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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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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霧之中,看不清龍大在何處,卻聽得他極洪亮的聲音:“梁德浩,你意圖謀反,誣陷忠臣,挑起戰爭,謀害軍中將士,罪該萬死。”

聲如洪鐘,清楚響亮,一連喝了三遍,聲音是在移動當中。聽起來他似乎在馬上。

梁德浩舉目四望,試圖找到龍大的蹤跡。他大叫著:“殺了他,殺死龍騰。”

然而龍大手下將兵的吼聲將他的聲音蓋住,他們齊聲高喊:“梁德浩謀反,罪該萬死!梁德浩謀反,罪該萬死!梁德浩謀反,罪該萬死……”

這高喊一波接著一波,聲浪連綿,竟似漫山遍野全是他們的人似的。

梁德浩又驚又疑,周圍是圍了一圈將他護在當中的兵將,遠處是廝殺吶喊,血流成河。但梁德浩看到了,許多小兵聽到那些“謀反、死罪”的吶喊後,在遲疑後退。梁德浩大怒!指著那些兵喝道:“陣前脫逃,不斬敵者,殺之!”

一將軍聞言趕了過去,一刀砍倒一個兵士,喝道:“違軍令者!斬!”

而龍大的兵將一邊廝殺還在一邊喊:“梁德浩謀反,罪該萬死!梁德浩謀反,罪該萬死……”

梁德浩聽得簡直百爪撓心恨得咬牙,但他也反應過來了,按聲音追殺這些人,一個也別放過。可還沒等他下令提醒,那些呼喝聲沒有了。身邊一個將官道:“攪亂軍心之計,大人莫理會。他們人少,撐不了多久。分散大吼,營造人多勢眾假像也是無用。我們準備充分,將他們盡數拿下只是時間問題。”

正說著,號聲響起,鼓聲雷動,梁德浩的那些兵將似乎終於反應過來已經開戰了,號令和鼓令開始指揮隊形,火場煙霧之外,他們後退再後退,找好了空地和合適地形,淩亂的隊伍開始聚合,盾架盾,長槍刺,擺成了專門對付騎兵的兵陣。

旗令兵站在高高的山頭上揮舞旗子,向兵隊指示著敵軍的方向和情況。弓箭手隱蔽身形,搭箭齊發。

龍大的騎兵幾聲慘叫,數人中箭落馬。其他人火速變換隊形,將空缺補上。數人舉盾圍著龍大周圍護他,數馬齊奔,跟著前鋒軍殺出血路。油罐子再拋出,燃燒的煙霧阻撓了周圍敵軍視線。

但是未能阻撓遠處旗令兵的視線,他揮舞旗子,指示戰情。龍大隊伍變換路線的舉動被察覺,梁德浩人馬火速繞到前方,再架起盾墻槍刺。

“他娘的。”數個騎兵一頓猛殺,被槍刺擊落馬下。兩個騎兵縱馬躍上,壓垮盾墻,人與馬皆被砍得面目全非,但也為後方拼出一條血路來。一騎兵大聲罵著,含淚奔出那路,回頭看了一眼旗令兵,太遠了,他們的箭射不到。但這般下去不是辦法,他們人本就少,這般死傷可是會殺不出去的。

“將軍!”這時一個騎兵大叫著。龍大回頭一看,那旗令兵倒下了,他身邊站著自己派在外圍潛伏專挑旗令鼓令兵下手的部下。

但這旗令兵周圍也有許多護軍。那部下孤身一人,雖突然發難砍倒旗令兵,但其他人圍攻之下,他被逼退一旁,另一兵士已重拾大旗。龍大身邊的騎兵惋惜大叫。這時候那坡上突然竄出個平民打扮的漢子。出其不意,快攻快殺,轉眼砍倒兩人,大旗再次倒下。那漢子與龍大部下合力,與其他兵士打成一團,阻止其他人再扛大旗。

騎兵們精神一振,大吼:“增援!”

另一個聲音也大叫著:“正是,增援到!”隨著這一聲吼,幾頭牛狂奔向梁德浩的兵隊,它們尾巴上綁著火繩,發瘋一般,勢不可擋,一個又一個盾墻陣被沖倒,躲在樹後的弓箭手們紛紛大叫著跑出,被牛群追的慌不擇路。

宗澤清騎著匹瘦小的馬殺入敵陣,馬不威風,他卻是神采飛揚,雙刀使得虎虎生風,手起刀落,瞬間砍倒一片。“增援!”他大叫著,“正是增援!老子來了!”

他領著的數人也沖散敵陣,一頓砍殺,目標先滅掉弓箭手,嘴裏大吼著:“殺!”

沒了弓箭威脅,騎兵們的壓力頓時減弱,龍大一聲喝:“散!”騎兵們刷的一下散開,形成三角陣形,龍大一馬當先,領著眾兵將殺出重圍。

殺到宗澤清身邊,問道:“晨晨呢?”

宗澤清還未回話,忽地一陣鼓聲於山嶺高處傳來。眾人舉目一望,梁德浩這方竟有另一隊旗令兵,此時正在另一個山頭揮著旗令示意——東邊有敵軍,大批敵軍!

宗澤清也看到了,答道:“將軍,四夏江與石靈崖的援軍趕到了。我讓夫人去那頭了。”

探子探到的重要消息!

前兩撥探子已在深夜與龍大接上了頭,但那時龍大已經安排入嶺之事,探子的消息無用了。探子速退出鐵蹄嶺,打探周邊情形,為龍大尋找退路,另一撥也要趕往石屏山方向截住安若晨,但這時候卻打探到了水路上的消息。援軍到了,可還頗有段距離。

十萬火急!鐵蹄嶺被梁德浩的人手全部占據潛伏,龍大這頭忙著準備應對。探子無法輕易再進鐵蹄嶺,也不能浪費時間在等待機會上,於是果斷先一陸路一水路趕向援軍,通知他們莫繞十裏坡,直接到鐵蹄嶺來。

安若晨與宗澤清入嶺潛伏,探子琢磨暗號意思,一路尋到東邊綿江江畔,遇著了已經通知援軍並趕回先行探路的探子。兩撥人一會合,趕緊將情報報給宗澤清。

那個時候嶺上突然火光沖天,廝殺聲起。安若晨心急如焚,宗澤清制定對策,讓安若晨到東邊去,在自己軍隊的身邊安全些,他帶著兵士殺到嶺中,給將軍解圍,領將軍到河邊與大軍匯合。畢竟梁德浩人多勢眾,從水路撤退也是一個路子。

安若晨依言行事,她感激在這種時候有宗澤清這樣的經驗老道的大將在身邊,看他沈著反應,她也有了幾分信心。她不魯莽,知道戰局裏戰術戰略重要,不是急著馬上見到將軍的時候,大家各行其事,各自努力,才有機會取勝。

取勝,意味著能活下來,團聚。

安若晨在探子和三名兵士的護送下奔到江畔,尋好位置,幫著探子一起在江畔給船隊留下登岸信號。耳中聽到遠處的拼殺哀嚎,心跳如鼓。

梁德浩終於看到了龍大,也看到宗澤清。他認得宗澤清,龍大身邊的一員猛將,但這猛將不該在十裏坡,卻突然出現。

梁德浩已無法判斷自己內心的感覺,焦急憤怒不安已無法形容,他覺得龍大說得是真的,並不是唬他。皇上知情也許是真的,有大軍趕到是真的,只有一件事不是真的——龍大不可能與他為伍,幫他脫罪。

龍大要做的,是把他治罪。

究竟還有哪裏出了差錯?他能躲過去嗎?把龍大的人全殺光可不可以?用什麽說辭脫罪呢?還有什麽證據不利?還有別的人證嗎?

梁德浩的腦子空空,已經沒法想了。他盯著龍大,看著他砍飛一個兵士,奔到了宗澤清的身邊。

有戰鼓響,梁德浩看了過去,旗令——東邊有敵軍。

東邊?!

梁德浩突然醒悟過來,他懂了,他懂了。他守住了所有的要道,嚴防中蘭城和各軍營的狀況,他以為只要龍大的軍隊有絲毫朝著十裏坡邁進的消息他一定會知道,他能及時處置。但他漏掉了。

四夏江。水路。

繞了一個大圈,水陸跋涉,遙遠艱難,但竟然是用這個路子。

梁德浩大聲喝道:“去東邊,殺光他們。他們從水路來!用火!”他身邊的將官聞言忙用小旗施令,高處的旗令兵看到了,用旗令指揮各隊往東邊殺去!

“安若晨也一定在那兒!”梁德浩一夾馬腹,領著兵隊便往東邊沖。他失敗嗎?不,把龍大和安若晨還有他們那些兵將全殺了再說!

“用火!”將官們大聲下令。到處都是火,這個很容易辦到。

船隊遠遠駛來,載著一船船兵將,逆流而上,緩慢前進。安若晨站在樹上,看到了船隊的蹤影,看著他們越來越近,心弦緊繃。

再一轉頭,卻看到叛軍的旗令,他們發現船隊了!緊接著,大軍奔來的聲響如雷貫耳,安若晨大叫:“殺掉旗令兵!”

一兵士縱身上馬,趕緊殺了過去。另一頭已經幹掉一組旗令兵的探子也在往那處趕。

安若晨已經看到遠處殺將過來的大軍了,他們沿路在準備火把、火枝,弓箭手在處理箭頭,安若晨明白了,他們打算用火頭箭燒船,不讓船隊靠近。她對餘下的兵士大叫:“阻止他們,砍樹枝設拒馬樁,讓他們慢下來。”那幾個兵士忙沖向樹林。

安若晨看向他們的旗令兵,那兵士手中兩面小旗,正在揮舞著,顯然在向宗澤清那頭報告著敵軍狀況。

必須得有人向船隊報信。

安若晨焦急地看著。那幾個兵士的動作很快,他們火速砍了許多枝繁葉茂的大樹枝,搭架在了道路中間,枝葉高聳,能擋著馬兒和軍隊的視線。但這只能緩一緩對方進發的速度,終究不是解決辦法。

安若晨一咬牙,踹斷一根樹枝,撕下了自己的衣擺,將布條綁在枝條上,向著船隊揮動旗令。若只是揮舞樹枝,她擔心對方誤會,綁上布條,怎麽都容易聯想一些。

旗令裏,對前方陷阱風木水火土都有設置,這是告誡軍隊小心應付。一般來說,風指箭,木指拒馬槍陣,水是江河,火便是火陣火油,土一般指大坑懸崖。

安若晨向叛軍方向揮一下旗,然後往前推兩下,向上舉三下。她希望自己沒有記錯。她重覆著這個動作,揮一下,往前推兩下,向上舉三下——這個方向,敵軍要用火頭箭。

安若晨滿頭大汗。但她看到船頭有兵士回應旗令,他們看到了!安若晨簡直喜極欲泣。她看到船隊在分散,以準備應對火攻。最靠近岸邊的一艘船上有兵士跳了下水,迅速朝岸邊游來。越來越多的兵下水,速度快的已經接近岸邊。

身後方向馬蹄聲響,馬兒嘶叫,敵軍到了!馬兒在樹枝叢前停了下來,不願再走,步兵沖了上來,一些人搬枝條,一些人攀爬著要過來。

安若晨這邊的兵士揮刀砍上,兩邊打了起來。

船兵已經游了上岸,抽出背上的大刀就往這頭跑。安若晨大聲叫著給他們指路,越來越多的兵士上了岸,沖到了樹枝路阻的前頭。兩邊人馬激戰起來,弓兵暫時被擋住了。但更多的兵士趕到,繞過戰區往岸邊沖。

第一艘船靠岸!

兵將蜂湧而出。

兩邊很快交匯,打成一團。

“安若晨!”

有人大叫她的名字,安若晨舉目一望,竟是梁德浩。

“殺了她!”梁德浩朝著樹上的安若晨一指。旗令太過明顯,她的藏身處早暴露無疑。

安若晨大驚失色,她可不會坐以待斃。她哧溜一下滑下了樹,朝船兵的方向跑。但沒跑多遠,叛軍的兩個騎兵已經趕到,安若晨一貓腰鉆進矮樹叢,躲開了騎兵砍下的一刀,順手抓了把沙泥,鉆出來灑向馬的眼睛。

那馬受驚嘶叫,揚蹄昂身,馬背上的將官摔了下來。另一匹馬上的兵士一驚,策馬要躲開,安若晨不待他有機會回身砍她,在馬兒擦過她身邊時匕首一劃,刺傷那兵士大腿,那兵士慘叫一聲,從馬上摔了下來。

安若晨腦袋嗡嗡做響,一切都是本能,她縱身一躍,跳上了馬背。

那摔下馬來的將官向她撲來,她揚手將匕首射了過去,那將官大驚,向後一躍,不料安若晨卻是虛招,根本什麽東西都沒有。安若晨已趁這一瞬,策馬躍出。

“殺了她!”梁德浩喊著。

“保護夫人!”這邊的兵士喊著。

周圍是一片混亂,屍體、鮮血,廝殺吶喊,安若晨從未經歷如此場面,她腦袋發暈,胸膛緊繃。身後有騎兵追來,她忙策馬逃竄。有兵士沖了過來砍向她身邊的追兵,但另一邊又沖出一個兵向她砍來。她調轉方向跑。

弓箭手在射箭,靠岸的船已經被點著,到處都是火光,樹林也被燒著。安若晨騎的馬受了驚嚇,不肯再往前跑,竟轉了方向。一支箭射來,擦過安若晨的肩膀,火辣辣的疼。

更多的箭射來,安若晨努力控制身下的馬兒,讓它往樹林裏跑。樹林裏林木茂密,是躲箭的好地方。但可惜卻阻止不了其他的騎兵和步兵。

安若晨辨不清方向,只能盡力控制馬兒。耳邊是呼呼的風聲,還有紛雜的吆喝吶喊。這個時候,她聽到了龍大的聲音:“晨晨!”

“將軍!”安若晨看不到龍大,她大聲叫著。卻叫來了一記長槍猛刺。

安若晨大驚失色,側身躲開,摔下馬來。那長槍刺中馬兒,馬兒痛苦嘶叫。安若晨顧不得摔得疼,爬起便跑,一邊跑一邊大叫:“將軍!將軍我在這兒!”

那持槍騎兵緊追不舍,安若晨借著樹桿躲過一槍,轉身欲逃卻被絆倒在地,那騎兵欲再向她刺來,她將手中的匕首朝他射去。

長槍一揮,騎兵將匕首打落,下一刻就又朝安若晨刺來。這次手剛擡起,一柄刀刃從他胸膛刺出。

安若晨眨眨眼睛,這才看清了那騎兵身後的人。

“將軍!”

龍大來不及應聲,他把長刀抽出,反身砍倒另一個朝他襲來的人。一個兵士趁機朝安若晨撲來,安若晨爬起便跑,龍大追在身後,一刀砍掉那兵士的腦袋。但同時間另兩名騎兵又沖了過來,向龍大揮刀。

龍大以一敵二,奮力砍殺。安若晨留心龍大動靜,觀察著周圍環境,卻見梁德浩竟策馬朝她沖了過來。安若晨轉身再跑,眼看就要被追上,危急時刻,一個人忽從樹上躍下,將梁德浩從馬上撞了下去。

安若晨一邊跑一邊回頭看,聽得動靜,還未看清狀況,卻是腳下一滑,身子竟然墜了下去。她失聲尖叫,慌亂中抓住一個枝條。

這一排亂糟糟的樹,竟是長在崖邊上!

安若晨左手緊緊握緊枝條,本能地往下看,下面是湍急江水,崖不算太高,但她一點都不想摔下去。

“晨晨!”龍大的聲音由遠而近。

“將軍!”安若晨右手攀上崖石,努力支起身子往上爬。爬不上,但她看到了,梁德浩被宗澤清制住了,而龍大正朝她奔來。

“將軍!”安若晨朝龍大露出笑臉。她的將軍滿臉焦急。不用急啊,她沒事。

龍大的身後,忽地竄出一個持刀兵士。龍大似渾然不覺,只顧朝她跑來,安若晨大驚失色,抓起手邊一塊石頭朝那偷襲的兵士砸去,大叫著:“將軍小心!”

她一使勁,那不知連在哪兒的枝條忽然松落,安若晨猛地向下墜去。

她看到龍大驚恐地撲向了她,他的指尖碰到她的,她撲通一聲,掉進了江裏。

江水湍急,很快將她卷走,她努力竄起身子,對龍大大喊了一句:“我會水!”

龍大下意識地要往下跳,但身後大刀砍到。身體本能地就地一滾,奪刀砍人。待再轉回頭來,已不見了安若晨的蹤影。只那麽一瞬,怎麽就沒了?

“將軍!”宗澤清架著梁德浩過來。

龍大怔了一怔,似乎才反應過來現在是什麽狀況。他道:“囑咐船兵,下水尋人。”他奪過梁德浩,將他押到空曠高處,讓眾兵將能看到他,然後用力一板他的胳膊,喝道:“下令他們休戰!”

梁德浩還待猶豫遲疑,龍大的刀刃已經陷入他的脖子,一陣巨痛,感覺到鮮血流了出來。

“休戰!住手!”梁德浩喊道。

所有人的都楞了,然後大家紛紛傳令。

龍大恨道:“你有點骨氣多好,這樣我就可以砍了你的腦袋。”

梁德浩全身緊繃咬牙不語。龍大的手勁很大,那刀似要砍斷他的脖子,他的手腕也似要被捏碎。龍大握緊了刀,久久沒有松開。宗澤清囑咐完兵士跑回來,在一旁看著,不敢言聲,生怕開口一勸梁德浩腦袋就沒了。

龍大突然將梁德浩往地上一摔,一腳踹他腦袋上。梁德浩頓時暈了過去。

“將他綁了!”龍大喝了一句,轉身朝江邊去,撲通一聲,沒影了。

那一日,大火燒掉了半個鐵蹄嶺,龍大與眾船兵江中尋人,沒有尋到。梁德浩被押到了十裏坡,軍營裏,一個公公尖聲問:“龍騰何在?”

宗澤清答:“江裏。”

“梁德浩何在?”

“暈著。”

那一日,梁德浩沒有醒,龍騰沒有回,威風凜凜來處置危機的沂王被晾了一天。好在滿營的官兵亂七八糟的後續處置還很多,他還有許多可發揮之處。

三日後,龍大回營了。他問宗澤清:“晨晨最後一句話,你聽到了嗎?”

“好像說的是:我會水。”

龍大不語,轉身走了。

宗澤清也很是難過。夫人不會就這樣死了吧,遺言是我會水,那也太讓人傷感了。

尾聲

後頭的事情其實沒那麽覆雜了。

東淩聽聞了大蕭的兵變內鬥,靜觀結果。然後東淩帝新派的使節來訪,與沂王開啟談判。談判的地點設在了中蘭城,南秦德昭帝也在。

謀反、勾結、細作,所有的案情清清楚楚,容不得梁德浩狡辯。崔浩、錢裴,光這兩個人證,能證明的內容就夠多的了。

龍大去牢裏見過一次梁德浩,他問他為什麽?他不明白,就算推測出真相,證明了真相,他還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

梁德浩譏笑道:“因為這個昏君不值得。羅丞相壞事做盡,卻得寵幸。那昏君是非不分,害了多少忠臣?忠良只能受辱受屈,是何道理?鳳大人受辱,你祖父被冤,這些事你不記得了?我呢?二十年前,他奪我所愛,卻不善待,我奉他為君,仍盡忠盡責,他卻時時拿這事暗地嘲笑。他恃強淩弱,對夏國那暴虐之政唯唯諾諾,百般討好,對東淩、南秦卻各種欺淩掠奪。他那副嘴臉你難道沒有看到?你問過我野心有多大?我可以告訴你,我這不是野心,是雄心。我鏟除羅丞相一派,朝中到邊郡,全是我的人,我聯合南秦,我占領東淩,三國資源更有優勢,待時機成熟,我合並三國,壯國力,揚國威,我要讓那昏君最後看到,一個賢明之君應該是怎樣的!”

龍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從前怎麽會覺得你是個讓人尊敬的長輩呢?賢明之君?真是惡心的借口。你把罵皇上的話,全部往自己身上一套,毫無差錯。”

沂王對整件事非常滿意。他凱旋歸朝,不但得了皇帝的嘉獎賞識,還以此建立了自己的勢力。梁德浩的那一派自然元氣大傷,但羅鵬正這一派也不好過。借著這事,他們的許多過往也被揪出。皇帝對朝臣派系心生警覺,將羅丞相的勢力也打壓下去。

沂王與東淩和談,舉薦了平南郡與茂郡的太守人選。又與南秦德昭帝建立了友誼。為他奪回皇位出謀劃策,答應斡旋各方力量助他一臂之力。

德昭帝原本計劃是讓盧正為他人證,回南秦指證那些細作和輝王,但沒曾想,這個計劃落空了。原因在齊征身上。德昭帝是真心喜歡齊征的,所以當齊征說願意為他效力,與他回國助他奪權,德昭帝是歡喜的。便將齊征帶在身邊,去了石靈崖,接上了盧正。

結果齊征見到盧正,二話不說撲上去用匕首連捅盧正數刀。

“這匕首,是田大哥送我的。我用他的刀,為他報仇。”齊征殺完了人還很冷靜,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跟盧正說。

盧正很快咽了氣,眾人目瞪口呆。

齊征把匕首擦幹凈,重插回腰間,向德昭帝跪下了。他說他並不想去南秦,他的義父,他的田大哥,全是大蕭兵士,他自然也忠於大蕭。他說願為德昭帝效力,只是為了能接近盧正,為田慶報仇。如今心願已了,任殺任剮,絕無怨言。

德昭帝有怨言,但啞口無言。倒是沂王表示對齊征這小少年的欣賞。有勇有謀有忠有義,日後定是將才。他將齊征收歸麾下。

德昭帝第一步計劃受挫,還有一個人證可用,那就是錢裴。但錢裴畢竟是大蕭人,且重點是,他被打得太慘了。腿瘸了,胳膊斷了,牙沒了,眼睛也不好了,聽說還與公公無異。下場這般慘,很容易被人說成屈打成招,說服力怕是不夠。正商議事情要如何辦,卻收到了一個驚天消息。

輝王遇刺,死了。刺殺他的,是當年那個女殺手鄒蕓。她出了家,如今叫靜緣師太。消息說,靜緣師太與大蕭的一個叛臣錢世新到南秦,錢世新求見輝王,共謀國事,輝王欲從錢世新處探得大蕭秘密,便準見了。他並不知道錢世新還帶著靜緣師太。靜緣師太上了朝堂,揮劍便殺。輝王死於她的劍下。而她與錢世新也被衛兵亂箭射死。

南秦朝中大亂,於是眾臣恭迎德昭帝回國。

德昭帝暈乎乎的,被搶走皇位和拿回皇位都跟做夢似的。

姚文海日日到當初與安若芳約定的地方坐坐,不指望能見到她,只是心中郁結無人可訴,來這裏似乎可以有友人能說說心裏話。這日他又來,卻發現樹洞裏有張紙,上面有醜醜的“段翠蘭”三個字。

這是他們聯絡的暗號,姚文海大喜。他等了許久未見安若芳,第二日午時又來,終於見著了。

安若芳拿著一封信,說這是她恩人托人送給她的,但她不識字,也不能讓家裏人知道。所以想求姚文海幫她看看。

小事一樁,姚文海很開心靜兒的恩人給她寫信了。

他給安若芳念了信。

信確是靜緣師太寫的,那是她在行刺輝王之前。她說她離開中蘭城之前去看過安若芳,看到她很好。沒有告別,是怕會難過。殺手不應該難過。她寫這封信的時候不難過,但這是一封告別信。她知道,當安若芳看到信時,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她讓安若芳也別難過,她是個罪孽深重的人,死這個結果是必然的。能為女兒報仇,已是老天厚待。親自寫信向安若芳傳遞死訊,還是那個原因,應該要知道真相。不會再見面了,真相是她不在人世了。這般便不會掛心。好好珍重,莫被別人欺負。

安若芳大哭了一場。姚文海也跟著哭,許久來壓抑的委屈與痛苦,全都哭了出來。

兩個孩子互訴心事。姚文海說了家中近況,父親當初幫著錢裴做了些錯事,得服勞役。沂王準他留在平南郡,繼續為民寫訴狀,也得清掃城街,做個雜役。得做十年。母親不讓他去見父親,母親說此生不會原諒父親。姚文海心裏很難過。

“那你今後什麽打算呢?”安若芳問他。

“我要考功名。母親說,父親讓外祖父一世英名蒙羞,我得把蒙家的名譽拿回來,必須做個好官。”

“那你好好努力。”

“你呢?”姚文海問,“你家裏,還要給你說親嗎?”

安若芳搖頭:“我不嫁人,我打算跟招福酒樓的趙老板學商。她是大姐的友人。”

“學商?”姚文海很驚訝。“怎地學這個?”

安若芳的眼睛明亮,眼神很堅定:“爹爹總當我們女兒家是財物貨品,我學了商,要將安家的買賣都拿過來。他們的財物貨品,是我的。安家欠我母親的,我要為她報仇。”

姚文海更吃驚了,這小姑娘,竟想著奪家產嗎?“那,那不嫁人嗎?”

“不嫁。”安若芳應得斬釘截鐵。“我三姨娘在三姐嫁時喝多了,與我哭了一場,她承認她殺了爹爹,她說她就是不服氣,一直忍著,終於忍不下去。當初她是周掌櫃的妾,周掌櫃說將她送人就送人了,送給了我爹爹。我爹爹就圖個新鮮,心裏並沒有她。她沒有兒子,不得勢,總被欺負。她只有三姐這個女兒,她說只求三姐能嫁好,不要像她一樣,被當成貨品一般。她好不容易為三姐談成的親,卻要被爹爹毀了,不但毀了親事,還要毀了三姐一生,她不能接受……”安若芳頓了頓,道:“三姨奶這般用心,可是,前兩日,三姐來信,三姐夫想納妾了。這才嫁了多久?你瞧,嫁人多危險,我沒人撐腰,嫁了就會成貨品。我可不要。”

姚文海張了張嘴,不知如何反駁,只得道:“你不識字,如何經商啊?你連賬本都看不明白。”

安若芳瞪眼:“我可以請掌櫃和賬房先生。”

姚文海道:“萬一遇上壞的,蒙你呢。”

安若芳抿嘴。

姚文海道:“你娘若知道你想經商,就會同意你習字了。”

安若芳站起來要走。

姚文海追到亭外,道:“那個,你若想習字了,你就留字給我呀。我可以教你的。”

安若芳一溜煙跑掉了。

安若芳想著,若是大姐在就好了,大姐字寫得可好了,她可以教她。

龍大也在想,若是晨晨在就好了。可他還沒有將她找到。

在江中搜尋,沿江尋覓,一直沒有結果。但龍大不相信安若晨死了,那是他家晨晨呢,比任何人都堅強的安若晨,就算到了最後一刻都不會放棄的安若晨。她不會死的,她肯定困在了某處,等他找到她。

龍大在宗澤清的眼裏看到同情,龍大不理他。他依然在找,沿江村鎮,一個一個地找。

沂王命他的兵隊繼續駐守邊境,畢竟南秦仍在政亂中,東淩的沖突也剛剛平覆,先前的禍端也不知有沒有鏟除幹凈,這兩個郡還是暗藏著兇險。龍大除了奉命回京一趟上稟案情做證之外,其他時間都在綿江一帶找人。

有一日,探子來報,坊間有本新書頗受歡迎。

龍大心一跳:“《龍將軍新新傳》?”

“不是,是《將軍夫人傳奇》。”

安若晨坐在樹下曬太陽,樹蔭擋著,日頭不會太猛,稀稀落落地灑在身上,感覺剛剛好。

她的腿搭在小椅子上,這樣不會太難受。這覆元的速度讓她有些著急,但這村子太小,沒什麽好大夫,腿能治上就不錯了。也不知道以後會不會瘸。

啊,腿瘸這一點可以寫到書裏去。但她得想想有什麽事情能把這個帶進去。

不知道將軍怎麽樣了。她被江水沖得很遠,這村子竟是在南秦境內。有些閉塞,村民出城一趟不容易,打探點什麽消息,總是一問三不知。只知道不打仗了,但前線誰主事?主帥是誰?不知道。還說不打仗就好,別的不用管太多。又問她的來歷,問她的家鄉。

安若晨不敢問太多,也不敢說太多,撒謊自己撞了頭,有些記不清。畢竟不是大蕭,誰知道還有沒有危險呢,她現在沒法逃跑,還是隱蔽一些好。她的腿落江後被水流沖得撞到石塊,又正好有浮木也撞來,不但骨頭傷了,差點血流而亡。幸遇著村民撿著了她,將她救了回來。她衣裳破碎,又是投江,一開始昏昏沈沈,村裏都以為她是被人迫害了投江的,她醒來也順水推舟,正好就在這處養傷。

安若晨擔心龍大以為她死了,又擔心龍大會不會在那一戰中出事。他會不會其實已經回了京城?畢竟早已不打仗了。可能他早走了。

安若晨嘆氣,看了看地上的影子。想起將軍說過的情話,他說喜歡看他與她的影子成雙成對。安若晨又嘆氣,你說好好一個武將,怎地說起肉麻話來面不改色的。

她真想念他啊。想念他挑眉毛的樣子,想念他說肉麻話,想念他裝得很厲害故作玄虛的模樣……

安若晨眨了眨眼睛,發現地上的影子多了一個。挨在她的身邊,成雙成對。

安若晨猛地回頭,卻差點扭著了腰摔了腿。

龍大趕緊將她扶穩,只看一眼,便明白怎麽回事了。難怪她一直沒消息。

龍大坐在安若晨的身邊,安若晨一直看著他。久別重逢,好期待將軍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龍大安靜很久,說話了:“《將軍夫人傳奇》,你怎麽想的?”

竟然是說這個?安若晨哈哈哈大笑起來。

龍大也跟著笑:“是要給我線索找你嗎?”那書裏寫了一個被父親賣掉的姑娘怎麽憑借著自己的聰慧成為探子破解細作陰謀然後嫁給了將軍的故事。寫得亂七八糟,悲情又兇險,跟她的樂觀開朗一點都不像,但是事情卻是有六七成相似的。

“不止啊。這故事傳遍了大街小巷,這將軍夫人為國為民,忠肝義膽,感人之極,若是將軍不帶她回京城,她可以拿著書去告禦狀了。”

龍大哈哈大笑,捏她臉蛋:“你這是瘸著腿呢就想著如何對付本將軍嗎?”

“我既是嫁了,當然不能吃虧。你當我好欺負呢?我可不是受了委屈眼淚往肚裏吞的,我一定要討回來。”

龍大再次哈哈大笑,摟著她道:“可惜啊,我真不能帶你回京城。”

安若晨瞪他。

龍大道:“我自己也回不去。”

安若晨繼續瞪他。

“我還得繼續駐守邊境,我答應過你,我在哪兒,便讓你在哪兒。”他低頭親親她的臉蛋。“你差點嚇死我了。”

安若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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