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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暗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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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新修建的校舍不同, 教師職工居住的職工宿舍是一棟木質結構的舊樓。連樓梯都是木板制的, 臺階窄且高, 踩上去吱呀作響。

讓貴客住在條件這麽落後的地方,院長十分窘迫,搓手詢問他們是不是需要去外面賓館另外開個房間。

“沒關系, ”羅煦熟練地提起熱水壺,跟院長勾肩搭背走出門去。及至到了水房前, 他壓低聲音, “別看我們大老板現在這樣, 當年也是吃過苦的,這點根本不算什麽。”

院長趕忙順勢誇讚一番祝昀吃苦耐勞, 心裏卻有另一番盤算——祝老板看起來對福利院很上心,叫他體驗一下教師們艱苦的條件,說不定到時候就肯幫忙修一棟新宿舍了呢。

他堆起笑容:“當初的款項只夠重修兩棟樓,就先捯飭了孩子們的住處, 再苦不能苦孩子嘛。您看這棟職工宿舍樓,最初連熱水空調都沒有,全靠社會熱心人士踴躍捐款,才慢慢建起來……”

羅煦會心一笑:“福利院為孩子們做的犧牲, 大家都看在眼裏呢。”

兩人你來我往互相吹捧了好一陣, 卻被背後清越的聲音打斷了。

“麻煩讓一讓。”鄭瑰單手提著兩個水瓶,左手將披散下來的半長發捋到耳後, 微笑道,“哎, 您也在打水?”

院長有些不滿:“小鄭,我和羅先生正說著話呢……”

倒是羅煦退後一步,主動讓開了:“沒關系,您先請吧鄭老師。”

鄭瑰溫和一笑,垂頭走進水房。被這麽一打岔,兩人也不好繼續扯閑話,只得就此分開。院長囑咐他們今晚好好休息,第二天還要準備參加孩子們的運動會。

羅煦目送他離開,眼底的笑意慢慢消失。他心裏盤算著事兒,慢吞吞將水壺放到出水口下方,熱水淅淅瀝瀝的,許久才積了半壺。

“哎,您這得等到什麽時候去呀。”鄭瑰恰好從洗衣房裏出來,熟練道,“稍讓讓,我來。”

只見她從腦袋上摸下發卡,探進一處槽縫裏,用力撬了兩下。也不知按到了哪裏,流速一下子恢覆了正常。她拍拍手,回頭解釋:“設備舊了,一到冬天總出毛病,要是下次還有問題,您叫我就行。”

羅煦有些驚訝,摸了摸那處不起眼的縫隙:“您連這也會修!”

“怎麽會。”鄭瑰連連擺手,眼睛笑彎了,“修鍋爐我可不行,只是住久了,有點生活小經驗而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說罷她輕巧地提起兩壺熱水離開,走到門邊停頓片刻,突然道,“哦對了,老樓晚上經常有些小動物什麽的竄來竄去,您要是聽見了別見怪。還有,熄燈時間是十點半,到時候感應燈也會斷電,最好不要出門,這樓梯走不摜很容易摔著的,先前有個新來的老師就是這樣,大半夜直接從樓梯上……”

她沒說完,突然回過神來,有點羞澀地笑笑:“哎您看我,帶孩子帶多了就容易絮絮叨叨,我也就是提個醒。這裏不比市區,夜裏可黑了。”

羅煦對她印象很好,點頭應下:“我明白了,謝謝。”

鄭瑰沖他點點頭,趿著拖鞋走遠了。

羅煦回屋時,祝昀已經把白從書包裏放了出來,一人一龍窩在床上滾成一團,正在玩手機。

羅煦放好水壺,正好能看見祝昀左手懶洋洋地搭在床沿邊,小拇指尾端還被小黑龍叼在嘴裏。他的手指白皙修長,柔軟的關節呈現出淡粉色,襯著小龍身上的黑色和隱約的水光,就愈發顯得……羅煦也不知該怎麽形容,只覺得似乎哪裏不太一樣,困惑地撓了撓頭。

小黑龍註意到他的目光,扭過腦袋來,示威似的齜了齜牙。祝昀聽見響動,挪開手機:“怎麽?”

羅煦便把院長的話轉述一遍,並道:“我旁敲側擊好幾次,他似乎並沒有任何其他方面的意思,好像真的只是普通福利院。”

祝昀點點頭:“我今天也留心了一下,孩子們身上沒有什麽傷痕,似乎管理也挺正規的。”但想起蛛女臨走前的那句話,他停頓片刻,又道:“可能是民改公之後整治過。說實話,我懷疑蛛女她以前……”

篤篤。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兩人對視一眼,停下話頭。羅煦揚聲道:“誰啊?”

“是我。”房門打開,只見鄭瑰笑盈盈地站在外邊,手裏捧著一碗草莓,“新洗的,給你們送點過來。”

“啊,”羅煦忙接過道謝,“您要不要進來坐會兒?”

“不了,”鄭瑰擺擺手,“快熄燈了。你們也早點休息啊!”

小黑龍被祝昀藏進了身後的棉被裏,見她視線掃向室內,祝昀勾起唇角,沖她點點頭:“謝謝,我們這就準備睡了。”

關上房門,見羅煦有點楞神,祝昀不由多問了一句。羅煦便將水房裏發生的事情如實說了,有些忐忑:“她好像很擔心我們晚上出去。”

“嗯。”祝昀若有所思。

草莓紅艷艷的,個頭有半個巴掌大,汁水十足,摘去了蒂頭,整整齊齊碼在碗裏,清香四溢。

祝秋剛沖了冷水澡出來,隨手便想抓一個來吃。祝昀瞧見了,迅速攔開他的手,默不作聲地將整碗都倒進了袋子裏封好。

看著小蜥蜴不滿地嘟起嘴巴,祝昀哄他:“乖,回家給你買更好的。”倒是羅煦看在眼裏,神色微微一變:“你懷疑她?可她身上一點……的氣味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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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昀放低聲音,將小姑娘的手勢形容了一遍,又把手機屏幕翻出來給兩人看。只見搜索到的手語釋義上,赫然寫著“註意”兩字。

註意什麽?註意誰?為什麽偏要躲著鄭瑰告訴他?處處都是疑點

“可她看起來和鄭老師很親密啊。”羅煦不解道。

祝昀也不清楚內情,只得搖了搖頭:“小心點總沒錯。”

白天他們身邊總跟著人,不方便行動,羅煦原定於晚上繼續調查。盡管鄭瑰三令五申熄燈後不要出門,卻也只能讓他們心中更添一份懷疑。

羅煦逛遍了福利院,這會兒掏出隨身帶著的本子寫寫畫畫,竟是給出了一張完整的校區地圖。除了位於中心的操場,福利院主要有四棟樓組成:新教學樓,舊校舍,學生宿舍和食堂生活區,教職工宿舍。

其中新建的教學樓和孩子們的生活區有一條天橋連接,其餘兩棟則分散在角落。

“我打聽了一下,舊校舍現在改成了教師辦公樓,檔案室也在那裏。”羅煦點了點操場的左上方,“先去那裏看看吧。”

“好。”祝昀點頭,敲定了計劃。

十點半,熄燈的鈴聲敲響,不只是這棟宿舍樓,很快,連整個校區都陷入了一片黑暗。透過窗簾,隱約能看到月光映出參差的樹影,張牙舞爪地盤桓在泛黃的墻壁上。

三人各自躺在床上,沒有說話,卻也沒無人入睡。

門外的走廊也是漆黑的,等了大約半小時,吱呀呀的聲音由遠及近,能看見紛亂的手電筒光——是負責巡視門窗的老師。很快,遙遠的一處房門打開又關閉,連這最後的動靜也消失了。

祝昀和羅煦睡上下鋪,小蜥蜴則躺在另一邊的單人床。緩了片刻,羅煦悄無聲息地從上鋪翻身下來,祝昀睜眼望去,他那雙眼睛在黑暗裏竟像貓兒一樣,亮著蜜色的光。

原定計劃,由祝昀和羅煦兩人去調查,小蜥蜴則守在房間裏以防備意外。羅煦的夜視能力很好,連手電都不需要,他輕手輕腳將房門打開一條縫,探頭往走廊上看了一眼,縮回頭時,面色卻十分難看。

“怎麽了?”祝昀也湊過去看了一眼。從門縫裏看到的場景,卻令他後背發寒。

只見,古舊的木制走廊裏,正端坐著一個女人。她背靠房門,面朝走廊,低垂著腦袋坐在椅子上,花白的頭發滑落半綹,像是在打瞌睡。仔細看去,分明是向日葵班的指導老師謝明!連坐姿都和白天看管孩子時沒什麽差別。

合上房門,羅煦低咒一聲:“有病吧,放著床不睡出門睡椅子?”

祝昀啞口無言,他總算知道對方呆滯的眼神、老態的面容、黑眼圈和紅血絲是怎麽來的了——晚上不睡覺可不是容易未老先衰?

她看起來半夢半醒,木地板又極其容易發出異響,想要不驚動人通過走廊,恐怕是不可能了。羅煦想了想,撩開窗簾,看了眼底下的灌木。

房間位於二樓,旁邊就是排水管,倒是很容易就讓他們滑了下去。

計劃稍變,兩人沒有耽擱,沖小蜥蜴點頭示意後,順著墻根一路往舊校舍的方向小跑過去。

白天參觀的時候,院長刻意避開了這處舊樓。此時祝昀仰頭望去,隱約覺得這棟三層小洋樓看起來十分陰森。

“據說戰時就初建了,那時候叫育嬰堂,改革開放後才改作私營福利院。”羅煦顯然做了很多功課,一邊撬窗鎖,一邊小聲解釋。

也許是因為不怎麽使用,這棟樓連防盜窗也沒有,兩人輕而易舉從一樓職工辦公室的窗戶裏翻了進去。

盡管如此,祝昀也對一張卡片撬開窗戶的羅煦刮目相看:“餵,你不是開花店的麽?”

羅煦尷尬地幹咳一聲:“那是遇到姐姐之後的事兒了,剛來地球我飯都吃不起,總得有點小手段傍身啊。”

祝昀:“……”來地球前他可能只是犯了點小錯,流放了一趟回去,啥偷雞摸狗的技能都學會了!

這棟樓是磚地,室內十分陰涼,冬日裏就顯得濕冷。羅煦動作靈敏,三兩下就轉上樓梯,從欄桿上俯身招呼:“在這!”

檔案室安了扇普通木板門,這款式從室外只能看到鎖孔,卻並沒有刻意上鎖。羅煦叼著鋼絲,動作比先前更快。一推開門,祝昀便被掀起的灰塵激得打了個噴嚏。

“咳咳,這得多久沒打掃了!”滿地都是蜘蛛網和灰塵,連書架上的文件夾都未能幸免,輕輕一碰就一蓬灰。

“嘰~”小黑龍從背包裏探出頭來,安撫地舔了舔祝昀濕潤的眼角。祝昀拍拍他的小腦袋,轉頭去看書櫃上的檔案資料。

“先從十年前找起,最好要有收留兒童的相片和教職工檔案,也不知改建後還有沒有留檔。”

羅煦倒也幹脆,將手電筒丟給祝昀:“教師資料在那邊,咱們分開找更快。”

祝昀沿著歷年學生檔案資料櫃慢慢摸索。檔案室的窗簾缺了一角,月光柔和地照亮了靠窗的一方天地,隱約能看到膠帶貼著的年份表。

既然勉強能看見,他就熄滅了手電,擔心光線會暴露他們。

隨手拿下近期的資料翻了翻,不出所料,他在裏面看到了白天見過的幾個孩子。還有些不認識的生面孔,多是被領養的孩子,他們在離開前拍下最後一張證件照,笑容十分燦爛。

祝昀掏出手機拍照,覆又留心觀察了一下,發現大部分領養都發生在上半年,自下半年開始,被領養的孩子數量驟減。

他往前翻了翻,註意到這所福利院的兒童流轉率並不低,許多孩子只待了幾個月就找到了新家,甚至裏面還有不少先天殘障的兒童。

可是鄭瑰明明說過……

祝昀皺眉,將這份資料放回原處,往更早期的櫃格走去。很快,十年前的資料櫃也出現在眼前。

相比現在,那時候照相的成本比較高,相片要少一些,每年只有一張所有孩子的合影。學生的檔案上簡單地記錄了姓名年紀,偶爾備註了病癥,沒有證件照。

陳舊的紙張薄脆泛黃,祝昀翻了幾頁,卻並沒有找到自己想要的——無論是名字裏帶著“玫”的孩子,還是和蛛女長相相似的女童。

祝昀加快動作,連翻了三本資料,突然,他動作一停,重新翻回相片頁,仔仔細細地分辨了一下。

相片上的確沒有蛛女,卻有另一張熟悉的面孔——一名瘦弱的少年,穿著磨損發白的舊校服,小蘿蔔丁似的站在合影角落裏,和平安夜蛛女的形象一模一樣。祝昀對照著位置,找到了他的名字:徐承傑。

這個孩子只出現在當年的合影裏,難道是這一年間被領養了?祝昀心懷疑問,循著名字翻出他的資料,誰知只看見寥寥幾行字:XXXX年12月24日平安夜,急性肺炎,病歿。

徐承傑死了,就死在這張相片拍攝後不久。

看著相片上他靦腆的笑容,祝昀心裏堵得慌——只要及時就醫,急性肺炎並不是什麽必然致死的疾病,怎麽會就這麽死了?

他似乎意識到了什麽,重新將這一年的花名冊檔案從頭看到尾,才發現當年的兒童死亡率出乎意料的高,大多都死於急性疾病,甚至還有痢疾之類死亡率很低的疾病。

又不是缺醫少藥的戰爭年代,怎麽會這樣?祝昀眉頭緊皺,他們的死……難道和蛛女有關?蛛女在百貨商店變成過徐承傑的模樣,想來應該是認識他的。

“祝昀。”隔著幾排書架,羅煦低聲喚道。

祝昀擡頭,只見他正倚在窗邊,面色緊張:“好像有人來了。”

“什麽?”祝昀一驚,“巡邏的保安嗎?”

“不像,他戴著兜帽,看不清臉。”羅煦匆匆收回視線:“他進來了,我們得盡快離開。”

祝昀點點頭,匆匆翻過最後幾頁,突然目光一凝。只見,Z字開頭的最後一頁上,赫然寫著個熟悉的名字:鄭瑰。

原來她竟然……是在這所福利院長大的?

祝昀心頭巨震,來不及多做思考,只擡手將幾頁資料全都拍了下來。在羅煦的催促聲中,他將檔案冊塞回原處,兩人疾步走到門邊。

手指剛搭上門把,就見羅煦驟然比了個“停”的手勢。祝昀側耳傾聽,傳來的腳步聲非常細微,似乎來人刻意放輕了腳步,但還是能聽出那聲音由遠及近,竟是直直沖著檔案室來了。

羅煦瞳孔收縮,毫不猶豫地拉上祝昀往窗邊跑。他用力推開生銹的窗戶,率先翻身而出,順著排水管一溜到底,擡頭對祝昀比了個手勢,示意可以下來。

祝昀松了口氣,跨上窗臺,反手去關窗。誰知這窗戶生銹變形,最後兩寸怎麽也按不回去,眼聽得不遠處的房門被輕輕推開,他心跳如雷,也顧不上關死窗戶,開始盡快往下爬。

塵封許久檔案室裏,只有此處的窗簾被夜風揚起一角。這點異樣吸引了來人的註意,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停頓片刻,便往窗臺邊走來。

祝昀只差最後兩米便能落地,剛想咬牙往下跳,忽地感到身後背包驟然一松。再擡頭,只見黑乎乎的小龍奮力扇動翅膀,往窗邊猛撲而去。

來人想要打開窗戶往下張望,誰知,好不容易推開銹死的窗框,迎面就是一團撲啦啦的黑影。

“搞什麽嘛,蝙蝠啊!”

祝昀順利落地,隱約聽見了一個抱怨的女聲,卻顧不上分辨,趕緊拽上羅煦溜進灌木叢的陰影裏。等窗邊那人躲開“蝙蝠”,再探頭往下張望的時候,樓外已經空空如也了。

兩人一路跑回宿舍,直到安然躺回床上,還有些氣息未定。

“見鬼了,大半夜的怎麽會有人噢。”羅煦邊說著,邊赤著上身絞毛巾擦身。

“或許是懷疑我們的來意,趕著去銷毀證據呢。”祝昀搖搖頭:“先不說這個,你找到了什麽線索沒有?”

羅煦點頭:“十年前的教師檔案大部分都空缺,但花名冊還在,我都拍了照,裏面就有那位叫謝老師,高喬也在。”

祝昀心裏一動:“高喬負責的是幾班?”

“三班。”

鄭瑰和死去的徐承傑也在三班,祝昀垂眸沈思,這或許不是巧合。

“具體明天再整理吧。”羅煦道,“太晚了,先休息。”

祝昀點點頭,滿懷心事地躺了回去。他睡不著,便側頭去看白。小黑龍剛才為了保護他,突破極限飛了好長一段路,大概是累了,這會兒眼皮耷拉下來,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

祝昀看著好笑,湊過去親親他,小聲說:“謝謝你,晚安。”

不過多久,滿屋子的人都睡了,只有祝昀還睜著眼睛毫無睡意。他翻了個身,強迫自己閉上眼睛,放空腦袋,就在這時,有一陣輕微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沙沙,沙沙。仿佛是什麽東西正撓著身側的墻板。

祝昀一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猛一睜眼,那細小的動靜便消失了。將信將疑地,祝昀越過熟睡的小龍,小心翼翼將耳朵靠在了墻板上。

等了片刻,那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清晰了許多,仿佛指甲輕撓墻壁,就在一墻之隔的地方,從偏上的位置傳來。

上方……那不就是羅煦的床位附近?

終於確認不是幻覺後,祝昀打了個激靈,翻身坐起,趕忙去扯羅煦的被子。羅煦睡眼惺忪地醒來,趴在床欄邊剛要詢問,祝昀飛快地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聽見兩人動靜,小蜥蜴也醒了,坐起身來。幾人面面相覷,祝昀無聲地指了指羅煦身邊的墻壁。

落針可聞的死寂裏,沙沙聲輕而緩慢。羅煦猛地瞪大眼——那聲音,可不就從他身後的墻壁裏傳出來!

“日喲。”羅煦飛快滑下上鋪,低聲道,“什麽玩意兒啊!”

祝秋自告奮勇,提議說讓他悄悄爬過去看看。祝昀想了想,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只得囑咐他多加小心。

為防打草驚蛇,兩人悄無聲息地等在原地。不一會兒,祝秋從窗外爬回來,滿臉疑惑。

“旁邊是空房間啊。”他道,“我還爬進去確認了一下,結果對方的上鋪墻壁居然也發出這種奇怪的聲音。”

羅煦的面色變得非常難看——任誰發現床旁邊的墻裏頭關著不知道什麽鬼東西,大概都輕松不到哪兒去。

祝昀幹笑兩聲:“說不定是老鼠呢。鄭瑰不是說這樓裏有小動物麽。”

這話說出來他自己都不信,羅煦說什麽也不肯再回上鋪躺著了。祝昀原本想說那你和我擠一擠,結果湊過來的羅煦險些被打翻了醋壇子的小黑龍咬掉鼻子。無奈之下,他只得道:“那你和祝秋擠一擠吧。就這一晚上,將就一下。”

祝秋目瞪口呆,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發抖:“昀昀昀哥,嗚嗚嗚你怎麽能這樣……”他哭喪著臉,“要不、要不我睡上鋪,咱倆換床唄。”

“不行。”還未等祝昀發話,羅煦便嚴詞拒絕,“還不清楚那是個什麽東西,可能會有危險。”

“可是……”

“乖,別鬧。”羅煦擺出大哥哥的模樣,把僵硬的小蜥蜴裹緊被子裏,往床裏一塞,自己也卷了鋪蓋,躺在靠外側的褥子上。

祝秋縮成一小團,看模樣很想爬下床,卻又不敢越過羅煦,只得可憐兮兮地發著抖。

他抖得整個床板都在震,吱吱呀呀的,不知道還以為他倆在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呢。

最後,祝昀黑線道:“算了小秋,過來吧。”

“嗚嗚嗚昀哥你真好。”小蜥蜴連滾帶爬地沖過來,無視白兇惡的眼神,識相地蜷在了角落裏。

夜晚有驚無險地過去了。第二天是福利院的運動會,無論殘疾還是健康的孩子,指導老師們都給準備了相應的游樂項目。

即使是小兒麻痹走路不便的小朋友,也可以躺著參加滾筒運動。明亮的陽光照耀下,若有若無的陰郁氣氛消散了,操場上充滿歡快活潑的氣氛。

需要計時的運動項目比較多,老師忙不過來,祝昀幾人便也加入了幫忙的隊伍。

“哎,看你照顧孩子還挺有一套嘛。”鄭瑰路過,笑盈盈地說。她紮著馬尾,戴了頂活潑的鴨舌帽,正推著孩子們需要用的滾筒。

見到她燦爛無害的笑容,祝昀心裏有些不自然,只敷衍道:“哪兒能這麽說,我的經驗比起鄭老師還差遠了。”他收回替小男孩擦汗的帕子,直起身拍拍他的背,柔聲說,“去玩吧。”

鄭瑰看在眼裏,目光柔軟了一些:“不,照看小孩子最缺的不是經驗,而是愛心和耐心。祝先生,小朋友都很喜歡您呢。”

停頓片刻,她又道:“那你……有想好要帶誰走了嗎?”

聽見兩人的聊天內容,周圍的小朋友都豎起耳朵,偷偷地看了過來。好幾個擅長運動的男孩開始更加努力表現,顯然,他們很希望能被和氣的祝先生帶回家。

祝昀搖搖頭:“說來慚愧,其實我本來只想要個健康的孩子,但昨天聽鄭老師這麽說,我卻有點不確定了。”

“欸,別聽我的,”鄭瑰失笑,“我那是瞎比比。”

她似乎還想說什麽,卻被另一個老師急急喊走了,只來得及沖祝昀揮揮手:“等你想好了可得告訴我啊,我們幫他辦個送行會。”

祝昀點點頭,突然感到腳邊被輕輕碰了一下。他垂眸看見了一個滾到自己腳邊的小皮球,不遠處,小然蹲著,害羞地沖他笑了笑,指指自己,又指指球。

祝昀了然,撿起小球正準備滾回去,卻發現球下壓著一張小紙片。他眉峰一跳,很快恢覆正常,若無其事地將球遞還給小然,扭身走到暗處,快速掃了眼手裏的紙片。

上面只有鉛筆寫的,歪歪扭扭的一個字:走。

走?是在勸他趕緊離開嗎?難道是害怕他出什麽事?祝昀收起紙條,遙遙望向小然混在跳長繩的孩子們裏的瘦小背影,神色變得有些覆雜。

按照行程,他們還會在福利院待一夜。因為今天是運動會,所以下午不上課,放孩子們回房間休息,準備晚上的小宴會。

福利院沒錢聘糕點師傅,這兩天又下了雪,連外賣都不願跑這麽遠的市郊了,只能一切從簡。

聞言,祝昀微笑道:“既然給孩子們開派對,怎麽能沒蛋糕呢?”

院長連連擺手:“他們吃蛋糕的機會還多著呢,不差這一次。”

羅煦也反應過來,湊過來道:“蛋糕的事兒交給我們吧,正好我們去市區跑一趟,順便也買點別的零食。”

院長拗不過幾人,於是吃過中飯,祝昀三人便開著汽車往市區去了,鄭瑰抱著小然在門口目送他們離開。

羅煦掃了眼後視鏡:“我看鄭瑰上午找你聊天,她沒懷疑什麽吧?”

祝昀搖搖頭,翻出昨晚拍下的職工花名冊,開始挨個撥號。所謂的買蛋糕只是個幌子,重點還是要去走訪一下這些名單上的人。

然而,時隔多年,不少人已經搬了家,連電話都成了空號。

幾人兜兜轉轉,最後到了一棟陳舊的小公寓樓。敲開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探出頭,面露困惑:“你們是……?”

祝昀率先微笑道:“請問,這裏是胡廣屏胡老師家嗎?”

老太太面露詫異:“找我兒子什麽事?”

羅煦和祝昀對視一眼,眼中都有驚喜——終於找對了一家!

忽悠人的任務便交給羅煦,他撒謊不打草稿,忽悠老太太說自己曾經是胡老師的學生,這會兒做生意路過H市,特地回來拜訪,為求逼真,甚至還掏出了一袋水果。

“你說你是阿屏的學生?”老太太似乎放松了警惕,慢慢打開門,“噢,那請進來等吧,他剛去買菜了。”

說實話,羅煦也不清楚所謂胡老師到底長什麽樣,但他很淡定地領著祝昀和祝秋進門坐下——看著老太太的年紀,那胡廣屏至少也該五十多了,到時候認不出也很正常,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嘛。

趁他忙著套磁,祝昀粗略掃視一遍,只見家裏收拾得非常幹凈,就是簡潔得有些過分,室內陳設十分簡單,生活氣息很弱。

“稍坐,我去切點水果,”老太太想起什麽似的,往廚房裏走,“蘋果還是梨?”

羅煦說:“麻煩您了,都行。”

老太太離開了,祝昀站起身,開始四下走動,打量起四周放的一些家庭照。都是些老照片,不是胡廣屏的單人照,就是母子倆的合影。相片裏面的老太太要年輕一些,笑容十分可親,而那中年男子的面色卻有些陰郁。

祝昀看了一圈,有些疑惑:“這人好像一直沒結婚?”

羅煦摸摸下巴:“也可能是離異?你看,這些照片都有點年頭了,他不像是一直和媽媽住在一塊兒的樣子。”

“唔……”祝昀思忖片刻,覺得似乎也有道理。

廚房門再度打開,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不起我忘了,你剛說想吃蘋果還是梨?”

羅煦楞了楞,道,“您看著辦就行,我們不挑。”

“好。”老太太的身影又消失在了廚房裏。

“昀哥,你來看!”祝秋的聲音裏滿含驚訝。

祝昀偏頭一看,卻見小蜥蜴趁兩人不備,居然溜進了一旁虛掩的臥室。他忙把人拖出來:“別亂走,這很不禮貌啊!”

小蜥蜴搖搖頭,掙紮道:“不是,昀哥,你看啊!”

祝昀順勢一看,呆呆地站在原地,只見臥室櫃子上供著一張黑白照,還擺有貢品,赫然是胡廣屏其人。

他竟然已經死了?可為什麽老太太要騙他們說他只是去買菜?

“欸,小同學,”老太太的聲音從廚房裏飄出來,“你吃蘋果對嗎?”

祝昀回過神,慌忙拽著祝秋退出臥室,揚聲道:“不,阿姨,我吃梨。”他回想了一下細節,這老太太的記性好像有點問題,莫非是因為這樣才誤以為兒子還活著?

祝昀掃視一圈,卻不見了羅煦的身影。他扭頭一看,只見另一扇原本上鎖的臥室門,此時豁然洞開。

祝昀湊近房門,低聲道:“羅煦?”

裏面沒有回應,祝昀瞥見老太太的身影依舊在廚房裏忙碌,便大著膽子推門進去。

屋子裏拉著窗簾,光線昏暗,祝昀四下一看,大部分家具都蒙著白布。羅煦正站在書架前,專註地翻看著什麽。

祝昀松了口氣,走過去道:“你怎麽進來了?也不怕……”話音未落,他看清了羅煦手中的冊子,瞬間噤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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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本舊剪報冊,羅煦閱讀的那一頁上,正是H市的舊新聞。

上面正寫到:由於隔離措施不及時,福利院兒童教師因惡性傳染病接連死亡,院長引咎辭職,政府接手福利院並改制。

“這是……十年前?”

羅煦點點頭,眉頭緊鎖,“你看。”他慢慢往後翻了幾頁,只見胡廣屏的剪報冊足足涵蓋了五六年的時間跨度,裏面還有各種失蹤家屬尋人的消息。祝昀定睛一看,發現那些名字還都挺眼熟。

羅煦掏出福利院職工花名冊對比後,臥槽一聲:“這什麽花名冊,簡直是今日槍斃名單啊!”

翻到剪報冊最後一頁,背面只有一行潦草淩亂的鉛筆字:怎麽辦,她要來找我了。

“他一定發現了什麽。”祝昀猛地擡頭,只覺心跳微微加速。

十年前,互聯網並不發達,當地報紙報道的尋人啟事影響很小。如果不是持續關註這類事件,很難將不同時間段的信息聯系在一起。

可是胡廣屏不僅發現了,還有意識地整理了一份剪報冊,甚至預言了自己的死亡。奇怪的是,他既然害怕,為什麽不報警呢?

羅煦面色凝重:“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先收起來。”小蜥蜴點點頭,飛快地將本子塞進了背包。

幾人正轉身欲走,卻見逆光的門口堵著一個人影,正是胡廣屏的母親。

祝昀有點尷尬:“抱歉,那啥,我們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一言不發,偏頭望向他們三人,目光詭異,忽地向前走了一步。

白芒一閃,祝秋脫口而出:“她手裏有刀!”似乎被這聲音驚動了,老太太不再掩飾,舉起菜刀,毫不猶豫地朝幾人兜頭劈下。

“臥槽啊這什麽老太啊!”雪亮的刀光激得人頭皮發麻,祝昀忍不住爆了句粗口。

羅煦立刻將祝昀護在身後,大義淩然道:“我攔住她,你們先走。”

祝昀無語:“……也得要走得了才行啊。”

一擊未中,老太太又朝幾人撲過來。她揮刀毫無章法,力氣卻非常大,砍在家具上,瞬間木屑橫飛。狹小的房間裏,她堵著唯一的出口,一時誰也沒法溜出去。

拔下菜刀,她像是在喃喃自語:“你不該看到的。你不該來的。”

見她面部肌肉抽搐,目光渙散無神,祝昀意識到她的記憶已經陷入了混亂。還未等他想明白,老太太再度揮刀迎上,怒聲道:“誰讓你看的!不要怪我!誰讓你看到了?”

祝昀勉強閃開一擊,委屈巴巴地分辯:“不是,阿姨,我真的啥都沒看到!”

“騙子!!”老太太怒目而視,銀發散亂,原本慈祥的眼睛裏全是血絲,“阿屏是好孩子,你們、你們都是騙子!”

“你會說出去!你會毀了他!”她面色扭曲,“不,我得、我必須殺了你——”

祝昀那句話不知戳到了什麽點,瞬間拉滿了瘋老太的仇恨值。她也顧不上管祝秋和羅煦了,飛身撲上,誓要把祝昀砍成肉醬。

別看老太太年逾七旬,但她身姿靈巧,顯然是廣場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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