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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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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商討一番,安之甫將各房都叫了過來,只道安若晨被將軍召入軍中辦事,與錢府的婚事暫時做罷。喝令全府上下管好嘴巴,若是聽得一字半句有關此事的猜測議論,定不輕饒。

安若希低著頭,面色慘白,想親口問問爹爹與錢家是不是不會再議親了,卻不敢開口。

倒是四房段氏聽說安若晨跟隨將軍走了頓時尖叫:“那我女兒呢,芳兒呢,她在哪兒,在何處?安若晨那賤人不交代清楚,怎地就讓她走了?婚事做罷,竟然做罷!我的芳兒便是因為此事被安若晨哄騙走的,不是她幹的還有誰?憑什麽做罷!她就該嫁到錢府去,日日被那錢老爺淩虐鞭打才好。她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對得起我。”

安之甫聽得此瘋言,火冒三丈,罵罵安若晨便罷了,怎地將錢裴也扯進去。若是教錢裴知道他府裏人這般說話,豈不是更惱他了。“胡說八道些什麽!你給我閉嘴!”

段氏卻是不肯,她繼續尖叫,撲向安之甫搖晃他的胳膊:“安若晨定不能這般便逍遙去了!老爺,老爺!你不能放過她!快些把她抓回來,讓她說出芳兒在哪兒,讓她嫁到錢老爺那兒去。讓錢老爺日日毒打她,不給她飯吃,不給她衣穿,把她賞給家丁仆役……”

“混帳東西!”安之甫一個耳光便甩了過去,將段氏扇到了地上。“把她拖回她院裏去,她若再敢胡言亂語,便掌她的嘴。”

段氏似被打醒了,“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她伏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兩個婆子過來架走也毫不掙紮,只嚎啕大哭,叫喊著:“芳兒,我的芳兒……”

安若希簌簌發抖,滿腦子都是段氏方才的話,只覺得恐怖之極。

安之甫帶著兒子安榮貴再次去了錢府欲賠罪。結果這回仍被擋在了門外。理由是錢裴不在,上午便回福安縣去了。

安之甫趕緊棄轎換了馬車,又奔福安縣去。

到了福安縣錢府,門房卻說老爺身體不適,不見客。安之甫又急又氣,卻發作不得。他心一橫,幹脆說在縣裏一客棧住下,待錢老爺稍晚好些了,他再來拜訪。

他就不信了,他就守著這兒,表足了誠意,錢裴還真能一直不見他?

安之甫差仆人去訂房,福安縣他是熟的,一條街外就有家客棧不錯。

因著與客棧離得不遠,安之甫索性馬車也不坐了,帶著兒子用走的,故意給錢府的人看看,他們不回中蘭城,真的就在這兒住下,一會兒還來。

剛走出一段,卻見一輛馬車駛了過來,上面錦帶緯縵裝飾,看著像是官家用的。安之甫與安榮貴忙退到路旁給那馬車讓道。豈料那馬車駛到他們近旁時停了下來,車簾撥開,露出一張熟悉的臉——福安縣縣令錢世新。

“安老爺。”錢世新三十七歲,知書達禮,溫文爾雅。任這福安縣縣令十餘年,勤政愛民,聲望很高。與他父親截然兩種名聲。

曾有百姓受錢裴之欺告到了錢世新處,錢世新還當真將錢裴提堂審了。事情最後是那百姓得了賠償,而錢世新因惱了錢裴的作為,與他分了家。一個大宅子,硬是砌墻隔了兩半,一南一北各開大門。父子二人相聚,也得敲門串戶。

安之甫見過錢世新幾次,但每次都沒說上幾句話。

一來對方是官,正直的官。說話裏自帶一股官威,雖語氣溫和,但安之甫仍覺得有壓力。他還是更喜歡與那些能一起喝喝花酒談談錢銀的人相處。

二來錢世新與錢裴不和,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許多人在錢裴那處吃了虧也不敢到錢世新面前說去,因為得了一時痛快,回頭便會被錢裴以各種辦法收拾。安之甫雖有心巴結錢世新,但生怕說錯一句半句的,把錢裴得罪了,故而有些疏離。

如今見得錢世新主動停車招呼,安之甫趕緊上前施禮:“見過錢大人。”

錢世新道:“我方從中蘭城回來,太守大人將事情與我說了。”

安之甫有些尷尬,只得點頭:“是,是。”

安之甫知道,自家女兒與錢裴定了親事,錢世新是反對的。為此錢世新還與錢裴起過爭執。但錢裴的事錢世新管不了,所以只得放下話來,婚禮他不會參加,日後亦不會管父親如何。錢世新從未與安之甫提過有關婚事的半個字,亦未把他當未來親家親戚。如今提到了,安之甫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好。

“這不是壞事。”錢世新道。“如此了結也好。”

安之甫話都沒法接。

錢世新又問:“安老爺這是來找我父親?”

安之甫點頭應“是”。

“見著了嗎?”

安之甫尷尬得老臉沒處擺,硬著頭皮答:“來得不湊巧,錢老爺正休息呢。”

錢世新看了看安之甫,再看看安榮貴,沈默了一小會,道:“我父親有些老糊塗,若是辦了什麽不體面不妥當的事,安老爺便來與我說。這事可不是簡單的嫁娶安排,還關乎軍情要事,由不得我父親任性妄為。若是耽誤了軍機,後果可不得了,安老爺可明白?”

安之甫忙答應:“是,是。草民斷不敢耽誤了大人們的正事。”

“如此便好。”錢世新道:“我若去勸我父親,只怕會激得他故意添亂。安老爺與我父親頗有交情,那就有勞安老爺好好與他說說。若有何不妥的,便來告訴我。”

安之甫除了一個勁答“是,是”,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

錢世新再看一眼安榮貴:“安公子也明白了?”

安榮貴也趕緊應了。

錢世新沖他們點點頭,放下車簾,命車夫駕車回衙門去。

待車子走遠了,安之甫父子倆同時舒了一口氣。這可是把平南郡最重要的幾位大人都驚動了,錢裴這把年紀了該也是識趣的,不會鬧了吧。

可安之甫沒想到,錢裴這一怒便是怒了好幾天。待他願意見他們父子,已是四天後的事了。

這四天安之甫過得煎熬,天天登門,天天被攔在門外。想回中蘭城吧,又已放話會一直候著,不敢走。這天硬著頭皮又上門拜訪,門房報了之後,終於有人將他們領進了府內。

安之甫的心啊,簡直要念一百遍阿彌陀佛。

錢裴面露微笑,很是和善地見了他們,還問他們用過飯了沒?安之甫頓覺放下心來。看來是氣消了,能體諒他的難處,不會太怪罪。安之甫趕緊一陣客套,解釋說自己管教不嚴,沒料到會出這檔子事,那日太守大人和主薄大人發了話,後面還有將軍壓著,他一小老百姓實在不敢說不。是想提前跟錢老爺商量來著,但他被困在衙門裏,也見不著錢老爺的面……

話沒說完就被錢裴打斷了。錢裴道:“莫說這些煩心事了。過去便過去了。咱們還是喝點酒吃些菜,敘敘家常的好。”

安之甫連聲應好。

錢裴命人在獸苑布上酒菜。

安之甫來過錢府多次,知道錢府比他的安府要大上許多,但在錢府觀過幾個院子聽過幾出戲,卻未曾聽說“獸苑”這名字。他與安榮貴跟著錢裴到獸苑,只見綠樹蔥蔥,鮮花滿園,是個美景之地。但再往裏走,卻見院子中間有兩道鐵柵欄將院子隔成兩邊,很是詭異。

酒菜便擺在那鐵柵欄之旁。安之甫帶著安榮貴隨錢裴坐下。仆役給他們都倒了酒。錢裴讓安之甫莫客氣,自己先伸了筷子,喝酒吃菜,卻再不說話了。

氣氛很冷,安之甫父子均不敢多言,只僵坐在那兒看著錢裴,等著他發話。

錢裴又飲了一杯酒,忽然交代一旁的仆役道:“去拿幾只兔子來。”

仆役應聲退下,很快擡來一個籠子,籠子裏裝著兔子。

錢裴看了看兔籠,起身打開第一道鐵柵欄的門,然後開始敲柵欄。不一會,樹叢裏窸窸窣窣的響動,竟跑出一只虎來。

安之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往後一縮。

錢裴卻是笑了。他抓起一只兔子,“哢”的一聲徒手擰斷了其脖頸,然後不緊不慢走到第二道柵欄前,將兔子丟了進去。

那虎很是興奮,撲上來一口咬上兔子,吃了起來。

錢裴待那虎吃得差不多,又丟進去一只兔子。這次是活的。那兔子傻楞楞還未反應過來,就被虎一爪按住了。兔子雖掙紮想跑,卻還是被虎撕咬吞進了肚子。

錢裴回身看了一眼安家父子,微微一笑,問:“賢侄想不想試試?”

安榮貴看了安之甫一眼,應了好。

錢裴指了指兔子籠,一仆役抓出一只兔子遞給了安榮貴。安榮貴接過,學錢裴那般將兔子丟進了柵欄,可那只兔子竟然機靈,一落地轉身便跑,跳了出來。

安榮貴趕忙去抓,抓到了。他也想學錢裴那般擰兔子脖頸,竟擰不斷,情急之下,他用力將兔子往地上摔去。兔子被摔傷,再跑不得。安榮貴大喜,再次將它丟進了虎籠。

錢裴在一旁哈哈大笑:“兔子不過是只兔子,縱有些小聰明又如何。折了腿斷了頸,最後只能被虎果腹。賢侄機智果斷,日後大有可為。”

安之甫陪著笑,心裏非常緊張。

錢裴坐回桌旁,在仆役捧來的水盆裏凈了手,看著柵欄中大快朵頤的老虎,忽然問到:“四姑娘還未有消息吧?”

“是,是。”安之甫忙答。“已派人去找了。”

錢裴笑道:“說起來,大姑娘還當真是個人物。從前確是沒看出來啊。”

“是小女不懂事,我管教無方。”安之甫連聲賠不是:“是我們對不住錢老爺……”

錢裴擺擺手笑了笑,一副毫不怪罪的樣子,卻道:“有句話說,聰明反被聰明誤。”

這話頭轉得快,安之甫有些不明白。

“又有句話說,強龍壓不過地頭蛇。”錢裴擡手又飲了一杯酒,冷笑道:“將軍官職再大,也不過是暫時守城而已,遲早是要走的。說句不好聽的,打起仗來,生死都還不一定呢。我們且忍一忍,無妨。婚事退了可以再訂,人走了可以再回來。”

“是,是。”安之甫驚疑不定,聽這意思,難道錢裴對這事還不死心?還等著他兩個女兒回來?

錢裴接著又道:“莫以為他們當官的有甚了不起。我就是不稀罕當這官,嫌累得慌,不然太守之位又怎麽會輪到他姚昆。”

這些安之甫不敢應聲了。這話也太出格了,傳到太守大人耳裏還了得。

“安老爺若是站在我這邊的,我自然是會照應著安老爺,就像拿回那些貨一般,對我來說不是什麽難事。可若是安老爺以為姚昆、龍大能欺我,便不將我放眼裏了……”

“不,不,不……”安之甫慌得直擺手。“我與錢老爺是一家人,這交情哪是旁人能比的。”

錢裴微笑道:“安老爺能如此想便好。既是一家人,那安老爺就安安心心做買賣賺錢,生意上的事有我照看著,安老爺定不會吃虧。我這人,素來受不得欺負,也容不得他人欺負我自家人。”

安之甫點頭應著,暗暗心驚,原還想問問取貨那事可留有後患,可如今卻是半句也問不出口了。心裏慶幸自己處置得好,花費這許多時間終是見著錢裴解開怨結,不然若真被他記恨上了,怕是日後沒好日子過。

錢裴似是對安之甫態度滿意,笑著又道:“話又說回來,他們那計策挺好。”

安之甫幹笑著沒接話,沒明白什麽計策。

“細作。”錢裴冷笑著,話題一轉,道:“大姑娘定是知曉四姑娘的下落,我們盯著大姑娘,自然也就找到了四姑娘。他們不是說要靠大姑娘誘敵嘛,那若是大姑娘、四姑娘沒了,也定是細作幹的,又與我們何幹。”

安之甫正待附合點頭,卻是忽然反應過來,頓時僵住了。

話說安若晨這邊,入了紫雲樓這數日,認真吃飯睡覺養傷看卷宗,完全遵照了龍將軍的囑咐。

謝剛來看望她時,頗有些吃驚。短短三日,她竟是將所有卷宗看完了,還分好了類。

安若晨將她自己覺得沒有利用價值毫不可疑的人分了一堆,將有利用價值但覺得徐媒婆控制不了的人分了一堆,再有一堆是她覺得有利用價值而且也有可能被控制的人。

謝剛翻了翻,問她最後一堆人是怎麽挑出來的。

“她們都有弱點。”安若晨道:“比如這位李秀兒,她是姜氏衣鋪老板的二房小妾。她家裏只有位寡婦母親,身體不好。她入了姜家後不久,她母親便雇了位小丫頭照顧自己。姜老板這人我見過,可不是什麽一擲千金的大方人,只是納個妾,會給李家多少錢銀?這裏寫著李秀兒父親於她八歲那年便過世,家裏沒有別的男丁,孤兒寡母過日子,能存下多少錢銀?但李家住的是新瓦房,又能請得小丫頭伺候起居,錢銀的來歷,頗是讓人猜疑。李秀兒只是妾,上頭還有正室壓著,想照應著娘家,怕也有心無力。若我是徐媒婆,為她談了這門親,讓她不再受貧困之苦,還為她照顧好母親,她必會感恩戴德。如若她不聽話,她母親出了什麽意外,她又能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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