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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 風向徹底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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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歸德長公主的指示,李佑沈吟不語,坐在那裏深思熟慮好半天,仿佛拿不定主意。

對此吳公公很奇怪,這有什麽好思量的,李大人應當一口答應才是正理。又過了一會兒,便聽見李大人暗有所指地問道:“千歲此舉,莫非是擔憂中宮勢大?”

中宮,皇後也,李佑這句話的含意就是“長公主是不是擔心皇後影響到自己在宮中的權勢?”

吳公公先是愕然,隨即苦笑,“臨行之前,歸德千歲特意吩咐過,說你慣會以己度人,拿著惡意揣測別人,所以必有此問。”

這個……李佑微有幾分尷尬,不過臉皮修煉到家,面上看不出來。

吳公公解釋道:“殿下有言,此舉絕無自私之理,只因天子心性柔弱,怕中宮跋扈多事,終不成良配。”

李佑嘆道:“女人真是頭發長見識短……”

全天下也只有這人敢如此說話罷……吳公公早就覺察出長公主和李佑之間比較暧昧,似乎有點超出了普通的公主臣下關系。

所以他對李佑的無禮之言只能充耳不聞,繼續解釋道:“所以你不必多心,一旦天子大婚,正宮有主。千歲殿下便不再問宮中事,安居十王府,宮中如何又與殿下何幹?雖憑借先皇遺詔權宜八年,但大明終究沒有公主專擅宮中的體制。”

李佑沒有接吳廣恩的話頭,自顧自慷慨激昂道:“家國天下,天子大婚不只是家事,更是國事和天下事!焉可僅以家事視之!殿下所言選秀之事,與鄉間愚婦有何區別?”

“你是何意,我不明白。”

“不明白?憲廟品行如何?神廟品行如何?後宮又成了什麽樣子?”李佑拍案霍然而起,完全入了戲:“身為大明臣子,不能眼見重蹈舊轍!我要題本上奏!”

正低頭喝茶的吳公公被嚇了一跳,好端端的李大人激動什麽?天子選秀有老規矩在前,照章辦事即可,有什麽好上奏的……

李大人當然很雀躍,作為一位志向不在於終老州縣的官員,他這幾個月在朝廷中寂寂無聲,這很不好,沒有曝光率的明星那還是明星麽?限於局促地方信息閉塞,即使他想找點事情噴口水刷存在感,但一直尋不到合適的。

如今遇到天子大婚選秀這件事情,本來李大人覺得自己就是應付差事的,但方才聽到千歲的指示後,忽然產生了絕妙的靈感。

終於可以寫出一本洋洋灑灑的奏章去廟堂上刷存在感了!

國朝宮中自從初期之後就是奇葩輩出的地方,和別的朝代比起來就像是個笑話,所以仗義敢言的李大人不吐不快有話要講!

借此不但可以展示自己的見識和才華以及思考問題的深度,而且必定能挑起話題和爭論!至於觀點的是非,對他來說並不重要。

而且李大人真是憋壞了,只有朝堂那些人才能和他有“共同語言”哪,江都縣實在是個小廟。

李大人與吳公公在兵營裏密談不提,卻說那暫居盂城驛裏的江北提學官蕭學道與包知州閑談時,聽說了吳公公去見李佑便真著急了。

他之前小瞧了李佑與吳廣恩的關系,認為李佑只算與吳公公熟悉,雖然可以請李佑幫忙但也不是一定要找李佑,通過別的辦法一樣能夠搭上吳廣恩的門路。

可是沒想到,李大人剛剛回到高郵州,那吳公公就主動前去拜訪,這種禮節讓蕭學道很震驚。

官場上下尊卑禮儀各有定數,那吳公公作為欽差太監,所到之處,都是別人拜訪他,從來不必主動去見誰。然而此時吳公公卻能心甘情願地前往拜訪李佑,這說明了什麽?至少說明李佑對吳公公具有決定性的影響力。

難怪李大人昨日膽敢開口就索要三個舉人名額,與自己談不攏後便毫不在意地走人了,並揚言讓自己看看他“值不值這個價錢”。

只要李大人對吳公公具有這種影響力,既能成事更能敗事,從程序上否掉自家女兒輕而易舉。要知道,吳公公負責的就是初選,送到了宮中再進行二選,歸德千歲進行三選,最後才在太後那裏終選。

若真被初選刷下,就算能去到京中另尋門路加塞進入二選三選,那也顯得過於孜孜以求貪圖富貴,品格就先落了下等,更別說還有歸德長公主這道關口。因而李大人的確不愁自己不肯就範……

蕭學道長籲短嘆,自從十年前從入文書房當教習,在宮裏有了關系後,他就有了將女兒皇後的念頭,並一直將女兒仔細教養栽培到今日。不能這麽簡單就毀在李佑手中罷。

可惜昨日自己貪圖小利不肯讓步未能達成約定,還被李大人鄙視了一番。如今再去找李大人,只怕更不好說話了,越想越是追悔莫及啊。

更倒黴的是,他若不對李佑主動提起女兒的事,不明內情的李佑大概想不到拿這個來要挾他。現在李佑已經知道了他的意圖,不趁機要挾就見鬼了!

而且當前最大的問題是,已經陷入被動的蕭學道乃是堂堂四品,放不下身段主動去找六品的李佑求情。

這蕭學道有了心事,便坐立不寧,那在一旁陪同閑談的包知州察言觀色,簡單問了問情況,知道提學官欲找李佑但又拉不下面子,便拍著胸脯道:“此事易爾,本官正要設宴款待李別駕,煩請老宗師一同賞光!”

在高郵州的壓驚宴上,李大人喝得醉醺醺的,搖頭晃腦對蕭學道曰:“你可知道?我本打算賦詩一首,讚美貴府小姐的!”

蕭學道“刷”的冷汗直流,那李佑風流名聲遠揚江左和京師,若被李佑寫首詩稱讚,別人必然要亂想一通,這蕭家小姐與李佑是不是有什麽瓜葛?放在平時也就罷了,但現在可是選秀時期,千挑萬選出的皇後必須要純潔無瑕,一丁點緋聞都不可以有的。

李大人果然是不曉得成事足不足,但敗事絕對有餘啊。

高郵州諸事完畢後,李佑先回到了揚州城。隨即,景和八年七月二十九日,江北提學禦史蕭大宗師按臨揚州府。

得知消息,羅知府欣喜不已。只怕那大宗師不肯來,只要來了,就必然是應府衙之邀來江都縣主考縣試的,不然他沒有必要辛苦這一趟按臨揚州府。

羅知府也知道,李佑去過高郵州,想必和大宗師見過面的,但蕭學道仍然還要來揚州城,這便說明他們談不成。畢竟來揚州城主考科舉這種肥差的誘惑,不是每個人都可以抵擋得住的。

蕭學道只是四品,又非巡按巡撫這類大員,所以按禮節只須府衙同知及以下、縣衙正堂佐貳等到東門外碼頭處迎接。

但被縣衙憋屈已久的羅知府歡欣鼓舞,竟然親自率隊到碼頭處迎接蕭學道。怎能不親自去?那李佑也在場的,當面叫他好看才是快意。

在迎接隊伍中,李佑立在羅知府身後,對著前面背影冷笑不已。

蕭學道下了船後,羅知府迎上去,熱忱地笑道:“蕭賢弟!自去歲相聚,又隔經年,別來無恙乎!”

想想自己的目的,和李佑的要求,蕭大人就有些尷尬,含糊道:“羅使君一切可好?”

羅知府瞅了瞅李佑,得意的與蕭學道寒暄道:“此次蕭賢弟按臨揚州,主考江都縣試……”

蕭學道終究還有點文人氣,沈默片刻,聲音晦澀的說:“本官前來,是為下半年的府試……”

若想考中秀才,第一關是縣裏主考的縣試,第二關是府裏主考的府試。羅知府聽到提學官提起府試,驚疑不定地問道:“府試如何?”

既然已經說出口,蕭學道便順暢了許多,“有人舉報去年府試有弊事,為平息輿情,今年十月府試由學道衙門主考,本官到揚州正為此事。”

府衙和縣衙所有人除了李佑,齊齊大吃一驚。這是變戲法嗎?大宗師來之前說是要主考縣試,怎麽下了船就變成了主考府試?這讓府衙特別是羅知府的臉面往哪裏放?

大家皆知,羅知府費盡心思剝奪縣試主考權,甚至不惜搬動大宗師過來壓制李佑,現在卻當眾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縣衙毫發無傷,府衙卻莫名丟了府試主考權。聽起來就像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的鬧劇,諷刺味道十足。

科舉是做官的正途,是讀書人真正改變命運的唯一道路,也是地方衙門最核心的權力。一個地方衙門連科舉權力都喪失掉,那真是臉面盡失。

又淒慘的敗掉了……羅知府鼓著眼睛呆立在碼頭上,脖頸通紅,臉色鐵青。個中滋味,實在難以言述。本來要這樣對李佑的,可全都作用在了自家身上,那姓蕭的為何突然變了卦?

府衙的曾同知和冷通判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嘆口氣,他們深知,府衙這一跟頭栽下去,威望算是徹底掃地。

府縣同城確實是個悲劇,從今往後在揚州城裏,府衙只怕人心盡失了。一旦別人對府衙失去了信心,那麽府衙法令連大門都走不出去。

只說前一陣子,鹽商踴躍支持府衙,讓他們幾個堂官腰包不至於太幹癟,其目的就是希冀府衙壓制住縣衙和李大人。

來來往往不知多少個回合後,到了如今府衙算是連小褲都輸掉,面對縣衙和李大人完全無可奈何了,那麽還有多大利用價值?鹽商們也不是做慈善白送銀子的。

碼頭上的事情,沒有大張旗鼓的傳揚,只在有心人那裏悄悄地傳遞,但仍成了類似於風向標的事件。

李大人之前宣布過對寄籍人口加征銀兩,進展一直不是很順利,但三十日這天,征收數量忽然暴漲,縣庫一日內便入賬五千多兩。

全縣童子這次算是真正看準了風向,一時間蜂擁至縣衙報名參加縣試,府衙張貼的關於縣試的告示,則成了年度笑話。

不過李大人禁止寄籍人口參加縣試和府試的法令,仍然像一把劍懸在雄心勃勃的大鹽商們頭上。現在這些巨富們真正對李佑產生了一絲畏懼心理,那李佑膽敢指使大軍先斬後奏的滅杜家滿門,焉知不會在揚州城裏重演一遍?

於是金百萬家再次熱鬧起來,使得金員外又喜又憂。喜的是自從有了李佑這個便宜女婿,他家隱隱取代新安會館成了揚州鹽業的核心,憂的是同行們都把擺平李佑的希望施加在他身上,他感到壓力很大……

此刻,承直郎、揚州府通判、署理江都縣事、管府守備司李大人哪有心情搭理鹽商,他花了兩天時間,寫出一份奏章,交給急遞鋪送往京師。

京師官場,自從年初大變動後,已經平靜了幾個月。

大約十天後,李大人的奏本進了內閣。從首輔徐岳到末尾的東閣大學士金閣老,無人敢做主票擬,隨即又送進了慈聖宮,讓太後去頭疼罷。

次日,武英殿議事時,慈聖皇太後將李佑這份奏折傳閱。其大意為:“成化正德以來,中宮漸廢弛,宮廷亂象頻仍,徒為天下人之笑柄!有妖妃妄動國本者,有乳母欺淩正宮者,有為後十八年不敢發一語者!縱觀歷代,宮中事豈有如我朝之怪異不可言狀者?

中宮不穩,則國本不固,國本不固則邦家不寧!中宮暗弱,則儲君失教,儲君失教則繆亂叢生!臣遍覽史書,未見國本艱難有如本朝者,成化、正德、萬歷、天啟年間舊事莫非不足為誡乎?

正邪不兩立,道長則魔消!正宮不正,便有諸邪亂舞,其因何在?

大率自宣廟後,中宮多選於清寒之家。其內無佐助,外無援手,致生困居無為之弊,天家幹弱枝強,尊卑顛倒,綱常紊亂!正宮受制於妃嬪奴婢事屢見不鮮,豈國之正道耶?

子曰,過猶不及,大婚選秀亦如是!故而中宮人選當雨露廣布,何必只限貧寒之家,徒為朝廷沽名釣譽而已!

世異則事異,皆得與時俱進,昔年祖宗成法為防外戚勢大,於今專權外戚何在?防的又是何人?

臣請革弊,選秀仍禁勳戚、宰輔、部院之家,其餘非賤籍不論!凡皇後之父母,只可有勢不可有權位,仍為防外戚亂政之效。”

看過後,群臣全都裝了啞巴。李佑火力猛烈,又涉及禁中,這玩意實在不好表態哪。

錢太後看群臣皆不開口,卻拋開奏章問起李佑來:“那李佑最近在地方做得如何?”

彭閣老出列答道:“聽說如魚得水十分快活,在揚州城做的不亦樂乎。”

錢太後面無表情道:“黃淮雨水多,河道奏報必有秋汛,此乃千鈞重責。鳳陽巡撫奏請朝廷調撥幹員分督各處河道,看那李佑年輕體健,離淮河又近,叫他辛苦一番。本職不變,另加上河道差遣,直至汛期過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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