞇眼笑著,握著雲老夫人斑點漸淡的手往面上貼,“小月兒那兒還有幾身未穿過的新衣,就大方的送給祖母您,我不心疼,您穿著好看。”

雲老夫人又笑了,輕握她瑩白小手,“還不心疼,顰起的眉頭都快夾死蚊子了,你不心疼祖母替你心疼。”穿起小姑娘的衣裙還像話嗎!不倫不類,她臉皮薄,丟人現眼的事她可做不出來,人老要服老。

雲老夫人對自家孫女的疼寵只多不少,看著她的眼神有欣慰和歡喜,更加舍不得她嫁人。

“招贅”兩個字無來由地浮現心頭,她想起前頭媳婦聊過此事,原則上她是同意的,但是想到凡事精於算計的賀氏以及賀氏所生的一子一女,她目光瞬間冷了一下。

她不喜歡賀氏,和齊雲娘的敦厚性子一比,賀氏的心眼多了不只三倍,還沒進門就勾搭上她的長子,未婚先有孕,平日盡做些表面功夫,看似恭順每日問安,但有沒有那份心她一目了然,全是裝出來的。

庶女的出身讓賀氏低人一等,慣以裝假做虛地來討好別人,她在侯府的日子過得並不好,有強勢的嫡母壓著,她想找戶好人家並不容易,難怪她要豁出去給自己找條活路。

雲傲月搖頭,“真不心疼,小月兒有的都是祖母給的,您家孫女自個有個小金庫,還饞那些小東西嗎?祖母喜歡就全拿去,我再做新的,咱們家不缺銀子,把衣鋪子買下都成。”

雲老夫人佯裝恍然大悟地一點她眉頭,“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是想做新衣服了,缺了多少,祖母給你。”

要銀子來了,這皮猴,拐彎抹角的獻殷勤,還不是手頭上沒錢了,想來她這借借東風。

雲傲月笑得嬌俏,“是缺了點,不過不是買衣置妝,而是想買些藥材來琢磨,多給祖母做些白鳳養生丸,讓祖母能壽比彭祖,天天陪著小月兒,成為比誰都長壽的老壽君。”

“聽聽,來挖我銀子還一堆大道理,聽了不給還不行,她就是個來打劫的小土匪!”真的會想了,能認認真真的做一件事,而不是整日撒野瘋玩,看誰都不順眼。

楊嬤嬤笑道:“老夫人,這是小小姐的孝心,您該寬慰,您想天底下有幾家的孫女會念著老祖母,給您老弄什麽養生滋補的藥丸子,老奴瞧了都眼熱。”她是真的羨慕老夫人養了個好孫女,沒白養她,羔羊都會跪乳,人還不如畜牲嗎?

雲傲月小雞啄米似的直點頭,“這話說得真是太對了,楊嬤嬤真是小月兒的知己。祖母,我這是孝順,您不能給我亂冠罪名,我不是來打劫的,是來盡當孫女的孝道。”

雲老夫人笑得肚子都疼了,拍著椅靠的手紅了一片,“還知己呢!一搭一唱唱雙簧似的,銀子要不要?”

“要。”她大聲一應,一點也不害臊。

“瞧,這才是大實話,之前說的都是虛的,只有銀子最老實,不會騙人。”還想在她老婆子眼皮子底下搞花招,太生嫩了。

雲傲月不平的一嘟嘴,“祖母冤枉人,小月兒是真的為祖母著想,您能長命百歲就是我的福氣,小月兒的親娘沒了,就您這座大靠山,您不讓我靠,叫我靠誰去,您是我親祖母。”

聽了這麽多話,就這些話讓她感傷。雲老夫人的眼眶有些濕潤,“好,祖母給你靠,沒等你活到祖母這歲數,祖母怎麽也不肯合眼,就寵著你一人,把你寵上天好不好?”若前頭媳婦生的那孩子沒夭折,能活下來,小月兒也有個親弟弟可依靠,可惜是個福薄的,來到世間三日便沒氣了。

“有寵就好,不用寵上天,要是下不來該如何是好,祖母,小月兒怕高。”她將頭枕在自家祖母腿上,做著小兒嬌態。自從她進入臨川侯府後,見到祖母的次數竟寥寥可數。

回想著重生前的過去,雲傲月覺得自己很不孝,祖母死時她被朱月嬋拘著不許出門,所以想奔喪也去不成,只能在府裏鬧著,鬧到朱月嬋火了,把她關在屋裏三天不給吃喝,等她能出屋走動時已餓得兩腿發軟,走也走不動,而祖母則不知是由誰出面草草收埋,她連最後一面也沒見著。

她想大概是齊亞林做的,以雲家當時殘破的情景,也只有他肯出手,可是他恨著雲家人,不肯讓老人家風光大葬,只用一口薄棺送她入土,全當人死了舊債便一筆勾銷。

“不怕,不怕,祖母在,摔不著你。”雲老夫人輕拍孫女的背,輕聲哄著她,就怕她驚著了。

“所以祖母您要活很久很久,身子骨康健,要不然護不住您頑皮又任性的小月兒,孫女沒人護著會很慘。”她已經深刻體會到娘家強大的重要性。商賈又如何?光用銀子砸就能讓人低頭,整座臨川侯府不就盯著她家的財產嗎。

雲老夫人笑著搖頭,有些心疼小孫女話中的酸澀。“嗯,聽你的,活得跟烏龜一樣長壽,你呀!我沒看著還真不放心。”才說她長大了,這會兒又變小,真拿她沒辦法。

“不過銀子還是要給,我缺錢,祖母疼我,不能太吝嗇。”雲傲月將話題一轉,沖淡不少令人心情沈重的愁緒。

見她展露笑臉,雲老夫人無奈又好笑的輕捏她面頰,“是,討債鬼,祖母哪敢不給。”

雲傲月笑嘻嘻地頭直點,“祖母對小月兒真好。”

“不對你好對誰好,你就是我的冤家,不過你幾時學會搗鼓這藥丸子的?之前也沒見你弄過。”姑娘家學門手藝也好,她女紅不好,總要在別的方面下功夫,多學點有益無害。

雲老夫人對孫女並未起疑心,只是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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