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盡頭，推開那扇緊閉的漆紅松木門，滿屋的藏書，高低錯落有致，裝幀精美已有翻動的痕跡，曾幾何時，慕青也曾夢想過有這樣一間書房，整本整本的書，擠滿一間屋子。她在裏面轉了一圈，回首拉了書房的門，在身份上，在錢財上，在智慧上，在認知上，慕青從來沒有覺得周家的人高自己一等，可她將書房的門關緊的時候，終是意識到為什麽周二少爺總是一副傲慢的神情，為什麽會對她不屑一顧，因為啊，她本身就惹人懷疑。

如果有一天，周二少爺點頭說承認了這門親事，願意與她共結連理，她自己都會反問一句為什麽。她承認他傲嬌，嘴毒，傲慢，驕矜，可她也承認他的優秀，優秀的縱容了這些缺點都不能稱為缺點，慕青穿過樓道往樓下走，他正在泡橘子汁，濃縮的橘汁兌水再放糖，他一只手撐在餐桌上，低了頭專註玻璃杯，淺黃色桌布印著粉色碎花，十分柔和的顏色。

見慕青下樓，便將手中的玻璃杯遞與她，“終於肯下樓了。”這是他自剛才一直到現在為止與她講的第一句話，他不看她，頭偏向一邊，語氣裏些微的驕矜，似是剛發完脾氣屈從的妥協。慕青從他手裏接過杯子，“謝謝。”橘子水略甜，不過慕青心情好，水裏的甘甜也變得津津有味。見他轉過身背靠在一張長椅上背對著她道：“看你特別喜歡，才勉強留你在這裏的，要知道我本打算送你去酒店，你……”

還未說完，被慕青打斷道：“我知道，謝謝二少爺，謝謝你的收留，真的特別感謝。”那邊微不可察的點了下頭，忽然忙亂的看時間，說：“時候不早了，到了吃晚飯的時間，不知道該吃些什麽好。”

他忙亂的收拾好餐桌，徑直上樓說：“我去換件外套，外面天冷了，你也加一件。”慕青握著杯子看他匆匆上樓，一口氣喝幹杯子裏的橘子水，也上了樓，等換了外套下來的時候，見他圍了條圍脖，深灰色的厚外套，讓整個人顯得挺拔又矍鑠，他站在樓下，看她的神色，一副盈盈模樣。

兩人去了學校北街一條小街上，牧生為她點了粉腸和灌湯包，還有三鮮燴，十分合慕青胃口，他卻靠在一邊的桌椅上，淡淡喝茶，見她胃口大開，連連稱讚，便說：“這家店在女學生裏很受歡迎，常聽她們聊起，你喜歡就好。”

他吃的很少，單單一碗面，慕青看在眼裏，不禁笑道：“以為二少爺你在江寧市錦衣玉食呢，要是大太太知道你僅僅只吃素面，一定會大為心疼的。”

“我在英國曾經有段時間和家裏人鬧矛盾，為此父親斷絕了我的生活費，要我回國，你知道英國的公寓租住是十分昂貴的，還有一日三餐，那時候甚至連理發的錢都付不起，就自己給自己打理。”他看慕青看過來，於是比劃著說：“把頭發全部紮起然後一剪刀剪下，再左右修理，如今我也已練的熟門熟路。三餐都是快要過期的面包，靠朋友接濟和為自己的導師打工掙取廉價的打工費。”看出慕青吃驚的神情，他微微一笑道：“你這表情也太吃驚了點。”

“後來呢？”

“大概是因為我太倔強，寧願窮困潦倒也不回頭，家裏人反而屈從了我的意願，本來一直想呆在英國的，可感覺這裏更需要我。”

慕青頷首：“婚事也是麽？因為太倔強，所以一直到現在都不將就。”見周牧生沈默，她給他遞茶水，心裏默道：“看來周家大太太也不是沒用手段，應該是手段都用盡了，可依然無法左右自家兒子的意願。原來這世上真是一物降一物。”

這世上，總有這樣的人，他們不願將就，所以一直孤立的堅持和等待，又或者，他只是沒有玩夠，百花叢中留戀可不是任何男人都能有的經歷，到底是什麽，慕青也不知道，可她卻覺得，這比她想象中的二少爺更接近，更有實感。

兩人一起出了餐館，寒風打著飄吹的人俱是縮成一團，慕青跺著腳縮著脖子說：“我們趕緊回家吧，真是太冷了。”他取下自己的圍脖圍在她脖子上，然後拽著圍脖的尾端朝相反的方向走，道：“你走反了。”

他拉著圍著她的圍脖走在前面，後面的她只得跟上他的腳步。聽她在後面問：“你明天有課嗎？”

“嗯。”

“我能去參觀你的學校麽？”

他沒有停步，似是頓了下才道：“嗯。”

“我可以去聽聽課麽？”

“嗯。”

“真好呀。”慕青笑了起來，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她都沒有進過大學，甚至高中都畢業的倉促，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大學。

兩人回到牧生的公寓，各自休息，深夜時分牧生起床去樓下喝水，見樓道盡頭門內有一絲光洩露出來，便輕腳走了過去，從門縫裏看慕青坐在地板上，雙腿盤坐一只手撐在腦袋上，另一只手翻開放在腿上的書，她周圍散落的也到處都是。

牧生靠在開啟的門前，偏著頭看了會，才悄悄下了樓去找水喝，第二天醒來見對面臥室依然房門緊閉，便敲了門道：“該起了，你不是要去大學參觀麽。”

慕青起的很狼狽，這還是她第一次掉以輕心的賴床，開了門見牧生站在門口，然後手放在她腦袋上亂揉一通道：“動作快一點，不然上課該遲到了。”

慕青被拽到上學路上，都顯得迷迷糊糊，見他徑直將她拉到一間教室的最後一排說道：“坐在這裏別動，我去教務處拿課本。”教室裏已錯錯落落的坐了好些同學，對於慕青的出現和周牧生的行為，似乎見怪不怪，等周牧生進了教室，道了“上課。”慕青還乖乖坐在最後一排，可上到一半再回頭，人已不見了蹤影。他回身拿粉筆在黑板上比劃，轉頭向窗外望了一眼。

慕青走到樓道內，一直出了六層高的大樓，來到教師的辦公室裏，見裏面坐了一個穿素色旗袍的女子正在打字，便笑著走進去說道：“周牧生老師讓我來的，他想要一份學校內大二所有學生的名單。”

那年輕的女子沒有任何懷疑，道：“周老師辦公的抽屜裏應該有一份，他今年有大二的課，學生名單應該也有的，要不你找找看。”

慕青站了半響，在那女子的指引下才找到牧生的辦公桌，抽屜是上了鎖的，慕青看著那鎖不禁斂了眉目，面目變得嚴肅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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